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被劍指著脖子，好像只要動一下，那劍尖就會往前一點，插進(jìn)脆弱的血管之中。她的腦袋里有點混亂——先出其不意毀掉約翰遜·索拉里斯的兩處居所，毀了他得到的一切東西，再用計策引誘她的女兒雨宮鳶夜來中自己的圈套，最后借助Saber和一眾魔術(shù)師的力量殺掉她，假如那些魔術(shù)師靠不住，自己也早就準(zhǔn)備了降靈陣，讓他們的死靈繼續(xù)懷著怨恨戰(zhàn)斗到底，直到徹底消滅自己的敵人。這本來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墒谴丝趟X得自己漏算了好幾步。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計策的制定者，是掌握一切的贏家，但咽喉架上了冰冷的劍刃，她才意識到事情已經(jīng)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她放眼望了望四周——大規(guī)模的寶具釋放使得整條街道面目全非，魔力灼燒還遺留著難以磨滅的痕跡；街邊的房子都被炸成了斷垣殘壁，幸好這里是遺棄已久的貧民區(qū)，根本沒人居住。黑夜即將過去，黎明已經(jīng)降臨。這一場戰(zhàn)斗的痕跡和巨大的魔力波動必然會被時鐘塔官方偵查到。天體科的迦勒底局、現(xiàn)代魔術(shù)科的埃爾梅羅、植物科的芥雛子——至少有三方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而自己身邊除了Saber之外一無所有。雨宮鳶夜雖然受了重傷，卻沒有死。冷靜下來思考，尤娜覺得真正的輸家還是自己。

Saber冷冷地望著芥雛子，面沉如水。

“植物科的魔術(shù)師......以區(qū)區(qū)人類而言，你的戰(zhàn)斗能力確實很驚人?！?/p>

雛子聽得直皺眉，滿臉的不滿意，“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可不希望被叫作人類?！?/p>

Saber倒是滿不在乎，鄙夷地笑了笑，“算了，對我來說，你是誰并不重要——話說回來，你的同伴用劍指著尤娜，是想威脅我么？——你不會真的認(rèn)為，我很在乎那女孩的死活吧？”

“你不在乎？”

“當(dāng)然不。她把我從封印中釋放出來，我?guī)退袅讼铝顨⑺浪赣H的兇手，我們已經(jīng)兩清了。我們之間也沒有契約關(guān)系，哪怕你把她煮熟了吃掉，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你覺得我有必要在乎這樣一個人的死活嗎？”

“............”

“怎么，沒話說了？”

"不，"雛子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確實有點餓了，你說得對——或許把那女孩煮熟了吃掉是個不錯的建議。”

說著，她手腕一翻，右手劍上呼呼地燃起熾熱的火焰來。

“不過我沒有什么容器，或許只能烤個七分熟湊合一下?！?/p>

“？！”

尤娜嚇了一跳，這家伙不會要來真的吧？

“你這家伙......還真是個怪胎......”Saber瞇起眼睛來。

“幾千年來說我是怪物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不缺你一個?！彪r子一笑置之，全不在意，“倒是你啊，Saber小姐，明明根本就沒想徹底與迦勒底的幾位為敵，為何非要嚇唬那邊的小姑娘，讓她用自己的命換朋友的命呢？真是多此一舉啊。”

“............”Saber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滯，“你說什么？”

“我說——你根本就沒想殺死那邊的幾位，讓那個重傷的女孩以命換命也不過是個惡趣味的玩笑，她要是真的動手自殺，你一定會阻止的吧？”

“................”

更長時間的沉默后，Saber輕笑一聲，“不錯。我并沒打算逼她去死。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很簡單，因為你的一招一式雖然壓迫力十足，但并沒有決定性的殺氣。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擁有與精靈類似的敏銳感知，你今天的劍意里，并沒有殺意?！?/p>

“就因為這？”

“不，還有另一個原因，”雛子繼續(xù)說道，“那就是，你的處理方式不夠果斷。”

“哦？”

“如果迦勒底一行人、埃爾梅羅，以及那邊的小姑娘是你必須要除掉的敵人，就憑你手里那把圣劍全力解放的話，把這條街轟平了似乎沒什么難度。但你沒有這么做，反而非要玩什么生死抉擇，真是惡心透了。不過這也說明了你根本就沒打算消滅他們?！?/p>

“......呵，”Saber點點頭，“雖然沒有完全猜對，不過姑且算你聰明好了?！怯秩绾文兀侩m然我確實沒打算傷害迦勒底那幾個人，但這可不意味著我一定要和你們和解?！?/p>

“為什么不呢？畢竟你要找的東西，只有我們才有線索哦?！?/p>

雛子朝萊妮絲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后者心領(lǐng)神會地笑而不語，我忽然覺得這兩個人是串通好的，她們一定知道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

Saber當(dāng)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動作，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萊妮絲身上。

“魔術(shù)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萊妮絲的臉上依然掛著自信而有風(fēng)度的笑容，“當(dāng)然。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找的東西的線索，但前提是——你得同意今天的事情暫時和解?！?/p>

“..............”

短暫的沉默后，Saber點點頭，“可以，不過我有個忠告?！?/p>

“什么？”

“我希望你們說的線索，不是假話?！?/p>

Saber從地上拔出長劍來，當(dāng)?shù)囊宦暱冈谟壹缂咨希?#34;不然再見面，我們就是真正的敵人。"

“當(dāng)然不是假話，”雛子一步一步地走近來，撩了撩額前的碎發(fā)，“絕對是真的——不僅如此，我還有另外的一句真話呢。”

“什么？”

“我們尋求和解，是想以最小的代價解決這些無意義的紛爭——請不要誤以為真的動起手來，我會怕你哦，Saber小姐?！?/p>

從Saber身邊經(jīng)過的剎那，她的雙瞳猶如充血似的瞬間染紅，嘴角的笑容逐漸泛上幾分邪氣。

“我可不討厭血的滋味呢?！?/p>

“.................”

“呵呵呵呵......”

雛子輕掩著薄唇，發(fā)出了一陣令人有點驚懼的奇怪笑聲，越過還站在原地的Saber，奔身后被挾持的尤娜走了過去。

Saber如同一尊雕像似的在原地站了幾秒，這才回過神來。

“那邊的幾個魔術(shù)師，別傻站著了。那個受了重傷的小姑娘無論是魔力還是體力都瀕臨崩潰，加上還有外傷，再不經(jīng)救治就來不及了?！?/p>

撂下這句話，她轉(zhuǎn)過身，也朝著尤娜那邊走了過去。

萊妮絲招招手，“格蕾，我之前已經(jīng)給時鐘塔本家的人發(fā)了消息，估計佩迪亞這會已經(jīng)駕著車快趕到了，麻煩你一并送雨宮小姐去市區(qū)的醫(yī)院，這里交給我們?！?/p>

“是?！备窭冱c點頭，背起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而半昏迷的雨宮鳶夜往路口離開了。師傅叫了我一聲。

“走吧弟子，我們?nèi)ズ褪甲髻刚哒務(wù)??！?/p>

街角的另一側(cè)，虞美人正一臉肅殺地和尤娜進(jìn)行“友好交流”，跨馬提劍的蘭陵王跟在她身邊，看起來活像個極道大姐大正在伙同自己的小弟威脅勒索無辜少女。

"......綜上所述就是這樣，"她好像剛剛講完緣由，“我和Saber已經(jīng)決定了暫時和解，希望你能不再妨礙我們?！?/p>

“妨礙......”

“？”

尤娜渾身顫抖著，眼睛里滿是憤怒和不甘心：“我妨礙你們？！我有什么錯？！我的父親死于一場卑鄙的暗殺，我不過是為了他復(fù)仇而已！約翰遜·索拉里斯的女兒、那個殺害我父親的女人明明才是罪魁禍?zhǔn)?！為什么你們都要幫她！為什么？！?/p>

“因為她實力比我強(qiáng)嗎？！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嗎？！因為她比我更有利用價值嗎？！......為了區(qū)區(qū)這些，就可以罔顧正義嗎？！”

“為什么?。?！”

她蹲下去，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悄悄拉了拉虞美人的衣袖，湊到她耳邊，"虞前輩......你跟她說什么了？瞧把孩子嚇得......"

她一臉無辜地一攤手，“沒說什么呀......我就是告訴她，別來找你們的麻煩，順帶著稍微......稍微嚇唬了她一下而已嘛......”

“稍微？”

“真的是只有一點點哦。”虞前輩一副我絕對不會騙你的表情，“我完全沒有認(rèn)真啊，就稍微嚇唬了一下，她就一副很激動的樣子，然后就哭了......”

“你是怎么說的？”

“我就說，你要是再敢找迦勒底的麻煩，就別怪我摘下你的腦袋、挖空了當(dāng)酒杯用......”

“............”

“............”

“喂，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虞前輩很不滿意地掃視了一圈，“干嘛，這句話難道聽起來不像開玩笑的嗎？難道不像那種很有幽默感的調(diào)侃嗎？！”

“.............”

“.............”

"算了算了，"萊妮絲露出無奈的苦笑來，“你開心就好?！?/p>

“？？”

虞美人滿臉不解，轉(zhuǎn)頭問我，“后輩，難道我剛剛說的那句話很像認(rèn)真的嗎？”

“咳......”

“咳嗽是什么意思......”

“怎么說呢，”安娜斯塔西婭忍著笑答道，“那個，您現(xiàn)在——確實很像要殺人的反派啦......還有請把您的上三顆紐扣扣好啊，現(xiàn)在這樣子活像個不良女青年之類的、不太好的角色呢。難怪會嚇到別人。”

“好了，無所謂了，雛子小姐，把你之前找的人帶過來吧?！比R妮絲說。

虞美人走進(jìn)了街邊一處黑洞洞的房子里，不一會又走了出來，她的身后跟著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

老人看見蹲在一邊哭泣的尤娜，連忙快走幾步趕到她旁邊，顫顫巍巍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孩子？孩子？......”

尤娜聽到這個聲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錯愕，隨即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哭泣了好一會才逐漸從嗚咽中聽出她的聲音來。

“外公！......”

外公？我嚇了一跳，不會這么準(zhǔn)吧。

“虞前輩，你怎么把她外公都給找來了？”

“兵者，詭道也?！?/p>

虞美人神秘兮兮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外公！你怎么也被他們抓住了？！”尤娜眼淚汪汪地看著老人。

“別亂說！”老人伸出手擦了擦她的眼淚，“那么久沒有你們母女的消息，我早就想著來找你們，在倫敦正好遇上這位要去時鐘塔的芥雛子小姐，是我特意委托她帶我來找你的。孩子，這幾位不是壞人，你怎么這么沖動呢？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他們都是幫助那個兇手的幫兇！”

“別哭，別哭......”

“好了，都聽我說?！比R妮絲清了清嗓子，“尤娜，對于你父親杰森·索拉里斯的遇難，我也很遺憾。但悲傷并不能解決問題。至于你說我們罔顧公平正義，這就更荒謬了?！?/p>

師傅抬起頭，盯著自己學(xué)生的眼睛，一字一頓，“尤娜，你已經(jīng)在時鐘塔待了這么久，難道還沒發(fā)現(xiàn)么？——這個地方什么時候存在過所謂正義這種遙不可及的東西？為了利益、為了抵達(dá)根源、為了家系延續(xù)而明爭暗斗，這才是魔術(shù)師的世界啊?！?/p>

"那我父親的事......！"

“尤娜，我問你，你是怎么知道杰森·索拉里斯先生是死于雨宮鳶夜之手的？以及更多的細(xì)節(jié)呢？”

“我......”尤娜的眼神忽閃了幾下，“因為父親是約翰遜·索拉里斯的哥哥，一直有人傳言他是死于約翰遜的暗算，但我也沒有證據(jù)......后來我悄悄聽了您和迦勒底一行人的聊天中提到了這件事，這才確認(rèn)了這種可能性?！?/p>

“這么說，你把我對弟子閑聊的話當(dāng)作了確鑿的證據(jù)？”

“............”

“尤娜，我的話不過是道聽途說，即便是你自己的調(diào)查，也并沒有什么決定性的細(xì)節(jié)。你的這場報復(fù)實在是太沖動了。你看——”說著，萊妮絲指了指千瘡百孔的街道，“整條街幾乎被毀掉了，這種規(guī)模的魔力波動，時鐘塔不可能忽視。你很可能作為解除秘術(shù)、勾結(jié)‘邪神從者’、破壞城市的異端而被懲戒。”

“我......”

“我的兄長，埃爾梅羅二世，是約翰遜·索拉里斯過去剛到時鐘塔時的老師，關(guān)于約翰遜，他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比R妮絲頓了頓，繼續(xù)說，“三天之后他就要返回倫敦。雖然因為公務(wù)纏身不能直接和我們見面長談，但他卻可以把很多重要的事實以及物證交給我。所以我建議暫時和解，尤娜，你父親的事，我們會查清楚的。三天后我們再見面，老師會給你個交代，如何？”

我在旁邊聽得很是驚訝——萊妮絲師傅竟然會這么諄諄善誘地、和顏悅色地討論問題，真是活久見。

思考了好久，尤娜這才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好，我相信您?！?/p>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