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醒來，眼前的光景是被黃昏逐漸吞噬的教室。

???“嗯……”

???我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腰和脖子都酸得讓人不適。

???“你醒啦~？”

???把馬尾辮解開的張靜溪，側(cè)坐在椅子上，安靜地使用了另外半邊的桌子。

???“對不起啊，說好要跟你一起自習(xí)的?！?/p>

???“嗯~~”

???她甜蜜地一笑，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叫醒我就好了?！?/p>

???“不啦，看你今天一直很困。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好像是，一直半夢半醒的?！?/p>

???我以笑容回應(yīng)她。

???靜溪撩起被風(fēng)吹拂的頭發(fā)，別在耳旁，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英語報紙上。

???“這樣不行哦，得好好睡覺才對?！彼郎厝岬珖?yán)格地訓(xùn)斥了我，“現(xiàn)在除了要努力備考之外，保持好健康的作息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剛好睡前被姐姐灌了一杯茶而已。”

???我雙手合十，選了個不錯的推辭。

???“落溪姐也是不上心啊！明明知道你是睡眠差的體質(zhì)，怎么還晚上讓你喝茶?！?/p>

???“哈哈……只是無意的啦。”

???張靜溪時而會看著我發(fā)呆。

???特別是上課的時候，盯著我似乎是她放松的一種方式。

???“你打算考哪所大學(xué)??？”

???但最近她總是心神不寧的，特別是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

???“我還沒有想過，但盡可能留在這附近吧，看看自己能考到多少分，再決定……”

???“你要留在南方嗎？”

???“我不耐寒啦~~”

???我揮了揮手，她的表情顯得那么不舍。

???“我想著，就是……如果我們大學(xué)也能在一塊的話……”

???“那樣我們就要做十六年的同學(xué)咯。”

???“不也挺好的嗎？”

???她問罷收緊拳頭，含著嘴唇。

???“也不錯。我可以跟新認(rèn)識的朋友炫耀自己有這么漂亮還有才的青梅竹馬?！?/p>

???“什么啦~~~！”

???她下意識遮羞，慌張地錘了我的肩膀。

???我無奈地歪頭一笑，這不是無意識的行為，而是刻意的。

???我知道自己這樣還挺可愛的——不需要他人提醒。

?

???我和張靜溪從小學(xué)一年級成為同桌之后，一直都是好朋友。

???她也仗著青梅竹馬的關(guān)系清掃了我身邊所有的追求者，霸占著“沈落川身邊的女孩”的位置長達(dá)十一年，馬上就要任期延續(xù)至十二年。而她本人也在剛才表達(dá)了自己想要十六連霸的欲望。

???如不出任何變數(shù)，新的賽季、哦，不，新的一年也會由她輕松地拿下這個稱號。

???“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就，普普通通嘛！”

???“哪會，無論初中還是現(xiàn)在，你都是學(xué)校里數(shù)一數(shù)二受關(guān)注的女生?！?/p>

???“唔~~~~”

???而我在其他男生眼里，也一樣是仗著青梅竹馬的關(guān)系清掃了所有想要追求她的男生，霸占了“高嶺之花身旁的靈芝”的位置長達(dá)十一年，馬上就要任期延續(xù)至十二年。而我本人對她希望我也十六連霸的想法并不表示反對。

???如不出任何變數(shù)，新的一年我也會很輕松地拿下這個稱號。

???“就是因為你，我才在和男生的社交里頻頻吃癟，你可別忘了?！?/p>

???“這個不賴我啦，肯定是你太女生性格了。”

???“不，絕對賴你……”

???而我們常年陪伴在彼此身邊也獲得了許多人的認(rèn)可。老師們沒有明確地反對過我們看上去像是早戀般的男女生距離，無論初中還是高中都被很多人認(rèn)定為“郎才女貌的一對”算得上是學(xué)校里的熱門CP，股價居高不落。

???“那你這么說……我和女生社交不順也可以說是你在我身邊的錯?！?/p>

???“才不是，根本就是你太較真又對其他人冷淡，動不動就甩臉色。”

???“那還不是她們老說你……這個那個的?！?/p>

???也由得以上這些的，可以說是托它們的福，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年沒有被人當(dāng)做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了，大家說起我或是張靜溪，簡直就像是說起了雌雄同體的單細(xì)胞生物一樣。

???連同她家的那兩位，也總問我和姐姐要不要去他們家一起過年、過節(jié)。

???“我不在乎啦！說過好多年了，你就是要和她們辯……辯什么呢？”

???“我就不喜歡其他人對你說三道四?。　?/p>

???“那我也不喜歡你交不到朋友，或者被當(dāng)做我的附屬品啊?！?/p>

???張靜溪不合時宜地甜蜜一笑。

???“我不介意，有你就好了?！?/p>

???然后假意——也可能是認(rèn)真地想要抱我的手臂，被我靈活地躲開。

???“別那樣，很熱?！?/p>

???她很快顯得情緒低落了一些。

???“好咯。”

???盡管講了那么多，但我們依舊是朋友，沒有成為甜蜜的戀人。

???而我知道她喜歡我，張靜溪估計也知道她的心意被我知曉卻一直回避，高一時還會遮掩一下，最近卻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仗著還沒有表白就以朋友的概念做著一些親密的事情。比如冬天會用“好冷哦，想取取暖”來擁抱，夏天會用“空調(diào)溫度好低，手好冷”地握住我的手。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哦……”她回頭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時鐘，已然指向六的中段，“落溪姐要回家了嗎？”

???“嗯，差不多要幫她準(zhǔn)備晚飯了。”

???她主動地拿起我的書包，兩步搶在我前頭走出教室。

???“那我陪你去買菜?！?/p>

???自然，張靜溪不會掩飾任何想跟我多相處一會的念頭。

?

???“你打算做什么？”

???她把我沒裝什么的書包背在右肩，左手拎著塑料袋。

???“青椒炒肉，青椒雞蛋，青椒……”

???“是多喜歡青椒啊~~”

???她拉開塑料袋的口，收納我手里的商品。

???時不時我也覺得我們的位置反了。

???“青椒是沈家唯一不會出錯的菜色?！?/p>

???偷偷喜歡上青梅竹馬、偷偷把對戀人的溫柔給予到作為朋友的對方身上。

???“我最近也試著吃了，青椒?！?/p>

???“你不是很討厭嗎？”

???“那是以前咯！現(xiàn)在覺得它……雖然很辣，口感也奇怪，但能感受到一點點回甘了?！?/p>

???幫喜歡的人拎東西、背書包，悄悄地嘗試對方喜歡的菜色，然后興高采烈地分享。

???“哦~不錯嘛?！?/p>

???“也許下次有機(jī)會，嘗一下你做的青椒菜，我會更喜歡哦？”

???“好啊，等放假了就做給你吃?！?/p>

???“真的嗎！”

???因為對方允許而雀躍，因為可以多相處一會而幸福……這樣的角色，本應(yīng)該是我來做才對。

???畢竟張靜溪又可愛又才華橫溢，家境還好。

???而我卻是和姐姐相依為命的可憐喪父喪母之家。

???十五分鐘后，我和靜溪在市場門口道別。她不舍地別著嘴巴，說了十幾次明天見。如此我見猶憐的模樣，我理應(yīng)丟下理性去陪在她的身邊，看她再次綻開笑顏才是吧？

???但我得回家。

???趕在姐姐下班之前，回家。

?

???其實我不會做飯。

???假裝是自己挑選的菜，也是每天姐姐出門前用便利貼寫下吩咐好的。

???客廳里唯一的時鐘，七的那一行連同顏料都被扣掉了。

???小時候?qū)τ谖襾碚f，這一刻或許是噩夢，所以才把它扣掉。

???又或許是太過于期待，每天都希望時鐘走快一些才把顏料磨掉了。

???答案無人知曉。

???但高跟鞋踩著臺階和瓷磚的聲音隔著門就聽得很清楚。

???門被推開了，高跟鞋啪嗒地落在地上。

???“川~？”

???沈落溪從門口探出頭來，對我一笑。

???“姐姐，你回——”

???我是十歲嗎？還是九歲來著？

???爸媽死掉的時候，我多大來著？

???姐姐是……十五嗎？還是多大來著？

???她如此細(xì)心地照顧了我好多年，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家，是個偉大的女人。幫我交學(xué)費，供我三餐。

???如此溫柔且善良的姐姐，卻很粗魯。

???她用手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到椅背上，如同品嘗著棒棒糖一樣吻了我。

???“川~~川……川~~~~”

???難耐情欲似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姐姐……”

???“不對?！彼蝗荒樕蛔?，冷漠地分開距離，“你……又和那個女的走一起了？”

???“我們是……同學(xué)，也是朋友。”

???“但她是女人?！彼谖业拇笸壬?，身體前傾，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手上，如同要我死一樣掐緊了我的喉嚨，“你不聽話。”

???“啊……啊……啊……！”

???而沈落溪不是鬧著玩的。

???直到我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身體開始微微抽搐，她也根本沒有想要松開手的意思。

???這是……懲罰。

???懲罰我花心，懲罰我……招惹除了她以外的雌性。

???一天里只有七點這一刻，她是只聽從生殖本能和占有欲的野獸，是一頭徹頭徹尾失去溫柔和母性的豹子。

???“你怎么就不明白……”她終于松開了手，“只有姐姐是真的愛你、真的喜歡你、真的在保護(hù)你、照顧你、關(guān)愛你、關(guān)心你——！”

???“咳……咳，嘔——！對不起……對不起，姐……落溪，我錯了?！?/p>

???“我不要聽你只說?！?/p>

???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用支配者看待下等動物的眼神等待著我。

???我抓住她的手，終于把呼吸調(diào)整回來，緩慢地親吻著她的手指，有一股奇妙的咸味。

???“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只是貪圖你這張臉，所有人都只是想利用你，所有人都只是把你當(dāng)成消遣，工具……只有我，只有我，是愛你的?！?/p>

???“只有你……”

???我的本名是什么來著……沈落川？

???“只有我是愛你的，只有我是川唯一的愛人?！?/p>

???不對吧，我記得是……

???父母死掉那年是什么時候來著？

???是春天嗎？還是夏天？

???“唯一的……”

???沈落溪是個聰明的獵人。

???“唯一的~~~唯一的……唯一的……”

???醫(yī)院外似乎有快落下的金色樹葉，在樓下遇見沈落溪時好像下了雪。

???“姐姐……我……”

???“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我愛~~~~~~~~你……川?！?/p>

???她從不在我身上留下任何蹤跡，吻痕、巴掌印或是掐住脖子時的手印。像是只屬于七點的惡魔，出現(xiàn)時無影，消失時無蹤。

???但那張單上面好像寫著是五月份，然后……海浪拍得很響，海水也很咸，很嗆。

???“我……我……我……”

???她雙手籠著我的臉頰，抬起我的臉，讓我看著她足以灼燒心靈的眼睛。

???“你要發(fā)誓?！?/p>

???指甲仿佛要嵌進(jìn)我的肉里。

???“我……要發(fā)誓?！?/p>

???我們的溫馨小家，時常在桌上放著一根錄音筆。

???“你永遠(yuǎn)只愛我。你沈落川，永遠(yuǎn)只愛我沈落溪?！?/p>

???“我……只愛你。”

???“對，沒錯，真聽話~~！”她摸了摸我的頭發(fā)，“是不是太長了？學(xué)校沒說你吧？要不要姐姐帶你去剪？”

???我瞥了一眼時鐘。

???果然，時間就像是被吞噬了一樣。

???七點已經(jīng)消失了。

???“還好，剛到眼睛?！?/p>

???“去剪一下吧，剪一下精神啊?！彼嗥鹱雷优缘乃芰洗哌M(jìn)廚房里，“頭發(fā)一長就看著邋里邋遢?！?/p>

???“嗯……”

???“這周找個時間去剪吧。對了，學(xué)習(xí)上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膯?？?/p>

???“學(xué)習(xí)……”

???“不會的題，或者是大學(xué)的專業(yè)之類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商量?！?/p>

???“哦……好。”

???“你知道姐姐今天上班……”

???也許是日復(fù)一日的折磨。

???快感和痛苦交互地占據(jù)腦袋，我偶爾會覺得自己對于過去的記憶模糊得像是在回憶千年前的歷史。

???我和沈落溪是姐弟，是在我父母雙亡后相依為命的家人。

???她是那個犧牲了自己的人生，為我付出了青春和一切的……偉大的，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姐姐，也是我必須遵守的第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