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9 視野

晚飯時，我向清隆簡單匯報了一下今天的經(jīng)歷。

“帆波接下來想怎么做呢？”清隆問。

“曉和悠斗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放松吧，曉之前把自己逼得太緊，以至于從來沒有反思自己現(xiàn)狀的想法和余裕。我建議他多讀讀小說和詩歌，在將節(jié)奏緩下來的同時試著拓寬一下想象力。而至于悠斗……”

“荒川怎么了嗎？”

“我看不太透他。他維持了那么久的第一，突然從王座上墜落下來，一般人應該很悔恨才是吧？但今天給我的感覺，他卻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他是不是在勉強自己，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來呢？我想的是等和他更熟悉了之后，再試著針對他制定專門的培養(yǎng)計劃?！?/p>

“還剩下櫻井和夏和了啊，夏和就放到最后吧。櫻井在你看來怎么樣？”

“很遺憾…我也看不太透她。她的氣質十分成熟，一點也不像一個孩子。檔案上說她經(jīng)常望著課桌發(fā)呆，但從今天的經(jīng)歷來看，似乎完全沒有……”

這些孩子的年齡都在9歲，知識水平卻是大學新生的水準，二者結合所帶來的不協(xié)調感讓我無法將理論簡單地套用在他們身上。

“悠斗和白羽似乎都和千咲關系很好的樣子，明明他們之前從來沒對過話的。不，與其說他們和千咲關系好，不如說千咲特別親近他們，并且他們對此也完全沒有抗拒。”

“帆波是想將接下來的重點先放到夏和身上？因為她同時也是認識另外兩人的鑰匙？”

每當和清隆聊天時，他都能很好地理解我的意圖，

有這樣一位知心戀人陪在身邊，這讓我再次感激自己的幸運。

“嗯嗯，就是這樣。千咲真的很厲害啊。即便在那么壓抑的環(huán)境中還能保持一顆童心，即便被教官斥責也毫不在意，即便曉就要將拳頭揮到她臉上，她也毫無恐懼……清隆，白色房間之前有千咲這樣的人嗎？”

“恐怕沒有。她的很多行為用‘破天荒’來形容也不為過?！?/p>

從檔案上來看，千咲的很多行為確實是“破天荒”。但根據(jù)我今天對她的觀察，她并不單純是一個四處搗亂的孩子。在她與眾不同的行為之上，一定還存在著什么東西。它不同于彩羽對顏色和聲音的敏感，但在本質上，又或許有十分相似的地方。

“而且，千咲的觀察力也很強，明明行為上就和小孩子一樣純真無邪，但她卻總能敏銳地把握他人言語和行為中的細微之處?？瓷先ヒ膊惶裱莸?，那這樣的話，還是該用‘直感’來表述才更加準確嗎？”

“原來如此?！?/p>

“清隆不給我一些建議嗎？怎么和他們相處之類的。”

“全部交給帆波就好。先不說我的思路可能會對你造成干擾，論激發(fā)他人的才能，我也完全比不上你?！?/p>

“太謙虛了啦清隆。彩羽不就是在你的帶領下才突破自我的嘛。”

聞言，清隆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那里搭了一架梯子，而真正讓七海觸碰到月亮的，是葵。我那時的演奏，只不過是拙劣模仿帆波氣質的偽物。”

說完，他將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飲而盡。

“清隆…總覺得你這幾年來愈發(fā)謙虛了。怎么說呢，之前的你有種將一切都掌控在手的自信，但現(xiàn)在卻很少看到你外顯出那種性情了?！?我擔心道。

“我只是一個凡人，但我要從事的卻是屬于上帝的工作。這樣的話，適當?shù)乇３种t遜是好事吧？而且……”

“而且？”

“那個時候年齡還是太小了，就算懂得很多知識，在骨子里還是有一種‘中二’在的?！?/p>

“比如入學考試時刻意考50分？”

“是啊。所以帆波不用擔心。與其說我變得謙虛了，不如說我的視野變得更廣了?！?/p>

清隆認真地訴說著，毫無虛假。

“就算清隆的視野拓展到了宇宙，在那中心也要只有我一個哦~”

得知清隆并非遇到了什么挫折，我放心了下來，調侃道。

?

……

一陣鈴聲將正在計劃明天課程安排的我拉回了現(xiàn)實。

“Bonjour，姐姐你還好嗎？”

“看樣子今天是到法國了啊?！?/p>

每到一個地方，小葵都會用當?shù)卣Z言的“你好”來作為和我視頻電話時的第一句問候語。

“正解！我和媽媽接下來要去盧浮宮哦？說不定可以看到正版的《蒙娜麗莎》呢！喂~~媽媽，你不來和姐姐說兩句話嗎？什么？還在糾結穿哪件衣服好？哎呀，穿什么不都一樣嘛，你是去看畫的又不是讓畫去看你的……”

為了聆聽大師們對那首曲子的領悟，彩羽決定遍訪歐洲的名家。而葵正好趁這個機會，將從未出過國的媽媽接了過來，打算在工作的空閑時間帶她環(huán)游歐洲。

“抱歉啊姐姐，媽媽似乎還在糾結要穿哪件衣服才能顯得更正式一些，似乎短時間內(nèi)都不能和你說話了?！?/p>

“這么認真，很有媽媽的風格呢~~話說，你們丟下彩羽去這么多地方玩，她就不會有意見嗎？”

“彩羽現(xiàn)在正徜徉在音樂的海洋中呢，哪像我們這種俗人。人家從音樂中獲得的快感比旅游多多了。而且我們也約好了，等她練成這首曲子之后就我再專門陪她來逛一次。這么說來，我這也算是為了彩羽在提前偵查哦？”

“只有小葵和媽媽的話，感覺偵查不出什么結果呢。除了‘哇好漂亮’‘哇好厲害’‘哇看不懂’之外，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呢。”

“姐姐你小看我？”

“那小葵你向我證明一下？”

“好！咳咳……麥克測試，麥克測試?，F(xiàn)在是一之瀨葵的名畫講解時間。今天我們要學習的作品是中世紀偉大畫家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在達·芬奇之前，中世紀晚期和文藝復興早期的繪畫不是宗教主題就是歷史主題。然而，在這副作品中，達.芬奇刻畫了一位典雅恬靜的少女。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那神秘的微笑了，對于這份微笑學界曾有過多種討論……總之《蒙娜麗莎》表現(xiàn)了人的感情和愿望。并且這幅畫表現(xiàn)了人的美，體現(xiàn)了對人的重視，蘊含了偉大的人文主義精神?！?/p>

“怎么樣！姐姐，我講得還不錯吧?！睌?shù)分鐘的滔滔不絕之后，葵自信地挺起了胸膛，等待著我對她的夸獎。

“完全不行呢~~”我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誒？怎么會完全不行呢？為了不和媽媽一起抓瞎，我昨天晚上可是背了好久的。?。≡摬粫憬隳闶窃隍_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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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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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純白翅膀

“我怎么會騙小葵呢?！?/p>

“那你說說，我剛才講得哪里不行了？”

“小葵覺得，《蒙娜麗莎》這幅畫流傳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一個神秘的微笑嗎？轉換到小葵熟悉的音樂領域，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僅僅是因為他寫了‘命運在敲門’，《第九交響曲》僅僅因為他借席勒的《歡樂頌》表達了世界和平的理想而聞名至今嗎？”

我看向視頻中的小葵，她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所以，小葵查錯方向了啦。對于繪畫更為重要的是構圖、技法和顏色等專屬于繪畫本身的方面才對吧。具體到這幅畫中，真正值得注意的是達.芬奇發(fā)明的‘漸隱法’，也正是這種方法，讓他對肖像的描繪遠比他的前人們更加真實。這才是這幅畫中最重要的創(chuàng)新哦？”

“我明白了?！?/p>

“嗯？小葵明白什么了？”

“愛情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驅動力……之前那個對畫畫一竅不通的姐姐在我面前變成了如今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定在不為人知的背后曾為了輕松游走于上流社會之間而付出過很多努力吧?！?/p>

“只是為了不給清隆丟臉而臨陣磨槍過一陣子啦。要問對愛情的付出，我可比不過小葵哦？小葵如今精通英法德意四門語言，還不都是為了能夠擋在彩羽身前嗎？”

“姐姐你就別拿我開玩笑啦……對了，今天是姐姐工作的第一天吧？還順利嗎？”

“姑且算？那些孩子們都很好。我今天還給他們放了彩羽的貝三鋼協(xié)，雖說只有第一樂章就是了。當?shù)弥视鹉菚r只有19歲的時候，他們可是相當吃驚的?！?/p>

“嘿嘿嘿~~畢竟年輕人里能把貝多芬彈奏成這么好的，彩羽是獨一人嘛……啊，不好，時間快到了。姐姐，下次再聊啦。媽媽你也過來，好歹和姐姐告?zhèn)€別。什么？你還沒換好衣服？因為來不及了所以讓我轉告一下祝她一切順利？那種話自己來說啦！”

……

第二天早上。

雖然已經(jīng)走了好幾遍了，但這里…還真的是一片純白。

盧浮宮嗎…我也想去看看啊。清隆到時候能不能抽出半個月的時間陪我去呢？應該沒問題的吧，畢竟這些年他也經(jīng)常來美國。

不過如果我去歐洲的話，千咲她們該怎么辦呢？

一起帶去嗎？雖說我很喜歡她們，但還是覺得有些微妙——就好像一下子從二人世界變成六口之家一樣。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時，我發(fā)現(xiàn)悠斗正趴在教室的門上。

見狀，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而我離教室的門越近，就越是能隱約聽見一陣從教室中飄散出來的歌聲。

我輕輕拍了拍悠斗的肩膀，

大抵是太過沉溺于教室內(nèi)的歌聲了吧，悠斗直接被嚇了一大跳。

“……”用手指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之后，理解狀況的悠斗也安靜了下來。

“嗯…再來一遍！”

這個充滿活力的聲音，這個令悠斗不惜趴在門外的聲音。

千咲，聲音的主人除她之外，再無別的可能。

幾秒種后，歌聲再度蔓延開來。

?

“現(xiàn)在 我的愿望啊

若是能實現(xiàn) 那么請給我翅膀

就像鳥兒一般 請在這背上

裝上純白的翅膀吧

在這片天空中張開雙翼

自在地飛翔啊

不存在悲傷的自由之空

乘著風的雙翼 向前飛翔

無論財富或名譽

我都不需要 請給我翅膀

孩提時代的夢想啊

現(xiàn)在仍然如此盼望著

?

在這片天空中張開雙翼

自在地飛翔啊

不存在悲傷的自由之空

乘著風的雙翼

?

在這片天空中張開雙翼

自在地飛翔啊

不存在悲傷的自由之空

乘著風的雙翼 向前飛翔”

?

?

她唱的是一首很久很久以前流行的民歌，名叫《翼をください》（請給我一雙翅膀。）

我對唱歌的理解遠遠說不上專業(yè)，不如說只是和朋友在KTV隨便玩玩的水平。

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我看來，千咲的歌聲…也難言出色。

她不僅經(jīng)常走音，而且節(jié)奏也相當?shù)匚倚形宜亍?/p>

不過…很開心。

即便隔著教室的大門，她寄托在這首歌里的喜悅也確實地傳遞了過來。

我看向悠斗，他此時還沉浸在千咲歌聲的余韻中。他嘴角上揚，并且眼中所表現(xiàn)出的，是難以言盡的溫柔和懷念。

看來悠斗也很喜歡千咲的歌聲。

話說回來，千咲為什么要唱這首歌呢？

“裝上純白的翅膀，在這片天空中張開雙翼，自在地飛翔?！?/p>

千咲在唱這首歌的時候，是想到了白色房間嗎？

與其說白色房間，對于不喜拘束的千咲來說，或許被稱作“白色鳥籠”才更加準確吧。

“怎么辦？我們要進去嗎？”我低聲對悠斗說道。

悠斗點了點頭。

?

我推開門。

千咲所在的位置和昨天我初遇她時相同，不過這次她不是坐在窗臺上面，而是站在旁邊。

她正對窗戶，仰著頭，直面陽光。

“帆波老師…還有，悠君！早上好！”

“早上好，小千咲?！?/p>

“早上好。”

“帆波老師帆波老師，今天我們要玩什么？”

“不是玩，是學才對吧?！庇贫芳m正道。

“誒？今天就要開始學習了嗎？好無聊啊……明明昨天在天臺上那么開心的~~”

“今天也可以去天臺哦？只要小千咲認真完成功課的話?！?/p>

“真的嗎！”

“真的真的?！?/p>

?

“話說回來，千咲剛才是在唱歌嗎？”好奇千咲對聲樂的掌握程度，我問道。

“啊，難道帆波老師和悠君都聽到了？”

“抱歉…總覺得那時的你正在興頭上，不太好打擾?！庇铺孤实狼浮?/p>

“嘿嘿。被悠君發(fā)現(xiàn)了呢。我好久都沒唱這首歌了?！?/p>

“是啊，真是好久了。上次還是幾年前，那時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聽課。你突然一邊拍手一邊唱起了這首歌?？烧娴陌盐覀兌俭@到了?！?/p>

悠斗說的不是檔案上的那件事嗎？也就是說，她那時唱的也是這首歌？

“悠君還記得這件事呢?！?/p>

“話說回來，有一件事我在幾年前就想和你說了……但因為我們之間不被允許對話，就一直耽擱了下來。但剛才聽到你的歌聲，我又有了這種想法?！庇贫氛f道。

“哇！按照這個趨勢，難不成是…悠君愛的告白！？”

不，如果是告白的話，悠斗應該會更加害羞吧。并且，當著我這個老師的面告白，也不像是悠斗的作風。

“我一直以來想說的是……”在話語的末尾，悠斗刻意賣了個關子。

“是什么是什么？”

“你呀，唱得真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