上條當麻手捧玫瑰花走出花店，腦袋里回想著店主掰著手指頭細數(shù)玫瑰花不同朵數(shù)代表的不同含義。低頭映入眼中驚羨的深紅一剎那在他心底震蕩疼痛的孤寂漣漪——反季節(jié)的寒風猛然奏響咆哮的樂章。上條抬起空著的右手，將花朵護在胸口處。

待肆意冷風離開，上條才悠悠抬頭。他這才發(fā)現(xiàn)花朵艷麗的色彩不只是本身閃耀出來的光澤，還有背景舞臺的映襯。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以為陰沉的天空很快就會褪去昏暗，等到他踏上歸途之時，就會像前幾天一樣浸染在溫暖的金色陽光之中。可是眼下頭頂灰色的穹頂似乎更加沉重了，攥住肺葉的低氣壓簡直像是縮短了天空與地面之前的距離，仿佛伸出手就能觸碰到連接永遠幸福世界的大門。

勾勒出只有嘴角在微笑的表情，上條視線離開天空。掏出手機，顯示時間的圖框邊上是天氣預報，點開云朵遮蓋一半太陽的標識，全天氣候預測以折線圖的方式列出。眼睛跟著藍色的線條從左到右，上條很快掌握了接下來的天氣情況和溫度狀況……智能機果然更好用。想起剛換上先進手機和妻子之間出于叛逆和懷舊的爭執(zhí)，他真想好好道個歉。她應該不會在意吧。

熄滅手機屏幕，放回口袋中。上條振作精神，挺直脊背目視前方，盡量將心間和此時天空同樣色彩的情緒趕出身體。他向前踏出一步，人行道上青磚石堅實穩(wěn)重的觸感沿著腳底往全身灌注。

大概重要日子的備注不管提示，走在千篇一律道路邊的上條陡然覺得四下的風景充滿了美感，茁壯的常青樹、正在努力開放的花朵和搖擺著身姿的青草，小公園里秋千上、滑梯上、沙坑里玩耍的孩子們……就連借著去便利店時間閑談的中年家庭主婦之間毫不顧忌的笑聲都顯得有些親切。

上條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覺醒了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這個年齡再去學習寫文章是不是還來得及之類的……住在同一棟樓里，見過幾次的胖大嬸發(fā)現(xiàn)了他，大聲打起招呼。上條不習慣她們之間的交流方式，但是既然對方已經看過來喊他“上條先生”，裝作沒看見就太沒禮貌了，而且出身不同階層的妻子也努力試著融入其中。

他點點頭，再大腦里搜尋了一番，實在沒找到胖大嬸的名字。只好掛上商務性理解笑容，緩步走過去。只是普通職員的上條最受矚目的一次大概就是年底被評上優(yōu)秀員工時在整個經營層面前匯報工作，那時他好像也沒有如今走近幾名家庭主婦這般忐忑。

“是玫瑰??！”

沒等上條寒暄，驚詫的語氣使得肉乎乎臉頰跟著震顫起來的大嬸馬上帶動起氛圍的風向。

“上條先生這是要給太太情人節(jié)驚喜嗎？”說話的是另外一名跟胖大嬸身材形成鮮明對比的女性，她露出艷羨妒忌的表情嘆道：“我那口子連結婚紀念日都不記得，提醒他還跟我強詞奪理，真是不可理喻。他要是有上條先生一半開竅就好了……你們結婚也不少年了吧？”

“……再過一個月就六年了。”上條答道。他大概這輩子都追不上這些主婦的語速，也正好不用回答前一個問題……并不是所有的話都能隨便跟不理解的人說。

“都六年了?。　迸执髬馃o縫接住話題，臉上露出苦惱，“唉，看著你太太一直那么年輕貌美，我還以為自己停留在年輕時候呢。”

“您現(xiàn)在也能年輕。”上條驚嘆為何自己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謊話，很少見到胖大嬸的他更加能感受到歲月在她臉上流淌的痕跡……不對，平時的自己就是這般模樣吧。只有今天，會忍不住想要回到年輕的時候。

“你真會說話?！迸执髬鹂嬷幙椯徫锎氖直厶?，害羞的捂著臉頰，“你快點回去吧，別讓你太太等太久了?！?/p>

上條點頭道別，順便用程式化的詞句夸了大嬸的孫子幾句，松下緊繃的肩膀，轉身離開小公園，身后主婦們開始丈夫不體貼的話題。

但愿你們不要太纏著她。上條默默祈禱。

回到原本的路途上，上條眼中再次出現(xiàn)對身周風景特別之處的尋覓。腦內沒有目標的思考漸漸回到寫作的想象上。他倒是有不少故事，要是真寫出來搞不好回成為暢銷書呢——絕對不會這么做的。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細微的濕潤從鼻尖出擴散開來。上條想起手機上的預報說下午會有雨。

得快點了呢。

“有點慢啊?！?/p>

“抱歉，遇到了……鄰居，閑談了兩句?！?/p>

上條還是想不起胖大嬸的名字。

“你早就到了嗎？”上條問。

“差不多等了十分鐘，下次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比上條矮一頭的女性將手里的淺藍色折疊傘遞給上條，伸手推了下沒有度數(shù)的平光鏡，她不太喜歡直接和別人視線接觸。雖然她自稱是不希望銳利的眼神嚇到別人，但是在上條看來，她一定是害怕別人從她的眼睛中讀出無法抹去的悲傷。

“不用了，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完成的。”上條苦笑，單手打開折疊傘，走近妻子身邊?！白甙桑瑒e讓她久等了?！?/p>

“嗯……”上條黑子強勢的嗓音一下子弱下去很多，腳步都飄忽了起來。

上條騰不出手扶住妻子，停下步伐，讓她靠在身側。

“你沒事吧，黑子？”

“……沒事?！焙谧記]有逞強離開上條的支撐，低著頭淺淺的呼吸，“你沒事吧？”

上條嘗試擠出笑容，回答“我沒事”一定是要對方認可才行……可是他騙不過妻子。

“我盡量不哭吧……”大概只有這種玩笑話才能從撕裂般疼痛的胸口通過?！皩α?，這個是給你的。三朵那束。”

“欸？”黑子稍微從上條身側離開，遲疑了數(shù)秒才瞪圓了眼睛，“……我的？”

“嗯，店主說三朵代表‘我愛你’?！?/p>

黑子抓住上條衣擺，一時間臉上復雜的表情如同調色板般不斷變化。

“那六朵呢？”她注意到玫瑰花另外還有一束，那應該是她知道的上條前往花店的目的。

“互相敬愛與諒解?！?/p>

黑子看得出上條臉上的平靜遠不是簡單的波瀾不驚，也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義并不是其中全部。

“我沒能救下她……”

“……是‘我們’?！?/p>

黑子靠在上條身側，眼前驀然模糊。眼鏡上水滴啪嗒碎裂，她呼出白霧，“下雨了呢?！?/p>

“嗯……”

正在哭泣的語調纏繞在一起，似乎有點堅強起來了。

朦朧細雨之中，兩道纖細的身影互相支撐。

“鄰居的太太最近總問我們?yōu)槭裁匆恢辈簧⒆?，好難纏啊?！?/p>

“那我們……生個孩子吧……”

?

那個故事的結局他們永遠都無法忘記……但新的故事總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