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洲—風(fēng)與石與江水
熱,很熱,非常熱,特別的熱,熱得如同被關(guān)在桑拿房里,呼吸困難。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么熱的地方,實屬是給東北人帶來點小小的高溫震撼。 在這種天氣,空調(diào)的作用跟呼吸機一樣,讓自己活著。離開了房間就直接上了蒸籠下了火鍋,出不出汗已經(jīng)不計較了,反而開始理解鯰魚分泌粘液把自己搞得黏糊糊的。也可能因為太熱了,連路上時不時小朋友的哭鬧,擠得連扶手都找不到的地鐵,景區(qū)比空氣都粘稠的人流,這些都不會成為煩躁的因素了。高溫成為了罪魁禍首幕后真兇,一切其他的不好的事物看起來仿佛都友善了一些,人在絕望中變得憐憫起來了。 但捫心自問,還是很希望如果哪一天我也能變得有點名氣,也能跟哪里的景區(qū)管理人員打個招呼,搞一個舒適點的參觀途徑。夢還是要做的。 本打算趁天氣沒熱起來,早些時候去看一看橘子洲,結(jié)果長沙的天氣根本沒有涼下去過。街上的行人是稀疏的,本以為趕上了早班,可下到了地鐵就發(fā)現(xiàn)我錯了。圍在自動售賣機前買票的,抱著孩子問工作人員能不能免票的,打著傘的拎著傘的正在合上傘的,穿著碎花長裙的白色T恤的耷拉著涼鞋的,抱著孩子的領(lǐng)著孩子的孩子在地上噠噠跑的。下行的扶梯宛如絞肉機一般,亂糟糟的人群伴隨著機器運轉(zhuǎn)的咔咔聲頓時有了秩序,雖然這秩序只停留在電梯上。在此之前,我印象里這樣壯觀的情景也只有在天安門長城之類的地方見到過,又轉(zhuǎn)念一想,橘子洲跟那些地方也并無兩樣。 橘子洲是湘江水沖擊泥沙淤積成的,橫亙在江中中流砥柱一般,可橘子洲不是在這跟江水較勁的西西弗斯,他是湘江的子嗣。橘子洲本應(yīng)該成為長沙的一個江心洲,一個公園,一個供人消遣散步的地方,可因為一個人橘子洲獲得了另一種價值。
毛澤東的塑像是07年建的,可是他卻仿佛在橘子洲上凝望已久。似乎自從百年前的那個寒秋,毛澤東登洲賦詩以來,這塑像便矗立于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兩步便能聽到哪個導(dǎo)游在講,雕塑長83米寬41米,分別對應(yīng)了毛澤東的壽命與執(zhí)政時長。偉人生命的長度與寬度,成為了后世人們心目中的某種標桿。倘若每個人留在世上的形象都與其生平相關(guān),那我生命的意義與此時還在跳動的心臟孰大孰小。正如橘子洲之于湘江,毛澤東的生命也因為那個時代而延展。而我的生命呢。 時間不會像水一樣,流起來還嘩啦啦的,喧囂的的是蟬鳴,悄無聲息的是夏日的消逝。湘江水撫慰著橘子洲,風(fēng)也打磨著砂石,時間也考量著生命。毛澤東的塑像形象應(yīng)該是迎風(fēng)而立,頭發(fā)張揚著。石頭被風(fēng)吹著,會有磨損吧,可能過些年便會有人再去修。風(fēng)塑過的雕塑才有味道,但有人打理也是好事。故事被刻在了石頭上,也是種長生不老吧。 說了些橘子洲,再說說湘江吧。炎熱之中,湘江給人的感覺仍然是蕭瑟陰冷。橘子洲上成片的鳳尾竹,翠黃交接。雖然一直躲在觀光車上,沒有去確認竹子上有沒有黑色淚斑,但江風(fēng)一過,篁林恰有凝噎。 談及瀟湘及娥皇女英之事,不得再提曹植,慕羨才賦。如夢而談。 正踱步于江畔,且避灼日,移身樹影,而一女子恰舉相機拍照林茵,誤入其中。尷尬而視,強笑而罷。其人素白裹身,身玲瓏,影婆娑,雖無丹醇皓齒明眸善睞,卻神勝天門,韻壓瀟湘。再視而笑,移步共談。兩語三言,述江水往事,論日月行跡,笑風(fēng)嗔竹啼,奠死生鳴息。 待再做敘談,有熱風(fēng)乍起,竹篁蕭蕭,起身而視,旁側(cè)竟無一人。已經(jīng)十點多了,手機上顯示的體感溫度直逼40攝氏度,要逃回酒店了。 臨走時想再去看看湘江水,頂著烈日,伏闌而視,水中亦有枯木敗葉。
(記于2023.8.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