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街頭，一男兩女都戴著斗笠，行色匆匆。

“……凝華，你祖奶奶的葬禮都辦好了是嗎？”領(lǐng)頭的男人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剛剛哭過一場一樣。

“是的使……空先生，諸事已畢，天權(quán)星的位置暫且交給了我的母親，按照祖奶奶的遺囑所言，等我與您游歷完七國之后天權(quán)星便接到我手上?！庇衲A的表情有點拘謹，畢竟在她身邊的是一位真神和一位真仙，拿出資歷來能給她壓垮的?！斑@段時間里還叨擾您多照顧了?！?/p>

“我照顧你，理所應(yīng)當?！彼难劬锩娼噶吮瘋豌皭?，這更像是在之前他在蒙德所沒有的。“不用說別的?！?/p>

似乎是看到了玉凝華那有些不解的樣子，一襲白衣的刻晴將手里的劍放下，將不知所措的玉凝華拉到了一邊安慰：“他這幾天因為你祖奶奶的事情傷心有點過度，你最好不要戳他的痛點?！?/p>

“……知道了。”玉凝華只好垂頭喪氣的答應(yīng)了下去。

繁華的璃月街頭上一襲白衣的女仙和黑袍附體的武者帶著一個手足無措的少女，但是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她們這樣的組合會有任何問題，就像是她們從降生到這個世界時就是這樣的，沒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如同法則。

入夜，安靜的璃月港里大家都睡了，而他還在海邊漫步，身邊是紫發(fā)披散的凌波仙子。

“一百年的時間里，都發(fā)生了什么？”他喃喃低語，倚在港口邊上的欄桿上，看向波光粼粼的大海。“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我突然明白了鐘離所說的‘磨損’是什么東西了?！?/p>

“是什么？”晚風(fēng)下刻晴的白衣飄飄，冷艷與嫵媚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就是這種‘汝此身如風(fēng)中殘燭，亦如山崖懸蜜’的痛苦感?！笨盏拈L發(fā)在風(fēng)中夭矯飛舞，夜風(fēng)下他孤寂如老者，卻又威嚴如神明?！笆前桑婋x先生？”

刻晴猛的回過頭去——她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邊有除了空之外的所有人。

“你的感知還是那樣敏銳?！贝┲咨鸾z兜帽長袍的男人站在身邊，像是剛才他就一直站在這里一樣。“多年不見，別來無恙?！?/p>

“祖君……”刻晴拱手施禮，對她來說鐘離是給予自己長生修仙之法的師長，理應(yīng)見面施禮。

“所以說‘磨損’就是這樣讓人痛苦，卻又無可奈何的事情。任何時候我都會忘記一些人和事，那些曾經(jīng)讓我感動，讓我迷離，讓我憤怒的事情……卻都會化作流水逝去，那些我曾經(jīng)刻在腦中的容顏也都會化作灰燼散去?！彼赶蛉荷?，山中微微嗡鳴?！翱吹竭^我的七天神像嗎？”

“看過?！?/p>

“背后的裂紋多的難以想象，是不是？”鐘離長嘆一聲，塵世之鎖在他的身邊輪轉(zhuǎn)?！澳蔷褪亲钪苯拥淖C明，七天神像象征的是諸神磨損的程度，巴巴托斯的神像幾乎沒有磨損，而他卻也是信仰之力最少的神明……一得一失，天數(shù)當然。”

“不過說起來……鐘離先生還在往生堂嗎？”

“不了，胡桃那孩子，在她七十歲那年就入輪回了……葬禮是她的兒子親手操辦，我沒法再用別的身份在璃月港拋頭露面，倒不如說，我是因為在天衡山感覺到你的氣息才過來的?！彼杩诊w躍，足尖在海面上停下?！芭阄易咦撸俊?/p>

“故人相請，云胡不喜？”空和刻晴同時躍下，和鐘離一樣凌空于水。

三人結(jié)伴而行，而腳下步步金蓮，二神一仙老友重逢互訴衷腸，于天地山水一色下忘情暢聊……百年未見，故人仍在，甚好。

東方漸漸地泛起魚肚白，璃月港的工人們?nèi)嘀殊斓乃鄣巧霞装濉吹降木褪侨肆璨ㄎ⒉搅⒂谒希澈笫切袢粘跎奶枴?/p>

那一幕神圣的難以言喻，像是神明立于天地之間，將要劈開大海誅殺魔邪一般。

“祖……祖君大人？”

“不……可能還有使君大人……”水手們都呆若木雞，畢竟兩個身影實在是太像璃月港前塑像的那兩位了，而剩下的刻晴可能認識的人不多，但是一旦認出來那是要眾生頂禮膜拜的——二十年前一人一劍將群魔攔于關(guān)外，拯救了半個璃月的蒼生。

“被發(fā)現(xiàn)了？”鐘離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套用你曾講過的詩句，這就叫‘不知東方之既白？’”

“差不多，不過沒必要走?！笨兆旖抢鹨粋€好看的弧度，在刻晴的眼中比旭日初升都要美。

“送你一份大禮，摩拉克斯?！彼P腿坐下，頭頂上閃爍出一輪金色的輝光?！盀槲易o法，二位?！?/p>

他雙手結(jié)印，右手觸地，左手手心朝上放于小腿上：“璃月愚民，愿聽使君一誨?！?br>

“汝等善聽，我今以法旨召請十方剎土，凈虛空界，三途地獄，業(yè)道靈官，婆羅門仙，一切冤結(jié)，負于財命，種種諸類，閻羅諸司，天曹地府，諸惡趣中，虛空諸仙，異類鬼神，多生父母，先亡久遠，于此時中，降臨于此。我今請法旨以大慈悲，以如來之力，為汝等度惡向善，超度此方世界之怨靈，愿諸位靜聽我一言。”

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但是卻又不震顫心房，聽上去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璃月港前眾生跪拜，而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街坊鄰居水手漁民……他們的身上都散發(fā)出淡淡的黑色氣息，像是冤邪一般。而那些黑色的氣息又慢慢匯聚成黑色的海洋，朝著空身邊游離而去。而其中尤以屠夫漁民為甚，身上的黑氣和怨念像是黑色的野獸一般沖向空，如同魔物。

黑色的氣體接觸到他就被轉(zhuǎn)變成青色的氣息隨風(fēng)飄散，而青色的氣息像是氣蘊一般包住了整個璃月城，為眾生帶來安寧和喜樂。

“何為魔邪？”他緩緩開口，聲音清越?！叭缛粼啤餅槟啊?，便陷入藐視諸生之羅網(wǎng)中，無一例外。魔邪者，天下生靈之惡念也。”

紅日升起，陽光如利劍般刺破黑暗和虛妄，也直刺不少人那略有蒙塵的心。

“如身為魔則為魔，那試問為蒼生斬妖除魔之夜叉，其身為魔胎，為何汝等設(shè)案供養(yǎng)？”

“如身為人則為人，那試問取人性命淫人妻女之人，其身為人身，為何汝等五馬分尸？”

“人有七情六欲，吾云娑婆八苦?！?/p>

“何為八苦？”他看著那些黑色的野獸撲向他，而后被化作裊裊青煙消失，臉上的光芒仍然柔和莊嚴，像是流云火焰中的佛陀?！吧?，老，病，死?！?/p>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此為人間，即為‘娑婆’之八苦?！?/p>

“如是人等應(yīng)斷惡修善，先賢曾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他的聲音雖不高亢但是卻如洪鐘大呂，雖不尖銳卻猶如三尺青鋒剖析人心，隨著他講經(jīng)說法璃月港下不少人抱頭痛哭，或是磕頭搗蒜，鮮血滲出；或是伏案自首，供述曾經(jīng)的罪行惡果；或是向父母叩首跪拜，痛斥己身不孝……甚至沒人注意到三人的身影隨風(fēng)而去，白日蒸發(fā)。

流光閃滅，他們來到了最近的七天神像前。

“這些磨損……”鐘離吃驚的看著自己神像那幾乎是修復(fù)了大半的裂痕，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覺得這是不是有點過于不真實?！斑@是為什么？”

“人心，人心也會對神位造成磨損。”空撫摸著七天神像，感受著熟悉的律動?！霸谔炜諐u一戰(zhàn)后我窺視了不少世界終極的奧秘，而‘磨損’也在其中。”

“磨損不僅僅體現(xiàn)在神明本身，也體現(xiàn)在神明治下的人民。人民的教化偏于無序，那就會造成大量的損傷，而損傷你們卻不會在意。”說這話的時候他看向蒙德的方向，眼中閃爍著無奈而又悲憫的光?！皽氐系乃心p幾乎都來源于此，蒙德雖為自由的國土，而過度的無序也終將成為導(dǎo)火索?！?/p>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鐘離喃喃道?！笆俏沂韬鲞@方面的問題了?！?/p>

“畢竟我還想多見見老友，可不能讓你早早地就找不到了?！彼咽稚系墓恻c放在鐘離手上。

“我朋友不多的?！?/p>

“……好?！?/p>

半個月后。

“又是一位……早就入土為安的……”他的眼角里帶著些許的悲涼，他們剛從飛云商會回來，現(xiàn)任的掌柜告訴他們原本的行秋掌柜早就在十二年前便入土為安，和他的摯友重云葬在了輕策莊——他愿與花鳥為伴，與天地合而為一。

玉凝華一看他的臉色就有種“今天是不是不該和他說話”的感覺，灰溜溜的就想找個地方貓著……被刻晴拎著坐在桌邊，像是被老師抓到玩手機偷懶的學(xué)生。

夜晚的燈火下他給二女沏茶，飲下唇齒生香：“喝了這杯茶，一起去逛逛夜市吧，最近對凝華有些壓抑了，晴兒你覺得呢？”

“你這木頭才反應(yīng)過來我是想不到的……”刻晴扶額，這幾天他挨個去拜訪原先的摯友，基本上要不老的老，死的死……老的還好，像是云堇和香菱這種的還能認出他和他聊上一段；趕上那種早就塵歸塵土歸土的……他回來臉色就沒好過?！澳A還小，和你這活了接近六千年的怪物怎么比……后面提瓦特大陸沒了你都不一定沒了，你這不是欺負人？”

“啊……貌似是這樣的?！笨論狭藫项^，似乎是后知后覺?！澳墙裢沓鋈ァ?？”

“好耶！”沒想到是刻晴先跳起來興奮了。

夜市人來人往，玉凝華拿著烤串嘎吱嘎吱的啃著——平日里凝光可沒讓她這樣不顧風(fēng)度，都是吃的錦衣玉食，這種小吃反而是新的體驗：“這個肥油可是太香了……嘎吱嘎吱……”

“從小你祖奶奶沒讓你出來玩過？”

“沒有啊空先生……”剛咽下肉的凝華一臉生無可戀，屬于是觸發(fā)了什么記憶黑洞?！皬男W(xué)禮儀學(xué)知識的……就像是填鴨子?！?/p>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刻晴拿著大包小包的衣服走了回來：“給你和凝華挑了兩身衣服，然后我又定制了兩件給你們，半個月后會送到旅店?！?/p>

“謝謝晴兒?！笨战z毫不知廉恥的當街親吻了她，惹得周圍的人一陣會心開懷。

“討……討厭……”刻晴整張臉都紅了。“孩子看著呢……”

“你剛才什么都沒看見對吧？凝華？”

“我剛才……吃肉，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孩子很聽話，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空正打算接著和二女一起逛逛街排解下這幾天的苦悶時，樓閣頂上一個藍發(fā)的倩影卻吸引了他的視線……不得不說，他都忘了會有這樣一位熟人。

“好久不見啊，甘雨?！彼{發(fā)的美人回過頭來，看到的是故人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