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在路上

En Route

原作者：William King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飛艇的劇烈搖晃將菲利克斯從房間甩到了走廊上，當他撞到金屬艙壁上時，頓時頭暈眼花，他嘗試著再次站穩(wěn)腳步。但當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他寧愿自己的頭再被金屬板撞一下暈過去算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趴在地上。

在他經歷過的恐懼之中，這一次也許是最為糟糕的一次。每一秒鐘，他都在想象著飛艇的艙壁斷裂，或者自己被狂風帶走，然后墜落身亡，或許更糟糕——也許吊艙已經脫離了氣囊，正在下墜，等待著最終的死亡。

實際上，嚇人的并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死亡之前的絕望與無助感。面對如此的絕境，他實在無能為力。即使能夠進入飛艇的艦橋，他也不知道如何駕駛；即使找到了出口，他們離地面也有幾千英尺高。他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即使在戰(zhàn)斗中被敵人包圍，他也總覺得自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可以憑借自己的技能和兇猛殺出一條路來?，F(xiàn)在在這樣一艘被暴風肆虐的飛艇上，也許能做的僅僅是，如果飛艇墜入海中，他可以跳進海里游泳求生。無論哪種情況，希望都很渺茫，但至少他還能做點什么。而此時此刻，他只能沿著這條幽閉而恐怖的走道爬行，并向西格瑪爾祈禱，希望他能幸免于難，別無他法。

有時間，一種盲目的恐慌涌上心頭，他極力克制住想蜷縮成一團什么也不做的沖動，強迫自己正常呼吸，將悲觀的想法拋之腦后。他可不想在這些矮人們面前做出讓自己丟臉的事。如果死神來了，他會站著——或者，至少是蹲著面對它。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慢慢地向艦橋走去。

正當他為自己的決心感到慶幸的時候，飛艇突然上下顛簸，就像一艘船迎過巨浪。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幾乎開始相信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不如就站在那里等待著迎接他的神。但他的心跳告訴自己還沒死，于是鼓足勇氣，繼續(xù)往前走。

到了艦橋上，菲利克斯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人表現(xiàn)出了恐慌。神情緊張的工程師們來回踱步，檢查儀表，拉桿。馬凱森吃力地站在駕駛座上，皮衣下巨大的肌肉腫脹著，頭盔下的頭飾直豎起來。所有的矮人都叉開雙腿站著，保持著完美的平衡。不像菲利克斯，他們站起來沒有任何困難。他對此十分嫉妒。也許是因為他們更矮、更寬、更重，他心想，也許是他們的重心更低。不管是什么，他都希望自己能夠變得一樣。

唯一表現(xiàn)出不適的是瓦列克，他臉色發(fā)青，用手捂著嘴。

“發(fā)生什么了？”菲利克斯問道。他慶幸自己還能把聲音保持平穩(wěn)。

“別擔心！”馬凱森大喊，“我們只是遇到了一點湍流！”

“湍流？”

“對！我們下方的氣流有點不穩(wěn)定，就像水中的波浪。別擔心！很快就會過去，我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p>

“我不擔心?！?菲利克斯撒了個謊。

“很好！很有精神！這艘老家伙能承受更加惡劣的天氣！相信我！我心里有數(shù)兒！——因為這東西是我造的！”

“這也是我擔心的原因?！狈评怂沟吐曕洁熘?/p>

“我還是希望給她取名叫做【不可阻擋】號，實在不能理解為啥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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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爾克忍不住，再次噴出了恐懼的麝香氣體，他所在的板條箱內部已經充斥著一股臭味，身上的毛粘著細小的漢珠。他希望這艘飛艇能停下來，但顯然這不受他控制。矮人飛艇的撞擊和搖晃讓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他知道他應該抑制自己的本能，因為麝香的氣味只會暴露自己，但這個想法卻更讓他害怕，讓他不停地噴出那股又苦又辛辣的臭味?？磥碇挥挟斔南袤w空了，痛了，才會停止。他痛苦地咒罵川奎羅把他置于如此危險的陰謀詭計之中，他想知道那個灰先知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川奎羅正弓著背，坐在高山上的一個荒涼的山洞里，思考著如何才能和勒爾克再次取得聯(lián)系，并找到飛艇的位置。他看著它升空離去，心中充滿了渴望，十分迫切地想要將這艘飛艇據為己有。他終于知曉矮人們一直在研究的東西，以及它代表著什么。

這艘飛艇在軍事用途上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從它上升和飛行的速度來看，飛艇能在不到一周的時間里從舊世界的一端飛到另一端。一支由這樣的空艇組成的龐大艦隊載著不可戰(zhàn)勝的斯卡文軍團走向必然勝利的景象充滿了他的腦海；天空被巨大的船只所遮蔽，船只上掛著大角鼠和他最寵愛的仆人川奎羅的旗幟。在敵人還未發(fā)覺之時，斯卡文的軍隊早已空降至他們的后方。數(shù)不清的城市將被從天而降的次元石炸彈、毒氣和鼠疫孢菌所摧毀。

但現(xiàn)在的首要問題是找出這艘飛艇的具體位置。當他的副官超出了全知之石所能傳達的信號范圍之外時，他們失去了聯(lián)系。川奎羅知道他必須擴大自己法術的傳輸范圍以重新建立聯(lián)系。全知之石和他仆人身上的護符石的聯(lián)系仍然存在，只是咒語的力量還不夠強大。他相信，如果有機會，通過自己的法術能力能夠彌補這一點。

他迅速地環(huán)視了一下山洞。這是一個幸運的地方，是連接地下斯卡文帝國的巨大隧道網的入口之一，在這里，戰(zhàn)敗的鼠人幸存者們聚集到了一起，暫時安全。經過了一個漫長而疲憊的夜晚才到達這個地方，川奎羅感到疲倦，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然而，他不打算讓疲勞拖慢他奪取飛艇的計劃。

他用纖細的爪子碰了碰全知之石，感覺到里面涌起的次元石能量。他耐心地把自己的想法順著石頭發(fā)出的微弱魔法鏈接傳送。知道它仍然以某種形式存在著，盡管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這使他感到寬慰。慢慢地，灰先知聚集了他的力量，讓他的思想向更遠的地方延伸。他閉上眼睛，以便集中精神，感覺自己就像在深淵中逐漸遠去。

但還是沒有作用。沒有其他術士的輔助，他難以在這么遠的距離內傳輸自己的想法。他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大撮次元石粉末放入鼻煙內，如饑似渴地吸著，次元石的氣息再次充滿了他的全身，給了他所需的力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終于感受到了可憐而害怕的勒爾克的存在。川奎羅露出尖牙，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他已經知道飛艇飛行了多少距離和以及飛行的方向。下一次需要的時候可以再次感應，而現(xiàn)在他需要更具體的信息。

“勒爾克，聽我說！這是新的指令！”

“是的，最偉大的主人！”勒爾克回復道。

菲利克斯吃驚地從指揮甲板的舷窗往外看去，湍流已經過去，夜已來臨。在飛艇之下，數(shù)不清的燈光映入眼簾，象征著帝國疆域內，山丘和平原上熙熙攘攘的酒館和村莊。有些零星的光點在移動，那是馬車在夜色中匆匆趕往附近的旅館或其他旅舍。再往左看，月光在一條溪流上跳動著，一片片濃郁的森林匯聚成了一塊塊陰影。這是一幅光怪陸離的美景，而菲利克斯認識的人中很少有人見過這般奇景。

經歷了暴風雨的顛簸，現(xiàn)在的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發(fā)動機的嗡嗡聲帶著規(guī)律，所有的矮人都沒有露出一絲驚慌的跡象。甚至瓦列克的頭暈也褪去了些許，他動身前往他的艙房內休息。艦橋上一切都很平靜。

在空中已經飛了數(shù)小時之久，菲利克斯才終于承認這艘飛艇真的可以飛行，它經受住了之前的搖晃和顛簸，除了自己額頭上撞出的瘀傷外，沒有其他不好的跡象。就在幾個小時前，這種舒暢感是不可想象的，但他已經開始享受著，以這般驚人的速度和高度，在空中飛行的感覺。

借著柔和的燈光，他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快速地數(shù)了數(shù)指揮甲板上的核心成員。大多數(shù)矮人都去休息了，而馬凱森癱坐在一張帶襯墊的指揮椅上，方向舵則由另一名工程師所掌控。他閉著眼睛，但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狂笑。在馬凱森身后，伯列克背對著菲利克斯，靠在他的手杖上，凝視著窗外。由于不自然的蹲姿，菲利克斯的大腿十分疲勞，他拖著步子走了過去。

“能告訴我現(xiàn)在的航向么？”菲利克斯小聲問道。

“我們正在往米登海姆航行，耶格爾先生，我們去那里補充物資，接幾個乘客，之后我們會直接前往基斯里夫以及巨魔國度。馬凱森說頂頭風讓我們可能會遲一些，但也許明兒一大早就能抵達。”

“明天早晨就能到？！從孤塔這兒到白狼之城起碼得有好幾十里格遠吧？”

“這是一艘很快的飛艇，對吧？”

菲利克斯雖然已經知道這艘飛艇的速度，但還是吃了一驚。事實上，直到看到下面米登海姆那狹窄、蜿蜒的街道，他才會意識到，在腦子里計算著飛艇預計到達時間是一回事，而親眼目睹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愿稱之為這個時代的奇跡?！狈评怂辜拥卣f著。

伯里克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捋了捋胡須，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這是一座寬大而帶襯墊的皮革扶手椅，是專門為矮人而造的。它被固定在一根柱子上，座椅可以在柱子上轉動。座椅上有一根吊帶，用來系住乘坐的人，吊帶現(xiàn)在被解開，躺在地板上。

矮人長者欣慰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并點燃了煙斗，他用一只明亮的眼睛盯著菲利克斯。“那是！希望這艘飛艇能幫助我們達到目的。因為如果失敗了，很可能就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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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爾克撬開板條箱，鼓足了勇氣開始行動。慢慢地，偷偷地，當他爬到一大堆木箱上時，立刻意識到大角鼠將對自己格外的照顧。如果他所鉆進的那板條箱是在這堆木箱下面的話，他就再也逃不出來了。他身上壓著的其他箱子的重量會使他被困在里面，直到餓死。

他停了下來，鼻子抽動，嗅聞著，但聞不到任何異樣的氣味，敏銳的眼睛在黑暗中窺探。作為鼠人來說，他十分適合這項任務，因為鼠人是在昏暗的隧道中長大的種族，盡管他們的視力在日光下比人眼要差，但在黑暗中他們能看得更清楚。船艙里也沒有人活動的跡象。貨艙漆黑無比，勒爾克猜想這很可能意味著現(xiàn)在外面已經是晚上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移自己的隱蔽點。如果有矮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藏身的箱子，結果里面空無一物，還散發(fā)著麝香和糞便的臭味，會引起他們的警覺。不久，他們就發(fā)現(xiàn)飛艇上有一名偷渡者，于是開始搜查。這個想法讓勒爾克的麝香腺體再次繃緊。

貨艙里的空箱子實際上很輕，他毫不費力地把它提起來，放到了一排類似的箱子后面。也許他應該找些東西放進去，這樣任何人提起它都不會注意到它可疑的重量。不過，他實在想不出該怎么做，所以放棄了對這個問題的思考，轉而去想別的事情——自己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

幸運的是，他能聞到食物的味道，附近是一袋袋的谷物，他咬破了其中一個袋子，把嘴伸進去，拼命地咀嚼、吞咽，以減輕饑餓。這時，他注意到在貨倉屋角的一個鐵架上掛著幾百只腌火腿，很明顯，肉比谷物更能滿足他的胃口。他抓起一塊腰肉，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上У氖?，腌肉不像生肉那樣新鮮美味，但他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已經足夠。他把剩下的半塊肉塞進了他的外衣里，作為存糧?，F(xiàn)在，是時候開始執(zhí)行灰先知給他的任務了——搜查這艘飛艇。

他利用多年來在伏擊和偷襲經驗中所學到的技巧，開始慢慢潛行。它開始自然地低下身子，靠四只爪子移動也幾乎沒有什么困難。事實上，如果地板不是金屬，如果周圍沒有敵人的話，他會覺得在這里很自在，這些低矮而寬闊的金屬走廊使他奇怪地想起了自己的斯卡文老家。

他抑制住了思鄉(xiāng)之情，來到一架固定在墻上的金屬梯子前，輕松地蹦跳著爬了上去，偷偷地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然后聽到四周響起了鼾聲，毫不知情的矮人們正在睡覺。他想，要是現(xiàn)在有一群暴風鼠跟自己同行就好了，可以把整艘飛艇都拿下。不幸的是，都是空想，所以還是匆匆趕路為妙。

他聽到前面活塞上下移動的聲音，還有矮人們的喊叫，他的心怦怦直跳，從一扇艙門里探進頭，慢慢地往里面看，幸好艙房里的人都背對著他。他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里擺滿了巨大的機器。齒輪轉動，活塞在工作，兩根巨大，旋轉著的曲軸從艙壁伸了出來。

勒爾克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里是引擎室。如果他能破壞這里的機器設備，就能讓整艘飛艇暫時停下來，雖然這對自己沒有什么好處，但他覺得最好先把這件事上報給灰先知川奎羅。

他不想碰運氣，趕緊向后一躲，順著氣味的蹤跡飛速回到貨艙。他仍然沒有找到一處很好的隱蔽點，從舷窗外，他可以看到太陽開始從地平線上升起，他想在矮人們完全醒過來之前回到藏身之處。

從舷窗往外看了一眼，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知道了灰先知給他的問題的答案。他可以看到遠處森林中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山峰。那山頂上有一座人類城市，而他知道那個城市。

多年來，他一直是住在山頂下方隧道里的斯卡文守備隊的一員，隨時準備通過隧道滲入這座城市，現(xiàn)在，這艘飛艇就正好駛向被人類稱為米登海姆的地方，即白狼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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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突然睜開眼睛。他在艦橋的一張扶手椅上睡著了，醒來后他立刻注意到引擎的聲音變了，飛船在下降的過程中微微抖動著。他站了起來，直到最后一秒才想起要彎腰，腦袋差點又撞到了天花板上。他慢吞吞地走到窗前，看見旭日映襯著遠處塔樓的輪廓。這是一幅相當美麗的景象，因為這些建筑聳立在巍峨山頂?shù)囊蛔蹅サ谋局?。他們差不多按時到達了米登海姆。

就在觀望之時，他看到一個巨大的生物開始從城堡里升起，朝飛艇飛來，他由衷地希望那生物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