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悲切胡唯祭酒  自逍遙二爺贈棋

    蕓生走后，白玉堂猛灌了口雪水梅花茶，一旁展昭悶笑不已。白玉堂隨手拿了把折扇于手中把玩，對白福道：“這早晚越見天涼了，早叫你予貓兒備幾件厚衣物，可是齊了？”白福應(yīng)道：“早交予裁縫店了，是孫掌柜親自接的。算算這幾日，應(yīng)是好了罷。”白玉堂道：“左右無事，我今晚也不用你伺候。你便趁這清閑瞧瞧去罷?！卑赘?yīng)了，又道：“二爺晚間用的少，小的去吩咐后廚備些宵夜來?！币幻娉鋈チ?。

       白玉堂待白福瞧不見影了，忽地抬手，折扇自掌心橫飛了出去，直奔展昭面門。展昭早有準(zhǔn)備，側(cè)身閃過，回手一撈，折扇穩(wěn)穩(wěn)攥在手心。展昭笑道：“玉堂莫惱?！卑子裉煤吡艘宦暤溃骸斑B白某人也敢戲耍，你且去江湖打聽打聽，錦毛鼠是那浪得虛名之輩？”展昭見白玉堂面有怒色，忙將折扇放置一旁，道：“玉堂此話怎講？展某待你，早如自家人一般，何曾戲耍？”白玉堂道：“我臥床數(shù)月，遍體鱗傷，但耳不聾、眼不瞎。你當(dāng)我方才沒瞧見你對著蕓生擠眉弄眼么？蕓生年幼不懂事，你展昭展大人也不懂么？！”展昭笑道：“這桃委實酸澀，展某不喜，也屬正常?！卑子裉靡慌?，道：“正常得很！這會子蕓生與哥哥講你我二人分桃，這白家你也不用住了?！闭拐衙ι锨皫撞剑矒岬溃骸安贿^是蕓生不懂恰巧如此罷了，兄長未必多心。況且白福日日身邊伺候著，兄長真?zhèn)€疑心，也該詢問過他才是。白福你是曉得的?！卑子裉玫溃骸拔易允菚缘盟摹！闭拐训溃骸白韵尻柺潞?，展某感念玉堂俠義無雙，日日愧恨，夜夜難眠。想得玉堂英魂一縷入夢，偏不能夠。后于金華遇到玉堂，實乃上蒼垂憐，允展某個悔過機會?！鳖D了頓又道，“這月余來，日日與玉堂一處，品棋論劍，談古說今，竟是此生第一逍遙自在。人常道：良友易得，知己難逢。展某如今自詡知玉堂第一人，又認(rèn)作玉堂為展某之心第一人。但不知玉堂意下如何?！毖粤T緊攥雙拳，直盯進白玉堂雙眸中去。白玉堂被他一番話震懾住，不由呆了半晌，忽地笑道：“怪也怪也，夜間天涼，這貓發(fā)了瘟么。應(yīng)是快叫白福將衣物取來?！?/p>

      正說著，白福自門外應(yīng)道：“這便取來了?！币幻嫣袅撕熯M屋，笑道：“展大人，衣裳取來了，且試試看?！闭拐押蛄税肷?，只得這一盆冷水潑頭，悶悶起身，接了衣物入里間換去了。白福又對白玉堂道：“二爺，方才小的過前廳時，見胡家公子胡唯正在廳內(nèi)。”白玉堂皺眉道：“他來做甚么。”白福笑道：“小的聽了一耳朵。胡公子在外跑商，近日才回。聽得二爺歿了，想來祭祀?！卑子裉命c點頭。白福道：“怎地也算二爺發(fā)小，此舉倒也不為過。況且那邊自有管家接應(yīng)?！卑子裉玫溃骸斑@倒是個麻煩人物。若哪日我出了家門，還應(yīng)避著此人?！卑赘５溃骸斑@倒是。但那胡少爺向來是個閑不住的，想是過不了幾日又走了呢?！卑子裉么蛄藗€呵欠，道：“他本就是個不成事的?！卑赘Ｒ姞?，忙去收拾床榻，準(zhǔn)備伺候二爺睡了。

      這胡唯倒是個真?zhèn)?。一來二人打小認(rèn)識，也算有感情；二來上次京城是白玉堂辦成的事；三來多少有些悔恨。他這悔恨可與別人不同，乃是數(shù)月前開封尋白玉堂時，發(fā)覺白玉堂與幼年相比更加俊美，心癢不已之時只求一見，卻被徐慶韓彰等人嚇個半死，灰溜溜離去。正所謂“從來色膽大如天”，這胡唯如今對著白家二爺牌位一通大哭，心里念的卻是“早知不如拉拉手也好，再難遇到那樣風(fēng)骨的了，若昔日二人不曾分離，尚能共赴巫山也未可知”，心底將壞事的老天罵了一通。直待香盡灰涼，空嚎了一陣，胡唯方一步三回頭地去了。第二日言說昨日匆忙不曾備得厚禮，又跑來一趟。還問白福何處，要討件舊時物什留念。

     白福打心底瞧不上胡唯，連哄帶騙最后幾乎是半轟著將這位爺請走了，忙回后院準(zhǔn)備瞧瞧昨日晾曬的桂花。自那日展昭席后隨口贊了一句“這桂花酒香濃醇厚，回味悠長，果然難得佳品”，引得耗子起了意，央嫂嫂賜了方子，準(zhǔn)備釀上幾壇。展昭也由著他，親自打了金桂花，要白福晾曬了，又著人買了桂圓紅棗等物，照著方子有木有樣地配著。偶爾有了分歧，各說各的理，爭執(zhí)起來，還要白福東西院跑著問個明白。折騰了數(shù)日，好歹埋下兩壇。 

     展昭假期已盡，這日一早便拾掇行李準(zhǔn)備上路。來時輕裝簡行，只一藍(lán)色小包裹，如今要離了，僅過冬衣物便叫白福備了兩大包袱，更兼各色點心兩壇好酒，不似還京，倒似去哪里游玩一般。展昭本欲推辭，奈何白福道“都是二爺備的，若被辭謝了只怕回去挨罵”，只得收了。臨行前眾人相送，白玉堂礙于身份，只在院內(nèi)與展昭告別。展昭心下忐忑，卻見白玉堂神色如常，不禁失望。白玉堂遞過一小包裹，展昭掂了掂，是一酒壇，笑道：“私藏的？”白玉堂道：“此乃數(shù)日前你我二人同釀的桂花酒，我挖了一壇，你帶走，埋在開封府后院梨花數(shù)下；另一壇仍在我這。免得日后你逢人便道五爺獨吞。”展昭笑道：“玉堂放心，不管時日多久，展某定然找個時機，與你同飲便是。”白玉堂笑道：“這可是嫂嫂獨家的方子，難得得很，你可要埋上幾個年頭，也莫叫府上阿貓阿狗的挖了去?！闭拐巡唤笮Φ溃骸澳惝?dāng)隨便甚么人皆如你一般擅盜么？”笑罷了，捉過對面人手攥緊，道：“早晚越發(fā)的涼了，過幾日便叫白福生上火盆罷。你筋骨尚未痊愈，免得受了寒，一輩子坐病?！卑子裉妹蛄嗣蜃?，笑道：“若他日能再聚開封，定與你再戰(zhàn)一局。”抽回手來，展昭掌間溫潤，攤開乃是一枚白子。

      千里相送，終有一別。展昭將棋子納入懷中，單手提韁，對眾人抱拳道了聲“后會有期”，胯下催馬，絕塵而去。白家后院，白玉堂對著一局黑白子，下了個“雙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