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忘 雙潔 HE】畫中仙 06恨
一道銳芒從靜室中飛出,謝安之眼睛被刺得一疼,依然強撐著要去看個仔細,發(fā)現(xiàn)原來是靜室里一直掛著當個裝飾的長劍,此刻卻劍意凌厲,像是能斬斷天地般傲然。
藍忘機執(zhí)劍而立,無邊無際的森寒從他身上散開,臉上的裂紋再度褪下,渾身都淹沒在濃郁的金光之中,襯得他恍如神人一般:“你終于動手了?!?/p>
謝安之咳嗽幾聲,被兩方氣勢壓得極為不適,饒是如此,他也沒有離開的想法,反而一路溜到藍忘機那邊,觀摩著那此刻看起來分外頂天立地的背影,從這樣的場面中隱約瞧見那個淹沒在時間里的天之驕子:原來,這才是藍忘機……一個沒有為情所困,不再是一身黯淡寥落的藍忘機……
他躲在藍忘機身后,不用受氣勢壓迫,陰虎符的氣息也無法影響到自己,謝安之頓時感覺清新舒服許多。一旁正打算照顧他的黑衣人嘿笑一聲:“還是有點眼力見兒的,省得人掛心了?!?/p>
他望著高空上的那枚鐵塊,長長吐了一口氣,意味不明:“真是造孽。”
藍忘機也注意到了謝安之的狀況,見他無礙,這才提神去應對面前的棘手東西。那鐵塊所吸怨氣越來越多,終于拉出一道模糊人形,帶著萬千怨毒與藍忘機對峙:“好一個照世如珠景行含光的含光君!”
他看到藍忘機臉上飛速消退的怨紋,仍舊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會料錯:“我明明感覺到了你身上累積的失望、怨恨、痛苦……到底為什么!”
“我從不曾恨?!彼{忘機道:“那些情緒來自于所有因你而殉身的人,卻不曾有我分毫,所以你無法借它們操控我。”
“你不曾恨?”那人形模糊了一瞬,再度清晰起來,他咄咄逼人:“曾經(jīng)名動天下的含光君被所有人拋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活了這么多年,你同我說,你不曾恨?!”
藍忘機依舊安然從容:“是。”
“藍忘機,你是不是活得太久,把當年都忘干凈了?”那人笑聲里滿滿的陰郁:“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叔父、兄長、親手帶大的小輩……你看重的那些人是怎么死在你眼前的?你又記不記得,你是怎么被眾人選定,自己扒皮抽骨烙印神念的?堂堂修仙界第一名士,到頭來和我糾纏不休,日日煎熬?!?/p>
“你藍忘機一生不曾做過半件虧心之事,到頭來卻因旁人的恩怨糾纏勾心斗角不得好活,至親至愛盡皆身死,藍忘機,你怎能不恨!”
謝安之僅僅是聽著,便覺有錐心之痛從心底而出,他默默凝視那白衣人,窺到了一角更為慘烈的往事。然而當事人卻是不動如山,藍忘機看著陰虎符所化人形,透過他在他身后看到了更多的故人。
溫和微笑喜歡打趣自己的兄長,古板嚴肅卻極其關心自己的叔父,或是跳脫或是沉穩(wěn)的小輩,仗義執(zhí)言的綿綿,絕望破碎的曉星塵,兇尸之身的溫寧和宋子琛,偏激暴躁的江晚吟,笑里藏刀的金光瑤,隱忍不發(fā)的聶懷?!?/p>
藍曦臣的歉疚:“忘機,對不起。”
藍啟仁的悲哀:“忘機,以后……就靠你了?!?/p>
聶懷桑的苦笑:“含光君,我很抱歉?!?/p>
金光瑤的嘲諷:“沒想到,我還有做英雄的一天。”
宋子琛的釋然:“這樣的結局,也好?!?/p>
藍景儀雙眼通紅:“含光君,我不墮藍氏之名。”
藍思追最后一次行禮,卻不再像以往一樣謹守分寸:“有錢哥哥,再見了?!?/p>
……
一句句鄭重決然的托付,一個個毅然奔赴向死亡的背影。天上的云聚了又散,金星雪浪開了又敗,沾血的拂塵滾進土里,和一柄斷折長刀躺在了一處。還有更多的人奔赴死亡,在血色里留下了屬于自己的身影。他們的告別雖然匆促,卻并不潦草。
故人的音容笑貌從記憶中流淌而過,藍忘機緩緩握緊避塵:“我記得。陰虎符,你借聶懷桑與金光瑤爭斗一事汲取世間怨氣壯大自身,天下遭逢此劫皆因修仙者私欲而起,故而所有善念尚存者投身于內(nèi)以性命相拼,為我爭取了壓制你的機會。”
“我都記得,才更不會辜負他們。他們自有他們的罪孽,可一切是非都已在當年眾人以命殉劫之時塵埃落定,只有你我,還未迎來一個結局?!?/p>
藍忘機身上金光越來越盛,陰虎符冷笑一聲,伸手便要吸納那些令人極為不適的氣息:“辜負他們?你我的結局?要不是他們一日日毫無長進的勾心斗角,又怎么會淪落到最后那個下場造就了一個我?我和他們才是恩怨兩清,藍忘機,你只是來多管閑事最后賠進自己的蠢貨罷了!”
想到他們千數(shù)年的糾纏,陰虎符便滿心戾氣,手掌一張便有數(shù)十道怨氣打向藍忘機,卻被輕而易舉地攔下,只是地面法陣崩裂得越來越快:“就算你騙我發(fā)難迫我離體現(xiàn)形又如何?我當年便能勾動天下惡念葬送整個修真界,如今就算有你壓制,也依然能再一次毀掉你!而我,天地怨氣不消,我永生不滅,你就看著自己的結局和那些人一起團聚好了!”
從他們的話中拼湊出了一個大概,謝安之卻并不緊張,甚至還有心情嘀咕:“我看你就是虛張聲勢。要真有這么厲害,你還能被忘機兄困住這么多年,非要等人快要失控才趁機發(fā)難?”
“……”
他的聲音自然逃不過在場之人的耳朵,陰虎符陰惻惻瞥了謝安之一眼,本就黑下的天空在瞬息之中又暗三分。
黑衣人差點又笑了出來,他大搖大擺走出站在謝安之身邊,腰間的黑笛越發(fā)通透,而崩裂的大陣下,那些漆黑陰影卻不再向陰虎符涌去,而是遲疑地停在了他腳底,逐漸將黑衣人簇擁起來,像是在擁護他們的王。
陰虎符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停滯不動的怨氣,面容逐漸扭曲。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飛速巡逡起來,卻始終不見有旁人出現(xiàn)。
黑衣人光明正大的站在眾人之中,任憑所有人無視了自己,唇邊笑意凜然,挑眉輕聲:“你操控的我動不了,可我想要的,你也沒本事奪去?!?/p>
一邊說著,他摸了摸腰間的黑色笛子,紅色發(fā)帶成了這一片天空下除藍忘機身周金光外的第二抹亮色。
陰虎符的手段被制,藍忘機卻不是會錯失良機之人。一道道金光如流星般從他身上飛出,化作一瓣瓣蓮花將陰虎符層層籠罩而進,每多一層,它便更虛弱一分。
“功德金蓮……”
沒找到自己以為的那個存在,陰虎符顧不得深思,它雙手結印立刻要以陰氣為引去抵消花瓣,一瓣,兩瓣,三瓣……十二瓣……二十四瓣……
第三十六瓣的時候,陰虎符身影稀薄許多,陰怨鬼嘯逐漸微弱,它終于怒吼:“藍忘機!你非要逼我到這個地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