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 44：開學(xué)倒計時

對格雷戈里來說，開學(xué)一詞可以與末日劃上等號—特別是當(dāng)這個詞變?yōu)楝F(xiàn)實之時。格雷戈里本以為完成暑假練習(xí)冊便可萬事大吉，直到他發(fā)現(xiàn)練習(xí)冊后的附錄，與附錄上的四行小字：四道社會實踐作業(yè)，后天早上就要敲響上課鈴，格雷戈里就算有登天的本領(lǐng)也不可能一口氣完成它們。

格雷戈里望了一眼身后的雪爾莎，用不了半年，雪爾莎也會從幼兒園升到小學(xué)。等到那時，她收拾書包時的表情就不可能再是現(xiàn)在這樣了：唱著兒歌，扭動著腰部與雙腿朝書包中裝入繪本、玩具與鉛筆盒。格雷戈里猜測，那時候她可能連哭都來不及。

格雷戈里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幼兒園的那一天：在琴娜將車開到幼兒園門前、將格雷戈里抱下車座的前一刻，格雷戈里還堅持認為他們走錯了路，他們應(yīng)該去琴娜口中那家“新開在中城的迪士尼樂園”—后來，格雷戈里越是回想這件事，就越是認為當(dāng)時琴娜欺騙了自己，還欠著自己一句道歉。

“格雷戈里，今天甜品店歇業(yè)，”莉茲敲了敲房間門框，見無人應(yīng)答后便向臥室邁出左腿，“需要我?guī)湍銇碚睃c—”唔，在莉茲看來，這個歡迎儀式似乎太熱烈了些？幾天前莉茲進入格雷戈里的房間時，他可不會哭著擁抱自己。

下一次，估計格雷戈里就要像見到教皇的朝拜者那樣，小心翼翼地親吻莉茲的腳趾頭了。以上只是莉茲的推測，她不確定這是否準確，可這多少能為莉茲下一次推開這扇房門、面對更多前所未聞的場景時提前做上點兒心理準備。

“莉茲小姐，我需要點兒幫助—！”格雷戈里取出自己的暑假練習(xí)冊，將所有頁數(shù)翻過后掀開尾頁附錄，整整四個限時任務(wù)，格雷戈里現(xiàn)在需要個幫手！

“冷靜點兒，格雷戈里，”莉茲推開格雷戈里，將男孩扶到床邊后開始為他構(gòu)思計劃。在暑假作業(yè)幫手這一方面，她可不認為自己是他的最佳選擇，“那只你常常和他一起玩兒的大機械熊呢？也許他可以幫你？”

“弗萊迪？不行，他今天在和阿夫頓警官調(diào)查案件—”格雷戈里對莉茲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癱倒在床鋪上 ，“—他們正在抓一名殺手，一個喜歡用鋼刺射穿別人心臟的家伙?！?/p>

“弗萊迪居然和你說這些東西？”莉茲扶住床沿，差點被格雷戈里的話嚇得驚掉下巴。搖滾弗萊迪或許是有些風(fēng)趣幽默，可能還有點兒沒腦子，可他總不至于沒什么“未成年人信息保護”的程序之類的吧？這樣下去，說不定下一次格雷戈里就要用弗萊迪的主機登錄博彩網(wǎng)站了！

“別擔(dān)心，我能接受這些?！备窭赘昀镎f完，便用手指了指隔壁房間中的雪爾莎。他接著對莉茲補充道：“我妹妹還在喝奶的時候，我就吃著麥片看《無敵鋼鐵手》了。”

“《無敵鋼鐵手》？”莉茲快速從自己的腦中查找這部影片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應(yīng)該是講述一位儈子手在西部荒漠大殺特殺的電影。

“對，我最喜歡漢克把酒吧老板的頭當(dāng)保齡球滾出去的那段！”格雷戈里說完，從自己的書柜上取下一具地球儀。在莉茲看來，格雷戈里現(xiàn)在可能需要些安慰劑，可能還會需要預(yù)約一間精神病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

“這樣吧格雷戈里，我可以用今天的休假日幫你，”莉茲感覺有點兒惡心。她以前的確做過送人進棺材的工作，這點她不可否認?？涩F(xiàn)在，她已經(jīng)受夠了那些無聊的血腥暴力，“我，我需要吃點東西。我還沒吃早飯呢，冰箱里還有罐頭什么的嗎？”

“罐頭？漢克上一次用砍刀，鋸掉了一個印第安人的頭蓋骨，”格雷戈里將床上的被單揉成球狀，像是抓著人頭的骯臟殺手般將被單球徒手抓起，“他盯著其他印第安人，惡狠狠地說這就是最好的水果罐頭，最后，他喝掉了那個印第安人的—”

“夠了，我對聽你講述一個變態(tài)喝印第安人腦漿不感興趣！”莉茲捂住格雷戈里的嘴，她真希望格雷戈里的聲帶能配上塊遙控器，這樣，在自己或其他人希望他保持沉默時，只要按一下靜音鍵就好了。

至于早飯，莉茲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胃口了。她拿起格雷戈里的練習(xí)冊，開始逐一說出其中的社會實踐任務(wù)：第一，跟著父母等家人一起工作，附帶家長親筆簽名。第一條格雷戈里算是差不多完成了，畢竟，大半個暑假他都在幫琴娜照看甜品店。

第二，自己種植一株植物，或飼養(yǎng)一只寵物，進行持續(xù)的觀察記錄，需要拍下照片作為實證。在莉茲看來，第二條也許可以先放一放。

第三，助人為樂，去幫助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需要那個人在第三行字前進行簽字。莉茲說完這句話后，格雷戈里便提出他可以幫赫吉本越獄。這朵燃滿主意的小火花，在一秒鐘后便被莉茲的訓(xùn)斥徹底澆滅。

第四，完成前三項任務(wù)。莉茲懷疑出版社的人是不是買了太多的印刷墨水，否則根本不會有人閑到去加印一句廢話。這樣看來，格雷戈里要做的事就只剩下兩件了：助人為樂，飼養(yǎng)一只小動物或植株。

“我們可以先做做助人為樂這件事，”莉茲讓格雷戈里拿來一把鐵錘，在她將鐵錘輕輕敲向自己的左膝前，她還不忘叮囑格雷戈里一句：“從現(xiàn)在開始，直到你的作業(yè)完成之前，我們都要裝作不認識彼此的陌生人—！”

莉茲用鐵錘輕擊膝蓋，放下鐵錘后瞬間讓雙手捂住左膝。她開始有些刻意地在格雷戈里面前大呼小叫，心想格雷戈里只要對自己伸出援手就能完成作業(yè)。拜托了，格雷戈里！莉茲都叫得這么賣力了，他多少也該走過來問一句、遞塊冰袋或繃帶之類的吧？

“格雷戈里，我想我示意的夠明顯了！我現(xiàn)在受傷了，”莉茲繼續(xù)用雙手捂住左膝上的假傷口，“你身為一個要完成助人為樂作業(yè)的孩子，這時候應(yīng)該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認識你—”話音剛落，格雷戈里便意識到莉茲想表達的意思。他飛速沖下閣樓，以所能想到最快的速度從冰箱取出冰袋，之后以同樣的速度回到閣樓上，將冰袋敷到莉茲的左膝部位。

助人為樂，實踐作業(yè)完成。只剩下最后一項了：生物觀察?？墒?，從現(xiàn)在開始飼養(yǎng)什么東西，不論格雷戈里準備飼養(yǎng)些什么、培育些什么，一天半的時間都太短了些。

“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們先去解決一下胃袋里的問題，”莉茲拍拍格雷戈里的雙肩，希望這些話能起到點兒安慰作用，“你想吃點蘑菇煎肉么？”

“隨便吧，等等—！”蘑菇煎肉？這倒是提醒了格雷戈里，也許他沒什么時間去養(yǎng)寵物了，可一株植株的話—確切地說，是一株菌類。這么做的確是在弄虛作假，可只剩下一天半的時間了，格雷戈里也在心中暗自保證：這是他最后一次在社會實踐作業(yè)上草率了事。

“所以，冰箱里有蘑菇和生肉對嗎？”一個絕妙的點子，在這位八歲男孩的腦中生根發(fā)芽。一株植株？它當(dāng)然可以存在，它長得比格雷戈里腦中那株點子之芽還要好！

“你不會是想養(yǎng)一塊肉做寵物吧？”莉茲感覺，她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莉茲小姐，你在開玩笑嗎？蘑菇，為什么我不能養(yǎng)一株蘑菇呢？”格雷戈里抓起作業(yè)本，得在媽媽或雪爾莎對那些蘑菇動口之前，將它們埋進土里拍張照片。

一捆蘑菇，一個花盆外加一捧濕潤土壤。一切準備就緒，按下快門，格雷戈里的最后一道社會實踐作業(yè)就此完成。沖印店，得去沖印店把照片加急打印出來！

“倒霉—！”

在沖印店的門前，沒有寫著“營業(yè)中”的告示牌，沒有熙熙攘攘的顧客，沖印店的頭燈也尚未亮起。門前這張小紙條是什么意思？月末度假，關(guān)門一星期？有什么人會在開學(xué)前去科尼島度假??？啊，對了，沖印店老板可不用像格雷戈里那樣去上學(xué)！

格雷戈里打通紙條末尾留下的緊急聯(lián)系電話，電話接通后，格雷戈里別的沒聽到，只聽到一陣陣劇烈的轟鳴，外加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沖印店老板開始解釋身邊的一切，他正在科尼島游樂園玩兒云霄飛車。

“你好格雷戈里，啊，我想起來了，我認識你！我去過幾次你媽媽的甜品店。什么？今天非印不可嗎？那好，我閣樓的窗戶鑰匙就藏在門墊下面，別告訴其他人。打印完把錢放在桌上就好，我相信你，好孩子。不過，你可能得需要點兒攀爬技巧，因為閣樓窗戶在二樓！”

又是一大段機械轟鳴聲，外加人群的尖叫。云霄飛車在這些刺耳雜音的伴隨下連繞三個打彎，打印店老板說出一句“祝你好運，別打碎玻璃”后，便掛斷電話，去繼續(xù)享受他的假期了。

“至少他把話都說明白了?！崩蚱澫崎_沖印店門前的軟墊，閃閃發(fā)光的銅制鑰匙就在那張軟墊下方。格雷戈里自然不擅長那些飛檐走壁的活計，因此莉茲讓格雷戈里將相機交給自己，而格雷戈里只要在入口等著自己就好。

墻壁上的凹痕，排水管與電纜，外加幾段樹枝、再扶一會兒電線桿與屋檐。莉茲從沒這么慶幸過，自己在黑道上用來小偷小摸的技巧，現(xiàn)在居然還能派上用場。她卷起自己的左袖，擦去滿掛額頭的數(shù)顆汗珠。

用鑰匙打開窗戶，進入閣樓。沖印設(shè)備的操作入手不算太難，莉茲沒花上多少時間便完成了照片打印。之后，她攀到窗戶邊框上，準備以相同的路徑回到地上—直到她抬起頭，看見站在屋檐上的維多莉婭向她亮出手銬。

“私闖民宅，破壞窗戶建筑財產(chǎn)，偷竊相機與隱私相片—”

維多莉婭將手銬銬上莉茲的雙腕，緋紅刑者的案子已經(jīng)夠讓她和克里斯頭大了，現(xiàn)在還要在午餐時間處理一個小賊，她只希望這一切快些結(jié)束，能讓自己還有那么十幾分鐘去吃上塊三明治。

“維多莉婭警官，實際上，這一切只是個誤會?！?/p>

從沖印店二樓的房檐跳下后，格雷戈里拉拽著維多莉婭的衣角向她說明真相。事后，維多莉婭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為此，她讓格雷戈里親自打通沖印店老板的電話。

“嗯，好，好的。抱歉女士，您可以走了?！?/p>

維多莉婭將莉茲手中的鐐銬解開，盡管沖印店老板那里夾雜著些許雜音、尖叫聲與歡呼聲，可至少她還能聽清楚他的證詞。不過，那家伙現(xiàn)在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度假啊？換句話說，哪個充滿尖叫與吵鬧的地方，還能像電話另一頭那樣被稱為一座度假圣地呢？

“鬼屋，科尼島新開的鬼屋。我現(xiàn)在正在鬼屋里呢，警官！”

沖印店老板說完，將手機收回自己的衣兜。身邊那些扮演骷髏、幽靈與山洞食人魔的家伙還在圍著一堆假篝火載歌載舞，頭頂還時不時飛過一些機械蝙蝠與陰云。格雷戈里是對的，月末度假可真不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