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龍園翔視角）

“心靈創(chuàng)傷這種東西，比起用言語喚起，變成實驗體才會更加強烈地勾出來。”

我對石崎使眼色。光是這樣石崎應該也會理解自己被指示了什么。

伊吹把輕井澤往前推開。石崎按照我的我指示，把水桶的水狠狠地往輕井澤頭上潑。

“唔！”

在嚴冬的寒冷天空下，澆在她身上的水應該已經讓她冷到骨子里了吧。輕井澤因為過大的沖擊與打擊當場癱倒，并顫抖著身子。

她的兩只手臂緊緊按著自己的身體。剛才為止的強勢態(tài)度都因為一桶水而消失無蹤。

“你要回想嗎？回想你在以前的學校一路受到的洗禮。”

“不、不要……！”

她捂住耳朵。就像少女在害怕幽靈一樣，只是顫抖著身體。

“我不會這樣就罷休，一定會徹底把你給搞壞。”

我拿出手機開始錄影，接著揪起輕井澤濕掉的瀏海。我了解到她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生氣。

現(xiàn)在，輕井澤的心里應該閃現(xiàn)出了自己過去被霸凌的片段吧。

“這是霸凌的影片。如果你什么都不說，我就會把它散播到學校里。”

這當然是謊言，但輕井澤已經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來，哭吧、叫吧。來求我原諒你。”

“不要、不要！”

沒什么是比深深烙印的傷口還更值得揭開的。

“真是慘不忍睹……我果然不該幫忙的……”

伊吹逃避似的撇開了視線。

“欺負弱者也滿有趣的耶。因為可以讓我的內心雀躍呢。”

我想起過去來對我動手的人。當?shù)靡馔味馐軋髴獣r，也有人會像嬰兒一樣哭得抽抽搭搭。

但輕井澤的狀況有點不同。

“你一直被人徹底地霸凌，虧你可以在D班嶄露頭角。我很佩服呢。”

這個原本是弱者的家伙靠自己的力量嶄露頭角，并構筑了全新的自我。

利用平田、綾小路，還有靠著自己的力量，直到今天都一直維持著自己的立場。

“這不是那么簡單就辦得到的。”

被霸凌過的人都會變得很低聲下氣。越是反覆遭受過霸凌，就會越是加深這種本性。

是因為借由霸凌才被調教成那樣，所以也沒辦法。

“或許在某方面上，你是個膽量不輸我的女人呢。”

我蹲下來對顫抖著的輕井澤嘲笑地繼續(xù)說：

“但是啊，人的本質不會那么輕易改變。那是無法改變的呢。你是個潛在的被霸凌者，不是那種霸凌別人的人。你就好好給我回想起來吧。”

沒錯，就算反手陷害了真鍋她們，但輕井澤的本質并不會改變的。

我拿起留在石崎腳邊的另一個水桶，這次則是由我來對輕井澤潑水。

“～～～～～～！”

輕井澤發(fā)出不成聲的喊叫，用力地蜷縮著身體。

“石崎，你再去一趟。”

“好、好的。”

石崎撿起倒在地上的兩個水桶，接著再次下了屋頂。

“只要你把綾小路叫來這里，一切都會結束的喔。”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我都說了我跟他完全不熟！”

她搖搖頭，不情愿且逃避似的否認。

“呵呵，你還要隱瞞下去啊。你果然很有膽量呢。不，這是因為你習慣被霸凌了嗎？或許對你來說這種程度連霸凌都算不上呢。”

我抓住輕井澤的手臂，把她強行拉起。

“……真是不忍心看。”

“好玩的從現(xiàn)在才要開始呢。”

“我只有打從心里覺得很生氣。”

伊吹并沒有離開，她只是拒絕參與霸凌，然后倚靠在屋頂?shù)拈T上。

“如果之后綾小路還沒有來，我就要回去了。”

“那樣也可以。”

我不是為了娛樂你們才這么做。說到底，要把輕井澤變成我的棋子也不是主要原因。

我只不過是為了我的快樂才破壞輕井澤。

2

（輕井澤惠視角）

“嗚嗚嗚………嗚嗚嗚嗚！咳咳咳…….嗑咳咳咳！”

不能呼吸…….不能呼吸…….冷到了骨子底，頭發(fā)上滴下的冰冷水滴。

被潑了四桶水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不滿足于潑水，現(xiàn)在的我臉上被蓋上了一條毛巾，冰冷的水不停的從我的頭上倒了下來。

水透過了制服，內衣也早就已經濕答答，還有那種讓人窒息的溺水感充斥著我的身體…….

但我害怕的不是身體因為寒冷而顫抖，而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內心里黑暗的想法又一次浮現(xiàn)出來，讓我想再一次恨起這個世界本身。

這是繼我以前刺傷自己以來，又回想起的感覺…….

為什么我正在被人欺負呢？

從這種情感開始發(fā)生了變化，變成我為什么活著？

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嗎？

我開始責怪起自己。

涼透的心逐漸侵蝕身體。

深深烙印的傷痕發(fā)熱般地痛了起來。

“欸，你也該讓自己解脫了吧，輕井澤。你根本就不必繼續(xù)受苦喔。”

龍園在我面前笑著逼我自白。

我的牙齒因為寒冷與恐懼開始喀噠喀噠地發(fā)出打顫聲。

我為了停下來而拚命掙扎，但是心里不聽使喚。

腦海里充滿了被烙上的悚然記憶。

過去與現(xiàn)實交疊。

盡管如此，清隆以前說過……..他會來幫我的……..

這就是……保護我正要被黑暗吞噬的心的最終要塞。

“你要抱著希望死去嗎？你又會重回過去，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龍園只是用單方面的言語暴力不斷攻擊我。

好可怕…….

“但假如你要與我為敵，我就不得不攻擊你的弱點了。”

救救我。

“我會把你有的沒的全都寫下來，然后散播到學校里。”

好可怕。

“到時，你還能故作鎮(zhèn)靜，并像至今為止那樣當班級的中心人物嗎？”

救救我。

“不，不可能。你又會重回過去的你?；謴统蓱K遭霸凌的那個自己。回到你原本的模樣。”

過去的霸凌在我心中強烈、強烈、強烈地反覆閃現(xiàn)。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想回到那個既黑暗、悲慘，又讓我想死的世界。

“既然這樣就讓自己解脫吧。讓自己解脫，保護現(xiàn)在的自己。”

“拜托，饒了我，拜托你饒了我……！”

我的心已經粉碎。

不對。我只是用膠帶黏住而已，它從初中那時候以來就是粉碎的。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明明我好不容易才決定向前邁進的。

好不容易習慣的校園生活發(fā)出聲響逐漸崩塌。

“我不會像真鍋她們那樣手下留情。我們知道了你的秘密。假如你要逼我退學的話，知道這件事實的人就不會是一兩個，謠言馬上就會蔓延開來。這么一來，或許連你曾經看不起的同學都會欺負你呢。”

“不、不要、不要……”

“既然這樣你就好好地想起吧。想起回到過去的那個自己，是一件多么難受的事情。”

──我就算不想要也會想起來。

白色的世界忽然在腦海里延展開來，隨后則是一片黑暗。

課本上的涂鴉或筆記不見，就像慣例一樣，我在廁所里被人撥水也不是一兩次了。

她們把我被拳打腳踢的樣子錄下來，當作班上的笑料。裝在室內鞋里的圖釘，或放在書桌里的動物尸骸們，我全都記得。

我也曾經當著同學的面被拉下裙子。也有過游泳課后內褲被藏起來，或是制服本身不見的狀況。

被逼去和我一點都不喜歡的男生告白。

用嘴撿起散在地上的菜并且吃掉。

舔過鞋子。

然后，被自己最珍惜的朋友背叛…….

對，沒錯。

全部都想起來了。

明明自從跟清隆有了交集后，就沒怎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現(xiàn)在…….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人類在這種時候會采取的最后防衛(wèi)手段。

只要接受就行了。

接受被龍園他們欺負的現(xiàn)實，這么做就會變輕松。

啊，我又要重新回到那時候了嗎？

我知道到時自己的心靈一定會承受不住。

愿意溫柔待我的人、愿意和我和睦相處的人都會改變。

我不可能再次承受得住那種殘酷的時光。

我仰望天空，一直隱藏著的淚水溢出眼眶，接著滑落下來……….

為什么我現(xiàn)在會遇到這種事呢。

…………

──好想死啊……

我心中產生出這樣的情感。

為什么那時候我沒有死掉呢………

如果知道未來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的話，我那時候果然應該把刀子對準自己的脖子，而不是自己的腹部的………

“可以拯救你的不是綾小路。如果你現(xiàn)在把綾小路叫來的話，就會被我拯救。”

就算他這么說，根本就沒有保證這樣子我被霸凌的事情就不會暴露。

隔天說不定就傳遍了。

更何況……..

如果我把清隆叫過來的話，他一定也會被龍園他們圍堵………….清隆他一定也會遭遇到我現(xiàn)在這種事情吧…….

不，說不定清隆會遭遇到更慘的事情。

可是──

如果這樣做的話，我就有得救的可能性，這段難受的時間或許也就會結束。

犧牲掉清隆我就能得救。

這是沒辦法的，這樣我就可以得救。

答應過會來幫我的清隆，到頭來還是沒來救我。

就算我相信他并且不斷地等待，這個狀況也沒有降臨任何變化。

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今天寄去的郵件嗎？

他說只要我有事情就聯(lián)系他，他會來幫我的。

明明我就已經聯(lián)系他了………但結果這只是一廂情愿嗎？

我已經搞不懂了，也沒辦法確認。

到頭來我和清隆的關系太淡薄了，我的事情就只是次要的。

如果我是堀北同學、椎名同學又或是坂柳同學的話，清隆就會來救我嗎？

然而我不是，我不是她們任何一個人……

我被背叛了嗎？

我被他丟下了嗎？

他說的那些話都只是謊言嗎？

“阿爾伯特，有人來過了嗎？……這樣啊，我再聯(lián)絡你。”

眼前的龍園靜靜地嘆口氣。

“我想你也稍微期待過，但好像沒有任何人要來救你。”

啊，我果然被棄而不顧了。

不對，我不相信怎么行。

清隆說過會幫我的。

我被騙了嗎……？

到頭來，能救我的人果然一個都不在嗎？

我不知道…….

“你好像很相信綾小路那家伙啊？但是看看周圍吧。他現(xiàn)在在這里嗎？他有來救你嗎？”

我──沒有獲救。

他沒有來，沒有任何人來，不會有任何人來救我。

沒錯，就像以前那樣……..不會有人來幫我………

心中的黑暗包圍著我，想放棄一切的想法占據(jù)了我的腦袋。

“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把綾小路叫來的話，其實你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喔。”

龍園同學一邊說著，一邊在我面前蹲了下來，對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