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了!……”劉西雅轉(zhuǎn)臉朝里說,聲音里帶著異樣的得意的口吻,接著又把目光盯著這條高騰的火舌。 “關(guān)窗。”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驚駭?shù)卣f。 “反正沒有人看見?！眲⑽餮耪f,好像怕冷似的瑟縮著。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火災(zāi),它是怎么發(fā)生的。但是在這高騰的、猛烈的、勝利的火焰里面,有著一種滌蕩靈魂的東西,一種崇高而又令人生畏的東西。劉西雅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火焰,她自己也被照亮了。 火光不僅擴散在城中心的上空,而且遠遠地擴散到四周。不單是學(xué)校和兒童醫(yī)院可以像白天那樣看得清楚,連分布在空地后面、跟新一號井毗連的遠遠的城區(qū)也都可以看見。這片紫紅的天空和大廈屋頂以及山崗上映出的大火的反光相配合,構(gòu)成了一幅幻景似的、神奇的、但同時又是莊嚴偉大的畫面。 可以感到,整個城市都醒了。從城中心那邊,不斷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傳來了個別的人聲、叫喊聲,什么地方還有卡車隆隆地響著。奧西摩興家住的那條街上以及各家院子里的德國人都醒了,忙亂起來。沒有殺絕的狗,忘掉了白天的恐怖,對著火光狂吠。只有隔著穿堂的那個房間里的德國醉鬼什么都沒有聽見,仍舊呼呼大睡。 熊熊大火燃燒了將近兩小時,后來漸漸熄滅。遠處的城區(qū)和山崗又被黑暗籠罩。只有最后的閃光有時忽然一亮,又把圓圓的山崗、一片屋頂或是暗色的錐形矸石堆顯現(xiàn)出來。但是公園上空的時而減弱、時而又增強的紫紅色火光,還是久久不熄,山崗上面的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和“瘋老爺”的房子還是久久可以看見。后來它們也漸漸暗下去,窗前空地上的黑暗也愈來愈濃了。 可是劉西雅仍舊坐在窗前,興奮地望著起火的那一邊。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和沃洛佳也沒有睡。 突然劉西雅覺得,仿佛有一只貓在窗子左面的空地上一閃而過，墻下有什么東西在窸窸窣窣地響。有人偷偷地走到窗前。劉西雅本能地往后一閃,剛要把窗關(guān)上,但是有人低聲喚她的名字,阻止了她: “劉西雅……劉西雅……”她愣住了。 “別怕,是我,邱列寧。”說著,在齊窗臺的地方就出現(xiàn)了謝遼薩沒有戴帽子、滿頭粗硬的鬈發(fā)的頭?！澳銈兗矣械聡藛?”“有,”劉西雅低聲說,一面驚喜交集地望著謝遼薩的大膽的含多 的眼睛。"你們家呢?" "我們家還沒有。 “是誰?”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嚇得發(fā)冷,問道。大火遠處的反光照亮了謝遼薩的臉,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鄭 郎和沃洛佳才認出了他。 “沃洛佳在哪里?”謝遼薩把肚子伏在窗臺上,問道?！拔以谶@里?！薄斑€有誰沒有走?” “有托里亞·奧爾洛夫。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哪兒也沒有去過， 我得了闌尾炎?！?“維佳·魯基揚慶柯在這里,還有劉勃卡·謝夫卓娃也在?！敝x遼薩說，“我還看見過高爾基學(xué)校的斯巧巴·薩方諾夫?！?“深更半夜,你怎么會跑到我們這里來的?”沃洛佳問。 “我先是看火,在公園那邊。后來我穿'小上?！丶?從峽谷那邊看見你們的窗開著。” “起火的是什么地方?”“煤業(yè)聯(lián)合公司?！薄鞍?” “他們的司令部設(shè)在那邊。他們都只穿著褲衩跳出來?！敝x遼薩輕輕地笑起來。 “你看是有人放火嗎?”沃洛佳問。 謝遼薩沉默了一會,他的眼睛像貓眼似的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 生活?”他突然問沃洛佳。 "總不是自己燒起來的?！彼f著又輕輕地笑起來，“你打算怎么 “那么你呢?"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那我也是一樣?！蔽致寮演p松地說,“我看見你真高興。你知道，我有多么高興”。 “我也很高興。”謝遼薩不情愿地說,因為他對人家的真情流露受不了?！澳銈兗依锏牡聡藘磫?” “喝酒喝了一整夜。把我們的雞都吃光了。幾次闖進我們的房間?！蔽致寮央S便地說,同時又像在謝遼薩面前炫耀:他已經(jīng)嘗過德國人的滋味。他只是沒有說上等兵跟他妹妹糾纏的事。 “就是說,還可以?！敝x遼薩鎮(zhèn)靜地說,“可是他們黨衛(wèi)隊住進了醫(yī)院,那里面原來留下四十來個傷員,他們把全體傷員都送到上杜望納雅林子里,用自動槍掃射。費奧多爾·費奧多羅維奇醫(yī)生看見他們要把傷員運走,忍不住出來反對,結(jié)果他們干脆就在走廊里把他打死了。” “啊,該死!……哎喲喲……這是一個多好的人啊!”沃洛佳皺著眉頭說,“我在那邊住過院?！?“這樣的人很少見?！敝x遼薩說。 “天哪,將來還不知道要怎么樣呢!”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我要走了,趁天還沒有亮?！敝x遼薩說，“我們以后要保持聯(lián)系?！彼藙⑽餮乓谎?做了一個怪里怪氣的手勢,雄赳赳地說:“奧夫 -維德生!’① ……”他知道她的志愿是進外國語學(xué)院。 他的靈活、矯捷、瘦小的身子鉆進了黑暗里,馬上就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了，--他好像是蒸發(f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