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樂以治心(中)
第九回 過年
除夕那天,一大早,識樂齋眾人都忙開了。檀羽給每人的房間都貼上了對聯(lián),林兒、漂女和仙姬在收拾晚上給眾人準備易容的行頭,蘭英忙著準備年夜飯,尋陽則將她精心栽培的鮮花送到每個房間,綦毋難得來一次,正在為眾人制作新的行屋,和其奴要把給佃戶的分紅和家仆的賞錢全部結(jié)清,司馬靈壽和慕容白曜一面準備晚上要用的花燈,一面還要接待時不時來家中拜年的街坊鄉(xiāng)親。此時,只有高長恭一行還在路上,林兒已經(jīng)派了韓均夫婦前去迎接。
過不多時,高長恭和司馬道壽騎著高頭大馬并轡進了識樂齋,后面跟著一輛馬車,由韓麒麟駕著,車中正是陶貞寶、令暉和采風。
林兒搶先迎了上去,膩著聲喚了句:“阿姊,總算等到你們了。這幾個月還好嗎?師弟沒欺負你吧?”
令暉的面色比三個月前好了許多,不論如何,愛情的滋潤才是女子駐顏的最佳秘方。
令暉在馬車上微笑著答道:“他對我很好呢。我們是不是回來晚了?”林兒一面喚綦毋把新做的行椅推過來,一面道:“可不是,連阿文兄都提前了兩天過來,就你們今天才到?!绷顣熒形椿卮?,后面陶貞寶伸出個頭來,道:“那是因為阿文想師姊你了唄。”林兒聞言,臉皮羞得緋紅,作勢欲打,“幾天不見,你這嘴巴忒放肆了。阿姊管不住你,我可要教訓(xùn)你?!眹樀锰肇憣氝B呼饒命。
跟在馬車之后的是韓均夫婦,聽到了陶貞寶的調(diào)笑,韓均小聲對木蘭道:“要是阿文能娶主母就好了,阿文和我說,他在藥王壇天天都在想主母。小君,你和阿羽說說,讓他撮合撮合吧?”
木蘭罵道:“你以為我沒說過嗎?蘭英那小女和我說,連阿羽都不知道主母的想法。你看看這識樂齋中單身的男人,哪個對主母沒存著心思。阿文要文采沒文采,要武藝沒武藝,我看是難了。阿文挺可憐的。也怪他不爭氣,要是有蘭陵的本事,也不至于這樣?!?/p>
韓均卻不信邪地道:“那為什么鮑小姑會喜歡陶公子,小君會嫁給我呢?阿文一定可以的?!?/p>
此時眾人都在院中寒暄,唯檀羽卻躲在廚房中一邊啃甘蔗,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蘭英忙前忙后準備年夜飯。蘭英撇了他一眼,道:“羽弟,‘君子遠庖廚’,大家都在外面見禮,怎么你倒跑我這兒來了?”檀羽道:“以前在家的時候,年飯都是阿爹主廚,英姊打下手。這回輪到你主廚了,我怎么著也該來幫你壓陣啊?!碧m英嫣然一笑,道:“羽弟當我不知道,你是想躲他們。我聽慕容香主說,你晚上還要陪他們?nèi)ズ炔?,不參加易容會了。自阿文從藥王壇回來,你的態(tài)度一直怪怪的。有什么心事對我說好嗎?”說著,她丟下了手中的活,過來深情地看著檀羽。
檀羽握住她的小手,仔細地撫摸起來,半晌方道:“我知道阿文鐘情林兒。阿文是我的兄弟,林兒是我小妹,這件事最應(yīng)該由我來居中調(diào)和??晌揖褪情_不了這口。不瞞英姊,我對林兒的感覺很奇怪,本來我們應(yīng)該是兄妹的,可從小并不在一起,等再見到林兒時她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玉人兒,這讓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感情去面對她。我的私心是不希望她太早嫁人的,這樣我可以看著她無憂無慮地在我身邊??蛇@樣想又會讓阿文難過。英姊,我到底該怎么辦?”
蘭英伸手撫著他的臉龐,睿智的他還從未這般躊躇過,于是溫言道:“我明白。其實林兒對你這阿兄又何嘗不是這感覺,你們兩個的親昵絕非兄妹那么單純。不過,林兒始終是要嫁人的,羽弟要是信得過我,就把這事交給我吧?”
檀羽聞言大喜,忍不住親了蘭英一下,道:“還是英姊最好,要是沒了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眱扇擞质且魂囉H昵。
當晚,識樂齋十幾個人,再加苻達,圍坐院中,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團圓飯。苻達是因為檀羽覺得他主仆二人身在異鄉(xiāng)過年,實在孤寂,才特意請了來。而林兒的本意是侍女、仆人也一同用餐的,可鳴蟬硬頂著不愿意,在她們侯家堡可從來沒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林兒想想也就只好讓他們在旁邊另開一席了。畢竟對下人來說,主子們自有威嚴在,讓他們同席反而讓他們不舒服、不自在。
不過林兒事前和檀羽打好了招呼,今晚不說任何官樣文章,大家只管盡興。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兒就開始張羅起易容會來。
檀羽聽她一開口,就趕緊站起身來請苻達等人退席。林兒忙道:“阿兄,你不參加?”檀羽道:“我陪主公、小司馬兄、慕容兄吃茶聊天去,你們玩吧?”林兒癟嘴道:“阿兄真不給我面子,哼!”蘭英忙解圍道:“林兒別管他了,他要是留下來參加,肯定又是些家國危難、懷才不遇、思鄉(xiāng)情切的酸腐文字,大家聽了反而不美。主公畢竟是客,也該有個主人家作陪的。”林兒道:“好吧,今晚就放了你?!碧从鹇勓?,沖蘭英做了個鬼臉,旋即溜掉。
那邊韓均也拉著司馬靈壽起身道:“我和司馬大俠約好今晚比比看是他的追蹤術(shù)厲害,還是我的輕功厲害,就不陪你們了啊。”那邊阿文也想起身,林兒嗔道:“阿文兄不準再走了,不然我們都不夠人數(shù)了?!卑⑽谋凰缓?,只好又坐了回去。
堂屋中,苻達、司馬道壽、慕容白曜、檀羽正圍坐在一個四方矮桌,桌上放著幾碟蘭英特別準備的小點心,旁邊鳴蟬正在為他們煮茶。四人中,慕容白曜這段時間一直貼身保護檀羽,對苻達自然十分熟絡(luò),只有司馬道壽與三人較為陌生。
待鳴蟬沏好茶,司馬道壽道:“這是劉掌柜特意托人從洛陽帶回來的花茶,他讓我?guī)н^來給大家品品,看品味如何?!彼娜伺e杯品了一口,皆曰氣香味濃,別有滋味。
苻達看著鳴蟬沏茶的熟練手法,道:“軍師,這鳴蟬跟剛到你家時很不一樣了嘛,隱然有大家氣息了?!碧从鹦Φ溃骸澳鞘牵罴冶さ乃?,哪有我們識樂齋養(yǎng)人。是吧,蟬兒?”鳴蟬臉紅害羞地道:“都是英主子調(diào)教有方?!碧从鸬溃骸斑@倒是,英姊在趙郡時向季奴阿嫂學過烹茶的手藝,阿嫂是出了名的烹茶好手,慕容兄想必最清楚了?!蹦饺莅钻仔χc點頭。
司馬道壽道:“說起來真有趣。我一開始的時候,挺看不起軍師他們這幫小子,太文氣,這樣子怎么能闖天下做買賣呢。那鮑小姑去長安開胭脂鋪,大部分時候倒見她在教采風吟詩作畫??删褪沁@樣,她家買賣還比別人家好,這真是讓我另眼相看了。”
苻達道:“采風會作畫了?有意思。檀家這三個小女,煮雪跟著尋陽公主,種花插花的本事自不必說,鳴蟬又烹得這一手好茶。都說文人四大雅事,焚香、烹茶、插花、掛畫。你們家再找個精于香道的小女,這可就全齊了?!闭f得眾人一齊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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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行令
席上,林兒正在宣布易容會的規(guī)則:“我們一會兒讓玉娘一個個易了容,大家都不認識,然后打謎行令、吟詩作賦,最后大家一起來猜誰是誰,好不好?阿姊易容不方便,又最有文采,就做我們的令官吧,再除去玉娘,我們正好十個人。一會兒易了容出來,大家就不能再說話了哦?!焙推渑溃骸肮衷展衷眨徽f話怎么吟詩作賦呢?”林兒道:“可以寫在紙上啊?!?/p>
眾人這就隨仙姬去了已經(jīng)準備好的房間。仙姬從古風臺崆峒夫人那里學的易容之術(shù)已相當純熟,不僅可以將人臉變成各種模樣,而且墊腳束胸,女人還可以變成男人,同樣的,男人也可以裝作女人。就連粗通易容術(shù)的和其奴都不得不佩服她的絕技。
待易完容出來,眾人面面相覷,已經(jīng)互相全不認識了。此時令暉坐上了上首,說道:“既然讓我當令官,那你們就要聽我的了哦。你們先坐好,從我左手開始,我現(xiàn)在就按十天干的順序暫時稱呼你們?!北娙艘姥月渥?。
令暉續(xù)道:“今晚我們中間有文有武,所以行令的規(guī)則是,先由一人出題,若有人答上,則兩人共飲一杯。若無人答中,只好出題者自斟自飲了。題目的范圍嘛,猜謎作對、投壺射覆,無一不可。你們要是同意,就點頭示意我?!北娙吮泯R點頭。
令暉道聲“開始吧”,只見“丁”搶先就在紙上寫了幾行字。仙姬站在下首,見他寫完就將紙條傳給令暉。令暉看了,道:“嗯,‘丁’出的是三個謎語。謎面分別是:第一個,淡竹枳殼制防風,內(nèi)藏紅花在當中。熟地不須用半夏,生地車前伏此翁。第二個,在外肥又胖,在家瘦模樣,忙時汗淋淋,閑時靠著墻。第三個,少時青青老來黃,千錘百結(jié)打成雙。送君千里終須別,棄舊迎新拋路旁。這三個謎語,看誰先射中?”
她一說完,就見“己”在紙上寫了起來,可寫了半天又猶豫不定,沒有示意已經(jīng)猜中。令暉讓仙姬過去看他寫的什么,仙姬看了看,道:“他寫的是雨傘、草鞋?!绷顣熢倏粗i面,道:“嗯,還差一個,這個不作數(shù)?!?/p>
不多時,卻見“壬”向令暉示意,仙姬忙過去取了“壬”寫的紙條交給令暉,令暉一看,上面正是“燈籠、雨傘、草鞋”,道:“‘壬’答得沒錯了,‘丁’、‘壬’二位,齊飲一杯吧?”那二人便站起來舉杯一碰,一飲而盡。
令暉又道“繼續(xù)”。剛才沒有完全猜中的“己”似很不甘心,很快寫了一張紙交給仙姬。令暉接過來看畢,道:“嗯,這是一個上聯(lián),聯(lián)語是:‘看吾非吾,吾看吾,吾亦非吾?!@聯(lián)倒是有趣得緊,和眼前場景頗為貼切?!骸媸怯行牧?。哪位能給這妙聯(lián)對個下聯(lián)???”
不多時,“癸”便舉手示意對出來了。令暉接過他的紙條一看,道:“妙哉!‘癸’對的是:‘見心是心,心見心,心即是心?!瘜φ坦ふ疑舷侣?lián)各有禪韻。兩位真是心有靈犀啊,你們得干一大杯才是了?!薄凹骸?、“癸”二人相視一笑,滿滿地干了一杯。
令暉又下令繼續(xù)。這回倒沒人那么踴躍了,等了許久,才見“乙”站起身來,拿起一根筷子向外一指,那竹筷竟釘在了門梁之上。眾人齊齊地拍手稱贊,令暉贊道:“好俊的手法,這比投壺可厲害多了。哪位來和她比一比呀?”正說著,只見“戊”也不起身,兩根手指夾起一粒黃豆,只信手一揚,那黃豆竟直劈竹筷,將其斷為了兩條。眾人一時還未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醒悟,都忍不住打破規(guī)則叫了聲“好”?!拔臁币膊坏攘顣熼_口,與“乙”一揚手,便飲盡了一杯酒。
令暉道:“以前在漢中時與人行酒令,多是些文人騷客,今天這令才算見識真工夫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們識樂齋文士才女也不少,總該有人出來對首詩,我們這酒令才算完整吧?”
她看了看還沒動過手的四人,只見“甲”似乎心有所動,緩緩地提起了筆,在紙上寫了半天。待他寫完,令暉忙拿過來觀看,一邊道:“好詞,妙極了。我給大家讀讀?!?/p>
家宅闊,閨門鎖,玉人當日曾安坐。春云淡,霜花寒,瑩靜少女,懵懂少年,念,念,念。
西風過,邊城破,遠途無悔秋葉落。心愈亂,情愈堅,遇海結(jié)發(fā),逢濟飛仙,愿,愿,愿。
她讀了一遍,似乎還沒完全明白其中的含義,又讀了一遍。正讀時,“丙”已在紙上寫著什么了,待她第二遍讀完,“丙”也將一首詞交給了她。令暉拿過來一看,正是一首和詞,當下?lián)粽瀑澋溃骸拔覀兏瞎皇侨宋乃C萃啊,和詞說來就來。”
平棘巷,定襄坊,四時仙樂聽誰唱。紅顏俏,才情高,素手調(diào)羹,慧心明道,妙,妙,妙。
紫柏望,關(guān)中向,少伊天下皆須忘。華林笑,識樂燒,人間已去,夢中攜老,熬,熬,熬。
令暉反復(fù)咀嚼著這兩首詞的妙處,一時竟忘了讓兩人飲酒?!凹住?、“丙”二人相視一笑,舉杯同飲了一口。
過了半晌,令暉總算反應(yīng)過來,這時只還有兩個人沒動過,忙看看“庚”、“辛”二人。“庚”和“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偏生兩人又坐在一處,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最后“辛”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無奈無奈。小陶啊,最后還是要阿兄我來陪你,咱兄弟同飲一杯吧?”“庚”眼睛一直,忙回頭向令暉道:“報告令官,小和他違規(guī)了,要罰他的酒。”
令暉一聽,皺眉道:“寶郎,以你的文采,前面的謎語怎會答不上來?還有和夫子,我們這里打謎行令,還有水平比你更高的嗎?記得你剛來上邽時就給我們露過一手,怎么今天卻一言不發(fā)?”“庚”和“辛”又是四目相對,繼續(xù)鬧著別扭。
令暉無奈,只得讓仙姬過去替他二人卸去易容,兩人果然就是陶貞寶跟和其奴。和其奴搶先道:“令官,我來告訴你寶郎為什么不開口吧。他是怕答出來人家的題目,萬一對方是個女子,他在你面前會尷尬。而我老和一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好落到最后陪他了。嘿嘿。”說著他自斟自飲了一大杯酒。
陶貞寶挪到了令暉身邊,輕輕摟著她,口中卻還不服輸,道:“小和他肯定是和玉娘串通好了作弊,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是誰?!眹樀孟杉Φ溃骸疤占野⑿治覜]有作弊,除了我誰都不知道你易容成什么樣子了?!绷顣熜Φ溃骸坝衲飫e理他,寶郎就是個小孩脾氣。我猜和夫子不僅認出了寶郎,其他人他也全認出來了。既然和夫子是第一個開口的,那就罰你把大家的身份揭穿吧。”
和其奴忙不迭地答了聲:“是,令官?!比缓笳酒鹕韥砝事暤溃骸白詈貌碌淖匀皇怯命S豆破竹筷的‘戊’了,除了女俠,還有誰有這功力。”仙姬過去揭開“戊”的易容,正是木蘭。
和其奴道:“至于兩首詞的主人也不難猜,自然是這里除了令官文采最好的兩位才女,檀小君和尋陽公主?!币兹萁议_,“甲”和“丙”正是蘭英和尋陽。
和其奴又道:“第四個易猜的是‘己’,他的那個上聯(lián)極具禪意,若非出身佛門的蘭陵,斷難想出這樣的聯(lián)。雖說令華小師太也是佛門中人,可論起禪機來,自然還是差蘭陵一籌的?!蹦沁呄杉б呀?jīng)在動手揭秘了,“己”正是高長恭。
和其奴笑道:“那么除了蘭陵,這里還有誰有五袋之上的武功,能用筷子作武器呢,當然就是小師太了?!薄耙摇闭橇钊A。
旁邊陶貞寶打斷道:“嘿,這五個人自然好猜,接下來的三個我看你如何猜。若猜不出,今晚非把你灌醉不可。”
(按:本回的謎語據(jù)傳說是名醫(yī)李東垣寫給徒弟羅天益的。對聯(lián)則摘自梅蘭芳大師的名聯(lián),原聯(lián)為“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弊髡卟徊牛米詫α藗€新下聯(lián),將禪意放了進去,自我感覺別有一番滋味。借用了南北朝以后的謎語對聯(lián)只為雅趣,別無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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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姊妹
誰知和其奴道:“這有何難。第一個謎語的謎底號稱醫(yī)家三寶,是行醫(yī)之人必備。主母和影兒雖然未必真?zhèn)€用上,但豈會不知。而‘壬’就坐我旁邊,剛才我看他是聽到了蘭陵給出兩個答案之后才寫出自己的答案,說明他并非一下子猜透了謎底。蘭陵沒猜出來是因為他對這些物事不熟,而‘壬’之所以在聽到后兩個謎底才給出答案,只能說明他對這三件物事非常之熟。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也是時常使用這三件物事的,正是木匠出身的阿文。”謎底揭開,‘壬’果然是綦毋。
和其奴又道:“最后兩個,她們真的很像,難以分辨。不過影兒更懂一些禪學,所以我猜‘丁’是主母,‘癸’是影兒。”不出所料,最后他也猜中了。
林兒剛被揭開易容,就嘆了口氣道:“唉,你們幾個啊,要不就是文采過人,要不就是各懷鬼胎,跟你們玩真沒趣。阿文兄,走,陪我看星星去?!闭f著過來拉了綦毋就往外走。漂女也過去拉起高長恭道:“高阿兄,我們也去吧?!眱扇艘搽S后跟了出去。
這邊陶貞寶埋怨道:“小和都怪你,惹師姊生氣了?!?/p>
和其奴卻毫不在意地道:“錯矣錯矣。老和我這是給綦毋兄和主母創(chuàng)造機會呢?!闭f著他向蘭英神秘一笑,蘭英則微笑還禮。原來他終究還是作弊了,仙姬的易容術(shù)雖然高超,但畢竟沒瞞過略通易容術(shù)的和其奴。和其奴在蘭英的授意下,故意坐到了綦毋旁邊,暗中給他支招,只是這作弊之事,恐怕也只會有他三人知道了。
和其奴又道:“女俠的功夫太厲害了,啥時候教教老和吧?”木蘭冷哼一聲道:“你這油嘴滑舌的主,還是別學了我的本事去害人。我情愿教小師太也不教你?!焙推渑膊簧鷼?,轉(zhuǎn)頭對令華道:“小師太還不趕緊磕頭拜師?千載難逢的機會呢?!绷钊A被他說得一愣,木蘭轉(zhuǎn)而笑道:“小師太別聽他的,你要學什么只管問我就是了?!?/p>
幾個人繼續(xù)插科打諢,那邊蘭英和尋陽已經(jīng)悄悄退了席,來到后院一個無人的地方坐下。蘭英道:“公主,我們還從來沒單獨說過真心話吧?”尋陽輕輕地點點頭。她二人這幾個月在縣學里共事,已經(jīng)親近了許多。
蘭英道:“記得剛來上邽時,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心中就覺得你是來和我搶夫君的,那時對你一點好感都沒有。可是自從上次被關(guān)押在地洞里那么長時間,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實鐘情一個人的感覺,是沒有辦法被改變的。你若要強行改變心中的感覺,那只會釀成更大的惡果。其實每個女人身上都有對她最重要的男人的印跡。我從小在羽弟身邊長大,而你也對他崇拜之至,我們都已經(jīng)被打上了他的烙印而無法脫離。說起來,你比我更早認識羽弟呢,所以不是你來搶他,而是我從你身邊搶走了羽弟?!?/p>
不知是不是被蘭英的真誠感動,尋陽不自覺地掉下淚來,說道:“本來我當時就應(yīng)該和我?guī)熜忠黄痣x開上邽的,在這里我只會讓你們?yōu)殡y,影響你們的感情??晌疑岵坏米撸业哪_就是不聽我的使喚。那時候我告訴自己,我只要悄悄看著你們就好了??晌疫€是禁不住自己去想羽郎。我真沒用。蘭英阿姊,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不過我知道,羽郎心中只有阿姊你。我只想祝福你們兩個白頭到老,那樣我就很滿足了?!?/p>
蘭英抹了抹她的眼淚,道:“公主你不能這么想,這對你不公平,我和羽弟心中也會不好受的。羽弟是個大丈夫,他身上擔著天下的責任,可他對自己的家人卻是十二分的用心。韓蘭英何德何能,哪敢獨享他的柔情。他的人生不僅需要我,也同樣需要你,你不可以輕言放棄,好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勸羽弟回心轉(zhuǎn)意,接納你。”
她正說著,尋陽忽然抬起了頭,輕輕地問一句:“我可以叫你阿姊嗎?”
蘭英先是一愣,隨即略帶興奮地道:“當然可以,小妹!”
尋陽破涕為笑:“阿姊,我真的可以得到他的愛嗎?”
蘭英拉著她的手,嫣然一笑:“那當然。要我說,你這么美,也只有羽弟才能配得上呢?!?/p>
尋陽緊拉住蘭英的手:“阿姊你真大度。南朝貴族的女人,為了搶夫君的歡心,爭得你死我活。她們要是有阿姊的心胸,也不至于那樣呢?!?/p>
蘭英便鄭重地道:“小妹,這天下大亂,人連活著都是奢望,何敢談情愛歡心。世上又有幾個丈夫能盡心呵護身邊的女子,大難一來還不各自逃命?女子生在這亂世都是可憐人,互相都應(yīng)是幫襯著的好姊妹,找到一個值得用心的男人則盡心服侍,何故要生爭寵奪愛之心呢?!?/p>
尋陽聞言,連連堅定地點頭。
……
大年夜就這樣過去了。一連十幾天,識樂齋中都是笑語盈盈,大家難得聚到一起,自然有講不完的話、說不盡的故事。這一晃眼,元宵節(jié)也過去了。
檀羽這才召集眾人商議年后的打算。高長恭首先介紹了長安的情況:“長安目前的商行主要包括胭脂鋪、鐵鋪和典質(zhì)行。典質(zhì)行雖然發(fā)展順利,但要到大家賺錢分紅利,還需要一個不短的發(fā)展過程。鋼鐵鋪雖然打通了商路,但畢竟長安路途遙遠,難以壓低成本。所以當前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胭脂鋪,洛商一擲千金的很多,花在女人身上的錢自然不少。三項買賣加起來一個月能有上萬錢的純利,維持一大家人的開銷是毫無困難的。只是最近其它商鋪開始紛紛效仿起來,如果沒有新貨的通達,恐怕要想進一步發(fā)展,也會面臨較大的困難?!?/p>
接著和其奴道:“關(guān)于土地的情況,小司馬兄有七百多畝田地,今年稻谷豐收,一畝得了近三石的糧食,除了畝稅和給司馬兄五成的分紅,我們又把佃農(nóng)的月錢提高到了兩百文,這樣算下來,總共我們還剩了六七百石。上次用劉掌柜給的錢又買了四五百畝土地,今年收成好的話,應(yīng)該還能多收千余石吧。不過,縣里的人越來越多,現(xiàn)在地價已經(jīng)高得有些嚇人,想再買地恐怕也不現(xiàn)實了?!?/p>
漂女又道:“自從侯家堡和鮑兄長他們的矛盾公開之后,漢中變得十分吊詭。據(jù)說國主手下也分成了兩派,以前在國主身邊很得勢的那個幕僚司馬飛龍,現(xiàn)在也有些失勢。陳慶之三天兩頭往漢中跑,時常見他進出宮門,而且他在漢中還有一個秘密的宅子,我讓司馬大俠跟蹤過幾次,發(fā)現(xiàn)那是他和情人秘密幽會的場所?!?/p>
“陳慶之風流成性不足為奇。關(guān)鍵現(xiàn)在國主對兩邊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這是最奇怪的,我私底下向很多文書差役打聽過,沒人知道國主的想法。好像國主除了吃喝玩樂,其它事情一概沒興趣?!?/p>
檀羽點點頭,道:“陳慶之也和我說過,正因為國主的態(tài)度一向很曖昧,才讓南朝奸細在漢中立住了腳跟。不過據(jù)我看,這個國主恐怕不簡單,難以猜透他心里的真實想法?!?/p>
他又轉(zhuǎn)頭問綦毋藥王壇的情況。綦毋道:“藥王壇夾在兩邊左右為難,最近來壇中談合作的外地客商越來越少,壇中人人自危。我來上邽之前還有謠傳說,南朝人早就在算計他們,不僅派了郭七兄做奸細,而且還派了好多人去中原的天子腳下宣揚鄭師的觀點,搞得阿育王寺在朝廷眼中成了邪教?,F(xiàn)在七兄已被驅(qū)逐,而且聽說鄭師已經(jīng)在考慮舉壇遷移了?!?/p>
檀羽道:“嗯,我聽下來,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問題還是要先打通漢中的商路,然后進一步在漢中立足,這樣我們才能去對抗那些奸細。所以我打算,除了鮑小姑他們?nèi)匀ラL安,和夫子留在上邽,其他人我們一起前往漢中,大家合力,開辟一片新天地。”
蘭英接道:“正好,開了春就是賢良文學科,木蘭阿姊和幾個縣學生還要準備應(yīng)考。我聽漢中來的先生說,前幾屆??谱鞅缀軈柡?,我們得提前過去了解情況,以便應(yīng)對。”
于是眾人重新收拾行裝,綦毋返回藥王壇,令暉、陶貞寶、司馬道壽等仍回長安,高長恭隨行先去長安安排事務(wù),并提些現(xiàn)錢,再返回漢中。而識樂齋則留了和其奴和令華看家。其余人坐著綦毋新打造的兩輛行屋浩浩蕩蕩到了漢中。那兩輛行屋林兒還給他們分別取了新名字,叫“龍行屋”和“鳳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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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分工
韓均和司馬靈壽提前到漢中,將醫(yī)館旁邊的小院租了下來供一大家人住。而大部人馬則趁著夜色來到醫(yī)館。
待眾人安頓妥當,檀羽找林兒商議道:“在來的路上我仔細想了一下,上次蘭陵來漢中開鐵鋪,被鮑照他們組成的南盟依靠低價給打了回去。畢竟他們在漢中經(jīng)營有年,不是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能抗衡的。所以我的想法是雙拳同出,一方面打通我們自己的商路,一方面也要想辦法攻擊對手。不如我們兩個分一下工吧,我來負責第一項,你想辦法做第二項,你覺得呢?”
林兒道:“我都聽阿兄的。你有什么具體的主意嗎?”
檀羽道:“關(guān)于打通商路的事,我覺得灌鋼最好的商路莫過于制作軍械,所以我想明天去托人幫忙,讓我們能成為向仇池庫部提供鐵料的商家?!?/p>
林兒道:“好吧,我再想想我該怎么做。其他人怎么分配?”檀羽道:“影兒在漢中待了幾個月,對各方較熟,我想讓她和英姊、慕容香主陪我。其他人就由你來安排吧?”林兒笑道:“阿兄又把這事丟給我,你就喜歡一個人跑單幫……”檀羽也笑了:“大家叫你主母可不是白叫的,跟著你比跟著我可輕松愉快多了。”
次日兩人便各自安排行動。先說檀羽這邊,檀羽點漂女的將,正是因為前幾個月她在漢中的主要任務(wù)就是查清漢中各方的頭面人物,尤其是出入宮門的人。于是他問漂女道:“從我上次在離宮的經(jīng)歷看,國主的幕僚中,主要是司馬飛龍和盧遐的影響力較大。影兒你覺得這兩人哪個好應(yīng)付些?”
漂女想了想,道:“司馬飛龍如今已經(jīng)失勢,盧遐似乎還能說得上話,而且據(jù)說他性格溫和,倒是可以見見?!?/p>
檀羽道:“正合我意。你知道盧遐的居所嗎?”
漂女聞言,竟從懷里摸出一個小手札,翻看了半天,方道:“盧遐是云游之人,沒有自己的宅子,目前是借宿在冷水溪國主離宮的一個小院里?!?/p>
檀羽見她竟有這樣的準備,不禁笑道:“影兒平時大而化之,沒想到如此用心,還隨身揣著筆記?!逼芍鄣溃骸疤瓷闳⌒ξ?。本美女記性差,只好先記在紙上。不像你,心里那么多東西。”
檀羽心里明白,漂女是把自己融入到了這一家人當中,所以才會如此用心。相比那個給司馬靈壽用罌粟的野女,現(xiàn)在的漂女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檀羽一邊想著,一邊拉起蘭英,道:“走吧,我們這就去拜訪盧遐?!?/p>
漂女從來不講什么男女之防,也過來挽住檀羽手臂,三人并肩出門上了龍行屋,慕容白曜在前一揚鞭,馬車飛馳而去。
蘭英在旁取笑道:“羽弟,今天你的一左一右是美女和我,比起在長安時的林兒和公主,有什么不同?。俊?/p>
檀羽被她問得一怔。漂女道:“檀嫂,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很簡單的,在長安時他的眼光全在左邊,因為左邊是仙姑,今天他的眼光全在右邊,因為右邊是你嘛?!彼A艘幌?,忽然神色哀怨起來,“真是不公平啊。檀生這么粗魯,卻天天美女環(huán)伺、左擁右抱,高阿兄那么溫柔,卻總是孤家寡人、風餐露宿。”蘭英看她表情,笑道:“這……原來美女也動了春心啊?!逼@才反應(yīng)過來,忙連聲否認,可眼光卻已經(jīng)迷離了。
一路有說有笑,馬車很快就到了離宮。檀羽下車給門子遞上名帖,那門子進去通報,不多時跑出來道:“盧先生正和李、揚二生議事,不能出門相迎,請?zhí)垂与S我進去?!闭f完在前面帶路。
檀羽領(lǐng)著蘭英三人,仍從木橋過了前院小溪,繞過了前廳。正走著,卻見龍傲天和趙日天兩人晃晃悠悠走了過來。那龍傲天笑語盈盈地道:“嘿,還真是檀公子你呢?上次怎么說走就走了,把覺賢他們弄得很尷尬?!蹦勤w日天仍是板著臉,道:“什么尷尬,說不贏就跑,今天還帶幫手來?!饼埌撂斓溃骸霸趺床粚擂?,檀公子把鮑掌柜氣得滿鼻子灰跑回漢中來,別提多帶勁了?!壁w日天道:“哼,惹了鮑掌柜,帶勁倒是帶勁,就是會把自己帶進去?!饼埌撂斓溃骸澳隳懿恢淙思覇??我看你就是沒本事,忌妒檀公子又有才華、又有美女相伴,你只能天天陪你家那個黃臉婆?!壁w日天聽他又提自己小君,心中一怯,瞪著雙眼說不出話。
檀羽輕笑一聲,與蘭英、漂女悄聲講了這對活寶的特點,也就不再理他們,隨門子來到盧遐住的小院。
此時,堂屋上坐著三個人,上首正是盧遐,左右分坐的是揚晚和李欣。檀羽走進屋內(nèi),拱手道:“盧公、揚兄、李兄,別來無恙啊?!比艘娞从鸬热诉M來,紛紛起身行禮。盧遐道:“檀公子,怎么有空光臨寒屋?”檀羽道:“自然是有事相求,所以來盧公這里討杯茶吃?!北R遐道:“好說好說,這二位是令妹嗎?請坐吧各位?!碧从鹨膊豢蜌?,拉了英、漂二女坐了下首。
盧遐道:“檀公子來得正好,揚、李二位正在我這兒爭執(zhí)不下,你來給他們評斷評斷如何?”檀羽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對諸公擅加評斷?!北R遐道:“檀公子無須自謙,只要講出你的看法即可?!碧从鸬溃骸澳俏以囋嚢??!?/p>
盧遐道:“是這樣的。上次檀公子見過的那個覺賢法師,不知檀公子是否知道,他在河?xùn)|時曾大力宣揚阿育王寺鄭修的佛法,結(jié)果大汗當了真,以為他們真是出自鄭修門下。前兩天朝廷傳了個旨意,要國主徹查鄭修,必要時可出兵清剿。國主猶豫不決,詢問我們的意思。現(xiàn)在我們幾個人分成了三派,以覺賢為首,極力堅持要蕩平阿育王寺和藥王壇,揚晚則極力反對,認為鄭師是國之柱石,不可驅(qū)逐,而李欣卻左右難定。這不,兩人正在我這兒舌戰(zhàn)呢。你們二位說說吧?”
揚晚道:“當年漢武帝擊敗匈奴靠的是什么,正是桑弘羊幫他振興的商賈一道?,F(xiàn)在關(guān)河不寧、民不聊生,正是危急存亡之時。要想扶大廈之將傾,就必須依賴商賈振興,否則不出三年,朝廷府庫見底,真的只能餓殍遍野了。而通商達貨,就必須重視工巧,藥王壇正是秉持著這樣的觀念。如若藥王壇一垮,則朝廷再無振興之望了。”
李欣道:“重商固然是個不錯的主意,然而那只能是淪為某些人榨取民脂民膏的工具。今天中國要想中興,必先開民智,民智未開,一切作為皆是水中月、鏡中花,毫無根基可言。中原士民就是這么奇怪,他們的利益每天都被損害,卻仍不自知。所以真的要復(fù)興泱泱華夏,四個字,開智節(jié)用。民智一開,人民就能想盡辦法生產(chǎn)生活。勤儉節(jié)用,是因為土地不足、資財有限,只有這樣大家才能持續(xù)地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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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富國
盧遐聽完,笑道:“他們兩個的觀點都說完了,檀公子怎么看?”揚晚卻搶道:“他和李兄同出一族,這還有什么可說。”
檀羽正色道:“揚兄何故無緣揣測。當年孟、荀二位同出一門,思想上卻有如此許多分歧,何況我與李兄此前從未相晤。依我說,二公適才所言,皆有未盡之處。揚兄說重商興邦,然而若無適當規(guī)制予以約束,則必使巨商寡頭斂財自肥。殊不聞荀子曰:‘百技所成,所以養(yǎng)一人也’,說得再貼切不過。李兄講開智節(jié)用,卻是使天下陷貧困之舉。孟子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天下出土甚眾,使用得當,自然富足,一味節(jié)用,豈不落入墨子之憂了?!?/p>
“如果要我說,復(fù)興之道須另四個字,叫‘樂以治心’。所謂‘不愛而用,不如愛而后用;愛而后用,不如愛而不用?!灾螄?,乃使‘耕者樂田,戰(zhàn)士安難,百吏好法,朝廷隆禮,卿相調(diào)議’,經(jīng)商之道,亦是如此。人對生活必需品的需用其實有限得很,五畝之宅、雞豚之蓄、百畝之田,已是富足之家。所以要維持商業(yè)繁榮,僅靠工巧是不夠的,而是需要‘樂’。一件貨物,人們不光是需要用它,而是在用的過程中更加的愛之樂之,它才能物盡所用。也只有讓這樣的商業(yè)興盛,國家方可長久繁榮?!?/p>
啪,啪,啪……他一說完,盧遐就忍不住擊掌贊道:“我就說上次是覺賢那幫人搗亂,沒聽到檀公子的高見。今日這番話,才算不負李宣城開山大弟子的盛名啊?!睋P晚雖然還沒完全接受檀羽的說法,也不得不贊道:“檀公子學識口才無不是上上之人,在下佩服之至?!?/p>
其實檀羽于商道并無多少經(jīng)驗,只是上次聽過高長恭大談他的儒商之論。那次高長恭講,最上等的商賈是儒商,他們販賣的是形上之意。這一觀點檀羽自己仔細一琢磨,自然就與荀子的“愛而不用”連在了一起。此時他將這些道理引經(jīng)據(jù)典講出來,當然就博得了滿堂喝彩。
李欣忽然上前,向著檀羽長揖及地,道:“檀公子雖比我年幼,卻是孝伯叔開山弟子,是我趙李同門之榜樣。上回倉卒,未及見禮,今日補上,望賢弟莫怪?!碧从鹌鹕磉€禮,道:“李兄廣興教化,是我門中的驕傲,何須多禮?!?/p>
檀羽又與他說了一些李孝伯和楊懿的近況,這才問道:“今天來有一件事倒要向李兄請教。我聽說漢中的特科常有舞弊發(fā)生,不知可有此事?”
李欣回頭看看盧遐,道:“不瞞賢弟,漢中特科舞弊之盛,天下恐怕無出其右?!?/p>
檀羽皺眉道:“這卻無人能管嗎?”
李欣道:“特科多為漢中富商巨賈而開,相信陳公子也告訴過賢弟這些人的出身背景。他們拉幫結(jié)派、只手遮天,可以買通監(jiān)試官,可以讓太常變成瞎子、聾子??傊?,特科黑暗已是久歷之弊。我也只能盡力多教這些文學們一些仁義之道,希望他們以后不要錯得太遠?!?/p>
揚晚道:“不過這次特科,盧公請了一個極有魄力的監(jiān)試官來,說不定能一掃陰霾呢?”
盧遐道:“不錯。去年我云游至漢中,見了特科黑暗,就秘密上書給大汗,請朝廷派個厲害的人來監(jiān)督特科。過兩天要來漢中的這個中正官步六孤俟,做事雷厲風行,當年趙郡之亂時想必檀公子就聽說過,希望他能有所作為。”
“不過,”他又猶豫起來,“我現(xiàn)在最擔心的還是步六孤將軍的安全問題。我雖然請了陳公子派高手保護步六孤將軍,可伊吾城那兩位煞星絕不是善與的主,他們都是伊吾城的長老,武功極高,加上紫柏山僧人從旁協(xié)助,我擔心他們到時被逼急了真的使起橫來,那就大大的不妙了?!?/p>
檀羽沉默半晌,忽指著漂女道:“那我也略盡一份力吧。我這個小妹深通醫(yī)道,到時讓她去貼身保護步六孤將軍,令其不致被毒藥所傷。我再派一位暗器高手過去,防止有人偷襲。至于其他的,也只能安天命了?!彼蚱皇寡凵?,漂女狡黠一笑,讓其放心。
檀羽旋又對盧遐道:“還有一事想請盧公幫忙。我在上邽和別人合伙辦了個鋼鐵鋪子,產(chǎn)的鐵本想賣到漢中來,可那些人財大氣粗,我們不是對手。我想來想去,這些鋼從質(zhì)量上最適合制作兵器。如若漢中的庫部能向我們買,那就太好了。”
盧遐道:“這你可找對人了,庫部的曹令就是揚晚向國主推薦的,讓他幫你引薦管保有用?!?/p>
揚晚笑道:“這好說。如果檀公子沒什么事,我現(xiàn)在就可以去庫部走一遭?!?/p>
檀羽大喜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啊?!闭f罷,眾人便起身,檀羽向盧、李二人告辭,隨了揚晚前往庫部。
一路上,揚晚和檀羽相聊甚切。檀羽道:“揚兄本是南朝人,是什么因緣讓你來到仇池?”
揚晚道:“南朝是世家門閥的天下,自晉以來,玄談務(wù)虛的風氣越來越重,世家子弟生在金銀堆里,哪有幾個人愿意做實事。加之幾大豪族互相爭斗十分厲害,根本不是久留之地。中原、北方亂象叢生,河西又太雜亂,想來想去也只仇池最適合我。我來之前本以為漢中吏治清明,國主無為而治,是個大好的地方,哪想到其他南朝人也看中了這里,要想把這里變成他們的地盤,唉?!?/p>
“是啊。還好有你們諸公在此,否則真是不堪設(shè)想?!?/p>
“說實話,我剛到漢中時,陳公子就邀請我共同對付南朝奸細,那時候我真的是信心滿滿??珊髞砀麄儙状稳皇?,才發(fā)現(xiàn)他們實力之強,遠超我的想像,我也就只能與他們虛與委蛇。直到去年盧公來到漢中,才讓我們又重燃起一些希望來?,F(xiàn)在,我們又多了檀公子這樣的強援,實力今非昔比,對付他們也就更有信心了?!?/p>
“諸位為國盡力,不辭辛勞,在下十分感佩。不過我對陳公子的一些作法仍是不敢茍同的?!?/p>
“其實我也不贊成他靠盜寇幫忙平準??墒且d辦實業(yè),就必須要提高商賈的積極性,陳公子也實在沒什么辦法,才只能出此下策。好在盜寇至少幫我們把上邽等地的南朝奸細清除了不少,以致他們現(xiàn)在只能縮在漢中城內(nèi)。上次他們本來想去關(guān)中擴張地盤,結(jié)果又被檀公子打了回來。我看他們最近怕是真的要狗急跳墻了?!?/p>
“狗急跳墻?”
“南朝人什么壞事干不出來,檀公子千萬要多留個心眼,防著他們的陰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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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庫部
庫部是專管兵器軍械的衙門。庫部內(nèi),上千人的工匠正在熱火朝天地制作著各種刀劍、弓弩、盾牌等物。
曹令名叫錢丁,是個相當精明的賈人。揚晚領(lǐng)著檀羽等人來到錢丁公干的堂內(nèi),見他正在發(fā)愁,揚晚道:“曹令何故發(fā)愁???”錢丁見到揚晚,愁眉立展,道:“揚兄,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揚晚道:“自從你走馬上任,我們很久沒有見過了吧?也不知錢兄怎么那么忙?!卞X丁無奈地道:“唉,我真是有苦說不出啊,這曹令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實在不行我就掛冠回家算了?!薄板X兄有何難言之苦,不妨和我說說?”“我們坐下來說吧?!?/p>
于是賓主分別落座,有小廝奉上茶來。錢丁道:“最近國主又想用兵伐涪城、益州,軍械催得很緊,這個月就要干戈箭鏃十萬余件,還要按期交付。可是,朝中下?lián)艿腻X款卻嚴重不足,官營的鑄鐵作坊根本沒法生產(chǎn),不得已,我也只能求助于東城的周氏鐵鋪。”
揚晚驚道:“周氏鐵鋪!”
錢丁雙手一擺,道:“沒辦法啊,只有他家能給我提供那么大量的鋼坯,而且價格還開得很低,讓我無法拒絕啊?!?/p>
檀羽有些不明狀況,問揚晚道:“這周氏鐵鋪怎么了?”
揚晚道:“周氏鐵鋪在東郊有一間鋪子,那鋪子只有一間民房大,可他家賣的鐵卻占了漢中的九成,沒人知道這鐵是從哪里來的。陳公子曾派人跟蹤過他們,只知道他們的秘密據(jù)點在西面的山里。可他們做事極其隱蔽,山中又極難跟蹤,至今我們也搞不清他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生產(chǎn)的這些鐵。我一直覺得,這是我們最大的隱患。”
檀羽一聽,自然地想起了林兒和他說起過在靈官村發(fā)現(xiàn)的山洞,不出意外,這周氏鐵鋪的鐵應(yīng)該就產(chǎn)自那里。沒想到林兒意外的發(fā)現(xiàn),竟會如此重要。
揚晚說道:“檀公子應(yīng)該知道香皂的事,那本來是藥王壇一個封禁之術(shù),結(jié)果被南朝奸細偷了去。此后他們就開始大量制造香皂,攪得河?xùn)|大亂。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盜取的技藝中還包括了爆炸的、有毒的一些。說起來,這還是檀公子去年造訪藥王壇時提醒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的。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意欲何為,不過亡我之心已昭然若揭。”
檀羽道:“是啊,我當時就擔心他們的管理會帶來很多問題,沒想到竟然被盜的程度如此嚴重?!?/p>
揚晚嘆道:“若不是給工匠們開明的環(huán)境,試問藥王壇又怎會有那么多新的技藝呢。出了別有用心的人,任何防護都是徒勞的。不過,”他轉(zhuǎn)頭對錢丁道:“今天檀公子來,正是要解你的燃眉之急呢。他在上邽縣的鋼鐵作坊應(yīng)當能解決你需要的鋼料。
檀羽也道:“不錯,我們用的正是藥王壇開發(fā)的灌鋼。比起百煉鋼,我們的工期縮短,而鋼的硬度卻大大提高,非常適合制作兵器。”說著檀羽把帶過來的樣品交給錢丁。
錢丁拿著鋼塊摸了半天,道:“看品質(zhì)的確不錯,不知道價格如何?”
檀羽道:“我了解過了,目前大市上的鐵價是三十錢一斤,我能做到二十八錢一斤,如果量大的話,我們還能再讓些利。”
錢丁搖頭道:“鋼是好鋼,只是價格太貴了,我沒法接受啊。不瞞你說,朝廷給我撥的錢款都是按二十六錢一斤定的,我總不能自己賠錢吧?!?/p>
檀羽一抿嘴,道:“如若你能全用我們的鋼,二十六就二十六,我就當打開銷路了。”他并不擅長商賈之道,只能任由別人定價。
誰知錢丁仍然搖著頭道:“還是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鋼,公子還是想別的路子吧?”
檀羽尚未回答,揚晚道:“錢兄這是為何,看在我的面上,這買賣也該讓檀公子來做吧?何況他的鋼品質(zhì)又好工期又短。”
錢丁無奈地道:“揚兄與我有過命的交情,我就給你們透個底吧。我為什么要和周氏做買賣,只因他們給的價格實在太低,他家一斤鐵只要二十二錢!我可不能為了灌鋼,放棄這四文的利吧?!?/p>
“二十二錢!”檀羽大驚。光是炭火和礦石恐怕就不止這個價了,難道他們不雇伙計,不管一日三餐?
他腦筋飛快地轉(zhuǎn)起來,這周氏這么低的鐵價,必定有其原因,他得好好去調(diào)查一番。不多時,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劃。
“錢兄,謝謝你給我們透的底,這個情況我得回去和我們掌柜好好合計合計。不出半個月,我必定會再回來,給你一個合理的價格。”
錢丁道:“好說,我看不如這樣,下個月初我們搞一次競價會,愿意參與的商家都可以來競價,價低者得,你們覺得怎么樣?”檀羽拍手道:“好極了,就依你說的辦?!?/p>
從庫部出來,蘭英終于忍不住問道:“羽弟,這周氏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鐵的價格定得這么低?揚晚說的那個秘密據(jù)點就是林兒上次去過那個山洞嗎?”
檀羽道:“我想是的。按照林兒的說法,他們在那個山洞里有很多作坊,而且有大量工匠在里面做工。這些工匠從哪里來?我猜一定是他們四下掠奪,從周圍鄉(xiāng)村抓來的鄉(xiāng)民。這些鄉(xiāng)民如豬狗一般為他們干活,可是沒有工錢,甚至可能三餐都不能保證。所以他們才能把價格壓低到這種程度。”
蘭英道:“那工匠們?yōu)槭裁床黄饋矸纯拱???/p>
檀羽道:“你別忘了,他們都是武功高強之輩,要么他們用武力威脅,要么就用些毒藥邪術(shù)??傊褪前堰@個山洞變成了給他們生錢的血汗作坊??磥?,我們接下來的重要任務(wù),就是要查清楚這個山洞的內(nèi)幕,進而搗毀它?!?/p>
再說林兒這邊,早上檀羽四人已經(jīng)離開了很久,林兒卻慢悠悠地在家里梳著頭發(fā)。尋陽忍不住說道:“林兒,羽郎不是讓你想辦法去對付南盟嗎?怎么你什么都不做呢?”林兒卻不答她,問道:“尋陽姊,我的頭發(fā)梳得好看嗎?”尋陽見她頭發(fā)挽成了一個短發(fā)髻,大方而不失俏皮,道:“好看著呢,林兒你真美,可是……”林兒笑道:“好啦,別問啦,我在等客人呢?!睂り柶娴溃骸翱腿??你請了誰啊?”林兒道:“我誰也沒請,不過有些人總是不請自來的。”
不多時,果見司馬靈壽進來稟道:“主母,侯家堡的陳公子來了。”林兒向?qū)り栆恍Γ骸霸趺礃??”尋陽莞爾道:“林兒,你真是未卜先知呢?!绷謨旱溃骸澳挠?,只是我知道我們的行蹤無時無刻不被人監(jiān)視罷了。走吧,和我見客去,我正要找他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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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酒舍
陳慶之正在堂屋中和鳴蟬閑聊。鳴蟬這幾個月的變化讓他有些吃驚:“檀公子平時不溫不火,調(diào)教女子還有些本事呢,我以前怎么沒覺得鳴蟬這么有味道?!?/p>
正說著,林、尋二女走了出來,林兒往主榻上一坐,道:“還是我阿嫂說得好,女人美不美都取決于她身邊的男人。要是這男人色膽包天、俗不可耐,再美的女子都變丑八怪了?!标悜c之也不生氣,笑道:“看來我以后得向檀兄多學學,早日成個儒雅的人。”兩人說著話,旁邊的尋陽卻在偷笑。陳慶之好歹也是仇池出了名的美男子,文武雙全,不知多少女子為他傾心,可他在林兒面前卻是這般唯唯諾諾。
林兒道:“陳公子來得正好,我正想請教你南盟都有些什么人物,這樣我們也好有個目標?!标悜c之隨即遞過來一張紙,道:“我聽說你們來了漢中,就知道你們終要出手了,這就馬不停蹄地送來這份名單。上面是目前在漢中已經(jīng)露面的奸細名單,你先看看?!?/p>
林兒仔細一看,竟嚇了一跳,道:“天哪,三家錢莊,兩家商行,五家首飾鋪,還有鐵鋪、肉鋪、雜貨鋪,這么多。那漢中還有什么買賣他們沒做過啊,怕是漢中的錢全被他們賺去了吧?”陳慶之道:“所以你知道我們的敵人有多可怕了吧?”林兒道:“這些鋪子的全家人都是南朝奸細,還是就掌柜一個人是?”陳慶之道:“主要是掌柜。他們很多來漢中多年,在這里安了家生了兒女,就像鮑照這樣的。不過南朝商賈大多重利忘義、教子無方,很多豪富之子整日里酒舍柏堂混,像鮑女公子這樣溫柔善良的真沒幾個?!绷謨旱溃骸班牛犇氵@么一說,我倒是有了個對敵之策,嘿嘿?!?/p>
待陳慶之走后,林兒便帶著尋陽、仙姬、木蘭、韓均、司馬靈壽出了門。在嘉陵江邊一家最大的酒舍,找了張大桌子坐了下來。
自從司馬相如讓卓文君當壚賣酒開始,酒舍就成為蜀中普通人消遣之地。在酒舍里有了歌舞、女樂,百姓一面看戲,一面吃酒閑聊,熱鬧非凡。
仙姬問道:“小姑,我們怎么跑來酒舍???不是要做正事嗎?”林兒道:“我們是來做正事的啊,可是不能讓監(jiān)視我們的人以為我們在做正事?!毕杉圆幻魉裕V劬Φ溃骸安幻靼??!绷謨旱溃骸拔业米鼛滋炀粕幔尡O(jiān)視我們的南盟大意,以為我沒做什么事,做事的是阿兄,這樣我們才能出奇制勝。木蘭阿姊,你的江湖閱歷豐富,這酒舍中哪些是市井閑人、哪些是地痞流氓、哪些是登徒浪子、哪些是紈绔子弟,你能認得出來嗎?”
木蘭聞言,便回頭向四周一掃,然后向林兒點點頭。林兒道:“有紈绔子弟嗎?”木蘭道:“我們西南第三個桌子的應(yīng)該是?!绷謨郝砸稽c頭,便喚了當壚女過來問道:“小妹,請問那邊的是哪家的公子啊?”當壚女略一抬眼,道:“那是李家米店的四公子啊,他可是這里的小霸王,你別招惹他?!薄岸嘀x?!?/p>
林兒拿出陳慶之給他的紙,上面果然有李家米店的字樣,笑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家記住這人的相貌,我們走。”說著起身離開酒舍。
嘉陵江邊人潮如織,酒舍遍街都是。不多時,六人又走進另一間酒舍,還接著剛才的套路,林兒又問出了兩個南朝富商的子弟。如此連走了十余間,皆有收獲。直到天色將黑,六人這才回到醫(yī)館。
檀羽四人已經(jīng)早早地到了,見林兒回來,檀羽忙道:“林兒你可算回來了,今天收獲如何?”林兒笑道:“收獲不小,漢中大的酒舍有幾家全弄清楚了?!碧从鹇勓砸汇叮竺鎸り?、仙姬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尋陽道:“羽郎,林兒唬你呢,我們今天是去搜尋所有南朝富家的紈绔子弟?!?/p>
檀羽奇道:“紈绔子弟?這是為何?”林兒道:“阿兄,我是這樣想的。既然南朝人結(jié)成了聯(lián)盟,那我就再給他們結(jié)個聯(lián)盟,讓他們的庶子也聯(lián)合起來。這些不肖之子平日里不學無術(shù),我們將他們組織起來,讓他們回家爭家產(chǎn)、要名分,讓他們?nèi)ヴ[,鬧到南朝富商內(nèi)外不能兼顧時,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你覺得怎么樣?”檀羽道:“這招反間計可是夠狠的。不過用這招來教訓(xùn)他們倒不失為一招好棋。我看可以。”
林兒道:“那我的的情況說完了,你們今天又怎么樣?”檀羽便將今天的事說了。林兒道:“原來那個山洞竟然是個血汗作坊,太可惡了。阿兄,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搗毀這個山洞,救出那些工匠!”檀羽道:“嗯,這是必須要做的。不過我猜他們還不知道你已經(jīng)去過那個洞,所以這事我們一定要周密計劃。一旦行動,就要快刀斬亂麻,不能給他們反應(yīng)的機會。林兒,你再仔細說說那個山洞的情況。”
林兒道:“那個山洞有兩個洞口,一前一后有數(shù)十丈,中間由一條直的甬道聯(lián)通,甬道寬度可以跑馬。所以如果只攻一頭,他們可迅速從另一頭撤離。守衛(wèi)并不算多,洞外約十幾人,洞內(nèi)也是。據(jù)木蘭阿姊說,武藝都很平常,沒有厲害角色。至于洞中的工匠,我當時急也沒認真看?,F(xiàn)在想想他們的臉色、神態(tài)、行為,應(yīng)該是中毒了??赡苁悄撤N慢性毒藥,可以通過服用藥物來進行控制。如果真要搗毀這山洞也不難,把兩邊的洞口一堵就可以了。”
檀羽道:“嗯,我有破敵的辦法了。二郎,你速速出城,沿官道往東,截住趕來漢中的蘭陵,叫他不要來漢中了,直接去吐谷渾塢堡,請三塢主領(lǐng)一隊人馬沿山道趕往靈官村。后天京城來的步六孤將軍就到漢中,陳慶之會派人去做守衛(wèi)。一會我傳封信給他,讓他多派些人手供我調(diào)遣。司馬大俠和漂女去做步六孤將軍的侍衛(wèi)時,司馬大俠瞅準時機將這些人帶離漢中,到時由木蘭阿姊指揮,與蘭陵他們兩路夾攻,大事必成?!北娙寺勓约娂婎I(lǐng)命。
林兒又問:“阿兄覺得什么時候動手最合適?”
檀羽道:“那要看林兒你什么時候才能策反那些庶子了。只有內(nèi)外夾攻才能收到最好的功效。不過你不能超過十天,一定得敢在庫部競價之前行動,這樣我們才能掌握先機,一擊制敵?!?/p>
“十天啊,我只能盡力了?!?/p>
“林兒別那么為難的樣子,阿兄會全力幫你的啊。這幾天我會和陳慶之商議,讓他聯(lián)合一些中小商販,準備好發(fā)動進攻。同時再放出風聲去,就說漢中的大市要變天了,給這些敗家子創(chuàng)造爭權(quán)奪利的外部條件。剩下的就看林兒的了。”
“好吧,這么說我不成功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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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庶出
次日,林兒易容成一個公子模樣,帶著全部易了容的一干人等來到昨天到過的酒舍。仙姬道:“小姑,你打算怎么對付這些紈绔子弟呢?”林兒道:“自然是恩威并施。”又對仙姬耳語了幾句,這才走進酒舍。
昨天見過的那個李家米店的四公子正坐在最前排的一張桌旁看戲。林兒徑直走過去,一欠身,道:“這位公子,借個座。”那四公子不耐煩道:“去,旁邊坐去?!绷謨旱溃骸斑€是坐在這兒比較好?!闭f著也不等他同意,直接坐了下來。
李四公子臉色陡變,道:“你這廝是欠揍嗎?旁邊那么多座位偏來和我搶?!焙竺嫦杉Р环薜氐溃骸拔壹夜酉肟锤栉钁?,自然離得越近越好。再說這位子也不是你的,我們想坐就坐,你管得著嗎。”李四公子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知道我阿爹是誰嗎?我阿爹是李剛,別說這位子,就是整個酒舍我都能買下來。趕快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绷謨耗目侠硭瑔玖藢り柡拖杉У溃骸澳銈円沧?,這戲真好看?!?/p>
李四公子被她氣得惱羞成怒,喚了手下氣勢洶洶地道:“給我殺了他們!”那幾個手下作勢欲上,旁邊木蘭早準備好了,還沒等他們動手,已然身動影挪。只見她手中劍尚未出鞘,只輕點幾下,已將幾人打趴在地,連呼爺娘。
李四公子哪見過這等功夫,早嚇傻了,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那邊林兒卻似沒看見剛才的場景一般,不停地和尋陽說著悄悄話:“你說這歌舞戲演的是真事假事?太有趣了?!?/p>
那李四公子呆了半天,方才顫微微地道:“各位大……大俠,剛才是小人……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之處,還情寬恕?!绷謨簠s看都不看他,只說了句:“別出聲,讓我把這出戲看完。”那李四公子竟乖乖地閉了嘴,傻傻地立在旁邊候著。
直到一出戲演完,林兒這才不經(jīng)意地回頭對李四公子道:“你剛剛說你阿爹叫李剛?很厲害嗎?”李四公子道:“小人家里是開米店的。”林兒道:“哦,那應(yīng)該很有錢了。那么有錢,你阿爹不給你找?guī)讉€厲害的跟班,盡找這群廢物。”
她這話說的不經(jīng)意,誰知那李四公子竟然跪倒在林兒跟前,哀求道:“這位公子,小人生來命苦,天天受人欺負,公子義薄云天,可否幫小人出口惡氣?”林兒雖然有意賺他,可見他這般模樣,仍有些吃驚,問道:“你堂堂李四公子還生來命苦,讓街上的窮苦之人情何以堪。有什么事坐著說,你這大禮可讓我折壽了?!?/p>
李四公子倒也聽話,又坐回原位,這才說道:“不瞞公子,我在家是庶出,我上面有長兄仲兄,都是長房生的。長兄性喜結(jié)交地痞路霸,從小就欺負我。本來按規(guī)矩,庶子是不能繼承財產(chǎn)的,可阿爹仁慈,將城西的一家米店讓我經(jīng)營。然而前段時間,家里來了個叫許穆之的僧人,算了一卦,說我們家最近要有災(zāi)禍,只有將商行移到南方才能免災(zāi)。阿爹信了他的話,就把我經(jīng)營的店鋪關(guān)了,伙計賬房都遣去南方。長兄他們平時就罵我是米蟲,是吃閑飯的,現(xiàn)在我的鋪子沒了,他們更是加倍地嘲諷我,那些地痞天天在我背后罵,我打又打不過,只好忍氣吞聲。公子,請你替我出這口惡氣。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會答應(yīng)。”
林兒道:“懲奸除惡是我俠義輩的本分,對付這些地痞自然是義不容辭,不過既然你是你阿爹的親兒子,你們家的財產(chǎn)也應(yīng)該有你的份啊,為何你阿兄要嘲諷你呢?我聽說最近城南出了一個盟,里面全都是庶出的商家公子。大家聚集起來,說不定就能為自己討到一些好處呢。我想,不如李公子也去試試吧?!边@個盟自然是她讓漂女和蘭英秘密找人辦的,等她拉到了足夠的人入盟,再將其公開化。
李四公子道:“還有這樣的盟,那我一會就去申請入盟。不知公子打算什么時候去對付那幾個地痞呢?”
林兒想了想,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就現(xiàn)在吧,請李公子帶路?!?/p>
李四公子聞言,興奮地跳了起來,當先領(lǐng)著林兒等人出了酒舍。
李四公子領(lǐng)著眾人到了另一家酒舍坐下,說道:“那些人常在這一帶活動,一會他們會從這里經(jīng)過?!?/p>
果然,過不多久,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道:“最近米價、肉價都漲了,饋贈該漲了哇,不然讓我們弟兄去喝風嗎?”“可是我們家已經(jīng)沒錢了?!薄皼]錢沒關(guān)系啊,你小女長的跟花似的,正好賣了?!边@句話頓時引起了周圍一片喧嘩。
林兒忙帶著眾人走出酒肆。只見大街上已圍了不少人,幾個地痞流氓打扮的,正與幾個窮困百姓相互對峙。地痞中一個男子手持一根馬鞭,淫笑著道:“怎么,你們敢造反?哈,不怕死的,站出來啊!”百姓被他一聲恫嚇,全部不約而同向后退了半步,想是平日里受其欺辱,心里俱都一片恐懼。
林兒正欲出頭,卻聽百姓群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各位鄉(xiāng)親,我們不能為這些奸惡之徒嚇倒,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他們是不能奈何我們的。”
沿著人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俊俏的后生。不過在擅于易容術(shù)的仙姬眼中,她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仙姬立即將發(fā)現(xiàn)告訴林兒,林兒道:“大家且慢出手,靜觀事態(tài)變化?!?/p>
百姓們聽到她的呼喚,似乎略有了些勇氣,幾個年輕力壯的,也往前走了一兩步。
地痞卻絲毫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說道:“今天凡是沒有參與造反的,饋贈一律減兩成,現(xiàn)在立刻滾開的,饋贈不變,如若鐵了心造反的,饋贈加五成!你們想好了?!?/p>
小女見他分化百姓的意志,急道:“大家不要聽他的,一旦你們今天服了軟,以后就要任由他加多少饋贈,你們都沒法反抗了?!?/p>
可是,任她如何大聲疾呼,還是有不少百姓相信了地痞的話,悄悄離開了人群。對峙之勢,一下便土崩瓦解。
地痞見狀,大笑了數(shù)聲,然后指著小女,吼道:“把這廝給我拿下,挑斷手筋腳筋,扔到河里喂魚?!彼窒侣勓?,紛紛沖了上來。
小女顯然沒見過這場面,一時有些傻了。林兒在后喝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只見她身后三道人影閃過,正是易了容的木蘭、韓均和司馬靈壽。韓均飛身將小女從地痞魔爪中救了出來,司馬靈壽排開眾人,在林兒身前警戒,木蘭則拔出含光寶劍,將高氏劍法盡數(shù)發(fā)揮了出來。
地痞中倒也有兩人有五袋實力的身手,可是面對木蘭凌厲的劍法,他們哪是對手,一招之內(nèi),地痞全都趴倒在地。
木蘭見眾人可惡,手下并未留情,許多人身上都帶了傷口。誰知林兒喝道:“除惡務(wù)竟!”木蘭頓時領(lǐng)悟,使動劍舞,在眾地痞身上點了幾點,然后道:“我已刺破他們身上幾處大穴,從此他們武功盡廢,除了吃飯睡覺,再沒有害人的本事。”
林兒微一點頭,又喝了聲:“撤!”眾人便迅速從人群中離開,只留下李四公子跑到流氓身邊一陣似笑非笑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