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柏麟如約來到蓬萊仙島。

　　經(jīng)過了一整晚的思索和考慮，柏麟決定把昨日欲行之事，今日給辦了。

　　左不過一句話的事，他那三天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昨日那么一鬧，雖然打亂了計劃，但意外的讓他發(fā)現(xiàn)，昊天這人也并不是表面上看過去的那般無趣。

　　怎么說呢？

　　有些惡劣、頑皮和腹黑，但更多的是春風化雨般的溫柔。

　　來的時候，柏麟給自己鼓足了勇氣，為此他還向司命要了一根紅繩……

　　此時那根紅繩被他握在手掌心，正如他滾燙的內(nèi)心，被他一路攥著、捧著來到了蓬萊仙島，走到了昊天的面前。

　　昊天依舊坐在滿是鮮花的草地上打坐靜思。

　　聽到柏麟來時的腳步停在他的身邊，他才睜開眼，揚起一抹恬淡的微笑，微側(cè)首抬眸，“你來了?！?/p>

　　“坐。”昊天揮袖揚手，一個蒲團和茶幾便出現(xiàn)在眼前；

　　柏麟撩起衣袍盤膝而坐。

　　掩藏在袖子里的手依舊緊緊捏著那團紅線。

　　昊天又變幻出一方爐鼎和一套泡茶的器具?！?/p>

　　精致小巧的爐鼎上正燒煮著滾燙的泉水，昊天一手攬袖角一手拿起煮沸的水，緩緩注入剛放了茶葉的茶海里，挑眉看了看柏麟，復(fù)又垂眸打理著手里泡茶的功夫。

　　和煦的清風吹過，吹落了幾許梨花，落在地上的花瓣也隨之翻滾而動，像極了行走的花海，空氣中也盡是花的香味和令人心曠神怡的茶香。

　　柏麟靜靜看著這一切，還有眼前人閑淡雅致的動作，面上雖不顯絲毫，心里卻愈發(fā)柔軟——果然，自己歡喜這人……

　　意識到自己心里所想，柏麟垂眸暗暗捏了捏手心的紅繩。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飽含心思百般忍耐著，另一個悠閑自在地泡著茶。

　　直到一杯香茗放到了柏麟的面前。

　　“這茶里我放了能治你內(nèi)腑傷勢的藥，嘗嘗？”

　　柏麟看著色若澧酪的茶湯，低頭沉默了半晌，也不拿茶杯，也不言語，就那樣盯著那杯茶看著。

　　昊天淺淺啜飲一口，發(fā)覺柏麟一動未動，便放下茶杯微微低頭與他齊視問道：“怎么？有何不妥？”

　　柏麟驀然抬頭，凝視著昊天的眼睛，壯士斷腕般伸出一只手，然后緩緩打開。

　　昊天被他嚴肅而又認真的眼神鎖住，而后他便看到了躺在柏麟手心里的那團紅線……

　　心下了然……

　　柏麟見昊天又笑了，猶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似乎早料到了他對他的愛慕，對他此番冒失逾越的舉動絲毫不顯意外和不虞，反倒是安之若素，習以為?！?/p>

　　柏麟想到這里，眉頭皺緊。

　　“我知道是我逾越了?！睅еc氣悶，柏麟鼓足勇氣說道：“你是這六界主宰，是天道選中的人，境界也非一般神尊可比，更不會如我這般還有私欲。

　　可我還是想要和你說——我對你，心生歡喜，想與你紅繩結(jié)發(fā)，想與你抵足而眠，想伴你長長久久，不再分離……好了，我……我說完了?！?/p>

　　柏麟艱難的說完準備了許久的話后，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的眼眶里隱隱有光芒閃爍，但他還是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顯出絲毫的狼狽和怯意。接著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背坦然地看著昊天等著他的拒絕。

　　柏麟一再隱忍克制情感，又強自故作輕松的樣子，讓昊天漸漸收斂起一向博愛的微笑。他看了看柏麟手里的紅線，又見著柏麟手掌慢慢握緊，手漸漸收回……

　　昊天出手如電地抓住柏麟握著紅繩的手腕。

　　衣袖落下幾寸，露出他布滿血色藤蔓的手腕。

　　昊天說：“你怎知我會拒絕？”

　　“不是要送給我嗎？不是說想與我紅繩結(jié)發(fā)、抵足而眠、相伴長久嗎？”

　　柏麟猛的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昊天，又看向他抓著自己的手。

　　“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嗯，我從不打誑語?！标惶煳⑿Γ謴奈罩氖滞蠡轿站o的拳頭上，一根根撬開柏麟的手指，將里面飽受摧殘的紅繩取出來，然后隔著茶幾，一手撩過柏麟的一縷發(fā)絲以及自己的一縷發(fā)絲，用紅繩纏繞在一起……

　　“吾昊天，愿與柏麟紅繩結(jié)發(fā)，此生同袍寢，與卿共良宵?！?/p>

　　“……”柏麟傻了眼。

　　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是真的！

　　天界至尊……

　　他……

　　他居然答應(yīng)了他？！

　　為什么？！

　　柏麟猛的站起來，卻被綁住的頭發(fā)扯得頭皮生疼，他顧不了那么多，脫口而出道：“你莫不是拿這事想換斬荒無虞？不可能！”

　　昊天自己也被柏麟的舉動牽痛了頭皮，卻又因他說的話而哭笑不得。

　　“你莫不是真要看我在你面前剁了那小子的爪子才肯信我？”

　　柏麟依舊定定的看著昊天。

　　綁著兩人一縷發(fā)絲的紅繩飄蕩在二人之間，惹眼非常。

　　昊天無語半晌，后又不得不嘆氣。

　　他撩開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遍布的血色藤蔓。

　　“你可知這是何物？”

　　柏麟瞳孔微睜，心里大駭。

　　“這是天道降下的一道劫，若我得堪，它便是神諭，我此生將不再孤寂，我與我命定的天后將跳脫天道桎梏，共同執(zhí)掌六界……”

　　“那……未堪透呢？”柏麟唇齒有些發(fā)寒。

　　昊辰勾唇一笑，落下衣袖，“那么，這就是天道降下的神罰，六界之主、天界至尊有了不貞的私欲，便沒有資格再統(tǒng)御六界。我的神力會被這天罰蠶食，慢慢的……當他遍布我全身之時，便是我墮入六界輪回，受蕓蕓眾生六欲七情之苦的時候了?！?/p>

　　“你怎可表現(xiàn)的如此淡定？！”

　　“不然要如何呢？”昊天無奈，“我有此一劫，是福是禍，但憑天意了?！?/p>

　　“那你就如此不經(jīng)考慮就選擇了我，萬一我不是你命定那人呢？！”柏麟語氣急促，有著急擔憂，也有氣恨羞憤！

　　“誰要你的憐憫？！若不是真心喜歡我，我才不陪你做這場豪賭！”說著，柏麟就要解開兩個人被紅繩纏繞在一起的發(fā)梢。

　　昊天索性拉住柏麟的手，將他拉進自己懷里，柏麟整個人跌靠在茶幾上，滾燙的熱水將將要碰到柏麟的腿，昊天眼眸一緊，茶幾茶具爐鼎紛紛消失不見。

　　兩人間沒了阻礙，柏麟一個重心不穩(wěn)跌進了昊天的懷里，昊天接住柏麟，笑著說道：“我承認這是一場豪賭，但是，與我豪賭的人，也只有你?！?/p>

　　“……不，這天上地下，愛慕你的仙子多的……”

　　“你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只認定了你，只你一人，其他人，不行！”

　　“……”

　　“柏麟，即便是我最后輸了，墮入輪回，那也是我的選擇。你還不明白嗎？我選擇的是你，從不是結(jié)果?！?/p>

　　柏麟完完全全愣住了。

　　這些發(fā)生的太過蹊蹺……

　　誰告訴他，昊天為什么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他聽到的自己的剖白，不避如蛇蝎，也應(yīng)該淡然拒絕，說一句：玩笑了。

　　這……

　　這……

　　這……

　　柏麟心如亂麻。

　　他在戰(zhàn)場浴血奮戰(zhàn)多次，面對的敵人也不計其數(shù)，兇惡程度也不一而足，可是今天他卻在這個人面前一再失了儀態(tài)。

　　他很想大聲告訴他，他不想拿他的命去賭！可是……

　　可是他居然說他是選擇他，不是因為天道的神諭和神罰……

　　他居然說他選擇的是我，哪怕他會輸他也選擇我？！

　　“還不信？”昊天看著臉色變幻莫測的柏麟，俯身在柏麟的唇齒處落下一吻，“如今，你可信了？”

　　“信……信了……”柏麟眨眼，有些懵。

　　“還要解紅繩？”昊天捏著結(jié)發(fā)紅繩好笑地低聲問他。

　　柏麟紅了臉，眼神躲閃，“……不?！?/p>

　　昊天看他的反應(yīng)，又不由得發(fā)笑。

　　遙想千年前，這人氣勢洶洶來蓬萊興師問罪，知道自己所行過于嚴厲于六界安穩(wěn)不利后又坦然承認錯誤，其風華皎皎，其傲骨錚錚，其氣度斐斐，如何不令人刮目相看？！

　　天界得戰(zhàn)神如此，天道使也。

　　后來他誤中了“一日期”，竟對他生了情意。那猝不及防的一吻，教天道捕獲，而生出這樣一段情債。

　　這億萬年的人生中，自己原以為早已勘破一切，到頭來，原來只是未曾遇見。

　　斬荒啊斬荒，我究竟該罰你還是該謝你？

　　若此番我得以勘破，那么我將再不受天道掣肘，可若此番我選錯了，不曾勘破，那么，活了這么久，也夠了。

　　柏麟，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此一生愿你我得以無愧、不悔。

　　“做我的天后吧？”昊天拂過結(jié)發(fā)的紅繩，紅繩化作一道紅光隱沒在兩人相交纏的發(fā)絲上，為他們定下了永久的姻緣。

　　“……”柏麟看著紅線隱沒，耳根早就紅的滴血的他終于推開他的胸膛，得以維持自己戰(zhàn)神的風度好好站立。

　　“不愿意？”看了眼自己空了的懷抱……甩了甩寬大的袖子將手背到身后。

　　柏麟瞪他，“你都不怕神罰，永墮六界輪回了，我怕什么？！”

　　他看錯了這個人了，這人哪是一點的頑皮、惡劣和腹黑，簡直就是……就是混賬！

　　“當然，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帝后，我也是更樂意答應(yīng)的！”柏麟昂起頭，驕傲地補上一句。

　　——定不能教他看輕了去！

　　“呵呵……”

　　“笑什么，”柏麟白他一眼，“說完這事了，斬荒我還是要帶回去論罪處罰的！”

　　“他暫時被我囚在潭底跑不了，你隨時可以來提人?！标惶炱擦艘谎叟赃叺某厮?，“你還是先喝了這茶要緊，”

　　說著，昊天翻手，掌中一杯茶穩(wěn)穩(wěn)的遞到柏麟的面前，柏麟接過茶，一飲而盡。

　　“斬荒，我自不會包庇?！?/p>

　　昊天看著平靜的潭水，意味深長的說。

　　“他亦該為自己的任性妄為付出代價了……”

? ? ? ? ? ? ? ? ? ? ? ? ? ? ? ? ? ? ? ? ——end

　　

PS：其實血色藤蔓還有一個設(shè)定沒有明確寫出來，就是它具有催發(fā)人內(nèi)心情欲的作用。這也是為什么昊天見到自己身中血色藤蔓時會感嘆為歡幾何的原因。后來他情緒波動和言行舉止不再斂而不露，對著柏麟的種種反應(yīng)，也會會心而笑……種種跡象都在表明昊天不再刻意壓抑自己的本性，因為他極有可能不再受天道桎梏。

　【彩蛋】

　副cp——斬荒&昊辰

　　昊辰本是人間修仙一派——少陽派的大弟子，一次下山歷練途中，陰錯陽差之下被魔族所害。那時恰逢柏麟帝君有意尋一人附一縷元神以達引斬荒破六界規(guī)則之目的，便于蕓蕓眾生中看見了這個和他面容有八分相像的男子。

　　于是昊辰承了柏麟帝君的一縷元神，奇跡生還。

　　后因為柏麟帝君元神抽離后，他再一次性命垂危。

　　此時斬荒得知被戲耍后怒氣正高漲，找不到人發(fā)泄的他，蠻橫的擄了昊辰回了妖界。

　　才到妖界，斬荒就發(fā)現(xiàn)昊辰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可是他還沒開始拿這人出氣，這人怎么可以死？！

　　于是他想盡各種辦法去保住昊辰的性命。

　　可是昊辰畢竟是已死之人，何況這具肉身早就該腐敗了，斬荒用各種靈丹妙藥和妖力相持都只是延緩了死態(tài)而已。

　　最終三年后，昊辰咽氣離去，他的肉體也因過多地承受了柏麟帝君元神之力和斬荒妖帝之力的，最后也煙消云散。

　　斬荒此時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對昊辰上了心，于是他再次不管不顧的鬧到地府要人。

　　然而他找遍了地府都沒有找到這個人的魂魄。

　　十殿閻羅告訴他，昊辰可能投胎去了，可是他不信！昊辰說過會等他的！

　　那么只有那個之前附身過昊辰一縷元神的人知道昊辰去哪里了！

　　于是斬荒終于將“攻打天界”的事提上了日程。

　　說打就打！

　　想不到，這一打就找到了附身昊辰的人——天界戰(zhàn)神——柏麟帝君。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正打的天地失色難分難解的時候，斬荒同胞兄長昊天出現(xiàn)，柏麟露出破綻，斬荒乘機打傷了柏麟。

　　結(jié)果自己還來不及得意，就被自家兄長一道法力掀翻，身體直接砸到了地底三分。

　　當真半分情面不留。

　　后來他被昊天抓到蓬萊囚在圣音潭底罰思過千年。

　　斬荒哪肯輕易就范，昊辰還等著他呢！

　　于是斬荒拼了命地鬧騰，將蓬萊圣音潭攪地潭水轟鳴，整個蓬萊也為之震顫不已。見昊天依舊不理會他，斬荒甚至吐出元神以神形俱滅相要挾。

　　昊天大為頭疼。

　　柏麟知道后，也不忍昊天為難，于是將藏了許久的昊辰的魂魄投入了潭底，成全了他們。

　　原來柏麟早知道自己元神抽離后，這具肉身內(nèi)的魂魄定然會承受不住要灰飛煙滅的，于是在他附身元神后便將昊辰的一縷魂魄養(yǎng)在自己的戰(zhàn)神殿，以期得到休養(yǎng)后渡他成仙。一來可抵償他入人界、借用他肉身之債，二來也算是他們有緣。

　　斬荒在潭底收到了昊辰的一縷魂魄，便立刻安生下來。

　　

就這樣，斬荒小心翼翼守著這縷魂魄，用自己的妖力好生將養(yǎng)一千年。

　　千年后，斬荒刑滿，昊辰也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