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逆命書》(31)
第四章? ? 蛇
? ? ? ?“報——!”傳令兵洪亮的聲音打破了夕陽下太清宮中的寧靜。
? ? ? ?陸宗吾看著跪倒在面前的傳令武士,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身上的甲胄還在點著灼燒過的痕跡。武士的左肩上,還殘留著半截箭桿。
? ? ? ?陸宗吾手腕一抖,手中五尺的長刀影月如同風一般掠過傳令武士的肩頭。武士只覺得左肩一陣刺痛,扭頭看去,卻是刺進肉里的箭鏃已經(jīng)在大宗主這一刀之下,被整個地挑了出來。
? ? ? ?“正門的戰(zhàn)況如何?”陸宗吾問道。
? ? ? ?傳令武士來不及吃驚,連忙抬頭答話,臉上的擦傷還在流血。
? ? ? ?“回稟大宗主,城外洛軍于半個時辰之前開始攻城,五位宗主均在城頭率軍抵抗,但敵軍數(shù)量實在太多?!眰髁钗涫空f道,“并且以弓箭對我城門進行亂射,一時之間,我軍無法反抗?!?/p>
? ? ? ?“城外洛軍數(shù)量有多少?”陸宗吾問道。
? ? ? ?“具體數(shù)字尚不清楚,不過據(jù)屬下目測,洛軍的數(shù)量,至少應在四萬人以上?!眰髁钗涫炕卮鸬?,“絕光宗主程凜陽令屬下前來通報大宗主,城上弓箭已經(jīng)不足,無法進行有效還擊,請大宗主速速組織軍備物資支援?!?/p>
? ? ? ?“軍備……”陸宗吾思忖了一下,“姬伯松之前來報,原本交由涂天浩采辦的軍備本應在昨日到達。但是商隊中途遭到了山賊的劫持,物資運送受到了阻礙,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和羽林天軍左將軍袁繼然一起,帶著三千羽林天軍前去接應了,應該很快就有回應?!?/p>
? ? ? ?“大宗主,請聽在下一言,”此時,站在一旁的若海常說道,“守城之事,非同小可,如果正門被敵軍攻破,那么就算軍備只遲到須臾,后果也無可挽回。以在下之見,城上的軍備實在不容耽擱,不可再等姬宗主方面送來物資,否則將誤了大事?!?/p>
? ? ? ?“那么若公子有何良策?”陸宗吾問道。
? ? ? ?“請容在下去家中庫房,將先父所藏的軍備物資取出,以解城上燃眉之急?!比艉3@事暣鸬馈?/p>
? ? ? ?“既然如此,你可回去稟報程凜陽,物資稍后便到?!标懽谖釋χ鴤髁钗涫繐]揮手道。傳令武士低頭行禮,接著站起身來走出門外,縱身躍上戰(zhàn)馬,直奔天啟正門而去。
? ? ? ?“這樣的話,就有勞若公子了?!标懽谖峤又D(zhuǎn)向身旁的若海常,“只是我天驅(qū)武士此時全在城墻上抗敵,不容分身與公子同行。只能派上禁軍一百人,護送若公子前往府上庫房運送物資,請若公子見諒。我留在此地,負責將城中的百姓轉(zhuǎn)移出城,以免戰(zhàn)禍?!?/p>
? ? ? ?“不礙事的,在下家中就有仆役和推車,一百人已經(jīng)足夠。城中百姓安危,還賴大宗主調(diào)度周全。”若海常對著陸宗吾拱了拱手道,“那么,事態(tài)急迫,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 ? ? ?說罷,若海常轉(zhuǎn)身走出大門,門外早有馬車等候。若海??缟蠎?zhàn)馬,車夫猛地揚鞭,駿馬一聲長嘶,馬車飛快地駛出了太清宮門。一支百人組成的禁軍隊伍緊隨其后,直奔天啟城西而去。
? ? ? ?天啟城西門內(nèi)不遠處的一家酒館內(nèi),姬伯松正在與涂天浩對飲著,面色通紅,腳下散落著幾個酒壇。酒壇東倒西歪,已經(jīng)是空空如也。
? ? ? ?“來,涂先生,”姬伯松舉起手中的酒碗,“再干了這一杯!”
? ? ? ?涂天浩笑著舉杯,喝了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慢慢將酒杯放下。
? ? ? ?“姬宗主,”涂天浩問道,“眼看就要入夜了,袁將軍率三千禁軍出城迎接物資車隊,怎么還沒回來?不會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 ? ? ?“哎,”姬伯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涂先生實在太多慮了,區(qū)區(qū)山賊流寇,怎么能擋得住袁將軍帶著的三千禁軍?這批物資,肯定萬無一失。來來來,繼續(xù)喝酒。”
? ? ? ?涂天浩一臉無奈地舉起酒杯,心中卻暗暗自喜。
? ? ? ?飲盡杯中酒,便聽酒館門前有傳令兵朗聲說道:“啟稟青君宗主,袁繼然將軍率三千禁軍攜軍備物資已經(jīng)由西門入入城?!?/p>
? ? ? ?“好!”姬伯松拍了拍手,“怎么樣?涂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 ? ? ?“天佑帝都!天佑大賁!”涂天浩連連點頭,“姬宗主,我們還是到城門那兒看一下吧。不光是迎接袁將軍,軍備物資也需要查點一下?!?/p>
? ? ? ?“涂先生,你果然還是個商人的性子?!奔Р蔁o奈地搖了搖頭,“太過謹慎!”
? ? ? ?“事關城防大事,不得不再三謹慎嘛?!蓖刻旌七呎f邊向外走去,姬伯松懶懶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腳步踉蹌著跟了出去。
? ? ? ?兩人來到天啟西門,卻見袁繼然帶著的三千禁軍已經(jīng)在城門口列陣迎接,一車車滿載貨物的馬車穿過城門緩緩進入城中。
? ? ? ?“卑職袁繼然,已將軍備物資護送入城,幸不辱宗主所托!”看到姬伯松踉蹌走來,袁繼然連忙下馬行李。
? ? ? ?“罷了,罷了?!奔Р刹荒蜔┑負]了揮手,徑直找了棵大樹,倚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 ? ? ?涂天浩仔細點驗著馬車上的貨物。許久,才滿頭大汗地跑到姬伯松身邊,笑著說道:“姬宗主,所有的軍備物資都在,一件不少。商隊可以啟程把這些物資送到軍營中去了。”
? ? ? ?“是嗎?”姬伯松點了點頭,“這樣最好不過,估計其他幾個宗主早就等不及了?!?/p>
? ? ? ?袁繼然對著身后的軍隊揮了揮手,“前進!”三千禁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城中走去。
? ? ? ?姬伯松看著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自己身邊走過,醉眼迷離,仿佛隨時要睡過去一樣。袁繼然看在眼里,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對著涂天浩眨了眨眼。
? ? ? ?看著運送貨物的車隊漸走漸遠,涂天浩也隨著跟了上去,剛走幾步,只聽得身后一聲斷喝。
? ? ? ?“小子,”姬伯松猛地揪住身邊一個士兵的衣領吼道,“你明明是十營的人,怎么混在九營的隊伍里?”
? ? ? ?被抓住的士兵冷不防受了姬伯松這一驚嚇,轉(zhuǎn)過頭,只覺得面前一股酒氣,熏得他頭暈眼花,含含糊糊地說道:“回將軍,小的本來就是九營的……”
? ? ? ?“大聲點!”姬伯松吼道,“你是哪個營的?”
? ? ? ?士兵只當他喝醉了,大著膽子回答道:“回將軍的話,小的是九營的人!”
? ? ? ?“哈哈哈,說得好!”姬伯松仰頭大笑,一把勒住了士兵的脖子,“羽林天軍統(tǒng)共只有八個營,什么時候多了你這個九營的人?”
? ? ? ?士兵聞聽這話,頓時嚇得雙腿發(fā)軟,險些癱倒在地上。
? ? ? ?隊伍中其他的士兵見此情景,沉默不語,只是手中的長槍握得更緊了些。
? ? ? ?“呵呵,好大的殺氣?!奔Р杉绨蛴昧?,“咔擦”一聲扭斷了眼前士兵的脖子,伸手抄起身旁的猛虎嘯牙槍,“看來,你們都是九營的吧?”
? ? ? ?“你!你這家伙竟然一直裝醉!”袁繼然又驚又怒,大聲吼道。
? ? ? ?“袁將軍這是哪里話,”姬伯松笑道,“我不勝酒力,這一點你和涂先生不是知道得最清楚嗎?”
? ? ? ?“天驅(qū)的青君宗主,果然不是尋常的角色?!蓖刻旌拼藭r卻是鎮(zhèn)靜,緩緩抬起手,不緊不慢地說道,“袁將軍,大可帶兵繼續(xù)前進。此處,只有青君宗主一人,并無隨從。”
? ? ? ?“老人家眼光倒是獨到,說的一點不錯,”姬伯松笑了笑,“袁繼然能帶著這樣的冒牌貨進城,想必城門上的士兵也都是你們的人了吧?”
? ? ? ?“沒錯,”涂天浩點了點頭,“那些都是從城外喬裝成禁軍后混入天啟的洛國士兵?,F(xiàn)在羽林天軍還有天驅(qū)軍團,全都在正門應對四萬洛軍的攻城,誰也顧不上來支援青君宗主你啊?!?/p>
? ? ? ?“如果我沒猜錯,”姬伯松問道,“之前所謂的山賊流寇,也都是你請來的吧?而那一車車裝的,根本不是什么軍備物資吧?”
? ? ? ?“老夫是個生意人,自然知道想要賺錢,就必須舍得投資。至于那些軍備,呵呵,明知不會派上用場的東西,誰會白幸苦一趟呢?”涂天浩笑著說道,“姬宗主那個送禮還禮的圈套,只是故意設下向天啟城中的官員們示弱而已吧?想要靠那種雕蟲小技從天啟城里找到物資,實在是一廂情愿?!?/p>
? ? ? ?“一廂情愿?”姬伯松笑了笑,“怕不見得吧?”
? ? ? ?“姬宗主不要再心存僥幸了。”涂天浩搖了搖頭,“你以為天驅(qū)和若家勾結(jié),我會一點也不知道嗎?”
? ? ? ?“知道,又能怎樣?”姬伯松話音未落,整個人已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手中的猛虎嘯牙槍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陰影,呼嘯著直奔涂天浩的咽喉。
? ? ? ?在距涂天浩的咽喉僅有一步之遙時,姬伯松猛然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他來不及多想,猛地收緊腳步,向后躍去,手中長槍揮舞擋在身前。只聽叮當幾聲銳響,槍鋒憑空綻出幾道火星?;鸸庹?,一個如同豹子般矯健的身影猛地撲出,縱身躍在空中,雙腳直直地踹向姬伯松的心窩。
? ? ? ?姬伯松將長槍擋在身前,用槍桿硬硬地接下了這沉重的一擊,槍桿彎曲得幾乎斷裂,姬伯松也被震得倒飛出去,接連退了五步才堪堪站穩(wěn)。
? ? ? ?“刀絲?天羅的蘇家和龍家都來人了啊?!奔Р煽粗矍耙桓咭话珒蓚€彪悍的男子,喃喃說道,“這次,可真是頭痛了?!?/p>
? ? ? ?話音剛落,姬伯松的抹額驀地斷開掉在地上,額頭上綻開一道血痕,鮮血緩緩流了下來。
? ? ? ?與此同時,在天啟城東的另一條街道上,一百人的禁軍隊伍被路邊驟然倒塌的房屋攔住了去路。
? ? ? ?在倒塌房屋的另一側(cè),若海常乘坐的馬車,被一塊巨石死死地壓在了下面,車廂已經(jīng)粉碎,巨石之下,有鮮血不斷流出。
? ? ? ?夜色降臨,無星無月,黑暗像一條巨蛇,迅速而無聲地將整個天啟城緊緊地纏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