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喊你寫科幻】《永生患者》
專治各種疑難永生,不死雜癥!
????冒昧打擾各位一下,因為科幻征文之處常常是永生者出沒之地,所以在下特借貴寶地打個廣告,唐突之處,望請海涵。
????廣告詞:
????“您活夠了嗎?您還在為億萬年的壽命太長而煩惱嗎?您還在為無法進入永久的長眠而痛苦嗎?沒關(guān)系,請到永生患者養(yǎng)死中心,只需一粒藥,當(dāng)天就見效,就像噶韭菜一樣,藥到命除。保證涼的迅速,涼的透徹,涼了之后絕不復(fù)生。不管你是自愈因子還是超人基因,是被上帝詛過咒還是和惡魔簽過約,是劃了閻王生死簿還是上了死亡女神床,在我這里都能讓你涼的放心,涼的滿意,如果不涼全額退款,假一賠十,童叟無欺!”
????怎么?還不相信我!
????那我只能再給你們講講自己的故事了。
? ?其實我就是一個永生患者。
????能記住的最早的事情是在大概兩千年前,那時候我還叫李少翁。
????因為我好多年一直是十幾歲的模樣,有人開始說我有長生不老之術(shù)。這個事最終傳到漢武帝那,皇上隨即召見了我。
????那時候很多人都說自己煉制的丹藥能夠讓人長生不老,所以我也以為我的長生不老是因為丹藥,我就按著自己的方法給皇帝煉丹施法。
????可過了一段時間,皇帝依然不斷衰老,我意識到我錯了,我的長生不老并非因為丹藥秘術(shù),而是因為我天生與眾不同。
????我覺得索然無味,便想離開皇上,去看看大千世界。
????可皇上非說我有所隱瞞,絕不放人。
????我除了身體不老不死以外,其他各方面都與常人無異,根本逃不出這森森皇宮。
????只好想個辦法,用我的筆跡寫一篇神諭讓牛吃下去,再告訴皇帝牛肚子里有奇跡,讓他發(fā)現(xiàn)破綻,把我殺掉。
? ? 終于擺脫了皇宮的桎梏,我在接下來的幾百年里我踏游青山,臨攬秀水,閱遍古今雄文。
????是的,這時的我沒有想到死,我們這類人在永生的前幾百年里“人”的思維還不會改變,從而我們會沉浸在無垠的好奇與欲望之中。
????會想窮極古今知識,盡收世間珍寶,用以無限的享樂與滿足。像一些小說中自稱才活了幾百年就想死的很少見。
? ? 就這么瀟瀟灑灑過了近千年,我還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她。
????我永遠忘不了那是天寶年間。
????一次我在皇宮外御溝旁撥水為樂。我喜歡流水,因為在永生以后我就沒有了睡眠,而每當(dāng)我心懷痛苦,神思勞累時,只有一頭摔進江河,大吸幾口水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當(dāng)然也可以選擇切腹或者跳崖,但溺水是醒來后痛苦最小的一個。
????我在溪邊戲水,忽然一片花葉隨水拍到我的手上,我漫不經(jīng)心的拿起樹葉,卻看到花葉上題著四句詩:?
? ? “一入深宮里,年年不見春。
????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 ? 看到有情人三字,我揶揄的笑了。
? ? 心想千年的歲月早已將我身上所有“人”的情感磨成了砂礫,這片樹葉為我所撿,墻內(nèi)那位懷春宮女當(dāng)真是事與愿違。
? ? 不過這首詩還是多少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隨手在葉背上提了一首七絕放到入水處漂了進去。上面寫到:
? ? “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dāng)嗄c時。
? ? 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
? ? 若是到此為止那便萬事皆休,怎奈造化弄人,偏折磨我這無處逃避之人。
? ? 送進詩去不久,出水口又流出一片完整的花葉,我急忙拾起來看,只見葉上寫著:
? ?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
? ? 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p>
????看到這四句詩,我便默默思慮起這位宮女的樣子,再沒心思回題了。
????從此而起,那位宮女的詩便如種子般種入了我的心里。
????我不時幻想著宮女的模樣,不時看到宮女含笑的倩影,不可遏止的將那模樣,將那倩影與每個古文畫冊中的天仙相比較。為此我寫了無數(shù)文章,卻難道相思一縷。
????我發(fā)誓要見到這位宮女,要與她執(zhí)手百年,直到親手將她埋葬。
????為了進入皇宮我做了無數(shù)嘗試,我扮做方士獻長生不老之方,卻因當(dāng)朝宰相怕有人爭寵而被驅(qū)逐。
????我考中狀元阿諛宰相,卻又被其他黨派排擠出京。
????這幾百年盡管我游歷廣遠,閱卷無數(shù),但卻極少與人交流,就算對歷史中官場上的蠅營狗茍,爾虞我詐背得爛熟,到了真正的仕途上還是同樣的生澀艱難。
????只能說“人”這種群體,太過復(fù)雜善變。
????為了進宮,我甚至試過自宮,只可惜我切掉了沒有半個時辰它就又長了出來。
????在如此受折磨了若干年后,我終于等到了機會。
????安史之亂爆發(fā),哥舒翰戰(zhàn)敗,皇宮的人只能被迫出逃,這是我天賜的機會!
????在皇上出逃之后,有一批宮女沒有被帶走,只能遣散回家。
????在遣散的宮女中我沒找到她。我又跟上了出逃的人馬,在一夜人馬駐扎之時,我坐在營帳旁邊不遠處吟起了那兩首題葉詩。
????二更時分,月色如洗,我依舊不停的重復(fù)吟詠著。
????這時我看到一個黑影向我這邊跑來。
????借著月色看到他穿著太監(jiān)的衣服,他跑到我的面前,氣喘吁吁,不待我說話他就急忙往我手里塞了幾兩銀子說:“你吟的是王昭訓(xùn)以前做的詩,她不想讓皇上聽見,昭訓(xùn)賞你五兩銀子,拿著快走吧。”
? ? 我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耳中便如響了一聲驚雷!后面的話全沒注意。
????我忽然把住太監(jiān)的肩膀,發(fā)癲似的說:“是她!真的是她!公公大恩大德,勞煩回去告訴王昭訓(xùn)我就是那個和她隔墻傳葉的詩人,我現(xiàn)在來了,我要帶她遠走高飛!什么都阻擋不了我們在一起!”
? ? 太監(jiān)起初并不答應(yīng),但耐不過我軟磨硬泡,死纏爛打,苦苦哀求,最終答應(yīng)回去帶個信給王昭訓(xùn)。
????太監(jiān)離開后不久便跑了回來,而這段時間于我卻感覺比以前度過的所有時間都要漫長。
????我急著問太監(jiān)怎么樣了,太監(jiān)因為奔跑已經(jīng)大汗淋漓,喘著粗氣又拿起十兩銀子塞給我。
????“昭訓(xùn)又賞你十兩銀子,你快走吧!如今昭訓(xùn)正得皇寵,已不是當(dāng)初的卑賤宮女,你一個落魄書生就別再癡人說夢了!昭訓(xùn)不想皇上聽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才賞你銀子,要是再敢糾纏,可就沒這多好事了!”
????太監(jiān)說完轉(zhuǎn)身而去,可我看到的卻是世界冷酷的背影。
????這時我心內(nèi)如焚,萬念俱灰,回到住處將所有文章畫冊都一把點燃,我的人性也隨著熊熊火光徹底泯滅。
????可到最后一篇《幻仙子賦》時,我卻不忍再燒,我決定讓它做我墳?zāi)估锏呐阍帷?/p>
????之后的幾百年,我用盡了一切辦法來自殺,凡是能想到的都試了一遍,可死神依舊不肯接受我這個不幸的人。
????我終于變成了一個喪心病狂的行尸走肉,在一段時間里我以吃人,虐殺為樂,目的只是想找到能把自己吃掉、殺死的方法。
????但這一切無濟于事,反而當(dāng)我再次厭倦,徹底平靜下來以后,我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
????我終于找到了能殺死自己的方法,終于知道了能讓疲憊之人徹底安眠的秘方。
????然而這時我又不想死了!
????“人”或者說我這種類人的思想往往都是這樣,在自己不能得到一件東西時,會對這件東西無比的狂熱可求,然而一旦得到,便會失去興趣乃至產(chǎn)生恐懼。
????找到了能殺死永生者的方法,我仿佛重獲新生,過去的一切悲歡都煙消云散了。
????就連那篇一直帶在身邊的《幻仙子賦》也隨手送給了一個家道中落姓曹的書生。
????從這時起,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我要找到和我一樣的永生患者,并殺死他!
? ? 有患者敲門,我要去忙了。
????(哦對了,有患者需要私信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