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寂靜一片，樹梢枝頭落滿了雪，看不見人在外走動，也沒有鳥獸蹤影。天空似乎晴朗，但看不清遠處，我極力睜大雙眼，也是模糊得一片。

轉(zhuǎn)瞬天陰沉下來，我到了雪地上。積雪沒過小腿，向前走每一步都很艱難。蹣跚著向前，幾近要跌倒。

走著走著我開始懷疑——我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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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以后，我仍不知道我要去哪里。烈日當(dāng)空，卻也像是下了一場大雪般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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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表面的平靜終于被家里的一通通電話所打破。時至今日，我也并未同家里原原本本地說過我在這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情。他們只能大體上得知我干得并不十分如意，要換一份工作了。起初幾天，母親每逢飯點，必會給我打電話，問我是否睡得好，是否吃了飯。絕大多數(shù)情況我是趕不上正點時候吃飯的，一是不得胃口，不想吃，二是從星巴克出來找地方吃飯再回去，麻煩得很。

每次家中善意的詢問，都讓我給自己貼上了一種被“關(guān)照”的“無能”標(biāo)簽。仿佛自己已經(jīng)差勁到連飲食起居都需要人過問才能勉強維持。

后來幾日，索性我同家里說，我換了個地方呆，某某圖書館，離我住地近還不用日日破費買一杯入場券。唯一的問題在于輕易不能說話，所以不方便接電話了。

我每餐的匯報工作便轉(zhuǎn)為了圖文直播。這樣一來簡單了許多。拿過去的照片也都能蒙混過關(guān)，實在不行便托朋友在午晚餐時間拍下他們的一頓飯。

不知是否令人信服，但至少明面上過關(guān)了。我暫時地獲得些許喘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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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日常任務(wù)便是看法規(guī)、背單詞、篩招聘信息，枯燥且令人焦慮。

像是深夜當(dāng)中騎車追逐月亮一般的荒唐。我往前走，月亮也在往前走，根本看不見有任何收斂的趨勢。身后走過的路已經(jīng)淡去在黑暗之中，掉頭也沒有方向，只有那一個遠遠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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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騎車，在6月底的時候，我剛剛給我的自行車換了新的腳踏。正等著七八月份稍稍不忙些的時候，繞著市區(qū)夜騎。夜晚似乎才是這個城市的良心所在。想象中的美好，在六七點鐘告別工作的一切，夕陽，晚風(fēng)，踩踏，換擋。

而現(xiàn)在，確實告別了工作，但再沒有心情出去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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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大學(xué)時期熬夜復(fù)習(xí)的睡眠狀態(tài)也要比此時要好了。還是同之前說的一樣，沒有合理、良性的精力的消耗，晚上常常到兩三點鐘而精神百倍。睡著后，夢不曾間斷的。一天24小時，活得很漫長，一夜夢中幾度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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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動一動。

我常去的健身房就在公司附近，中午與傍晚常有公司熟人去鍛煉。我估摸著時間，大多選在他們午休結(jié)束之后，約莫兩點到場去鍛煉。六月底之前常去，耽擱了小半個月，飲食作息無一規(guī)律，各個器械上的成績都落下好多。我記得我上個月做自由深蹲的時候，能不是特別勉強地到150kg左右的水平，而7月回去健身房再嘗試，連80kg的重量都吃力?，F(xiàn)在想來，更多的可能并實質(zhì)上身體機能的退步。

恢復(fù)得倒是很快，無論身體或是心情，健身房里的進步是最具體，最方便量化的。更令人欣喜地便是作息與飲食的堡壘漸漸的打開了缺口。有一絲好轉(zhuǎn)的信號便是在鍛煉完后覺得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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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方面也似乎星星點點地看著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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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開始選擇公司、投遞簡歷的時候，我其實并沒有真正決定要去哪個城市。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離開這座城市。并非說她不好，在這里的兩年時間，我不止一次地試圖融入這里。但不論是上一章所述的“門檻”，亦或是在當(dāng)?shù)貨]有一個親朋好友，都讓我感覺在這里格格不入。

年長些的同事、領(lǐng)導(dǎo)所談?wù)摰脑掝}，也無非是房、家、娃、車之類的。

如果我的小學(xué)老師不曾教過我四則運算，或許我的生活會輕松如意一些?？梢坏┪覍⑸畹某杀緩墓べY當(dāng)中扣除，再除房價，一切都會顯得那樣拮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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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的同學(xué)朋友，甚至網(wǎng)友，討論著五星體育的直播、新街口的孫中山，哪怕是街邊的小籠包，我都會感覺我與他們格格不入。同樣，我又與眼前周身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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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寧波這里最有家鄉(xiāng)味的，便是我原先樓下的菜場。那里有一家賣散酒的鋪子，靠里有一壇子洋河。散裝的洋河很便宜，四五塊錢一斤。我不甚愛喝酒，只是每每回蘇北老家過年之時，家中長輩親戚最愛這種酒，當(dāng)?shù)厝怂坪跻仓缓冗@類酒。曲味可能就是老家春節(jié)的味道了?？上Ъ抑袗酆染频拈L輩前些年過世，老家的宅子也荒廢無人打理。近幾年又要為城鄉(xiāng)建設(shè)貢獻土地?？赡転閿?shù)不多的記憶，就在洋河的味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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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一壇被各種黃酒圍繞的洋河，這里的月亮依舊是圓的，他處的空氣也并非哪般香甜，只是我不屬于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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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zé)o錫的機會，落在了太湖邊的一家企業(yè)A。這是我最早不知所措的時候投遞的簡歷，公司規(guī)模頗大，面試的流程也頗長，到最后用人部門的全英文面試結(jié)束后，已經(jīng)到七月底了。最終拿到了一份還不錯的offer。

在拿到offer之前，我也好多次地想象過回家的生活。

第一件事情便是買輛車，可能是我所鐘情的高爾夫，也可能整一輛電動爹。

再也不用顧忌房東的存在，想裝什么，想買什么，都能往家里搬……

我在準(zhǔn)備一個形容詞來描述這樣的生活，思來想去，竟然落到了“解氣”二字身上。

逐漸平靜之后，我開始仔細思考這件事情。如果我選擇了A企，更多的無非是因為它在太湖邊，而并非它是A企。

這會帶來一份不錯的生活，但因為崗位的關(guān)系，似乎工作中不會再有天馬行空與靈光乍現(xiàn)，更多的是循規(guī)蹈矩，按部就班，做好一顆螺絲釘。每每想到此事，“好”與“壞”的天平基本又能恢復(fù)到水平狀態(tài)，這讓我面臨著更棘手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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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可能是個特例，我在當(dāng)?shù)厮坪跖霾灰姷诙翌愃频臋C會。更多的精力仍然放在周邊的城市了。期間陸陸續(xù)續(xù)的有幾家來了反饋，該面試的面試，該拒絕的拒絕，一兩周下來，也終于有了“選擇的權(quán)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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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緊張的時候，我一天約了四家公司的面試，上下午各兩家，其實效果極差，我的狀態(tài)也不佳。除了我把自己逼得太狠，日程安排得過于局促以外，現(xiàn)在仔細回想，其實還有更深的原因。

那天上午的兩場應(yīng)付起來倒是輕松，而下午最后一場面試，徹底崩盤。誘因是我提前準(zhǔn)備的方向與面試的問題鮮有重合，經(jīng)過一天極耗精力的對話，我全然意識不到自己說的話與自己所想已經(jīng)沒有絕對的關(guān)聯(lián)性。

我已經(jīng)麻木了，短時間內(nèi)，類似的問題回答多了，我成了一個機器學(xué)習(xí)的程序，面試官的問題和反饋，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訓(xùn)練集文件。

僵硬的、冷冰冰的、機械化的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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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頻繁的面試，是一個自我標(biāo)簽化的過程。對于應(yīng)試者來說，擁有太多值得述說的方面似乎并不是一個值得高興的優(yōu)勢。

因為對方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理解我的所說、所想，甚至我篤信，相當(dāng)?shù)娜?，即使我同他深入交流，他依舊無法理解我的思想、我的行為。有些是藝術(shù)性的，跳脫的，感性的，獨立的，而有些是特定經(jīng)歷所鑄成的。

舉一個令我無語的例子，我在某次面試中，對方無法理解“我騎車只是為了騎車”這樣一個命題。因為他的生活狀態(tài)、經(jīng)歷，以及思維的閉塞性，我們之間單向的不理解是必然的。而沒什么水平的公司/面試官又偏偏喜歡問這些無聊的問題。每每被問到這些問題，我聽對方說兩句，就知道我們之間思想上的鴻溝有多大，感到失望之余，漸漸地沒有任何動力去解釋。因為我知道不可解釋。

也有情商極差的奇葩，反復(fù)追問，那我恨不得當(dāng)場化身希恩斯，把電話那頭的人逮進去，給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上“騎車可以只是為了騎車”思想鋼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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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騎車僅僅只是個例子，面試也只是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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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未經(jīng)驗證、沒有明確適用范圍的規(guī)律——越令人感到舒適的企業(yè)或人，越尊重邊界的存在——如果錯了，我不負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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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說，我意識到讓自己變得更通俗易懂，對我的面試來說，仿佛是必須的。我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我為了應(yīng)對面試，給我自己準(zhǔn)備了什么樣的說辭。那些話就仿佛街邊的玻璃櫥窗，看得出來是我自己，但我不會記得何時何地在某個商場的玻璃面前的我是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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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我的簡歷、我的面試，所看見的“我”是片面的我，哪怕只談工作，也依然不是本真的我。我不認為這是因為我的簡歷做得差勁、面試應(yīng)答不佳。我厭倦這樣扁平化自我的過程，不同于我厭倦篩選簡歷這樣枯燥的任務(wù)，每當(dāng)我完成一場面試，我都需要提醒自己一遍我所展現(xiàn)的片面的我，并不代表全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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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以推廣到生活中的一切，只有我自己有機會去真正地理解我自己，其他人從朋友圈、從工作、從生活中所看到的我，本質(zhì)上并沒有比面試中全面多少。

我想，這也是我寫這些東西的原因之一，我將我一段時間的所思所想，或者是困惑記錄下來，像是一個時間膠囊一般，埋存在互聯(lián)網(wǎng)之中。若干時間后，（極大可能還是由我自己）將這些思考、問題被重新挖掘出來，再作新的問題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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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常常會推翻自己的想法，正如上篇我著重地寫了對絕對自由的嗤之以鼻，但反觀我自己的行為，放棄A企業(yè)的offer，是否也是一種面向“絕對自由悖論”的抗?fàn)?？否定之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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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今日所拋出的問題，不知在多少日月后，能被彼時之“我”所解答。

我總有一種孤獨感。而這種孤獨感仍舊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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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工作的日子真的適合瞎想，想了一周，兩周，三周，我夢中的皚皚白雪終于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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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后面：

本來在我的計劃當(dāng)中，第三章應(yīng)當(dāng)是整個事件的核心，承接上一章的沮喪、絕望、焦慮，描述我選擇工作的標(biāo)準(zhǔn)和對自己未來的期望。前面一半的目標(biāo)大致是完成了，但是我對自己未來的期望，很難具體而準(zhǔn)確的以固定的詞句描述。當(dāng)時寫提綱之時的期望，與現(xiàn)在的期望又有所變化，我仍舊在思考我對自己究竟是何種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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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二三章的敘事來看，總體上是線性的敘事邏輯。這樣敘述起來最為簡單，也更利于回憶。

但我想，值得提出的一點是，每個短暫時刻的情緒、心態(tài)不可能是絕對的線性的，其必然是圍繞著“局面愈發(fā)明朗”的這種趨勢而波動。之所以我要贅述這一段，是因為我不希望這段經(jīng)歷被理解為“去健身之后規(guī)律作息，就解決了問題”這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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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在文集描述當(dāng)中所寫，源于生活，凝于生活。一切的敘述都是基于我的生活，但又是高度凝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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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看得下去七八千字通篇描述自己多么絕望的文字，我也不想記錄這樣的流水賬，陷入無間的自我折磨中。

而倘若你問我，此時我是否絕望，是否焦慮，我仍然會回答你，是的，我依舊絕望，依舊焦慮。

你不能將這些絕望、焦慮理解為我對現(xiàn)實當(dāng)中某件事、某個人所不滿。我不奢求你理解我，我更不希望你誤解我。

所以，如果你不能理解，請翻上去看一下騎車的例子；

如果還不理解，那就請嘗試著不要去理解，去感受它，并允許它的存在。并不是世上的所有東西都能被你所理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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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此處，我似乎能夠感受到太宰治寫《人間失格》、三島由紀(jì)夫?qū)憽短烊宋逅ァ窌r的悲壯與孤獨。他們的造詣遠在我之上，但我想某種層面，我能夠單向地去感受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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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之前計劃的標(biāo)題是《前有臺風(fēng)，后有新冠》，講的是雪化了之后的事情。不過按照我的習(xí)慣，整個標(biāo)題顯然是要換掉的。第二章第三章的標(biāo)題都是寫到一半換了的，原來叫做《我睡了一天，然后又睡了一天》和《下午三點的健身房》。

嗯……原來的標(biāo)題有點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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