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錢穆在客廳里等著。見我回來，他的眼里直泛出笑意。 “出了一點意外，白狐叔受傷了?！蔽倚趴陂_河地搬出大套臨時編的理由，只可惜還候開口就被肚子的示威聲壓了下去。 錢穆眼睛一亮：小晟還沒吃午飯吶？我?guī)闳コ院贸缘模　? “嗯，好?！? “小晟到我們家之后，就會從江家卸任了吧?！卞X穆把一遍排骨湯放在我手邊。 “唔，聽白狐叔說他們已經(jīng)選好新領(lǐng)袖了。是……欸？是誰來著？”我一時竟記不起是誰。 “晚上去看一看吧?！卞X穆向后倚在椅背上，全身的鱗片藍(lán)得閃閃發(fā)亮。 “晚上？” “嗯，晚上有一場我們家舉辦的宴會，我爸準(zhǔn)備在要會上宣布我們的婚事。”錢穆叼著一塊小牛排，“幾乎所有家族都會來，你應(yīng)該可以找到的?！獙α耍砩弦浑H舞的喔……” 我看著興致勃勃的錢穆，心里閃過一絲歉疚。 錢穆對江晟的感情，應(yīng)該是兄長應(yīng)得的，不是我應(yīng)得的。 我不能回應(yīng)他，甚至無法接受他。 一想到兄長的死可能與錢穆有關(guān)，我的內(nèi)心就會開始不由自主地排斥錢穆。 ……也罷，等到我發(fā)現(xiàn)真相的那一天，所有罪惡我將絕不姑息。 無論愛憎，無論如何。 “小晟累了沒？”錢穆眉宇間染上一點擔(dān)心，“看你的氣色好像不太好。要回家休息嗎？” “唔，不用啦?！蔽宜妓髦敖伞边@個點應(yīng)該在哪里?！叭ゴ髣霭?，有點想看劇了?！? 錢穆把車開到劇場外：“小晟，你是想包場還是坐前排席？” “不用不用——前排席吧?！? 我和錢穆堪堪在前排的正中坐定，右手邊響起一個含蓄的聲音：“好久不見，江少爺?！? 我扭頭看去，看見一只和白狐有八分相像的淡青色毛狐獸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 錢穆聽到動靜也轉(zhuǎn)過頭來，臉色立馬變得有些許難看：“白楚？” 名字入耳，我想起來了他是誰?！壮?，白狐的大哥，白家的領(lǐng)袖……癮君子之一。 錢家與白家是政界對頭，素來不睦；白狐也曾提起對他與家族的關(guān)系“不怎么好”——依著白狐的性子，恐怕不僅僅是“不怎么好”這么簡單——再加之他與“極樂泉”亦有聯(lián)系，我對他的印象著實不算多好，于是我只淡淡地向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白先生?！闭Z畢我就把頭扭了回去。沒成想他卻不依不饒地把上身湊近了些：“不知白翎弟可否還好？” 他假惺惺的示好讓我渾身不舒服，好在錢穆及時出聲解救：“白楚，這里是劇場不是茶館，有什么事等到晚上再說，別破壞我和小晟的好心情。否則小心你被我砸的沒臉見人。” 這一刻的錢穆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男子魄力，帥氣得過了頭。 我有點腦裝暈。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不會真被他的美色征服了吧？ 我抬起手搓了搓雙頰，去拉錢穆：“好了阿木，戲要開場了。” 白家的武力值終究是差了錢家一大截。白楚微微一笑，收回身子，看上去確實有所忌憚錢穆的威懾。 我們和左邊兩位戲客打了聲招呼，交換了位置，等著戲開場。 戲其實表演得平平無奇。我看了十分鐘便失了興致，轉(zhuǎn)頭一看，錢穆已經(jīng)側(cè)著身子睡著了。 我在內(nèi)心中掙扎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遵循內(nèi)心的慫恿，偏頭端詳起他的臉來。 講真，看戲哪有欣賞美色有意思。 錢穆似是在說夢話：“小晟，過來一點……” 身體不由自主向他靠近的結(jié)果是被他一把圈住脖子，恢復(fù)了早上動彈不得的狀態(tài)。 錢穆的頭在我的后頸上來回地蹭，“小晟的身體好暖和……” “阿木？阿木？你注意點臉面，這里是劇場……”我哭笑不得。 “不要，劇場里面哪有小晟里面舒服……”錢穆開始胡說八道。 我捂住臉。心中不知為何卻有一絲小小的歡喜。 “阿木，醒醒……”眼見戲劇將終，我伸手去推錢穆的胳臂，“戲要結(jié)束了……” 錢穆似乎被我嚇了一跳，嘴中突然開始絮叨些什么。我湊過耳朵去聽，只是此時戲恰巧落幕，觀眾席上響起掌聲一片，錢穆的聲音被淹沒其中，我只能憑著他的口型勉強辯認(rèn)出幾個文字。 “錢家……保護(hù)我們……其他辦法……別走……” 中間漏了一大段內(nèi)容，我實在沒本事把支離破碎的話串在一起。 錢穆講完了密文，緩緩睜開眼睛：“啊！小晟，我睡著了？” “嗯……”我用目光示意自己被他鎖住將近一個時辰了，但錢穆估計是剛睡醒，意識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用力一提，夾著我的脖子站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窒息令我的腦袋迅速停止了工作，只剩雙手雙腳仍在奮力解救身體：“阿木！” “欸？??！”錢穆大抵是看到了我漲成豬肝紅的臉，手忙腳亂地把我放下來。 我看著身旁眾獸投來好奇的目光，大窘之下拉著錢穆“鎮(zhèn)定自若”地火速逃離現(xiàn)場。 可能是因為愧疚，錢穆在去宴會會場的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看見在會場門口等著的錢家老兩口，他的臉色才稍稍轉(zhuǎn)暖。 “沒事的啦阿木……我又沒生你的氣……”我笨拙地拍他的背。 “……我在生我自己的氣?！卞X穆小孩子脾性發(fā)作，鼓著嘴，看上去很惱火。 我啞然失笑。 老兩口看見錢穆的車，忙不迭一路小跑過來，一口一個“親愛的們”，把我們送進(jìn)會場。 “先去換身衣服吧，今天晚上我們可是主角呢?！卞X穆似乎消了自己的氣，過來牽我的手。 當(dāng)錢穆“唰”地拉開墻上簾子的時候，饒是江家出身的我也是一驚：“阿木……你們家不是政界家族嗎？” 錢穆正興致勃勃地在挑襯衣，聞言輕輕揚眉：“怎么了？” “……你們家真的沒有開服裝店嗎？“我指著款式顏色尺寸一應(yīng)俱全的巨型壁櫥問道。 “啊，沒有。這些都是給你買的。”錢穆笑了一聲，“小晟揀喜歡的穿就行?！? 我感覺自己當(dāng)頭挨了一悶棍。 錢穆為了博得“江晟”的歡心，到底是付出了多少啊…… 我在櫥窗前正選著，那邊的錢穆已經(jīng)開始換衣服了。 眼瞅著他脫下上衣，我趕忙閉了眼轉(zhuǎn)過身去。 為了保持最后的少爺風(fēng)度，我不能看！ “小晟！”錢穆在背后出聲，“幫我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得了指令我就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轉(zhuǎn)過身來了。嘿嘿…… 我剛剛轉(zhuǎn)過身錢穆就又脫了衣服：“有點緊……” 他精赤的上身毫無保留地暴落在我的視野里，這次想轉(zhuǎn)身也來不及了。 ……何況我本就沒準(zhǔn)備再轉(zhuǎn)回去。 錢穆的肌肉并不如何虬結(jié)，但也筋絡(luò)明顯，鱗片從肩頭一路延伸到兩手和腰際，胸前光滑的皮膚上肌肉紋理分明，在我腦中轟然作響。 社會上都說龍獸人的吸引力無獸可擋，這話果真不假。 “……小晟？”錢穆在我面前晃了幾下手，發(fā)現(xiàn)“江晟”毫無回應(yīng)，視線卻是一直黏在他的胸腹之間，他走到哪兒，視線就跟到哪兒。 ……赤誠無比，熱忱無比。 他冷不妨閃到我身后，貼上了我的背。 肌肉與肌肉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令我全身上下的毛發(fā)都毫無預(yù)警地作開。 “阿木！”我著了惱。 錢穆則是看了我一眼，若無其事地哼著歌去換襯衣了。 我怵然。 那一眼里的情緒……竟多得數(shù)不過來。 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感。 “小晟穿這套吧，和我的一套是伴侶款式的?！蔽一剡^神時錢穆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捧著一套粉金色的西裝走了過來，“我的是墨綠色的。” “我的為什么要是粉色的……”我嘀咕著，但還是順了錢穆的意，換上了西裝。 粉金色的外套有些出戲，但意外地與我的毛色相配。 “粉色的，小晟，可愛?！卞X穆咳了一聲，說話莫名地結(jié)巴了。 我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我和錢穆牽著手進(jìn)入大廳時，宴會還有大約半小時開始，不過賓客們也已經(jīng)來得差不多了。見到我們，他們大多都是舉起手中的酒杯微笑致意。錢穆微笑回應(yīng)，我也只得擺出生硬的假笑應(yīng)酬眾人。等到我們一路走到座位時，嘴角都扯僵了。 錢穆拉著我坐在離舞臺最近的一桌旁。 我打量著四周，這一桌坐的幾乎都是各族的少爺或是千金，可謂來頭不小。 “小晟，你想好今天晚上跳什么舞了嗎？” “都行，按阿木的興趣選吧。”我順口答道，看了一眼左手邊的空位，臉色瞬間黑了不少。 椅背上赫然用墨色的線繡出了一個狼頭。盡管因為布套被扯得有些走樣，狼頭稍有變形，但也不妨礙這明擺著就是江家家族族徽的事實。 我拿起桌上的賓客名單，一眼掃去，這一桌共兩個江姓的客人，一個是“江晟”，另一個是“江銘”。 我感覺我的眉頭現(xiàn)在皺得能夾死蚊子。 錢穆湊過來看了一眼，問道：“誰？”很明顯他在詢問“江銘”。 “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回答，“我父親再婚后生的三……二少爺?！? 錢穆似乎對那家伙有所耳聞：“哦，那個囂張的小子。” “我想起來了，他好像就是預(yù)定的下一任江家家主?！蔽覈@氣，“太便宜他了。” “不是我說大話，我總覺得你們江家總有一天要糟。”錢穆憂心。 我看透了錢穆的心思，“別怕，我是你們錢家的?！? 錢穆一怔，緊接著臉上的憂慮全都化進(jìn)了清秀的一笑中。 談話間江銘本獸親自閃亮登場，身后跟看兩三位別家的女眷。幾名女眷的眼神茫然得著實有些可怖，即使施了濃厚的脂粉也掩飾不住空洞。我雖然沒見過用過“藥”的獸神情如何，但這幾位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和我預(yù)想的相差不大。 江銘揮手驅(qū)開眾獸，施施然在我身邊坐下：“哥，好久不見。” 得，今天下午白楚才惡心過我，現(xiàn)在又來一個。 我思忖著上一次看見他是在什么時候，心中漸漸升起一絲不對勁的感覺。 上一次看見江銘大概也有一年多了。這些年這小子在外放蕩，我又從來都是深居簡出，能見著面的次數(shù)著實不多…… 可是江晟應(yīng)該不是這樣啊？ 江銘至少有個戀家的優(yōu)點，每晚都會回家，而“江晟”直到昨天早上都還在家養(yǎng)病……哪門子的“好久不見”？ 嘔。 我剛想陰陽怪氣諷刺他幾句，盯著他的眼睛看卻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錢穆身上來回打轉(zhuǎn)。 ……我明白了！他在試探錢穆知不知道“江晟”已死之事！ 我才不信江銘那被致們劑和女獸塞滿的腦子能想出這種陰損招式?？隙ㄊ羌易謇锬菐突斓凹议L計劃的！ 一時間我的牙關(guān)被咬的“咯咯”作響。 錢穆在江銘的注視下，扭頭沖我笑了一笑：“你弟好想你啊。才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了?！? 陰陽怪氣的好啊。 江銘一噎。 我在心里笑完江銘，微微皺起眉頭。 雖然江家用的方法確實卑鄙了些，但我確實也很想知道，錢穆是否有所隱瞞。 只是……錢穆的表現(xiàn)過于無懈可擊了。 無論他是否知道，或是否隱瞞，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都無令他獸猜到他的真實想法……包括我。 江銘還欲再說，錢穆拉看我，不由分說地?fù)Q了位置，把他自己安在了我與江銘之間：“小晟，陸柒有話對你說。我先回避了?！? 說完他很細(xì)微地眨了一下眼。 才坐下不到三十秒的陸柒：“……？?。∥掖_實有話說……” 大概是錢穆在桌底踢了他一腳。 我竭力忍住樂，拉過陸柒，兩獸轉(zhuǎn)過身去，留了個后背給面色不善的江銘。 陸柒悠了半天，愣是沒憋出半個字來，只得說了實話：“錢穆哥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 “沒事?！蔽倚趴诤?，“他想和江銘聊天，找了個法子把我支開。” 說完我一陣心虛。緊接著一股麻癢感從尾梢倏然爬上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后直逼尾巴根部。 我知道那是錢穆“懲罰”我說謊，可是——別摸了別摸了，尾巴太敏感了！再摸就要起反應(yīng)了！ 多虧錢穆的手作孽，我只得夾緊雙腿，擺出標(biāo)準(zhǔn)禮儀坐姿。 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江少爺。——哦小七子也在啊。”是杜遙。 她明明是從陸柒的方向走過來的，應(yīng)該先看到陸柒才對……我心念電轉(zhuǎn)，把陸柒輕輕往我這兒一勾，旋身站起把他挪到我的座位上，自己則坐到了杜遙旁邊。 陸柒哼唧著抱怨：“我今天這是招誰惹誰了……” “小七子你先閉嘴，——江少爺，我有話和你說?！倍胚b神色嚴(yán)肅。 “……你是說，柳家已經(jīng)知道了‘江晟’死亡的消息了？”我心頭微緊。 杜遙不可置否。 “我沒有聽全。我只聽見了‘就江家現(xiàn)在這個德行，還有什么可利用的？’之類的幾句話?！彼従徴f道，“也不排除是我們草木皆兵，畢竟……”她突然意識到身前也是個江家之獸，閉了嘴。 “沒事，你接著說?！蔽也⒉辉谝馑膽B(tài)度。 杜遙沒說下去，換了個話題：“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就好像類似‘第六感’一樣……我覺得這個消息是被故意傳開來的?！? “故意？你是說江家在刻意傳開這個消息？” “只是直覺。”杜遙眼瞅著周圍賓客漸多，“哦，忘了件事——提前祝你和錢穆訂婚快樂?！? “……” 宴會開始，我和陸柒把位置換回來，不過仍是和江銘保持著一個錢穆的距離。不知為何江銘的臉色隱隱有些發(fā)白，而錢穆面不改色地喝著水。 錢父上臺發(fā)言：“感謝各位遠(yuǎn)道……” “啊，壞了！”錢穆突然拍了一下腦門，“我怎么忘了把吻額禮教給你了！” “什么禮？” “錢家的傳統(tǒng)，訂婚的伴侶要互相行吻額禮，以表堅定此心不移，忠貞不愉，快快，我現(xiàn)在教你……” “……歡迎意定的伴侶！” 全場響起掌聲。 “來不及了！”錢穆起身，“小晟你在臺上學(xué)一下，一定要仔細(xì)看啊……” ……我不想學(xué)了。 我和錢穆面對面站著，注視彼此。錢穆看上去比我還緊張。 “那么，請伴侶互行吻額禮?！?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錢穆。 然后……錢穆的氣息鋪天蓋地涌了過來。 他抬起右手，環(huán)住我的脖頸，左手放在他的心臟處。他的右腳向斜前方跨了一步，微微俯身，嘴唇碰在我額頭細(xì)碎的毛間。他的背后幾盞燈蕩漾出金光，將他的影子全都壓在了我身上。 他的氣息有些紊亂，在身邊毫無章法地演奏著。半晌他分開，眼中波光閃爍：“……小晟?！? 我學(xué)著他的樣子吻了他的額頭。冰涼的鱗片與嘴唇接觸，光滑，柔順。 錢穆比我高出整整兩個頭，我需要踮起腳，才能吻到他躬身的額頭。 他的身體在我觸碰到他的時候輕輕顫抖了一下，眼中彌漫起了一層極淡的水霧。 他好像很高興呢。 我和錢穆牽著手下臺，兩旁掌聲如潮水不絕。直至桌前，首先站起的是杜遙，緊接看是陸柒，江銘最后才不緊不慢地起身，稀稀拉拉地鼓了兩下掌，以示江家不情不愿的祝賀。 我和錢穆才懶得埋他，拉開椅子入厘，晚宴正式開始。 因為馬上還要舉行舞會，所以眾獸都沒有怎么動食物，更多的是在閑聊。 “錢穆哥和江哥這才認(rèn)識多久就訂婚了……阿遙我們什么時候才可以訂婚啊？”陸染兩眼巴巴。 “傻。有些獸可以一見鐘情，有些是日久生情，性質(zhì)不一樣?！倍胚b懟他，眼神卻向我飄過來。 我總覺得她話里有話。 算起來，兄長與錢穆相識，也不過小半年的光景，這對于跑了一年半戀愛長跑的陸柒來說，確實快了些。 “所以你們倆是誰先追的誰??？”同桌有獸起哄。 一下問到了我的知識盲區(qū)，我措手不及，只得眼神示意錢穆解圍。好在錢穆嘴快，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大大咧咧地公布了答案。 “我追的他咯?！? 他回想著那天的場景，“那天是我表妹與江家旁系的一位少爺?shù)挠喕橥硌?。我們就是在宴會上認(rèn)識的?！睉浖按怂皖^淺淺笑了一下，“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吧，我當(dāng)時就決定了，我要追他?！? 我盯著他嘴角的微微弧度出神。這個角度的錢穆，收斂起了龍獸所有的鋒銳，柔軟得一塌糊涂。 原來，他追兄長的時候，竟也溫柔至斯嗎？ “小晟一開始沒理我，不過后來他居然主動來找我了！我那時候可高興了。” 我和杜遙敏銳捕捉到了他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落寞。我的心中莫名一疼。 依我對兄長的理解，他決不會是被錢穆打動的。一定是因為……別的什么理由。 說到底，我們兄弟倆，都對不起錢穆。 一個為了利用他而欺騙他。 另一個。單純地在欺騙他。 我的鼻頭有些泛酸。 直至此刻我才意識到，我似乎真的有一點喜歡上了錢穆。 “后來我們就在一起啦?！卞X穆說完，一扭頭卻看見我的眼角通紅，吃了一驚，“小晟？” “沒事，被你感動哭的?！蔽易鲃輷Я艘幌滤难?。 如果錢穆不是兇手，那就讓我作為“江晟”，去喜歡他好了。 直覺告訴我，錢穆一定是對兄長之死有所知曉的，但他為何要瞞住，我沒有半分頭緒，就如他現(xiàn)在為何對我如此示好，我也不知他究竟出于何因，除非他真的不知情，但這也不對。真的會有獸連自己的伴侶被調(diào)包了還絲毫沒有察覺？至少錢穆肯定不可能。 “錢穆隱瞞‘江晟’之死”，這就是一個矛盾的命題。 而另一個問題是我不能自曝身份，只要錢穆有上萬分之一的可能是不知情的，我就不能去賭，盡管這個方法是最為直接的，但……也是風(fēng)險最大的。 若是錢穆真的不知情，若是我向他坦白，若是因此江家與錢家反目成仇……嘶…… 唯一的方法，只有一步一步地搜集線索，揪出真兇，再作計議了。 宴廳中的音樂聲突然切換變得略顯歡快。錢穆起身：“好了各位，該跳舞了！” 眾少爺千金歡呼一聲，奔向舞池。我剛解決完盤中的小蛋糕，卻一把被錢穆抱了起來。 “別，想，偷，懶?！彼吭谖叶?，吐氣如蘭。 “我沒有！你放我下來！”我又好氣又好笑，錢穆拒命不從。 眾獸見新晉準(zhǔn)伴侶以如比方式入場，大多都沒忍住，笑聲一片。錢穆若無其事地把我放下，向樂隊指揮點頭致意，伸出手來，“小晟，來吧?！? 我握住他的手。周圍眾獸也已兩兩結(jié)伴，音樂聲奏起。 “……阿木，這是什么歌？” 這不是我所熟識的任何一首舞曲，旋律卻莫名熟悉。那邊廂的錢穆倒是已經(jīng)跳起來了。——整個舞池只有他在跳，其他獸都保持著迷惑狀態(tài)。 錢穆的腳步并不復(fù)雜，我被他引導(dǎo)了兩下，已經(jīng)能基本跟上他的步子。 舞曲進(jìn)入高潮，有獸喊了出來：“《Requiem for Past》!” 《往日彌撒》，是一首非常出名的情曲，我恍然大悟。 不過，是誰把這首曲子編成舞曲的？ 這首曲子的作曲家譜曲的原因，是伴侶的意外身亡……嗯？ 我看向錢穆：“……阿木你？” “當(dāng)然是我啦?！卞X穆笑，“大家肯定都不會嘛，我要讓整個舞池只剩我們倆閃閃發(fā)亮?！? 我無話可說，只得嘆服：“阿木……下次別用這種悼亡曲了?！? “嗯，下次?！卞X穆腳步錯開，右手托住我的腰，左手下壓，我被他逼得生生下了個鐵板橋。 一曲終了。 “阿！木！” 我跳得有些累了，倚在墻歇了口氣，沒成想白楚陰魂不散，又跟了上來。 “沒空?！蔽覀?cè)過身去，看見了杜遙。杜遙似乎對白楚很敏感，閃身躲進(jìn)陸柒背后。 “江少爺，我只是在打聽家弟的近況，您……”白楚嘆氣。 “您怎么不自己去問他？” “我若是能找到他就不會來問您了?！? “他只是不想見您吧？” “……” “如果白狐叔不想說，我也無可奉告?！蔽议]眼送客。 白楚徘徊幾秒，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錢父站在宴廳門口等著我們兩個。 “今天玩得還開心嗎？”他笑瞇瞇地送我們到錢穆的車旁。 刨去某些來搗亂的，我今天是很高興的：“嗯，謝謝叔叔?！? “小晟……還叫‘叔’吶？”錢穆擠眉弄眼。 幾秒之后我反應(yīng)過來：“哦，爹！” 錢父一樂。他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不過最終只揮了揮手：“早點回去休息吧?！? 已是臨近午夜了。我著實有些犯困，倚在錢穆背上，不多時竟睡著了。 “晚安，小晟。”我聽見錢穆的聲音，“晚安，江晟?！? “晚安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