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金泰亨)第81章

? ? ? ?宋書回過神,“可是老宅應該已經(jīng)很多年沒人住了?”
金泰亨說:“金梁前不久回國落腳,就是去了那邊。這幾年宅子里一直有人打理,他回去以后把以前在家里工作的老人都召了回去,前幾天我去看過,還是那邊的環(huán)境和空氣更好些。”
“那這邊……”宋書回身看了看23層。
“這邊我會讓人定時上來打掃,只做個偶爾休息和落腳的地方?!?/p>
宋書回眸,“我以為你應該已經(jīng)住習慣這里了?”
“老宅更舒服些。”
“那之前怎么搬來這里了?”
“……”金泰亨突然沉默下來,過了須臾,他才抬眼笑,“因為不敢回去?!?/p>
宋書怔住。
她抬起頭和金泰亨那雙黑得深邃而漂亮的眼睛對視。當聽見那句“不敢”的時候,宋書仿佛在這雙眼睛里看見了年少時那個會緊緊攏著她的肩在她耳邊說“只有你聽得見我的求救啊”的小瘋子。
那個孩子的身影這么多年都藏在金泰亨的心底,只是成年人的這個外殼掩飾得很好,但那個年少時的小瘋子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他慧極、偏執(zhí)、暴躁,又敏感,脆弱、對一切缺乏安全感。他滿身滿心藏著另一只魔鬼,別人天真無知的那些年里他都在和自己的那只魔鬼掙扎搏斗,那些看不見的傷口叫他頭破血流。
后來是她看見了。
再后來,即便可以有別的選擇了,他也允許她看見……過去很多年,一直到今天,從未改變。
宋書無聲輕嘆。
“好?,F(xiàn)在有我陪你了,我們一起搬回去住?!?/p>
“……”
在關乎宋書的事情上,金泰亨一貫是個執(zhí)行力一流的行動派。
在宋書答應下來的當天晚上,他就找來了專業(yè)人員清空了23層所有的文件之類的必需品,以最快速度打包成箱,并有條不紊地迅速安排搬到老宅去――全過程的效率高得讓宋書不得不懷疑他是早有預謀。
對此,金泰亨的反應很無辜:“他們是專業(yè)的,隨叫隨到是他們的第一宗旨?!?/p>
宋書無言以對。
兩人“搬家”是趁著Vio已經(jīng)結束了下班高峰的時間,但公司各樓層里還是有一小部分在加班的員工下班稍晚,在電梯里遇見了最后一趟準備下樓離開的宋書和金泰亨。
上來的職員連忙喊了“金總”,在看向宋書后對方猶豫了下,才小心試探地喊:“秦……秦助理?”
宋書朝那個有些局促不安的職員淡淡一笑,“晚上好?!?/p>
宋書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更讓人心暖,職員看呆兩秒剛準備回以一笑,就突然感覺旁邊原本懶懶散散的金泰亨突然抬起眼,目光直勾勾地釘?shù)搅怂砩稀?/p>
職員僵了下,梗著脖子緩緩轉頭,果然不是他錯覺――金泰亨那雙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呢。
職員被盯得渾身發(fā)毛,強擠出笑:“金……總?”
“你是不是想勾――”
金泰亨還未說完,眼前一黑。
――宋書伸手遮住了金泰亨的眼。
她警告性地瞥向金泰亨,然后才轉身朝職員歉意一笑。
“沒事,他開玩笑呢?!?/p>
說完以后,宋書轉回頭,面上笑意一涼,聲音放輕,“別在公司里鬧,我們說好了?!?/p>
金泰亨:“我沒開玩笑?!?/p>
“……”
職員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他們那個出了名瘋子脾性的老板,此時明明被女人一只白凈的手沒怎么用力地捂著眼,卻還乖乖巧巧一動不動連半點掙扎的跡象都沒有,只低聲咕噥――
金泰亨語氣委屈極了,“你今天都沒對我笑得這么好看過?!?/p>
職員:“…………”
難怪剛剛差點被目光絞殺,原來是一不小心翻進他們老板那公司內(nèi)外聞名的比太平洋還寬廣的醋海里去了。
小職員驚魂甫定,宋書倒是習以為常了。
她只當做沒聽到金泰亨這話,見他安分地從無辜的職員身上挪開目光,她也把手放下來。
下行的電梯再次減速停住,從8樓的人事部上來以為下班晚了的職員。那人上來以后愣了下,朝金泰亨和宋書點點頭,“金總,秦助理?!?/p>
他視線往金泰亨和宋書身旁一落,看到那最后的兩只箱子,“這是……?”
金泰亨終于等到了這個問題,在宋書察覺而阻止之前他已經(jīng)笑容恣肆且燦爛地開口了,“搬家。”
“?”
“準備同居?!?/p>
職員:“――??”
宋書:“?!?/p>
兩個職員震驚的表情一直保持到他們下到一樓離開電梯。
宋書和金泰亨要去負二層的停車場,所以在電梯里多了十幾秒的獨處時間。
等電梯門合上,宋書無奈地落回視線,“我看下周這件事就會在全公司內(nèi)傳開――員工們茶余飯后的八卦時間和娛樂生活,全靠你一個人撐起來了啊?!?/p>
金泰亨立刻“謙虛”:“我一個人怎么做得到,必須還有蚌殼一起才行。”
宋書:“……”
他還挺驕傲。
停車場有負責裝車的專業(yè)團隊,見金泰亨和宋書下來,他們第一時間搬走箱子,裝好車便開去老宅了。
宋書坐上金泰亨的專車,司機被金泰亨放了假,他自己坐進駕駛座。
“晚餐你是想回家里吃,還是在外面?”
宋書想了想,“回家里吧。”
“嗯。”
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開出去一段距離,宋書突然想起什么,回眸看向金泰亨,“搬去老宅的事情,你和金老先生提過了嗎?”
“……”
金泰亨眼底原本輕松算得上愉悅的情緒一涼。幾秒后,他淡淡開口:“不需要提。”宋書輕聲,“那畢竟也是他的住處?!?/p>
“他現(xiàn)在不是整天住在你家旁邊的聯(lián)排別墅里嗎?”金泰亨嘴角一勾,嘲弄地輕嗤了聲,“而且依照名義,金家的各種不動產(chǎn)和股權還有其他的無形資產(chǎn)都是在我的名下,我去哪里住,不需要通過任何人的允許。”
宋書垂眸,沒有再和金泰亨說什么。
她知道金梁當初的選擇是金泰亨心里一道難以化解的心結,而且那個心結里情緒太過復雜,遠不只是單方面的對金梁和怨恨那么簡單。
金泰亨在自責。
而且那種自責自咎的程度之深,甚至是讓他根本不允許別人幫他從那種負罪感里解脫出來。他偏執(zhí)地在里面自我折磨也折磨其他他認為有罪的人,宋書想要插手他都會露出抵抗。
不能著急。
宋書輕輕攥起手指,在心底勸服自己:就像當初她給他培養(yǎng)出來的轉魔方的心理鎮(zhèn)靜劑那樣,必須是漫長而且有耐心的。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她可以慢慢來……
她會把她的小瘋子從那個“牢籠”里救出來。
金泰亨中午得到宋書的確認后,就已經(jīng)把他們要搬回來住的事情通知到老宅那邊。
老宅里如今的傭工多數(shù)都是十多年前就在家里的老人了,其中不少人可以說是看著金泰亨和宋書長大也不為過。
那些年家里這只喜怒無常的小瘋子和撬不開口的小蚌殼沒少“禍害”他們,但能留下來安然相處多年的感情自然已經(jīng)慢慢留存,又被時間打磨得溫潤美好,讓人懷念。
所以聽聞當年的小少爺和小少爺?shù)哪俏恍∽孀谝黄鸹貋?,宅子里的老人們從中午就開始收拾忙活,大半下午實在沒什么可做的了,便在院子里外,正門前后,還有花園里小徑旁,三三兩兩地聚著等兩人露面。
“多少年了啊,終于回來了……”
在礫石小路旁做園藝修剪的傭工看起來已經(jīng)四五十歲的年紀,一邊舉著大剪刀修剪不整齊不美觀的枝丫,一邊和正門小路前垂手等著的管家感慨。
管家同樣心里慨嘆,“是啊,太久了,我本來以為自己都等不到這一天了。沒想到啊,還有這個機會回到這個宅子里?!?/p>
“現(xiàn)在也好,少了些烏七八糟的人,現(xiàn)在就能比以前清凈多了?!?/p>
“烏七八糟的人?”管家起初沒反應過來,扭回頭和園藝工對視了一眼,才恍然明白,隨后搖了搖頭,“怎么說也是金家的血脈……只可惜,長歪了點?!?/p>
“那豈止是長歪了一點?”園藝工人不客氣地修剪掉凸出來的一整條歪枝,“錯了的就該及時修正,免得以后釀成不可悔改的大過。如果當初改的及時,那后來那些事情就不會發(fā)生,只可惜了白小姐那么好的一個人。在那樣好的出身下,我就從沒見過比她更心地善良懂得體恤的人……”
“過去都過去了,不要再提啦?!?/p>
管家半晌才回過神,眼角不明顯的皺紋似乎都深了幾分,他擺擺手,“以后也少提些吧,有些人有些事我們放在心里,是好是壞我們自己明白,再帶進棺材去就夠了。她做那些從來不求別人理解的,小少爺他們想來也不想再被勾起傷心事了?!?/p>
“這我當然明白?!?/p>
“不過……”管家故作苦笑,“小少爺一回來,我們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又要不得消停嘍。”
園藝工人撇撇嘴,“別裝了,我看你分明是挺開心的?!?/p>
“我有嗎?”
“表情管理倒是到位了,不過你這一身燕尾服……”園藝工人轉過來,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老朋友,“我可記得這是你以前最珍愛的一套,不到重要場合絕對不穿出來的?!?/p>
管家被拆穿,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畢竟是小少爺和他的小祖宗要回來了,宅子里多少年不見什么人煙,以后終于迎回來主人,正式一點也是應該。”
“去去去,誰信你的?!?/p>
“你還說我,今天這花草我看比前幾日齊整多了,你是不是前些天偷了懶?”
“少來少來,分明是你這老頭高興得眼睛都歪了……”
“……”
在兩位老人的聊天逗悶里,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宋書和金泰亨的座駕也終于在長路的盡頭出現(xiàn)。
然后在老人們不約而同停下說笑翹首以盼地矚目過去的視線里,車身一點點駛近,最后慢慢停到正對著老宅前門的礫石小路前。
駕駛座一側的車門打開,走下來的男人神色懶散,動作卻沒停頓――他徑自繞過前車身,一直走到副駕駛座,俯身拉開車門,把里面的宋書牽出來。
宋書一走出來就沉浸進老人們熱淚盈眶又滿是姨母般慈祥欣慰的眼神里,她梗了幾秒,木著臉兒瞥金泰亨。
“我說了,我可以自己下來的。”
金泰亨淡定地牽著她的手,順著細長的手指勾進她的指縫,然后握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舉在面前看了看,金泰亨滿意地點頭,轉向宋書,“我也說了,我們正式同居,需要一點儀式感?!?/p>
宋書缺乏表情地轉過臉,“如果這就算同居,我們不是已經(jīng)同居很多年了嗎?”
金泰亨眼神一深,幾秒后他涼颼颼地哼笑了聲,“以前有那么多規(guī)矩和眼睛攔著,我也腦袋被蚌殼夾了,近水樓臺都不知道先得月――以后可沒人護得住你了?!?/p>
“……”宋書沒表情地瞥他。
金泰亨感覺自己被某種程度上地輕視了,他低下眼湊近了些,故意磨著牙一副威脅模樣地把人往車門上壓――
“進了這個門以后你就是掉進狼窩里了,到時候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能來救走你的。”
“…………”
宋書心情復雜地沉默數(shù)秒,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在老人們欣慰又看熱鬧的目光里慢吞吞地抬手,然后眼神略微嫌棄地推開金泰亨的臉。
“都說了讓你少看些奇奇怪怪的電視劇。‘天才瘋子’這種外號還可以接受,以后變成‘傻瘋子’的話就太難聽了?!苯鹛┖啵骸啊?/p>
嫌棄完,宋書想了想,還是順著緊扣的十指把人牽回來。
“我也好多年沒回來,老宅里什么構造我都快忘記了。和大家打個招呼,然后我們進去走一走吧?“
金泰亨被宋書那句“好多年”帶得情緒一沉,須臾后他才回過神,笑了起來,“好。”
“……”
家里也在這方面作了安排,兩方互相問好又寒暄結束以后,留下來沒離開的管家主動提出要帶兩人在老宅里轉轉,熟悉一下這些年那些變了的和沒變的布置。
雙方一拍即合,宋書和金泰亨跟在老管家身后往宅子里走。
只是剛進院門沒幾步,金泰亨就聽見身旁的腳步聲慢了下來,直到停住。
金泰亨回眸。
宋書安靜地站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微微仰著臉兒,看向不遠處的那棟正樓。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的方向,大約是對著三層的一個窗戶。
金泰亨停了兩秒,不由地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無聲地笑起來。
管家原本都走出去一段距離了,聽見聲音又停下來,見兩人都站在原地不動,他愣了下,問:“小少爺?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沒什么?!苯鹛┖嗟托α寺暎种噶酥溉龢潜凰螘⒅哪莻€窗戶,“我們第一次是在這兒見的。”
“……”
宋書大約是被金泰亨的話聲勾回了神,她落回視線,慢半拍地點點頭,輕“嗯”了聲,表示贊同。
宋書初入金家那時候并不是這位管家當值,他對兩人最開始的那番牽扯也不清楚,此時聽到也有點好奇。
“是在三樓?不過我記得少爺那會兒不喜歡有人去三樓,看來宋小姐對于少爺來說,從最開始就不太一樣了?”
金泰亨聽得微微挑眉,他回眸看向宋書。
宋書臉上表情淡淡的,只瞥了他一眼,平靜開口,“那時候我在樓下,他在樓上?!?/p>
管家恍然。
金泰亨接了后半句,笑著補充,“而且那時候我以為她是個被裝扮成洋娃娃的小啞巴,不會說話,看起來還有點弱智,所以好像還威脅過她?!?/p>
管家愣了下,“哎?少爺威脅小姐什么了?”
金泰亨笑笑,沒說話。
他懶洋洋地往回走,走了幾步停到宋書身旁,然后金泰亨停下來,插著褲袋微微俯身,到宋書面前,他歪了歪腦袋,笑。
“我在的時候不準上三樓,不然打斷你的腿去塞游泳池――洋、娃、娃?!?/p>
“……”
宋書眼神微晃。
這段話的語氣和那時候大不相同,但每一個字都與她記憶里的那一段初遇慢慢重合到一起――那是她后來很多年都不愿意忘記而一遍遍去回憶的初遇。
也因為那段初遇和后來,在異國他鄉(xiāng)改名換姓完全地割舍掉過去以后,她才還能夠在深夜里記起自己到底是誰,到底為了什么活下去。
宋書心底突然有某種情緒被這段話和面前那人的神情模樣勾了起來,而且無論如何也無法壓抑下去。
壓抑不下去,那就不壓抑。
老管家在笑,“那還真是想不到,原來少爺剛開始在小姐面前還有過這么硬氣的一面嗎?”
金泰亨不以為意,“前面的硬氣在后面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后來為了這句話她真的一步都不肯往我的三樓踏――最多上到二樓和三樓之間的中轉平臺,剩下的幾級臺階,我看我跪地上她都不肯邁的。”
“少爺又夸張了?!?/p>
“我沒夸張,不信你問她。小蚌殼,你告訴他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金泰亨說完轉過來,就見著面前的女孩兒在垂著眼沒什么表情地沉思幾秒后,突然抬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金泰亨難得怔了下,“怎么了?”
盡管一邊問了出來,但沒等到答案前他還是本能地順著女孩兒勾動的手指俯身下去。
未等金泰亨定住身形,宋書抬手勾住他的肩頸,呼吸湊上去。
“……懲罰?!?/p>
“什么――”
金泰亨不解,剛想抬眼,唇上就被輕咬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