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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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太平廣記》，喜歡《世說新語》，連帶著也喜歡上了《六里莊遺事》。

喜歡上了東東槍在《六里莊遺事》當中的一個故事：

說，男人吳伯昭先是瘸了，接著就癱了。

吳伯昭有一親戚，癱之前倒是不經(jīng)常走動，多少也是因為窮在鬧市無人問罷了。怪就怪在，反倒是癱上了以后，這叫徐松年的親戚就常來常往，春去秋來，都到了臘月了，還來，就差住上了。

臘月里的一天，女人給男人吳伯昭端來一碗熬好的藥，叮囑男人要趁熱喝了，病好得快。吳伯昭瞇了眼，不看女人，女人心就有些發(fā)慌，把前番的話就又重復說了一遍。吳伯昭就沖女人笑笑，說沒事兒，涼了一樣治病。讓女人放寬心。

寒冬臘月的，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藥早涼透了，冰碴子都凍上了，可不涼透了？吳伯昭端起碗，小口抿，慢慢喝。直等到喝干凈了，喚來這個叫做蘭兒的女人取碗。蘭兒看著空碗，也不收碗，說：昨天不喝，今天喝，何苦呢；熱得不喝，冷了喝，多難受。吳伯昭又笑笑，說：昨天喝，你就跟具尸體睡了一宿，你膽小，我害怕你害怕。又說：知道徐松年是來看我死沒死，啥時候死，還知道徐松年給你的耗子藥就在這藥碗里。這個叫做蘭兒的女人就開始抹眼淚：知道你還喝？

吳伯昭吐出最后一口氣：怎么不喝？你放都放了，不喝怪可惜的。

這是東東槍版本的武大故事。

但武大吳伯昭就算是個不明白的，想了一宿，也算是想明白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但，一日夫妻百日恩。過了這一宿，我就不是武大，蘭兒也就不是潘金蓮了。

十數(shù)年夫妻，就是這么地相敬如賓，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相敬如賓，所以白首如新，甚至，都等不到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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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還記得我的朋友葉開在2011年3月21日那天，在QQ空間連發(fā)了兩條說說，前一條是：哎呀，雪好大嘞！好大雪，應傷春色，走馬得觀花否？另一條是：就這么走在雪地里，白茫茫一片，天地相接，又好似走在天上，周遭再無聲響，就好似走在寂靜里，就這么走下去，就好似一不小心就可以走到白首。

白首，就好似艾倫戴爾城堡中的艾莎與妹妹安娜這樣，經(jīng)由姐姐艾莎的魔法，仲夏夜里有了冰雪，地面結著冰，天上飄了雪，姐妹倆一起堆雪人，滑滑梯，而倆人也成了一對兒雪寶。

國王和王后再沒有其他子女，如此兩位公主，如珠如寶，姐姐疼著妹妹，妹妹憐著姐姐，當真是幸福美滿。

姐姐還在運用魔法變幻出新的滑梯來供妹妹戲耍，萬沒想到腳下因為結冰而打滑了起來，原應變幻出滑梯的魔法，就這樣改變了方向，恰恰穿過了安娜的卷發(fā)，擊中了她頭部，就這樣，姐姐眼睜睜看著妹妹昏死了過去。

國王和王后很快就知曉了危機，連夜在山谷里召喚出了地精，用來對小公主安娜進行療救。

療救的前提，是需要消除所有的魔力，包括所有關于魔法的記憶。

在獲得國王的允準之后，地精將小公主安娜腦海中那些與姐姐艾莎一起度過的奇妙時刻都被抹掉了，連帶著的，關于和姐姐一起親密玩耍的記憶也逐漸模糊了，到最后，安娜就只是一個人了，偶爾見著了艾莎，也只是禮節(jié)性問好，就好似鄰家阿姐一般。

最后一次魔法給安娜留下來的，就是她頭上的一絡白發(fā)。

白首如新，說的，該是此時此刻忘了還有一個姐姐艾莎存在的妹妹安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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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就這么并肩行走在雪地里，一不小心到白首？

嗐！

你聽王菲在《郵差》里唱：“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span>

吳伯昭？早埋了葬了，尸體都該瓦解了，畢竟，墳頭草也已長出來了。

蘭兒？等不到白首，就在男人的藥碗里下藥，這么地膽小害怕，卻全不怕夜里要跟具尸體躺一宿。

安娜？倒是白了少年頭，只是不記得少年時了。

艾莎？自我放逐于冰天雪地，自封為王，作為姐姐，倒是完完全全記得少年事，夜深忽夢，也不過是夢啼妝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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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葉開說他喜歡歐·亨利，尤其喜歡《麥琪的禮物》。他還記得歐·亨利是這么寫的：在樓下的門廊里，裝著一個再也不會有信投遞進去的信箱和一個再也不能摁響的門鈴。

是的，再也不會有信投遞進去的信箱，再也不能摁響的門鈴。

郵差總摁兩遍鈴，在德拉和吉姆這兒不適用。

葉開著實是太喜歡《麥琪的禮物》了。有一年的中秋文藝匯演，他甚至還原創(chuàng)了一個類似的故事：在外打工卻被拖欠工資的丈夫悄悄趕在中秋節(jié)前夜回到了家，用僅剩余的一點錢給妻子買了月餅；在家省吃儉用的妻子悄悄去了丈夫打工的城市，用攢下來的錢給丈夫買了生日蛋糕，想要給丈夫一個驚喜……

難怪信箱是再也不會有信投遞進去的信箱，難怪門鈴是再也不能摁響的門鈴，難怪郵差總摁兩遍鈴不適用。

你聽王菲在《郵差》里唱：你是一封信，我是郵差，最后一雙腳，惹盡塵埃，忙著去護送，來不及拆開里面完美的世界。

德拉是一封信，吉姆是一名郵差， 沒有郵差寄送的信，沒有信送的郵差。

丈夫是一封信，妻子是一名郵差，郎心自有一雙腳，隔江隔海會歸來。兒郎如是，女郎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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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姐姐艾莎是一封信，自我冰封，寄件人不詳，收件人不詳。

妹妹安娜是一名郵差，自行拆封，冰釋前嫌。

魔法不在了，冰雪消融了，沒有了千堆雪，只有著長街。

長街上有信可以投遞進去的信箱，有能摁響的門鈴，有送信的郵差，而且，郵差總摁兩遍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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