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貓:刀槍火海》——第十四折 反擊?孰為針尖,孰為麥芒
? ? ?“所以說,你們的朋友,大飛,在夜里莫名失蹤了,對嗎?”楊老微瞇著眼,凹陷的眼眶里沾滿了灰土。他緩緩地捋著瀑布般的白須,語氣里聽不出是淡淡嘲笑,還是稍稍同情。
? ? ? “是。前輩,大飛他是個憨厚老實、做事穩(wěn)重的貓,不會什么也不說就突然消失的。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小青全然沒有之前對待楊老的傲慢姿態(tài)。之前重重的警惕心此刻早已融化。小青聲色哀弱虛啞,帶著懇求般的語氣向楊老求救。
? ? ? ?“前輩,依您看,我們現(xiàn)在要去找……那個……永殷嗎……”武崧站在旁邊懇求道。而這細(xì)如蚊聲的話語被楊老一聲輕笑打斷。楊老長嘆一聲,白須垂下,像在看笑話似地調(diào)侃道:“啊,之前對待老夫態(tài)度如此惡劣,現(xiàn)在反而來求助,老夫為何要幫你們呢?”
? ? ? ?小青有些后悔,畢竟她之前對前輩的態(tài)度確實……很不友好。楊老幫助她們在道理上就說不通,她只祈求楊老能夠網(wǎng)開一面、不計前嫌。
? ? ? ?但接下來,楊老眉毛輕饒一挑、輕蔑的嘴角又讓她內(nèi)心的怒火猛然躥起。
? ? ? ?得瑟什么啊?又不是只有你能幫我們!
? ? ? ?小青語氣里明顯帶著不快和些許可感的威脅:“前輩,我們雖然剛剛結(jié)識不久,但請您不計前過,就……幫幫我們吧……”一想到在牢里不知生死的白糖和無端失蹤、不知去向的大飛,小青本來犀利的語氣就不自覺的柔軟下來。
? ? ? ? 楊老不作聲,思索一番,他輕輕笑道:“不是老夫不幫,只是老夫真的沒有什么計策能入二位小英雄的眼,恕老夫無能啊?!?/p>
? ? ? ? 小青還想追問,武崧背后輕輕拍她,眼神微瞥。明顯的楊老不愿涉足這潭深水,他們也不能強迫他老人家。小青只好輕輕道謝,和武崧悻悻離去。
? ? ? ?楊老收起僵硬的笑容,蹣跚地走向那邊的貓群,背影佝僂卻又十分堅定。
? ? ? 他笑笑,沒有貓看見。
? ? ? ?“武崧,你再回憶一下,那天晚上就寢時,大飛到底有沒有什么異常?”小青還抱有一絲希望,她要從那天經(jīng)歷的一切里找出關(guān)于大飛的蛛絲馬跡來——或許會對現(xiàn)在的處境有所幫助。
? ? ? ?大飛不會有事的!她堅信。
? ? ? ?武崧眼色深沉,混濁如泥。雙眸如同被黑暗完全吞噬,雖在烈陽的照射下卻無一點可見的生機。他悄然望了望那天和大飛躺的土坑,胡須霎時如針般僵直。暗中,他握緊拳頭,對小青搖搖頭:“沒……”
? ? ? ?扭頭離去,武崧微微張開干裂的嘴唇,低低呢喃著。小青忽然想到什么,連忙叫住快要消失的武崧:“武崧,我們確定……什么地方都找了嗎?”
? ? ? ?武崧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他恐懼,他害怕凝視著小青憔悴枯黃的臉色。僅僅幾天之間,小青就像脫胎換骨一樣,再無身宗宮主的高貴富雅。他想張嘴,想安慰小青,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嘶啞著卡痰聲,最后用盡全力,只能憋出幾個字:“我……再找找……”
? ? ? ?好 戲 開 鑼 !
〔第十四折〕 反擊?孰為針尖,孰為麥芒

? ? ? ?永殷很是煩躁,真的很煩躁。
? ? ? ?在官場上,一般有權(quán)有勢的貓,特別是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的貓,雖然官職都不怎么高——基本上都是四五六品左右,但分配到的活都可以稱為“明里巡查,暗中發(fā)福利”——帶薪休沐,駕車休憩,順便游覽大好河山,再順路收攬一波地方的利息。況且,只要到地方下車時,總會有恨不得把宗主登基大典搬過來似的豪華上任儀式,再開個歡歌盛宴,品個珍饈佳寶,請來多少曼妙女郎載歌載舞,華紗迷眼,好似乘風(fēng)歸去、醉在仙間。怎么說,凡貓入仙?
? ? ? ?而可憐的永殷呢,概括的說,就是光桿子一個。具體體現(xiàn)為四“沒”:沒錢沒勢,沒才沒貌。宗宮里也沒認(rèn)識的富貴大家、名門權(quán)相,所以呢,那些被挑揀過的活、剩下的苦差事都交給他這個從朝闕外拉過來的倒霉蛋。修大壩河堤的苦差推給他,看管纖夫拉糧船運糧也少不了他,采礦交檄礦石的負(fù)責(zé)貓更是他。而封戶沒他,賞賜沒他,升遷沒他。每一次宗宮下達(dá)給他的詔書上的字寫的從未變更:“某某官職永殷記功一次,賞白銀二十兩。”哪一次詔令上多了個“之”字他甚至都有些興奮。而這獎賞二十兩,充其量塞塞牙縫,還不夠抵償那些和他作對的犯貓在監(jiān)牢里四處禍害的賠償款。
? ? ? ? 每一次出完任務(wù)回來,永殷永遠(yuǎn)都是黑著臉,拖著疲憊的身軀,幾乎爬到監(jiān)牢自己的屋子里,卸下殘破不堪的盔甲,脫下散發(fā)著汗臭味和不知哪里的腥臭味的便服,毫無解脫之感。
? ? ? ? “這個月……幾百石的俸祿又要拿去修那破墻了……又泡湯了……”
? ? ? ?永殷其實早已習(xí)慣這些了。
? ? ? ?他的上位本就是關(guān)系戶,即借助他哥哥的貓脈和權(quán)勢攀爬至這一校尉的六品官。就好比空穴來風(fēng),永殷突然成了這奪明牢的長官,肯定會招來不少的質(zhì)疑和謾罵。上任后,永殷就向所有不服的手下一展他那超貓的才能——狠,這才奠定了他在牢里的地位,順理成章地成為掌實權(quán)者。
? ? ? ?但是,說白了,他還是個跟班,就是個依附于自家親戚的關(guān)系戶。貓脈的狹窄本來就限制了他的發(fā)展空間,永殷還有些……不會講話——或者說,他就不適合講話:見面短短幾個字就能讓話題噎死;時不時夸夸手下的貓能讓被夸的貓在家心驚膽戰(zhàn)了三天不敢來上職;還有一次逢年過節(jié)給親戚家送禮時送個祝福,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家是什么滔天仇恨、萬年世仇呢……
? ? ? ?不過,對永殷來說,這些都只是浮云罷了,他本就不喜歡打理好社交關(guān)系,也不愿擴展自己的貓脈,更不樂于升遷加俸。不像他哥哥,歷經(jīng)幾次超遷,官職、地位、權(quán)力極高,而他倒像是個乞丐,逢年過節(jié)去哥哥家吃個飯都被把門貓認(rèn)作蹭飯的,還因為爭吵差點拆了他哥家新建的苑門。
? ? ? ?永殷討厭的是給他分配的活。疑難雜活,什么硬骨頭都讓他去當(dāng)炮灰先試著啃,最后不僅折騰了自己,還撈不到什么好名聲,只能和一紙形式化和空洞化的詔書相伴。
? ? ? ?更何況,這一次還要在這么惡劣難忍的天氣里干活。他想到永苓看他時如同看自家奴婢一樣的神情,藏在盔甲里的尾巴便炸起!
? ? ? ?不就一刑部侍郎嗎?
? ? ? ?而且,他這次挑出來的犯貓里,也沒幾個省油的燈。要不是為了提高速度、縮短工期,他恨不得自己上去修那堵破墻!
? ? ? ?于是,在打宗火烈炎熱的天氣的加持下,便有了接下來戲劇般的劇情:
? ? ? ?場景一:一只壯貓正緩緩拉著用粗纖繩綁成一摞的高石磚,他停下抹把汗,抬頭瞇著眼望望天上的烈日,又抹了一把下巴倒懸的汗珠,低低抱怨一聲:“真倒霉啊……”只是稍稍停歇換個爪,被鷹眼般的永殷瞥見后,那壯貓便在正午開飯時被拉出去繼續(xù)干活。
? ? ? ? 場景二:一年紀(jì)稍大的貓砌磚時,晃晃酸痛僵硬的脖子,淌下的汗水恰好淌到眼里,模糊了視野。本想擦擦汗,可一不注意,抬肘便恰好碰倒了旁邊摞好的一塊磚,那磚旋轉(zhuǎn)著摔在地上成了碎渣,又恰好被路過審查進(jìn)度的永殷看見。于是,那天午飯不知為什么又多了一份剩飯。
? ? ? ?場景三:某只正攪著大鐵鍋的母貓,因為分給她的破棍過于短小了,導(dǎo)致每一次攪動她幾乎能感受到整只爪伸進(jìn)湯里的燙感,便向士兵貓請求更換一根。然后,又是恰好遇見了正因為奏折被退回而黑著臉的永殷,于是呢,母貓便失去了唯一的木棍,上演了一場浩浩蕩蕩的“鐵砂爪”。
? ? ? ?……
? ? ? ?場景……多少來著:深夜就寢了,一只貓睡的位置離永殷的主營帳挨得……可以說有些近吧,那貓夜半響亮的鼾聲順著熱氣爬進(jìn)永殷的耳朵里,永殷睜開眼,出賬,一腳狠狠踩在那熟睡的貓的臉上,又叫來士兵貓把那貓狠狠教育一番。
? ? ? ? ……
? ? ? ? 楊老也受到了不少的特殊待遇。永殷就像是在他身邊安了個刺探一樣,楊老的一舉一動都盡收入他的眼眶里。楊老也早就料到了,對于這些無端的指責(zé)和和酷刑沒什么兩樣的懲罰,也只是咽下肚里,一聲不吭,默默承擔(dān)。不過,每一次楊老看永殷,在武崧看來,楊老的眼神……像是……譏諷?
? ? ? ?“這老貓的身份……應(yīng)該不簡單!”武崧揣測道。
? ? ? ?所以,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之前干干凈凈又空曠的墻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搭建起了墻基,有了個雛形了,還有模有樣。但是呢,永殷似乎還不知足,他延長勞動時間,加大巡查力度,重懲那些他認(rèn)為不守規(guī)矩的犯貓,一次次的下馬威都來殺雞儆猴。沒有貓敢有二話——那些敢于發(fā)表言論的貓都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樣了。
? ? ? ?更令他氣憤的是,修墻和拌漿的工具總是莫名消失。要知道,這些東西的錢可是他出!
? ? ? ?就寢時,從一開始還能閑聊幾句,到現(xiàn)在猶如死水的沉寂、倒頭就睡。所有犯貓哪里受得了這種勞苦!
? ? ? ?星羅班自從大飛失蹤以后,武崧和小青的話就如同掐滅的火苗般少之甚少。武崧總是刻意避開小青可憐的眼神,那閃爍的雙眸里不知藏滿了多少的酸辛和苦楚。小青也是,被勞累漸漸磨去暴躁的脾氣,整個貓像被抽了魂一樣,或者說,如同行尸走肉。
? ? ? ?海漂見狀,內(nèi)心再擔(dān)憂和煎熬,也無所可做。沒有了大飛爪語的翻譯,她和小青和武崧之間的對話就僅僅限于是非肯否的應(yīng)答。她知道,這樣下去,星羅班遲早會垮掉!?

? ? ?? ? “快點!別磨磨蹭蹭!”日漸模糊的空氣里灰土似乎吹出喘氣,井邊的泉口噴涌出深埋于地底、藏匿于地殼中大地的無窮熱力,畝地裂紋如枯皺成斑紋的臉,似微微抬眉,似低低抽泣。? ?
? ? ? ?“我就說嘛,被拉過來搞這準(zhǔn)沒什么好果子嘛?!币粌H僅用粗布遮住下體的黑貓咧嘴獰笑,尖牙凸起,枯黃如土。
? ? ? ? “這么說吧,那官衙子里的大貓哪管這些?這次還有個躺的地,上一次下面什么墊的都沒。最重要的是,我旁邊還溜著個娘們!”一黃白花貓幾乎流出口水,放肆獰笑,神色甚是陶醉。
? ? ? ? “也是啊,你說這永棍子找了個這么好的職子,倒卻真是個棍子!嘿嘿!”又一黑貓湊熱鬧似的圍來,表情隨著嘮嗑的深入五顏六色。他順爪把什么鐵東西塞在背后的衣服里,裝作什么也沒有的樣子。
? ? ? ? “聽說那棍子還……有個……哥!官兒老大了!”
? ? ? ? “……京劇貓……收了……東西才當(dāng)上這校尉的……”
? ? ? ? “……進(jìn)過牢子……哪天夜半風(fēng)高……逃出……”
? ? ? ? 話題一旦放開便如同懸崖勒不住的劣馬,撒開韁繩,放飛自我。而這次話題的主角,永殷,正在忙著寫奏折向宗宮上層匯報近期工作。本著大官滿意、宗主欣慰的原則,永殷在奏折里絞盡腦汁、引經(jīng)據(jù)典,《貓土史》《十二宗殘卷》《獄經(jīng)》《治經(jīng)》等八史五經(jīng)樣樣俱全,再長篇大論宗宮的雄韜武略、英明神武啊,扯扯貓民的思想愚鈍、應(yīng)該予以深切教化啊,什么先主之道、民心所向等等如上所述,終制成一反饋民意、探查民間的良奏。寫完,永殷暗中松了口氣,推推挽起的衣袖,眉毛一挑,感慨剛才自己那一瞬真的如同文曲星下凡,下筆如神來之筆,文風(fēng)灑逸、文思泉涌啊……
? ? ? ?永殷邁出營帳,刺眼的光中,瞇著眼,他望見兩只貓站在墻頭,正口水飛濺。永殷剛攻克完拍馬屁的難題,本來舒緩的心情一下子被這陡生惱怒沾染。他喝住兩貓,在兩貓疑惑又震恐的眼神里,被士兵貓拉遠(yuǎn),雙臂反剪,用粗麻繩吊在城樓正中央。
? ? ? ?“校尉……校尉大人!我們錯了……錯了……唔……”兩貓請求饒恕的話還沒說完,永殷就派貓把麻核死死堵進(jìn)嘴里,撐得一只貓的嘴唇裂紋大開。永殷撇嘴,對著圍觀的貓群笑道:“早知道用這樣的法兒有效,就多用用了……以后嘛……”
? ? ? ?胡須猛地繃直,寒光在尖端閃爍!
? ? ? ?如同生存在夸父還沒有射日的天地間,烈火焚身,汗水沾在身上,像蟻群踮腳慢爬。無風(fēng)無蔭,遠(yuǎn)邊的枯樹幾乎模糊地淌出甘水來,流過裂開的土地,茍延殘喘般掙扎著爬到兩貓懸空的腳下。
? ? ? ?日頭跨過兩貓雙肩,伸爪觸碰,繩索竟然如此滾燙!
? ? ? ?兩貓還在掙扎,搖搖晃晃的繩索和墻皮不斷的磨動著,吱呀吱呀的崩出幾根絲來。片刻,全身便如同水洗般淋漓。眼里無光,似乎連喘氣的勁都已耗盡。干裂在全身蔓延,兩貓的頭漸漸、漸漸下垂……
? ? ? ? 永殷并沒有看見這一幕。他在營帳里,倚著斜橫的梁木,把玩著爪里的胡核。腳下,濕熱的竹席早已泛黃萎蔫,但他毫不在意。他似乎早已預(yù)料到那兩貓的下場,面對沖進(jìn)營帳的士兵貓的稟告,面不改色 ,驟然生發(fā)的冷氣咄咄逼貓。?
? ? ? ? 士兵貓退下,營帳里一片寂靜。? ? ? ?

? ? ? ? ?實際上,永殷也猜到了,犯貓們早就抱有很大的怨言了。第一天來時表情還懵懵懂懂,似乎還抱有一絲樂觀,永殷當(dāng)時內(nèi)心就在呵呵笑。現(xiàn)在呢,那些犯貓們看他的眼神,飽滿血絲的眼珠里恨不得飛出把刀!
? ? ? ? “唉……這次派來的犯貓,還是不行啊……”觀察了那么多天,永殷得出了這樣的論斷。
? ? ? ?就寢時,總會在不知哪個角落里傳來窸窸窣窣的悄言聲。永殷本想著找?guī)讉€典范震嚇一下所有貓,但這暗中的會議特別會挑時機,總是伴著呼嘯的風(fēng)聲微微傳來,風(fēng)一息便又恢復(fù)一片安寧。永殷也無法辨別傳來的方向,只能扯著嗓子吼幾聲示示威,然后就此作罷。
? ? ? ?晚飯時刻,天氣微微轉(zhuǎn)涼,汗流浹背,幾只貓懶散地靠著一樹樁。
? ? ? ?其中一位便是楊老,凹陷的眼眶里看不出喜怒哀樂。他咳咳兩聲,問道:“這棍子最近這么焦躁,你們覺得,死棍子又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 ? ? ?“呵,估計上書邀功被擺了一道吧,黑著個臉,這一次的獎賞又喂豬了!哈哈哈……”那貓譏諷的笑聲被旁邊一只母貓打斷。聽見這些,母貓點頭,但并沒有什么慶賀之色。她臉色黯淡,沉聲說:“這不是什么好事。死棍子估計又要把這火發(fā)到我們身上。我們讓他破財,他能讓我們好過?”
? ? ? ?所有貓若有所思。楊老雙眸一沉,嘆息道:“這棍子雖然脾氣暴戾,但做事還是有些腦子的,不會胡來。況且,他哥哥幫他占著位置,他能受什么苦?”
? ? ? ?“楊老翁所言甚是?!币挥崎e躺著的貓接過話,嘆道:“死棍子若是想要整我們,辦法多的滿地都是,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上書后再整?”
? ? ? ?“難說啊,柱子。”一臉上帶著刀疤的黑臉貓說。他笑笑,嘴角昏黃。“我估計啊,這棍子睚眥必報的性格定會讓他想盡辦法整咱們。所以,還是要有所準(zhǔn)備的?!?/p>
? ? ? ?黑貓表面上是在否定柱子,實際上已經(jīng)旁敲側(cè)擊的否定了楊老。楊老臉色有些陰沉,聲音里也有些慍怒:“這么肯定,你這是哪來的推斷???”
? ? ? ? 又是一陣聊天聲。
? ? ? ? 日影拉長,天邊最后一抹光隱匿在了西邊。地下的黑夜里,只有貓的瞳孔熠熠生輝。地面的余溫漸漸散發(fā),蒸發(fā)了的汗味隨著熱氣被吸入鼻孔,沒留下白天揮汗勞動的一絲痕跡。

? ? ? ? 今天又是一晴天。但不知怎的,天氣似乎有些怪異,遠(yuǎn)邊的熱浪和涼風(fēng)交替襲來,男單這是要變天嗎?? ? ??
? ? ? ?午飯時刻,擁擠而來的貓群吵吵鬧鬧,抱怨飯菜、抱怨天氣等種種不滿的聲音根本沒有消停過。一些大膽的犯貓甚至直接與士兵貓怒目相視,喉嚨咽下唾沫,拳頭上青筋暴起,火藥味十足。
? ? ? ?風(fēng)起,忽然吹來的涼氣熄滅了這場即將爆發(fā)的沖突。感受了短暫的涼爽后,眾貓排著隊,鍋里的泛黑的糊湯也隨著烈日的升起,水位換換下降。
? ? ? ?海漂被夾在中間,托著瓷碗,顫抖地接住一勺熱湯。腳下生風(fēng),又被石子一絆,踉踉蹌蹌地跑到武崧面前,捧著燙爪的碗。碗還缺了口,湯汁晃動著躍躍欲出,輕輕吹氣讓湯涼些,白霧里,海漂裝出憨厚的笑容,深沉地看著倚在墻邊一動不動的武崧。
? ? ? ?海漂意思很明顯了,她不希望武崧就這么消沉萎靡下去,他可是星羅班的大師兄啊!他都已經(jīng)被打倒了,更何談?wù)麄€星羅班呢?
? ? ? 畢竟,大飛和白糖在等著他們!
? ? ? 武崧抬起昏昏欲睡的臉,低聲道謝,他輕輕抿了一小口,暖流從口腔而入,漫散在咽喉里。他眼神里有些許感激,嘆氣,對著海漂說:“海漂,其實我覺得,俺不配當(dāng)這個大師兄……”
? ? ? ? 海漂震恐,胡亂地比劃著,還指了指自己的嘴,眼眸急切地來回轉(zhuǎn)動。
? ? ? ?“海漂,俺知道,你不用勸我?!蔽溽碌恍?,卻不知藏了多少辛酸。抬頭看向萬里無云的碧天,他想起在錄宗
時師父的臨別叮囑:“武崧,處事冷靜是你的優(yōu)點……”
? ? ? ?“師父說,俺處事冷靜,一定能帶領(lǐng)好整個星羅班的。”武崧嘴角微張,像是在嘲笑自己。他頓了頓,繼續(xù)說:“但,這幾個月來,俺發(fā)現(xiàn),只是處事冷靜,好像……并沒有什么用處。雖然我是大師兄,但,我天賦不及丸子,丸子韻力增長早已超過我;我也沒有大飛那樣細(xì)致,韻力也沒有他那樣純粹;小青身為身宗宮主,身份自然高貴,而我,雖然表面上是武家傳貓,但只是個頭銜罷了……”
? ? ? ?武崧突然頓住,雙耳耷拉,狠狠吸氣壓制住眼淚。他再喝一口熱湯,暖意從嘴角緩緩蔓延,竟和這天氣的炎熱互相中和!
? ? ? ?風(fēng)突然有些緊了。
? ? ? ?他繼續(xù)說:“小青說我懦弱,說現(xiàn)在的我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這……我也不想……我只是……我只是……”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噴涌的委屈和不甘,混濁的淚水劃過臉頰,靜靜地,滴在干涸的大地上,沒了痕跡。
? ? ? ?海漂只能打著武崧看不懂的爪語,爪忙腳亂。
? ? ? ?流干了僅存的淚,武崧稍稍緩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忽然嚴(yán)肅,對著海漂低聲道:“海漂,這事千萬別跟小青說!我不想……讓她……擔(dān)心……”
? ? ? ?海漂心知肚明,使勁地點點頭,頭快擺成撥浪鼓了。
? ? ? ?武崧一飲而盡,望著碗底,映射出自己頹然不堪的面孔,而他頭頂?shù)牧胰张で?,和右眼剛好重合,顯得眼角熠熠生輝,但事實上卻從未有過光。
? ? ? ?風(fēng)又起,不和諧的爭吵聲和著古琴般的風(fēng)聲,還有那沉吟的婆娑葉聲,恍若在炎熱大地間憑空隔開一處觸不可及的仙境。武崧吃力地抬起瓷碗,海漂緊跟起身。
? ? ? ?一利光閃過武崧眼前,一愣神,遠(yuǎn)邊,突然爆發(fā)的光點如流星、如初陽,就像四處穿梭的光線,僅僅一剎,又似乎千千萬萬年輾轉(zhuǎn)輪回,挑針穿線般擊碎了武崧爪里的碗!
? ? ? ?在爪里爆炸的碎片深深扎入,刺痛著武崧結(jié)著繭的肉墊!武崧全身向后傾去,如同危崖墜鳥,徑直飛去!輕然落地,而腳下一別,便是電擊般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 ? ? ? 海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武崧忍著腳腕的劇痛,咬著牙爬起。拍拍掌里的塵土,眼眸里的頹然瞬間被警覺和呼之欲出的怒氣充盈。他看向那光點,是一石子!石子尖端銳利至極,削鐵如泥!
? ? ? ?毫無征兆,卻早已蓄勢待發(fā)!
? ? ? ?遠(yuǎn)處,沉默了許久的貓群終于覺醒了!隨著一壯貓忽然一凌厲的拳風(fēng)飛向一士兵貓,這沉睡了已久的貓們啊,終于該醒醒了!
? ? ? ?那一石子,正是其中一貓襲擊士兵貓的利器!只不過,稍稍偏移,正中武崧的碗!
? ? ? ?呼嘯的,怒吼的,貓群里率先站出幾只渾身肌肉的貓,如同道道黑風(fēng),刮起一場摧毀一切的風(fēng)暴!幾只最近的士兵貓還沒察覺到便被幾拳打得動彈不得。隨后,后面的貓群便拿出藏了已久的暗器,用盡渾身力氣,充滿了無盡的怨恨,狠狠砸向遠(yuǎn)處剛剛醒過來的士兵貓!
? ? ? ?血液暴裂!幾聲轟然的砸地聲后,那所有的犯貓,破爛的,裸露的,瘸腿的,蹣跚的,像集結(jié)的蟻軍。而正前方佝僂的背影,正是吹響進(jìn)攻的號角的楊老!他毛發(fā)蓬亂,但憤怒的眼神里噴出火焰,號召著所有犯貓!
? ? ? ?神色憤怒,火山噴涌;氣勢洶洶,山崩地裂!零零散散士兵貓們的防線瞬間被沖破!潰不成軍的士兵貓們被踐踏、被蹂躪在腳下,正如他們蹴爾對待犯貓們一樣,加倍奉還!
? ? ? ?武崧和海漂早已僵在原地,絲毫不敢有所動顫。這突然的變故讓他們猝不及料!
? ? ? ? 永殷在營帳里正安然享受著片刻的清涼。耳朵陡起!外面山崩海嘯的咆哮聲讓他瞬間清醒。他急忙沖出營帳,迎面就差點撞到了飛躥來的逃兵。永殷瞬間明白,他咬咬牙,飛一般穿過崩潰的防線。
? ? ? ?前方,僅僅少數(shù)幾只貓還在用韻力抵抗發(fā)瘋般犯貓們的攻擊。提著砌墻用的工具,綁著石塊的木棍,和韻力渾然碰撞,金光四濺!
? ? ? ? 永殷抄起地上折了半截的長槍,腳步輕盈,點過幾處沙土,右臂持短截,順著從空中浮躍而下的慣性,一道白光便從右爪甩出,如同隕落的彗星,直接命中最前面一犯貓爪里的武器!火花迸發(fā),一下子飛出去幾十尺!
? ? ? ? 犯貓們注意到了孤身一貓的永殷,陰險的嘴角浮現(xiàn)在每個貓的臉上。他們在嘲笑,嘲笑永殷的不自量力!
? ? ? ? 永殷僅僅披著便服,但,他也在笑,他在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 ? ? ? 先是微微沉寂,隨后,永殷一個箭步,瞬間閃現(xiàn)至犯貓面前!伴著騰騰熱浪的一腳便直接踹向腰間!永殷側(cè)身躲過一棍,眼神一狠,抬爪握住那貓的腳腕,借著前沖的力,蓄勢,干凈利索地用如刃的掌風(fēng)劈下!隨后腳下便是一聲哀號。
? ? ? ?貓群漸漸圍來。晃眼的鐵器、磨成鏡的石片,在永殷眼里,都只是不堪一擊的紙張罷了。
? ? ? ?又迎來幾招劈砍,永殷左爪用棍一擋,隨后靈巧地隨著身體的轉(zhuǎn)動,那棍不知怎的,就憑空出現(xiàn)在幾個撞在一起的棍啊刀啊石棒啊的中間,爪腕飛速扭動,微小的力霎時爆發(fā)出千斤重錘般的力度,那幾只貓像瓦片直接震飛!
? ? ? ? 永殷向上舉出腰間羽箭,金銳的紋邊像滴落的清水,在火日下格外顯目。他站立,背弓勁挺,高聲吼道:“此乃宗宮下達(dá)的令詔!所有貓,如若現(xiàn)在停止行動、放棄反抗,便從寬處理!”
? ? ? ?永殷高亢的激吼也鼓舞了潰逃的士兵貓的士氣,也漸漸攏聚而來,形成包夾之勢!韻力和怒氣在空氣的濕氣里激烈交鋒!
? ? ? ? 楊老不屑一笑,上前一步,站定,回道:“永殷大人可是在開玩笑啊。從寬處理?真的會嗎?”
? ? ? ? 犯貓們怒目圓睜。永殷內(nèi)心微微震動。“真是……這么麻煩……”他回頭望望盔甲不齊的士兵貓們,眼神復(fù)雜。
? ? ? ? 武崧被海漂扶著,倚著陰涼處的斷壁,觀察著這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斗!
? ? ? ? “哦……對了海漂!快去找小青!”武崧在混亂的貓群里沒有看見小青的身影,心里十分忐忑。
? ? ? ? 海漂飛速離去。武崧望著站在犯貓前的楊老,眼神仿佛洞穿一切,又仿佛被迷霧遮蓋?!斑@楊老翁……竟然是領(lǐng)頭!”
? ? ? ? 對于永殷強大的體術(shù),眾貓似乎不太吃驚。反倒是摩拳擦掌、嚴(yán)陣以待,甚是有些興奮。楊老見狀,也絲毫沒有慌亂之色,只是低低嗟嘆。
? ? ? ?永殷察覺到了什么。他知道,這群犯貓的反抗肯定不是心血來潮!必然是做好了充足的準(zhǔn)備。一絲微妙感浮過心頭,他不理解,如果他們真的要反抗起義,那些領(lǐng)頭的貓為什么如此不堪一擊?
? ? ? ? 不好!如果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
? ? ? ? ?思緒被迎面而來的拳風(fēng)打斷。永殷俯身躲過兩拳,左腳站穩(wěn)后猛地發(fā)力,右腳便架空而升,一個凌空飛踢,便是一處塵灰飛揚!
? ? ? ?犯貓們迅速圍了上來,密不透風(fēng)!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十四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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