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園
? ? ? ? 當窗外的梅花浸入清塵的那一刻,我知道,春天來了。
? ? ? ?春天是喜人的日子,日子是喜人的春天。我輕輕的,從清清的素床起,未經更衣,未經洗漱,未經允許,我輕輕的,到青青的綠蔭去。我抬頭,望向那高聳的、巍峨的、挺拔的常青。稀稀疏疏的是光,從簇擁的細葉的罅隙里,從殘留的未消的露珠里,緩緩落在我的眼里,輕輕的,消散了。密密融融的是嵐,從濃淡襯疊的群山間,從鋪青明和的草茵間,柔柔縈著我的心間,清清的,消散了。我四處望著,望葉,望樹,望草,望嵐,望自己。
? ? ? ?一陣風來過。我望著我的衣角隨著風兒興起波浪,從山那邊的云朵,到草這邊的石子。我握拳、松手,握拳、松手,什么也沒有。有溝壑縱橫的手掌,有一個“三”字。風落下來了,我便踏著風,踏著草,踏著石子,踏著泥土,踏著光斑的路,向前走著。
走啊走,走啊走,新塵換舊晨。在一顆樹前,我伸出手,我望著木,又收回手,又望著路。走啊走,走啊走,新露換舊路。眼前常青不再,但有竹篁薆薆。竹葉捱捱擠擠,似要遮蔽蒼穹。腳下濕濕漉漉,迷離的光,一陣一陣地襲來。在那郁郁繁繁的、蔥蔥蘢蘢的、婷婷冉冉的地方,飛檐乍顯。那是一座亭,一座竹然亭。
? ? ? ?我輕輕的進了去。一方石桌,一圍木座,一把木琴,一壺濁酒,一副亂棋,一人獨我。我笑了,如冰川融化一般,如林氳退散一般,如竹葉旋而旋而落下一般。品一口酒,火燒燒的釅冽。奏一曲無弦琴,奏的什么?奏的青青竹幽然,奏的清清子悠然。品一口酒,釅冽般的火燒。下一盤亂子棋。下的什么?下的天地玄黃宇宙裂變,下的東西南北連云縱橫。不是醉翁亭的醉翁,而是醉翁的醉翁亭。我于木座一攤,臂手一揮,便摘得星辰月明。
? ? ? ? 我握拳,我松手,我握拳,我松手,手中水兒流。驚醒,已是漫天繁星。我起身,只覺天搖地晃,原來,我在一葉扁舟上,順著寧靜的水流,飄向寧靜的遠方。一陣風來過 ,我的絲發(fā)在泛起波浪。一陣雨來過,我的兩岸春水。手間輕觸明月,模糊了面龐。一道手指粗細的線劃過月明,靜靜的,消失在黑夜。我淺淺的笑著,我的胸脯卻顫抖著,我盯著水中的月亮。我圍著月亮畫了一個圈,圈里畫了一個叉。我摸索著身上凌亂的衣服,什么也沒有,我摸索著我凌亂的軀體,什么也沒有。我竟站起來,要解開褲子,撇撇嘴,又坐了下來。我輕輕的笑著,我低下頭,輕輕的吻著清清的明月,趁著嘴里的釅冽酒味還沒有散去,就像那松樹林里殘留的未消的含著光的露珠。我起身,踩著船舷,水流正柔柔沖走我趾間的泥沙,我兩臂一張,向前一擁,抱住了那水里的月亮?!班弁ā?,一葉扁舟正任流行空。
? ? ? ?我緊緊的擁抱著明月,一點一點的,浸入新塵。
? ? ? ?許久,我睜開了雙眼。轟隆隆的,是電風扇的哀嚎;嘔啞嘲哳的,是墻壁外門外傳來的聲音。我輕輕的,從清清的素床起,未經更衣,未經洗漱,未經允許,我輕輕的,看灰灰的窗外去。我看到窗外的一根電線上附著一只麻雀,四處張望著,望灰蒙蒙的天空,望灰蒙蒙的土地,望向了我。我清清的笑了,向它揮了揮手。
? ? ? ? ?你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