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筆記(37)——對先驗宇宙論的批判(1)
? ? ? ? 宇宙論就是我們對世界、對宇宙整體的看法。以前的形而上學非常關注對于上帝創(chuàng)造的世界整體的看法。對先驗宇宙論的批判,就是對世界整體的批判,這也是整個先驗宇宙論批判的核心。哲學所謂的“世界觀”就是對整個世界的看法,這是過去的形而上學需要考慮的問題。牛頓曾說“物理學要當心形而上學”,他反對物理學陷入整體主義,所以牛頓本身是經(jīng)驗主義的,他主張自然科學從經(jīng)驗出發(fā),從經(jīng)驗中上升得真理。
? ? ? ?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從世界整體出發(fā),居高臨下地對種種概念進行推演,這就是過去的形而上學的世界觀。但是形而上學如此推演出的各類規(guī)定是相互沖突的。這類沖突歸根結底緣于世界整體這個概念的雙重含義:世界與整體。
世界,welt,在德文中同時也有人世間、世俗、塵世的含義,所以世界具備經(jīng)驗的含義。而整體是超越經(jīng)驗的。這二者的結合本身就有內(nèi)在的沖突。當我們從世界整體這一概念出發(fā)進行形而上學時,重要的是我們立足于哪個環(huán)節(jié):立足于世界的環(huán)節(jié),得出的命題就叫現(xiàn)象的綜合;立足于整體的環(huán)節(jié),得出的命題就叫絕對的總體性。對于世界整體概念的追求就是先驗的宇宙論。
? ? ? ? 首先討論理性派的觀點,他們根據(jù)這個世界整體的最高項來規(guī)定世界整體。他們將世界整體視作一個系列,系列的最高項就是理性派的著眼點與出發(fā)點,這也體現(xiàn)了他們居高臨下的形而上學觀。所以理性派將世界整體視為是已完成的。
? ? ? ? 另一方面,經(jīng)驗派根據(jù)這個世界整體的無限性來規(guī)定世界整體。他們的世界觀是自下而上的,所以經(jīng)驗派認為世界整體是未完成的。
? ? ? ? 雙方的沖突就在于此,二律背反也由此產(chǎn)生。二律背反就是雙方各自依據(jù)普遍承認的原則建立起來的、公認為正確的兩個命題之間的矛盾沖突。二律背反包括正題與反題。正題多立足于理性的理念,反題多立足于知性的理解。且正反兩者之間沒有一個共同的標準。二律背反的辯證論(辯證法)被康德視作為消極意義的。
? ? ? ? 理性派與經(jīng)驗派關于視野的分歧不是二律背反產(chǎn)生的真正原因,二律背反的產(chǎn)生最后還是要回到理性與知性的關系問題上。先驗辯證論談論的雖然是理性問題而非知性問題,但是理性與知性還是密不可分的。知性負責提出概念、提出范疇體系,而理性負責推理,因為理性本身無法提出概念。理性可以利用知性已經(jīng)提出的概念經(jīng)由推理加以擴展,當理性對知性范疇進行超出經(jīng)驗的運用(超驗運用)時就形成了理念。理念是高高在上地凌駕于整個感性世界的,是人無法追求的。理性的理念實際上都是從知性的范疇而來的,只不過理性將知性的范疇越過了經(jīng)驗,將其推向了無限,這也是理性的純粹運動,即從有條件者推向無條件者——理念的過程。理念中還包含著知性的內(nèi)涵,是對知性范疇的擴展的運用。這種劃分同時運用了知性的范疇與理性的推理,所以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種矛盾:當你著眼于理性的推理時進行世界整體的闡明時,你所推出的理念相對世界整體而言就太大了,沒有任何一個經(jīng)驗事物能符合推出的理念;當你著眼于知性的范疇時進行世界整體的闡明時,推出的內(nèi)容相對世界整體就太小了,達不到世界的整體性要求。
? ? ? ? 先驗宇宙論最重要的成果就是提出了二律背反,黑格爾的辯證法就是受到先驗的宇宙論批判中二律背反的啟示??档抡軐W的二律背反在近代第一次將辯證關系用矛盾沖突的方式表達出來。
? ? ? ? 康德依據(jù)他的范疇表將兩方矛盾沖突的命題劃分為了四種二律背反:量、質、關系、模態(tài)。每一大類中又分為正題與反題。
一、量的二律背反
正題:世界在時間中有開端,在空間中有界限。
反題:世界沒有開端和界限。
? ? ? ? 所謂的量,就是從大小、有限無限著眼于世界整體。正題代表理性派的觀點,理性派從整體上看待這個世界,所以他們認為世界在時間中有開端、在空間中有界限,這也與基督教的說法相吻合——“創(chuàng)世紀”。理性派同時也在哲學上論證這一點。
? ? ? ? 反題代表了從牛頓的實證科學角度來看待這個命題,世界沒有界限,沒有開端和邊界。
? ? ? ? 兩個命題表面上是絕對不相容的,且二者必有一真。二者也都無法證明。正反題都是談論可能世界經(jīng)驗之外的東西。沒有人能經(jīng)驗世界整體,世界整體是一個設想而出的絕對的無條件者的理念,我們所見的任何事物都是有條件的,這也是雙方都同意的。也沒有一個標準能裁決雙方的正誤。因此雙方只能采取邏輯上的歸謬法——即首先假設對方的論點是正確的,再從對方的論點中引申、推論出荒謬的結論,以此來駁倒對方。歸謬法在數(shù)學中運用是十分廣泛的,在形式邏輯上也是如此。在四個二律背反中,康德對兩方的觀點都是以歸謬法為基礎進行復述的。
正題的證明:
? ? ? ? 如果承認宇宙整體在時間上是無限的,那么就意味著迄今為止的所有時間都過去了,都結束了,但是時間又是無限的,怎么能說無限的時間結束了呢?所以時間只能是有限的。時間的有開端體現(xiàn)在無限的過去都可以綜合為一個過去。空間同理,如果空間是無限的,那么它是各部分的無限相加,這就需要無限的時間,然而時間不是無限的,所以空間也是有限的。
? ? ? ? ?歸謬法就是概念上的推論,理性派認為如果沒有開端與邊界,“以往的時間”與“有限的空間”這兩個概念是不可言說的,理性派認為經(jīng)驗派是不配談世界整體這一問題的。
反題的證明:
? ? ? ? 假設世界存在開端,那么在開端之前必定有一個“空的時間”,一個“完全的空”如何突然誕生出“有”呢?空間同理,宇宙的邊界之外肯定有一個“空的空間”——虛無,但是都是虛無了怎么有可能存在界限呢?虛無空間不可能限制宇宙整體,用空虛限制存在就相當于沒有限制,所以空間也只能是無限的。
? ? ? ? 這兩類的證明都是消極的,都是基于對對方的否定的。后來黑格爾指出,雙方其實都是立足于循環(huán)論證,即用來證明論題的論據(jù)本身的真實性依賴于論題所證明的邏輯錯誤。因為“世界整體”這一概念本身就是矛盾的。
? ? ? ? 首先,“世界整體”其本身就立足于整體性。整體是永遠存在邊界的,世界本身如果是無限的,那么就無法形成整體了,就“太大了”。有限是預設在整體概念之中的,這是循環(huán)論證的關鍵點,這一循環(huán)論證也是理性派的核心觀點。
? ? ? ? 反過來,如果我們將理解的核心立足于世界上,即整體的世界,那“世界整體”就一定不是有限的,因為世界一定是無限的,無限是預設在世界概念之中的。
二、質的二律背反
正題:世界中一切復合物都有單純物構成。
反題:世界中沒有單純物,一切都是復合的。
? ? ? ? 質的二律背反研究的就是物質的無限可分性。由于一切經(jīng)驗物質都是有廣延的,經(jīng)驗事物依賴于空間才能存在,由于空間可分,那么物質也一定可分,那么最后有沒有一個絕對的不可分的單純之物呢?
正題的證明:
? ? ? ? 如果復合物不是由單一的東西構成,則復合物就不能成為復合體,換言之每一個被復合的事物都要有一個復合的行為維持著。因而正題為真。
? ? ? ? 理性派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萊布尼茨的單子論。萊布尼茨認為單子沒有廣延,因此單子就是不可分的最小物。萊布尼茨對單子的證明也體現(xiàn)著這個觀點:由于有復合物,所以有單子。如果試圖從“無”中復合,那么“無”復合而成的復合物也只能是無。世界最終可以還原為單純物,不占據(jù)廣延的單純物才是真正的不可毀滅的實體。
反題的證明:
? ? ? ? 哪怕是最單純的實體,也要占據(jù)空間,單子不存在廣延是站不住腳的,也就是不存在不占據(jù)時空的單純物。不占廣延的是靈魂、上帝,是道德事物,不是科學事物。這體現(xiàn)了經(jīng)驗派的唯物主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