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1：彩虹之國（11）

吉恩·斯邁拉斯在接到麥克尼爾的電話后，立即派遣手下的士兵去預定地點接收他們所需領取的【貨物】。整個行動內(nèi)容嚴格保密，除了斯邁拉斯本人之外，執(zhí)行者當中無人能夠得知任務的真相。他們在荒郊野外從幾名打扮體面的黑人手中領到了一條麻袋，從麻袋中不斷掙扎的某個生物的形狀來看，有人被關在了麻袋里。士兵們不敢聲張，他們只需要執(zhí)行長官派發(fā)的工作，無條件服從才是根本，前因后果都不在他們的職責范圍內(nèi)。一行人將這特殊的貨物裝進卡車，輕車熟路地穿過了大半個城市，返回防衛(wèi)軍在德蘭士瓦的主要駐地。早已等候在崗哨處的另一批士兵一擁而上，抬著麻袋一溜煙地跑進了軍營，其余人手則開著卡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斯邁拉斯少校目睹著麻袋被眾人扛著進了軍營，才離開窗邊，返回辦公桌前繼續(xù)他的工作。邁克爾·麥克尼爾就坐在他對面，正悠然自得地翻看著一本軍事雜志，仿佛方才發(fā)生的一切事情與他無關。

“你是怎么把他騙出來的？”斯邁拉斯問道，“我們這里一直有人懷疑他，只是找不到證據(jù)，又沒有膽量去找上峰要人，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把他抓了出來?！?/p>

“他只是個司機，平日也沒有其他額外收入。在他接受保護的這段時間內(nèi)，我猜他已經(jīng)到了窮困潦倒的邊緣，于是我謊稱他以前買的彩票中獎了，本來我也沒抱什么希望，誰想到這家伙這么容易就上鉤了。”麥克尼爾把那幾張彩票放在桌上，“只要有半點發(fā)財?shù)臋C會，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買過彩票，冒領也是理所應當?shù)摹！?/p>

“那這些彩票到底是誰的？”

“跟我一起出去旅游的那個老先生，他在羅德西亞買了一些彩票。”麥克尼爾把彩票收了回來，“當時我也沒想到它們會以這種出人意料的形式派上用場?！?/p>

豪爾赫·迪亞茲被殺的當天，他的司機尼托·馬里亞姆（Nito Mariam）頭一個報警，在那之后他接受了調(diào)查并被初步排除了作案嫌疑。迪亞茲律師是個主張土著權益的著名社會人士，他將這一理念運用在生活中，希望能夠平等地對待土著，例如這位司機就是土著出身。在土著人和支持土著權益的移民后裔群體中，豪爾赫·迪亞茲有著很高的聲望，他的名字成為了一個反抗落后和腐朽的殉難者符號，如同以前的布里塔尼亞帝國宰相亞伯拉罕·林肯一樣。從兩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來，在EU興起的全新社會道德不斷地促使EU改變原本的作風。這種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無疑對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是不利的，他唯一的希望在于將案件移交給軍隊處理，否則換成任何一個嚴格依照規(guī)章制度辦事的法官都會把他送上絞刑架。

“中獎了嗎？”

“還不知道結果，我是希望他能中獎的?！丙溈四釥栍粲艄褮g地說道，“盡管我看到過許多中了巨獎后毀掉自己人生的窮人，我想他們至少還有機會證明自己曾經(jīng)活著，哪怕是以一種并不光彩的方式作為反面典型被人銘記。斯邁拉斯少校，他是個參加過世界大戰(zhàn)的老兵，妻子和兒子都死得早，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就算真的中了大獎從而毀掉人生，也沒什么區(qū)別，反正都是要死的人?！?/p>

“……您是希望他能把獎金留給您吧？”斯邁拉斯認為自己看穿了麥克尼爾的心思，“先別急著反駁，我沒有取笑您的意思。”

尼托·馬里亞姆一直被當?shù)鼐瘋滠妵兰涌垂?，他本人關在營地里估計已經(jīng)憋壞了。因此，當他被麥克尼爾的假消息勸誘時，這名司機很快決定前去領賞，碰巧軍營又因為可疑的誤報事件陷入混亂，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小人物的下落。馬里亞姆剛到預定的見面地點就被一群黑人圍住打暈，然后被他們裝進麻袋里送到了另一個地方。EU的非洲殖民地向來有著主要由土著構成的龐大失業(yè)人口，麥克尼爾只花了很小的代價就成功地雇傭一些游手好閑的土著替他辦事，而這些人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收入，在整個過程中盡職盡責，比專業(yè)人士還認真——除了水平堪憂之外。卡爾·達特曼上校預先想好了說辭，如果警備軍來責問，他就推脫說是防衛(wèi)軍準備接手調(diào)查，等到警備軍真的查出程序上有什么問題時，審判恐怕都已經(jīng)結束了，到時候沒人再能拿這件事找他的麻煩。

“您是說，這個司機有重大嫌疑？”斯邁拉斯難以置信地看著麥克尼爾，“不是吧？他的嫌疑是最先排除的，再說這件事不是應該交給警察嗎？”

“我好像說過，這是政治?！丙溈四釥柡仙想s志，“我該負責的工作都已經(jīng)做完了，能否抓住這個機會就看你們的表現(xiàn)了。畢竟，能讓他開口的是你們而不是我。”

離開軍營后，麥克尼爾步行返回他們原來居住的街區(qū)，在那里他看到了坐在路旁休息的老杰克?？鞓返臅r光總是短暫的，暫且逃離了生活的陰影后，老杰克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他并不感到額外的失落，從未擁有過的人當然不會為失去而產(chǎn)生遺憾之情。見到麥克尼爾返回，老杰克兩眼放光，急切地問道：

“價錢談妥了嗎？”

“我還是認為他們太吝嗇了?！丙溈四釥枃@道，“達特曼上校說，整個任務大概需要花費半年時間，假如最后達成目標，他會發(fā)給我一名現(xiàn)役陸軍上尉三年的薪資。不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要是您那些彩票全都沒中獎，等我拿到錢之后，我決定分給您三分之二?！?/p>

“前提是我能活到那個時候。”盡管這句話聽上去相當悲觀，老杰克本人臉上倒是依舊掛著笑容，他仿佛看到了麥克尼爾發(fā)大財?shù)膱鼍?。貧窮讓老杰克的眼中只剩下了金錢，當兵打仗是可以掙大錢的，EU的軍官都能拿到遠遠超過公民平均收入水平的薪資，只要處理得當，窮苦人家靠著這種兢兢業(yè)業(yè)的積累翻身也不是不可能。一名現(xiàn)役陸軍上尉每個月有大約4000歐元的薪資，這對老杰克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老人一想又覺得這幅畫面有些滑稽，他和麥克尼爾似乎都指望著對方有發(fā)財?shù)暮眠\，萬一兩人的想法全都落空了，也許他們只能繼續(xù)在這種近似貧民窟的地方茍延殘喘。

“能讓他們預支定金嗎？”

“恐怕不行，我們這是給軍隊處理他們不方便自己出面的麻煩，倘若出了差錯，我們就從未存在過。”麥克尼爾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不管是警備軍還是防衛(wèi)軍都不希望被扣上再一次屠殺土著的惡名，他們會聲稱一切針對土著的軍事行動，是生命和自由受到威脅的公民自發(fā)進行的武裝反抗活動，而軍隊出于中立決定不加干預……意思就是，假設他們征召的這些人全都死在叢林里，家屬連半分錢的撫恤金也拿不到?！?/p>

聽老杰克說，他唯一的兒子以前也是軍人，可惜死在了意外事故之中，從那之后他的人生就垮掉了。他年輕的時候沒受過什么教育，也沒有什么能謀生的手藝，除了做臨時工之外別無他法。二十多年以前，那時EU的經(jīng)濟發(fā)展如日中天，雄心勃勃地策劃了一個大包大攬的社會保障體系，希望以此彰顯自己是人類文明的燈塔和理想國。乘著政策的東風，老杰克的生活暫時安穩(wěn)了不少，他當時認為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也算不錯。不料，EU沒能長久地堅持這一政策，入不敷出導致EU決定恢復原有的近似弱肉強食一般的競爭模式，和老杰克一樣的人在決策者眼中是必要的代價。

晚上九點多，老杰克和麥克尼爾來到附近的酒館喝酒。以前這里有不法商販販賣假酒，在有數(shù)名顧客中毒死亡后終于引起了當?shù)赜嘘P部門的重視，但酒館并未被查封，而是在換了一個老板后繼續(xù)開張。雖然新老板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自己絕不會干類似的勾當，然而假酒事件在周邊市民心中留下的不良印象太過明顯，這里很快就門可羅雀，也只有老杰克才會前來消費。

“有什么新聞嗎？”老板對著麥克尼爾說道，“哦，我聽蘭德說你快走運了，提前祝賀你。”

“走運？賭命的事情，也算走運嗎？”麥克尼爾連連否認，“如果有更好的工作，我會改主意的。然而，我沒有從事那些行業(yè)的本事。”

除了非洲殖民地和歐洲本土的花邊消息之外，另一個新近成為EU媒體寵兒的自然是布里塔尼亞帝國新一代皇帝查理三世。從登基成為皇帝以來，查爾斯咄咄逼人地推行著他夢寐以求的新政。新皇帝決意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積弊已久的貴族制度進行糾正，又不能動搖貴族的根基，于是提出了綜合血統(tǒng)論和能力主義的一套自創(chuàng)學說。就在數(shù)日之前的公開演講中，查爾斯皇帝大力抨擊拖累布里塔尼亞帝國的社會蛀蟲和累贅，他將窮人、殘疾人、精神病人或是德不配位的貴族統(tǒng)統(tǒng)稱作帝國的敵人，號召帝國上下掀起一場徹底的變革來清除危害皇帝陛下和祖國的蠹蟲。許多名流從他的演講中聽到了危險信號，不過帝國的許多平民倒是對此表示歡迎，因為皇帝表示貴族的身份將依靠能力而非血統(tǒng)來評判?？梢灶A見的是，查爾斯的一系列舉動將引來腥風血雨，布里塔尼亞帝國皇儲必死的魔咒不知是否可以在他這一代被打破。

不管查爾斯的本意是否是向把持布里塔尼亞帝國的貴族集團宣戰(zhàn)，他的言論在EU引起了廣泛的批評。EU本著啟蒙時代以來的人文主義精神，理所應當?shù)伛g斥這些荒誕的思想，全然忽略了自身在若干年前也曾經(jīng)用類似的論調(diào)號召公民對抗東方的敵人。一些樂于在重大問題上發(fā)表意見的社會評論家立即宣布查爾斯是當代頭號暴君，呼吁布里塔尼亞人把這個暴君像EU的先驅們處決路易十六、拿破侖·波拿巴和尼古拉二世那樣推上斷頭臺。

“這些自命不凡的皇帝總是認為自己生來肩負著什么重大使命，可他們往往連自己家一畝三分地的事情都解決不了?！崩习蹇粗娨暽蠈Σ闋査沟膱蟮溃奥犝f這個新皇帝已經(jīng)有了幾十個妃子，到時候他的子孫后代爭奪皇位的場面一定很壯觀?！?/p>

布里塔尼亞帝國皇室以驚人的速度擴大，而帝國又憑借著各種法令確?；适页蓡T和貴族的權益，不到兩百年就極大程度地影響了社會結構——許多貴族在事實上成為了和平民無異的奴仆。由于無人敢于廢除貴族的特權，布里塔尼亞帝國的貴族如今成為空耗資源的罪魁禍首。其實，只要某位皇帝愿意拉攏一批貴族來打擊那些死硬派貴族，并將戰(zhàn)敗的大中小貴族所掌握的財富分出一部分給平民，就能在相當程度上獲得平民的支持，而皇帝們連這樣的膽量都不具備，他們很清楚稍有不慎就會得罪整個貴族群體。

“媒體有沒有說，新皇帝和流亡俄人的關系怎么樣？”麥克尼爾詢問道，“他們是最堅決主張反攻歐洲的，只要皇帝和他們的關系還保持在冷淡的程度，我們有生之年也許就不會面對新的戰(zhàn)爭了?！?/p>

“我還以為他們已經(jīng)被遺忘了?！崩辖芸瞬遄斓?，“最近幾十年以來，在帝國沒人待見他們。除了皇帝大發(fā)慈悲賜給他們的頭銜之外，這些流亡者一無所有?！?/p>

在局勢如此緊張的時刻又和另一個非議頗多的群體扯上關系是不明智的，即便查爾斯希望支持這些流亡者，他也不能在完全掌控帝國之前直接開空頭支票。況且，從俄羅斯帝國被EU推翻以來，布里塔尼亞的皇帝對于另一個宣稱自己擁有皇帝頭銜的貴族首領總是忌憚的。

“未必，布里塔尼亞帝國目前堪稱立國以來最糟的一年，查爾斯皇帝在不能清洗整個貴族群體的情況下，只會選擇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丙溈四釥柡V定地說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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