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雅的生日永遠是特殊的，倒不是說誰的生日不特殊，而是她生日這天碰巧是元旦。說來也奇怪，陽歷一月一號本是個西洋來的新年，真正的陰歷正月初一是中國意義上的元旦。近代以來，日本人為了擺脫中國文化的某些影響，將春節(jié)這個名字安排在了這個西洋的慶典之日上。

按照慣例，鄰近的幾天都要放假，在東京讀大學的黛雅也收拾好行裝準備回內浦和家人團聚。闊別許久，有許多人想要見面，當然，其中最想要見到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妹妹和學妹們。

鞠莉和果南圣誕節(jié)的時候也通過視頻說今年新年一定回來。

然后日本東部普降大雪，按照常理而言，不論是東京，還是沼津，都不應該降下這么大的雪，結果搞得市民和政府都措手不及。大雪壓斷了電線，造成了車禍，就連音乃木坂的那幾只羊駝，也被轉移到了室內。順帶一提，這件事情居然上了某新聞節(jié)目的頭版頭條。

手機上還閃爍著好幾天前那個雪夜，鞠莉果南一起發(fā)的消息：“著陸了，雪這么大，黛雅別凍壞了，不要來接我們了?！?/p>

“上車了，運氣真好，有兩個人改簽，搶到兩張票?！?/p>

“到家了，黛雅明天一路順風啊！”

一路順風個錘子啊！這么大的雪，黛雅真心沒有體驗過，鵝毛般的雪片旋轉飛升，結果第二天就聽說預定的新干線被取消。同時內浦也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不管黛雅怎么聯(lián)系，都沒有任何消息。之后，雪漸漸化開，黛雅也終于能回家了。

坐在回內浦的公交車上，關上手機屏幕，看著道路旁邊堆積著沒有化完的雪，黛雅陷入了回憶的漩渦。

像回家的行程一樣，黛雅這一年過的也并不是很如意，至少和輝煌的高中生活相比較，這一年估計算是諸事不宜的范疇了。想想也難怪，沼津怎么說也是個小地方，想成為當?shù)氐木⒉⒉皇且患^于困難的事情。但是上了大學，還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法學院，匯聚了全國各地的當?shù)鼐⒕褪橇?。向黛雅這樣子從小地方來的學生競爭壓力自不必說。開學第一個月，黛雅參加了大一新生級長的競選，結果意外地落選了。公布結果的一刻黛雅差點哭出來，但是還是慣例地鼓掌祝賀當選者。

明明那個人并不比自己優(yōu)秀！當時的黛雅一百萬個不服氣，怎么也沒有想通，明明那個人并沒有自己那么好的成績，也沒有自己那么光輝的經歷，怎么獲得大家的芳心的？

當時的不服氣現(xiàn)在想起來還略有感覺。黛雅搖搖頭，并不打算計較這么多，過去就過去了，何必空費心思？

之后呢？

之后就是第一次學業(yè)水平的測試，平時努力的黛雅自不必說，留下了很多筆記，加上很好的課上吸收，稍微復習復習就可以拿到很優(yōu)異的成績。

直到英語考試前一天晚上，黛雅還是這么想的，事情也是這樣子進展的。

再復習一會兒吧，當時的黛雅是這么想的。

Polynomial

Polymer

Poly……

看著書的黛雅漸漸迷糊起來，眼睛微閉，混亂感進入到黛雅的大腦中，世界都在旋轉。

Polymonial

Polynor

……

“我還想再撐一會兒，“黛雅心中有一個聲音這樣呼喚道，“我可以的。”

但是真的沒有精力了，長長的黑發(fā)擋住了黛雅的臉。

凌晨四點，黛雅才從桌子上爬起來，想都沒想就直接爬上床睡覺了。

晚秋的風，順著沒有關閉的窗戶吹進來，

但是第二天，躺在床上的黛雅就爬不起來了，渾身癱軟，就連舉起手機都是費了全身的力氣，再加上酸痛的關節(jié)，黛雅頭發(fā)散亂地躺在床上，渾身微微顫抖。然而最關鍵的是，早上九點開始考試，然而現(xiàn)在太陽高照，已經十一點了。

頂著快要炸裂的頭顱，深吸一口氣，黛雅終于從床上坐起來了。用雙腳去找拖鞋，然而腿怎么也不聽使喚，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校園里考試結束的鐘聲響起，五顏六色的人流從教學樓里涌出。

黛雅恍恍惚惚，然后，像是有誰向著她的耳朵里大吼了一聲一樣。

——考試——！

今天是不是9點考試啊？

9點考試啊！我在干什么？

黛雅感到一陣眩暈，接著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之后是什么黛雅真的想不起來了，即使真的想起來，她也不愿意接著回憶下去了。

窗外又一次飄起了羽毛樣子的雪花。這是一個團圓的時節(jié)，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諾大的公交車上，只剩下黛雅一個人和自己的行李。

轉過這個彎，就可以看到浦之星的米黃色的建筑了。只是隔著漆黑的夜色，什么都在想象中了。

唉，那所命途多舛的學校啊，就算是擁有了學園偶像，也沒能拯救回來。這樣子的結果，自己作為末代學生會長，要付幾成的責任呢？

當初自己確實有考驗千歌的意思，才表現(xiàn)出反對學園偶像的架勢的。而她又怎么能討厭學園偶像呢？和果南鞠莉的共同回憶，就算是東京那次失利之后，和妹妹背著自己廚偶像一樣，自己不也是經?；〞r間去沼津偷偷看偶像的點點滴滴嗎？推特上置頂?shù)牟贿€是聰明可愛的Elichika嗎？

學園偶像這種東西，像是一種魔法一樣，在浦之星之前，音乃木坂之后，還有另外兩所學校通過這個活動延續(xù)了自己學校的存在。難不成還是因為自己？自己當學生會長不頂用，管理不善，問責不精嗎？還是說，自己本來就不是一個適合當領導者的材料？

這么說的話，黛雅仿佛想通了一樣，Aqours本身就不是自己提出來的，先是果南，后是千歌提出來的，自己只不過是個打高端零工的。

“我就是不行啊！“黛雅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想。

“哼，承認自己軟弱多么容易?。∫磺袉栴}都迎刃而解了一樣。“黛雅小聲說。

“是黑澤家的大小姐嗎？”司機忽然說話了，把黛雅嚇了一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呢。不過沒有風，不會吹得臉蛋生疼，不至于把雪花吹到自己的頭發(fā)里，大衣下，袖子里……

“是?！摈煅呕貞緳C。

汽車的車燈前飄飄揚揚的雪花，將車燈射出的黃色光暈開，形成兩道錐形的光柱，格外美麗呢。

“那這樣子吧，車站上如果沒人要上車的話，我就給你往前再開開，送你到門口吧?！彼緳C像后視鏡里瞟了一眼，“還是那么可愛呢……”

黛雅和那人的眼神對視的時候，忽然復蘇了一段記憶。

那時候的黛雅還小，妹妹露比更小。在沼津的終點站，露比上車之前和父母一起去了廁所，結果黛雅自己就糊里糊涂地上了一輛停在站里的公車，誰知那是輛馬上就要發(fā)車的公車。就這么，黛雅和父母失散了。

那時候的黛雅也不是很大，也不懂金錢是怎么回事，車也是到了拐彎就看見浦之星的地方，整個公車上也是只剩下了黛雅一個人。結果這時候的黛雅忽然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不見了，結果piki~一聲哭出來。

司機聽見嚶嚶的哭泣聲，就把車停在路邊，走過來問：“你叫什么名字??？”

“黑澤……黛雅?！?/p>

“啊，是本地大戶黑澤家的大小姐??！”司機安慰道，“沒事喲，不哭不哭。我把你送回家里去?！?/p>

“可是……爸爸媽媽……找不到我，怎么辦啊？”黛雅帶著哭腔說。

“沒事，我認識你家里的長輩，他們會理解的?！彼緳C用手抹去黛雅臉蛋上的淚水，抱起黛雅，放在自己腿上，發(fā)動了汽車。

“在那之后，你就怎么沒坐過我的公交車，但是你妹妹常坐。真不愧是親姐妹啊，第一次自己坐車的時候，你妹妹也是piki~一聲地哭出來了。”司機隨口說。

“你妹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呢！除了嘴角那顆美人痣?！彼緳C說著笑了笑，仿佛是為了打破無聊的沉默。

黛雅跟著笑了笑，咬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司機像是猜到了一樣，問：“有煩心事？”

黛雅一驚，怎么也想不到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自己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

也許自甘淪落為生活的失敗者，屈從于生活的重擔之下，一切都會很簡單呢。

但是，不自覺地，黛雅感到自己搖了搖頭：“沒有?！?/p>

公交車在黛雅家的宅邸前面停下，司機拉下手剎，回頭看著黛雅，說：“這次就不送你回去了，以后估計再也不會在這趟公車上碰上你了?！?/p>

“為什么？”

“因為我馬上就退休了?！?/p>

不知道怎么的，黛雅忽然眼角一酸，是啊，這個世界，為什么就不能讓自己的人生更加完美一點呢？

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讓千歌當浦之星的學生會長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現(xiàn)在就是大一新生的級長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今年就能拿到一等獎學金了。

如果可以的話，這位公車司機可以不退休。

不過如果僅僅只是如果，不是現(xiàn)實，現(xiàn)實中的黛雅好像真的是個生活的失敗者。

什么都說不出來，像是有一塊腫瘤卡在嗓子上，黛雅說不出話來，拖著拉桿箱，走下公車，轉過頭目送公車離開。

雪好大啊。

黛雅家還保留著大戶人家的樣子，庭院中也種植著許多古老的植物。像是現(xiàn)在披著雪色斗篷的那株松樹，就是黛雅爺爺?shù)臓敔斢H手種下的，還有墻邊那從竹子，也是黛雅的祖上留下來的。

跨過精心設計的池塘上面的木制拱橋，就是黛雅家的客廳了，奇怪的是，房子沒有開燈，像是沒有人一樣。

一陣寒風卷著雪花吹來，黛雅烏黑的長發(fā)被風吹起，灰色的大衣也隨風飄動。等風過去，一切有重回原樣，只不過覆蓋上了一層白雪。

黛雅咽咽口水，邁開腳步向家里走去。

唉，或許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就是不該成功的那個。

但是沒有燈光是怎么回事？就連家里人是知道我過得怎樣的，所以不愿意接受我回家了嗎？難不成，命運已經將我完全拋棄了，連家人都不愿意接受我了嗎？

想到這里，黛雅眼中噙著的淚水流了下來。

自從妹妹懂事了之后，黛雅就再也沒有哭過，而今天，黛雅真的是忍受不了了，生活的重擔已經將這個初入社會的小姑娘壓垮了。

“姐姐？”一盞燈籠出現(xiàn)在門口，借著昏暗的燈籠散發(fā)出的光，黛雅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露……比？”黛雅已經泣不成聲。

“姐姐，怎么回事？”露比怯生生地說著，跑過來要擁抱黛雅。

“我……沒事，只是……”黛雅放開行李箱的拉桿，抱住露比。

以前的露比還是很矮的，高二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只能抱住肩膀了。

“露比……你長大了！”黛雅忍不住了，盡情將自己的淚水傾瀉在露比的頭頂上，“我是個失敗者，我……我對不起大家……”

“??？！怎么會呢？”露比不解，“你現(xiàn)在是全家的驕傲?。〗憬愦笕?！你是距離先祖的榮耀最近的人?！?/p>

“我不是！我沒能成功！獎學金沒拿到，也不是級長，更沒能守護好大家的浦之星。我不是成功的，怎么可能是你們所說的距離祖上最近的人呢？”

是啊，黛雅想做的事情都沒有成功。本來她的生活已經被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法學院畢業(yè)，接著出國深造，然后從政。畢竟黛雅的祖上怎么說也是曾經和史上的名將一起征戰(zhàn)天下的存在，只是自從那些年之后，黑澤家并沒有再次出現(xiàn)更為耀眼的人才，最后只能蝸居在內浦這個窮鄉(xiāng)僻壤逐漸衰落。而黛雅，一心想要成為超越先祖曾經輝煌的存在。再不濟也要和先祖創(chuàng)下的輝煌持平。不過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殘忍，重重地打擊著黛雅，讓她感覺自己是那么沒用。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別人看來。她的成就是無與倫比的，甚至比起先祖有過之而無不及。

?“黛雅。“

忽然聽到這樣這個聲音，黛雅吃了一驚。怎么會……

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只看見了一屢金發(fā)，然后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

啪！

“你在說什么啊，黛雅！“鞠莉擺出一副氣得夠嗆的樣子，”你不是diamond嗎？你不是志向遠大嗎？怎么可以說出這樣子的話？“

“你！”黛雅的淚水止不住地留下來，除了內心的苦痛，更有臉上火辣辣的燒灼感，“憑什么這么說？我不行的！我什么目標都沒達成啊？”

“黛雅，你不懂，生活永遠不是完美的。一切順心順意，生活從來不是這樣子的。”果南也從屋子里走出來，靠在跨過池塘的拱橋上，“完美是我們想象的，現(xiàn)實中不存在，這才是我們追求的意義?！?/p>

“果南醬……”

“黛雅學姐，那天你來的時候不是也鼓勵我來著？說什么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失敗成功，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努力嗎？做一個硬度為10的人嗎？”千歌也出來了。

“我迷茫的時候，你不是讓我轉學回了沼津，難道當時鼓勵我好好生活的人不是你黛雅嗎？“梨子也走出來。

“咳~咳~咳，從我的水晶球的現(xiàn)象來看，黛雅學姐你只用在堅持一下就好了，明年就一定會有改善的啦?！吧谱涌邕^池塘來，坐在梨子身邊。

“你哪里來的水晶球啊，善子？過了今年，明年會更好呢！今天看到一本中國人寫的書，里面有這么一句，叫否極泰來?！盎ㄍ栊χ牧伺纳谱樱焉谱宇^發(fā)上的團子里豎著的羽毛順手拔了下來。

“是夜羽！“善子下意識地說。

“外面這么冷，黛雅學姐怎么不進來呢？“曜提著第二盞燈籠出現(xiàn)在門口，拉了拉千歌的手。

“我，大家……“黛雅聽了這么多，用大衣替露比擋住寒冷的風，“真的對不起大家，我剛才……失態(tài)了?！?/p>

“沒事的，振作一點?！扒Ц枳哌^來，抱住了擁在一起的黑澤姐妹，”大家都知道你不容易，總是憋著也不好?！?/p>

“振作點嘛！明年更好呢！”曜走過來。

“沒事的呢，沒人怪罪你的?！崩孀诱f，“大家夸你還來不及呢！“

“命運在放長線釣大魚呢！一定會有更好的事情發(fā)生的！”善子說。

“堅持一下，硬度10?！本侠蛴媚欠N輕松的口氣說。

“你還有我們呢！“花丸鼓勵黛雅，順手又把那根黑色的羽毛插回善子頭上。

“嘛，抱一個！“果南走過來，抱住了大家。

好暖和?。【艂€人的體溫一起溫暖著黛雅，不只是溫暖了黛雅的身體，也溫暖了那一顆冰封已久的心靈。

“大家……“黛雅說不出來自己的感覺，只是哭得更兇了。

大家簇擁著黛雅進了屋子，一股暖意瞬間溫暖了大家的心。

黛雅走進來，放下手里的行李，進到自己的臥室，順手就去開燈。可是開關不論怎樣按動，都毫無反應。想起來大家剛才都是提著燈籠，黛雅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姐姐？”露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能進來說句話嗎？”

黛雅打開門，露比怯生生地走進來。

“露比，怎么了？“黛雅不解起來。

“雨晴學姐的給你發(fā)的明信片，她現(xiàn)在在中國抽不出身，所以讓我代為轉達一句‘生日快樂’。“露比說，遞過一張卡片。

黛雅接過明信片，借著昏暗的燭光看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

“露比啊，我是不是個失敗者？“黛雅忽然說。

“沒……沒有啊，不是的。姐姐一直是很優(yōu)秀的啦！“露比懵了，不知道黛雅這是怎么了。

“我這么廢柴……“

“姐姐，“露比趕緊打斷了黛雅的話，”沒有的，姐姐只是需要剛八露比一下?！?/p>

“是呢……“

黛雅看著窗外一輪皎月升起：“也許我現(xiàn)在最需要剛八露比呢！”

“還有，露比，家里是停電了嗎？“

“額，對，內浦停電了，說是大雪把電線壓斷了。“

“噢，好吧！“黛雅送露比出了臥室。

“切，還以為是大家不要我了呢！蠢貨！“黛雅腦子里劃過一個聲音，忽然剛剛那種廢柴的行動，都變得好笑了起來。

換上了新的衣服，借著燭光在鏡子面前照了很久。嗯，還不想認輸，至少現(xiàn)在是成功的，因為能夠這么好看……呵呵。

“姐姐，好了嗎？“露比在門外問道。

“嗯，好了?！?/p>

鐘聲敲了十二下，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黛雅拉開門，猛的看見大家聚在門口，鬼鬼祟祟的。

“怎么？“

啪！

一塊蛋糕糊在了黛雅臉上，只聽得piki~一聲，黛雅完美地用臉接住了這塊奶油蛋糕。

“生日快樂，黛~雅~醬~”

大家又一次沉浸在了歡笑之中，誰也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這一刻，黛雅的心中充滿了歡樂，雖然燈光昏暗，但是前路充滿了光亮。

明信片上是這樣寫的。

“福無雙至今夜至，禍不單行昨夜行?！瞎儆昵鐣?/p>

要永遠相信，美好的事情一定會降臨。

黛雅姐姐生日快樂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