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命令之夢
破碎
無疤者

“這一定有其它原因，”科德說，從眼前摘下鏡片，揉著鼻梁?！鞍蠢碚f的話。”
他抬頭看著奧古斯都·法斯克上校的臉，滿心希望這個男人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那個軍官看上去好像剛在水里泡過之后又晾干了。一層油光附著在法斯克長著雙下巴的臉上，他的尤爾恩軍官團制服似乎被他穿在身上睡了很多次覺，而且一直沒有洗過。不過眼下避難所復合體的飲水都不怎么充足，更不用說清洗和熨燙制服了。就算你身為一名戰(zhàn)略指揮層級的軍官，也不得不累月穿著同一件制服。只要過上一陣子你就不會再去注意那味道了。
就在科德接受完凈化處理的一小時之后，法斯克出現(xiàn)在了他狹窄的小房間里，提著一瓶酒，面帶微笑。那瓶子已經(jīng)空了三分之一，法斯克噴著酒氣，坐進科德對面的折疊椅中。
“泰拉啊，希拉斯，這就是你現(xiàn)在的放松方式？”法斯克的雙眼滑過攤開放在科德床邊折疊桌上的一摞地圖。不同顏色墨水的線條在這些地圖上交叉。整齊的手寫印刷體注腳填滿了以圓圈標記區(qū)域旁的空白。科德真希望他能在法斯克開始閱讀以前就把它們收走?！耙磺锌啥歼€好？”在一段長長的停頓之后，法斯克問，“我是說，你挺得住嗎？”
科德聳了聳肩。他非常，非常疲倦。他不想睡覺，但同樣也不想跟奧古斯都·法斯克談話。過去，他們曾經(jīng)一同在尤爾恩，之后是艾康尼斯，駕駛戰(zhàn)爭機器。他們那時都是小隊指揮官，年輕，滿肚子都是士兵生活中常見的那類愜意鬼話?？频掠X得正是那段歷史讓法斯克把他當作朋友。唯一的問題在于他不喜歡這個人，從來沒有。而法斯克眼下也絕不是來看他是否安好，至少不是以朋友的感覺。
科德站起身，準備把那些地圖疊起來。法斯克在科德伸手的時候把玻璃杯壓在了地圖上。一些液體從杯沿灑了出來，開始在紙上擴散。
“我是認真的，希拉斯。一切可都還好？”
科德朝后退了一步，克制著差點從眼里射出的怒火。他把手伸進作訓服的一個口袋，在那里找到一根煙。他轉(zhuǎn)過身把煙點著。
“我特別興奮自己能在這個一潭死水的世界上歇著，同時其他的家伙們正忙著把它撕成碎片?！彼谡郫B椅上，緩緩吐出一口濃重的煙氣?！靶乔蛳仁墙o病毒炸了。接著鋼鐵戰(zhàn)士決定把剩下的泥坑變成戰(zhàn)場。然后我方?jīng)Q定加入戰(zhàn)斗。我的部下幾乎全軍覆沒，就在那場——到昨晚為止——我們打得最大的敗仗里。而我們眼下仍舊周而復始地試圖打垮這個以堅不可摧而著稱的敵人?！彼Ａ艘幌拢瑢ψ约狐c點頭，似乎滿意于剛才說的話，“而且我們根本不清楚他們?yōu)槭裁丛谶@，或者說這場仗是怎么打起來的。所以是啊，一切都挺好。”
法斯克坐到科德的鋪位上，玻璃杯回到了他手里。
“戰(zhàn)斗不需要知道答案?！狈ㄋ箍苏f，喝了一大口。
“是，”科德點點頭，“但如果我們想贏，那或許會有所幫助?！?br/>法斯克搖了搖頭，拿起酒瓶開始給自己倒酒。片刻之后他噴出一聲鼻息，朝科德舉起酒瓶。
油一般的液體在酒瓶四壁晃蕩著。
科德?lián)u著他的頭。法斯克咕噥了一聲。
“你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中邪了?！狈ㄋ箍朔畔戮破?。他用兩只手攏著自己剛倒?jié)M的玻璃杯，卻沒有把它舉到嘴邊。所有偽裝出來的幽默都從他臉上消失了?！爸醒胨玖畈繉δ愀械綋鷳n?！?br/>“我大概猜得到?！笨频轮斏鞯攸c了點頭。
“看，情況就是這樣。你的這種理論讓他們擔心?！?br/>“擔心？”科德?lián)P起一側(cè)眉毛，“怎么會？”
“所有這些事情，關(guān)于為什么敵人在這，關(guān)于肯定有其它原因等等，你是沒有亂講，確實，但人們會談?wù)?，而在這個地方……”法斯克示意著裸露的石堊墻壁之間擁擠的床鋪、桌子和椅子，以及金屬門板。“人們傾聽，人們談?wù)??！?br/>“那就是他們派你來的原因，來阻止我考慮這件事？”科德盯著地板，這樣法斯克就不會看見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憤怒?！澳阒牢乙恢倍荚谀膯?？十八個小時待在一臺機器里，六小時行進，六小時直接交戰(zhàn)狀態(tài)，六小時返回，其間鋼鐵戰(zhàn)士還在試著把我們的失利變成一場勝利大屠殺?！彼Ｗ↑c了點頭，面孔上眉頭緊皺，仿佛在深思。“分秒不差?！?br/>法斯克正在搖頭，在他嘆氣時，不耐煩的情緒表露無遺。
“你知道，這本應(yīng)是一次友好的談話?！?br/>科德點點頭，試著讓自己的表情變得理智，溫和。冷靜。
“你上次坐在機器里是什么時候，法斯克？”他問，語氣平和?！霸诘乇?。你明白的，上面的地方，和死人跟炮火呆在一起。”
“王座啊，希拉斯，”法斯克站起身，走向房門，猛地將它打開，“你聽好，愛干啥干啥吧。我就等著讀紀律報告了。”
片刻之后科德站了起來，關(guān)上房門坐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他擦著地圖上被烈酒染暈了的墨跡。再一次地，他盯著那些線條、圓圈和注釋。它尚不完整，他只能收集到這么多與鋼鐵戰(zhàn)士和他們的盟軍遭遇的信息，但就算如此它仍舊意味著一些東西。
“搜索，”他對自己說。
他小心地摸到床下，掏出一個酒瓶。里面的液體呈現(xiàn)出蜂蜜一般的金色，在他扭開瓶塞灌下一大口時掛在瓶壁上。他猛吸了一口氣。接著又喝了一大口。他再次對自己點點頭?！八阉?。”

他們把赫倫德帶回休眠的沉寂中。當黎明的到來照亮了霧氣時，他從戰(zhàn)場上返回。在地下深處，無影迷宮的洞穴里，機械賢者和技術(shù)軍士開始拆解他的機器身軀。他在想是否自己的其他同類也把這當作是一種安慰。當他尚在生者之列時，有些技術(shù)教士就曾經(jīng)談?wù)撨^這個話題：解脫因為從死亡中被奪回的痛苦，回歸湮沒的平靜?？珊諅惖聟s并不那樣想。
他們首先斷開了他賴以活動的電源，關(guān)閉了他和無畏機體之間的神經(jīng)接口，這樣原本可以移動手臂，或者抬起腿部的神經(jīng)脈沖現(xiàn)在則變得毫無作用。屬于他過去肢體的鬼魂回來了：有感覺左臂在彎曲，手指在發(fā)癢，盡管它們早已不在那兒了。接著他們又取走了視覺和聽覺。隨著接頭突然斷開，無聲的黑暗籠罩了他。那是最糟糕的時刻。在寂靜中，他想象不出自己是什么，只有裝在盒子里的一團迷離思緒和鬼魂般的感覺。更糟的是，在那種時候他本以為自己會憤怒，但取而代之他感到的是空虛。而在最后，他們會用鎮(zhèn)定劑淹沒他的思緒，把他交給自己的夢境。
如今，夢就是他的家了。有時候他會回到伊斯塔萬，再一次開始燃燒。有時候他感覺到疼痛。有時候他忘了那是一個夢，以為自己又要死了。當它結(jié)束時，他會試著去回憶那些感覺：運動，呼吸，活著。他夢見了過去，夢見自己如何成為一名鋼鐵戰(zhàn)士。他又嘗到了口中血液的味道，感覺到刀鋒將皮膚和肌肉從他的骨骼上分離。那疼痛宛如冰和強酸的海洋。沒有鎮(zhèn)痛；堅持下去是為了變得更強。他曾經(jīng)朝上看著藥劑師的金屬面具，在圓形鏡頭里看見自己的倒影。他的心臟在敞開的胸腔里搏動。
“你有什么愿望？”那個藥劑師曾問道，這儀式性的話語在骨鋸工作的聲音里響起。
“成為……鋼鐵，”他曾在自己的鮮血中喘息著說。
他們讓他得償所愿。
他夢到了一千場戰(zhàn)斗的戰(zhàn)場，地面被炮火所咀嚼，死者的軀體被碾為爛泥。他看到了一些他從未意識到自己會記得的面孔。他看見自己的一生，混合著各種各樣的色彩、聲音和氣味，在夢中它們是如此鮮活。
他已經(jīng)死于伊斯塔萬V。他的血肉在自己的盔甲里沸騰。他們把他瀕死的肉體固定在一副由活塞、塑鋼和伺服器組成的身軀中。他們在第一次喚醒他的時候，告訴他將繼續(xù)為軍團服務(wù)。他們給了他一個新名字，截取自他過去的名字，就像一個殘缺的單詞。他已經(jīng)第二次成為鋼鐵。
他記起了所有這一切，重新經(jīng)歷了這一切，在動蕩的睡意涌來時發(fā)出無聲的尖叫。他掙扎了片刻，然后墜落……
繼續(xù)墜落……
真實世界猛然返回，尖銳而無情。他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又一次與機器融合，感覺到周圍沉默的身影。他正在再次醒來，墜入湮沒的進程停止了。
伴隨著靜電的聲響，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你再度醒來了，鐵甲。原體召喚了你。”“第四原體的話亦真亦假-數(shù)據(jù)不全?！?br/>阿格尼斯沒有費心睜眼去看蘇塔-努。機仆們正在逐塊地幫他卸下盔甲，一邊在他周圍移動，一邊用機械的聲音咕噥著。它們不喜歡靠近蘇塔-努，他能分辨得出。每當她靠近的時候，它們就會像被拘束的動物一樣移動。他沒法責怪它們；他同樣也不喜歡呆在她附近。
這個房間很大，地板是拋光的石堊，墻壁是拉絲的金屬，光線則來自懸浮在銅質(zhì)籠具中的球體。紅色織物軟化了墻壁的堅硬線條，覆蓋在直背椅子上。雕像——在鋼鐵戰(zhàn)士的地盤非常罕見的東西——立在房間后部，每一尊的外表都帶有直率的風格。在他曾經(jīng)到過的所有第四軍團戰(zhàn)艦生活區(qū)中，這里可以說是其中相當奢華的了。阿格尼斯沒有忽略個中含義；他確實受到了尊重，但他是個異類，更加軟弱，不在鋼鐵之列。
當機仆們?nèi)∠滤|干部的盔甲時，阿格尼斯感覺到了室內(nèi)的涼爽空氣碰觸著他的皮膚。他的盔甲是海綠色加黑色的。扁平金線制成的克索尼亞殺戮符號交織在板甲表面。一頂錚亮的羽冠舒展在胸甲正面，彩飾的桂冠環(huán)繞在他頭盔的額頭上。一把爆矢手槍和一柄短劍掛在他的腰間，它們的握柄都以鏡面硬幣作為裝飾。
在他的甲殼之下，黑色的翼狀紋身和屬于克索尼亞幫派符號的幾何線條縱橫在肌肉表面。在任何一個生于克索尼亞貧民窟的人眼里，他的皮膚明白無疑地展示著他的過去，從年輕時做下的一樁樁命案，到作為一名第十六軍團的戰(zhàn)士所贏得的種種榮譽。一個殺手，他們會讀出這樣的內(nèi)容：夜行人，宣誓者，一個以鮮血贏得忠誠的人。新月形的雙翼鋪展在他的頸部和雙肩，一輪滿月隱于羽毛之間。最后這一印記顯示了他作為伊西底斯飛行隊首領(lǐng)的身份，一群誓言效力于第一連精英的飛行員。蒼白的疤痕橫貫在他的雙臂、后背和胸前，細如發(fā)絲的線條切割著他的皮膚。無疤者，別人這樣稱呼他，一半是出于他的面孔從未遭戰(zhàn)爭摧殘的事實，還有一部分其實是反話，說的是當年以匕首格斗的生涯在他身體上留下的那些痕跡。他舒展著自己的雙肩，紋身上的羽毛泛起了漣漪。
“你不同意我的事實-分析？”蘇塔-努問，皮膚的一陣刺痛告訴他，她正直直地盯著自己?！芭鍒D拉波對他的戰(zhàn)爭說了謊。”
“一位原體的原因和動機是自己的事，”他說，“它們凌駕于真?zhèn)沃??！?br/>“我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所有可能進行竊聽的耳目。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講話。”
“我有在開誠布公地講話。佩圖拉波說了實情，至少是一部分。塔蘭是重要的，或者說可能是重要的，而且他之前從未失信于戰(zhàn)帥的召喚?！?br/>“該觀點與你的行動不符。你召喚了特工。如果一切都像是它看上去那樣的話，這是為何？”
盔甲的最后一部分也被卸下，他感到一件罩衫的纖維滑過他的頸部。蘇塔-努正看著他。在她血肉僵死的面孔左側(cè)，九個鏡頭集成一束，在低光下閃爍著綠色。
“沒什么東西是表里如一的?！彼斏鞯卣f。
一聲突然的刮擦讓兩人轉(zhuǎn)過身去。玻非蘇斯正在移動，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徹底靜止狀態(tài)間的輕微移動。一只空白面具完全覆蓋著他的頭部，那金屬上所刻的符號阿格尼斯既不理解，也不想看。一具類似于鎖的裝置將面具固定在他的后腦。它的鑰匙掛在阿格尼斯的頸部，那代表著一個諾言，而他好奇自己是否會被迫去遵循。
一雙手從玻非蘇斯的綠色絲袍底下露了出來。它們的指頭凋零而扭曲，仿佛曾經(jīng)折斷，又不經(jīng)復位即痊愈。他的右手攫著一塊白銀包邊的蠟板。左手食指上套著一根金屬長尖刺。停頓片刻之后，他把尖刺朝蠟板戳去。他的頭部后傾，雙手的移動仿佛提線木偶。
他被標記了

那些鑿出來的字母清晰地呈現(xiàn)在蠟板上。玻非蘇斯停住了，又一次陷入完全靜止狀態(tài)。
阿格尼斯先是盯著星語者，接著是那些蠟板上的文字。他不明白它們暗示的意思。血從玻非蘇斯的指甲邊緣冒了出來，滴落在蠟板上。
“你說的是那位原體，佩圖拉波？”
玻非蘇斯的手抽搐著再次活了過來，在蠟板上劃出文字。
眼已經(jīng)看見了他他已經(jīng)穿越了它它已經(jīng)看見了他他已經(jīng)看見
阿格尼斯張開口，一個問題在他舌尖成形。
蘇塔-努縮了縮身體，仿佛被突如其來的噪音從夢中驚醒。阿格尼斯朝她轉(zhuǎn)過頭去。
“接收到阿爾法里烏斯特工的回應(yīng)信號……”她開口道。
“我以為這個區(qū)域是屏蔽的，”他咆哮道。
“信號同意接觸，”她繼續(xù)說道，一邊晃動頭部仿佛在努力傾聽。接著她抬起眼看向阿格尼斯，九重眼中發(fā)出的光強烈而明亮?！八麜硪娢覀??！彼ㄟ^破譯阿爾法軍團的通訊密碼來打發(fā)時間。
艾歐在這處線路管道里已經(jīng)窩了十六個小時，而她估計在自己下次移動之前大概還要繼續(xù)呆上八小時。靜止是隱蔽的關(guān)鍵。這是在泰拉的刺客圣殿里首先傳授的課程之一。本來還有另一種戰(zhàn)略，就是持續(xù)保持移動，以此來防止自己被鎖定。那自有它的優(yōu)點，但卻只適用于當你有地方可去的時候。眼下她沒有可以活動的區(qū)域，而離開新月避難所將十分困難，臨界于不可能。不是確定不可能，當然，但基于暴露/死亡的概率來說似乎是這樣的。她正在遭到獵捕，而若想完成自己的任務(wù)，她必須保證生存。
因此她向下攀爬至避難所的深處，那里的隧道塞滿了線束和管路，灰塵和污垢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有關(guān)在她之前有多少人曾經(jīng)到過這里。從組成警戒線的網(wǎng)蠅那兒傳來的內(nèi)容沒有顯示出任何問題?？諝鉁囟取⒃肼曋岛驼駝佣挤€(wěn)定于背景水平。蟲群的復眼展示給她的無非是空蕩的豎井、導管和隧道。一切都很安靜。在這里，蜷縮在一處小得就連孩子都難以接近她的空間，她等待著，在自己一分為二的意識中處理著代碼。
她需要盯著網(wǎng)蠅的蟲群——它們正注視著與她當前位置相連的每個節(jié)點——但那只占用了她一半的注意力。用剩下的腦力來破解阿爾法軍團的通訊看來不錯。
她已經(jīng)花了尷尬的幾分鐘，激活并弄清了從死掉的特工那里得到的通訊植入物的工作方式。兩只網(wǎng)蠅刺入那被血弄得滑膩膩的機器，加密通訊隨之開始沖刷她的意識。這些數(shù)據(jù)很可能級別不高，內(nèi)容無奇，沒什么重要性，但她擅長于從細微之中制造出致命狀態(tài)。另外，破解密碼也讓她有事可做。
如今，火星的機械教將科技領(lǐng)域及其一切秘密都據(jù)為己有，但成為刺客圣殿前身的那些傳統(tǒng)與秘密早在古老長夜中便已誕生，而它們有著自己的不宣之秘。紅色賢者們或許掌控著機器、邏輯和運算，但文努斯不是機器，他們是人類理智磨礪至極限的力量。他們?yōu)榍閳蠖?。那不僅僅是一種技能，或者訓練，甚或通過刀鋒、基因移植和化學對他們的大腦進行的改造。它是一種強制力，是烙印于體內(nèi)，令她必須加以滿足的驅(qū)動力。在火星上也有能夠破解密碼的神圣邏輯引擎，在發(fā)出咯吱咯吱聲和尖鳴之后得出同樣結(jié)果的機器，但它們?nèi)狈ξ呐顾湟暤娜诵砸蛩亍Ｋ鼈內(nèi)狈娖雀小?br/>即使作為隱秘通訊，這套密碼也可謂復雜。她樂于知道這點，那樣的話看著它崩解會帶來更多滿足感。她用了五個小時。當最終將其破解時，她讓數(shù)據(jù)在自己的意識中流淌了片刻。它感覺像光，像新鮮的水，和溫暖的空氣。那塊通訊單元已經(jīng)不再接受新的傳輸信號了，但那些曾經(jīng)通過它傳輸?shù)耐ㄓ嵥槠耘f存在，就像打破的玻璃窗一樣支離破碎。她將自己的意識沉浸在它們當中，記錄，核對和歸類。存在一些有價——
她的頭腦猛然間停頓。接著她的心臟開始狂跳。血液涌進她的大腦，同時一條條推論和可能性開始形成、組合并拓展。她必須移動了，她必須想盡辦法離開避難所。
她開始從自己的隱蔽處朝外擠去。一旦可以爬行她便開始更加迅速地移動。待到能夠奔跑和攀爬時，她已變成一道黑色合成皮膚的殘影，自避難所深處騰起。她頭腦中一列列的計算依然在運轉(zhuǎn)，渴求著更多數(shù)據(jù)，希冀著結(jié)論。在每一個加速中的思維核心，阿爾法軍團信號的一塊殘片都在回響和發(fā)光，宛如一條以火寫就的信息。
……使者已經(jīng)抵達……

塔蘭上的戰(zhàn)爭永不停息。不管勝利和失敗，它以此為起點繼續(xù)向前。

在第三次突擊無影迷宮的行動撤退后的六小時之中，一支由四百輛戰(zhàn)爭機器組成的軍力從庫巴拉克避難所出發(fā)。據(jù)猜測，他們是去和那些在進攻之后逃向北方的忠誠者部隊取得聯(lián)系，盡管事后沒人能回憶起是誰下達了這一命令。他們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虛空中，搭載著泰坦軍團碎神者和騎士家族凱薩林的幸存者的艦隊從亞空間脫出，沖破忠誠者艦船的阻擋，在塔蘭的南極投下它的部隊。當叛徒泰坦和騎士們與戰(zhàn)爭獅鷲泰坦軍團的分遣隊較量的同時，在空中，雙方艦船都注視著南方大陸上空的云層與火焰共舞。

在卡西奧迪安山脈下，忠誠者的地堡復合體在凈化手段失效后陷落了。在它的最后一批居民死去之后，復合體發(fā)出的最后信號還在行星的電離層中回蕩了數(shù)小時之久。

在忠誠者掩蔽所的司令部里，在逡巡于虛空中的戰(zhàn)艦戰(zhàn)略室內(nèi)，指揮系統(tǒng)的斷裂愈加嚴重。上校們、連長們、執(zhí)政官們、將軍們，以及數(shù)不勝數(shù)的其它自負軍階持有者們開始為一場他們所有人都難辭其咎的失敗而彼此批評、辱罵、忽視和指責。是德拉薩琉斯，塔蘭遭到謀殺之前的軍事總督，仍舊在名義上指揮其全部地面軍隊的人，令這場吵鬧平息下來。

“我們將再次進攻，”他說，“我們再次進攻，然后再次進攻，直到我們之中無人復有余力。而在那之后，我們找出辦法繼續(xù)進攻，直到我們將他們擊破?！苯又?，在緊隨其后的不安沉默之中，他補充道，“記住這里是何地，以及我們?yōu)榱说竭_這一天而付出的代價。這不僅僅是戰(zhàn)爭，這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