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子小姐的腳下埋著尸體09卷第一章：狼的時間02
第二節(jié)
話雖如此，“在客廳吃羊肉火鍋”還是相當(dāng)不容易的，甚至可以說是蠻行?！贿^，我家有時也會做。
“少爺，你昨天吃了羊肉火鍋吧?”
“哈哈哈，你知道啊?”
因此，第二天去九條家的我，昨天的晚餐就被名偵探老婆婆識破了。
即使打開窗戶，把空氣凈化器調(diào)到最強(qiáng)，吃完飯后噴上大量的除臭劑，濃郁的羊特有的油脂香味還是會滲透到身體和衣服里。
那為什么還要吃呢?，“那個，因為是羊肉火鍋啊!”我只能這么回答。生的軟的、多汁的羊肉和鮮味濃的、很有嚼勁的羊肉。姜汁辣辣的，帶著甜味的醬湯，奪走了我們母子吃膩的擔(dān)心，兩人份的肉反而不夠。
“雖然味道有點大，但羊肉烤肉的最棒了?！?/p>
“老婆婆最喜歡沾滿肉汁的豆芽菜和洋蔥，用來做成的烏冬面特別好吃，不過大小姐不喜歡?！?/p>
對于不喜歡吃肉的櫻子小姐。老太太非常遺憾地嘆了口氣。
“她說不用管我，一個人吃就好了。不過羊肉啊……剛剛好，跟我來?！?/p>
“什么?”
坐在骷髏椅上一臉不服的櫻子小姐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赫克塔用鼻子踩著我的膝蓋，不停地央求我:“來來來?！?strong>赫克塔誤以為是在散步，突然高興地追上了她。
“不是散步，我只是去二樓，你在這里等著?！?/p>
“嘭嘭”地?fù)崦鴲廴念^，櫻子小姐邀請我上二樓。因為是很難去的地方，所以有點緊張。
“是擺放骨頭的房間嗎?”
“不，是工作室。”
“工作室……”
在她的邀請下，我跟著她去了位于二樓中央的一個大房間?！白娓傅臅俊！彼啙嵉鼗卮?。書架上擺放著圖鑒和專業(yè)書籍。靠窗的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去骨所需的鑷子。
這是一間很有櫻子小姐風(fēng)格的學(xué)者風(fēng)格的房間。要說唯一像裝飾品的東西，應(yīng)該是書架上那只閃著鈍光的金色寶石盒——不，應(yīng)該是八音盒吧。我在函館的八音盒館看到的，是一種叫antimonick的古典合金八音盒。
但當(dāng)時吸引我注意的并不是這個八音盒。
“是啊……這么大的東西，組裝起來真少見啊?！?/p>
“嗯，有教育機(jī)構(gòu)委托我做教材?！?/p>
那是放在房間中央、高1米左右的漂亮骨骼標(biāo)本。而且頭蓋骨上有四條彎曲的黑色大角。
“是雅各布羊，在《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jì)中也出現(xiàn)過，是非常古老的羊?！?/strong>
“是啊!小學(xué)的時候，在住宿學(xué)習(xí)的士別那里看到過。好漂亮的角啊!”
我不由得發(fā)出感嘆之聲。與平常的小標(biāo)本不同，大的完整標(biāo)本果然很漂亮，我實在難掩興奮之情。櫻子小姐也很滿足。仔細(xì)想想，對骨骼標(biāo)本如此感動的我也不太正常，已經(jīng)完全被她毒害了嗎?
“羊從外面看是圓的，骨頭也渾圓的。同樣是哺乳類，和狗又不一樣——”
羊和山羊一樣是偶蹄目。大的和長頸鹿一樣。之前在旭山當(dāng)飼養(yǎng)員的沢先生，在長頸鹿舍前告訴我的。我還記得，當(dāng)我面對著長得很漂亮的長頸鹿那健康的巨大的腳，卻聽到“雖然這么大，但是和山羊們的形狀是一樣的”時，我實在很很驚訝。據(jù)說長頸鹿的膝蓋其實不是膝蓋，而是腳跟。
那么，羊的膝蓋果然也是腳跟?但是羊和長頸鹿不一樣，乍一看并不覺得和狗有什么大的不同。對，狗是——。
“…………”
我的思緒突然停了下來。
狗骨頭
沃爾夫的骨頭。
受傷的沃爾夫落入花房手中。那孩子的骨頭現(xiàn)在在哪里呢?至少想吊唁一下——不，現(xiàn)在想。如果是現(xiàn)在的我。
我最喜歡的沃爾夫。即使是骨頭的形狀，我也想把它留在身邊，讓我感覺到那孩子還活著。即使是作為標(biāo)本。
“少年……”
我強(qiáng)忍著快要涌上來的淚水，櫻子小姐慌忙拿起紙巾盒。
“啊，別哭……對了!要哭就叫赫克塔吧。雖然沒有做過治療犬的適當(dāng)訓(xùn)練，但那孩子很順從很聰明。而且很喜歡你。而且看狗的眼睛——雖然狗很討厭。據(jù)說和建立起信賴關(guān)系的狗狗對視的話，大腦的下垂體后葉會分泌后葉催產(chǎn)素。撫摸它也可以哦。后葉催產(chǎn)素的分泌會起到消除壓力和放松的效果。你本來就是個容易感動的人，好奇心也很旺盛，對他人的信任度也很高，這大概是天生后葉催產(chǎn)素分泌就很好吧，不是很好嗎，不斷分泌吧。而且——對了，讓老婆婆烤些什么點心吧?嗯，還有……”
“……沒關(guān)系的?！?/p>
她慌慌張張地，就像安撫孩子一樣，向我提出各種建議，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是嗎?”
看著松了一口氣的她，櫻子小姐也微微一笑。
我很高興你為我擔(dān)心。她天真無邪，毫無防備，總是在惹麻煩的邊緣徘徊，我一直抱著“照顧她”的心情。她博學(xué)多識，卻不知世事。
所以，我一直不喜歡別人叫我少年。因為我覺得她才更像個少女。
但是最近強(qiáng)烈地想。我畢竟是個孩子。真是個無能為力的孩子。雖然很不甘心，但我還是個“少年”，別說保護(hù)她了，總是被周圍溫柔的人保護(hù)著。
所以想早點長大。我想成為堅強(qiáng)的人。比誰，比什么都重要，為了讓我看到笑容的這個人。
“真的沒關(guān)系?！?/p>
對，沒問題。因為有你在身邊。
“……那至少，為了散散心，占卜一下吧?！?/p>
“占卜?”
“嗯?！?/p>
她帶著惡作劇的表情走向八音盒，那好像是些小物件的收納盒。打開蓋子，音樂也沒響。(“這是伯母的遺物，可已經(jīng)壞了，不響了?！彼@么說道)
“櫻子小姐會占卜，有點不可思議啊?！?/p>
“嗯，我本人倒是不信。這是我以前跟叔叔學(xué)的。你也喜歡這種東西吧?”
“這是?”
小小的毛氈包里，在工作臺上攤開了四粒乳白色的碎片——不用說，那是指手指第一關(guān)節(jié)大小的小碎片。
“這叫骨卜（日語シャガイ、羅馬音Syagai），是蒙古的風(fēng)俗，用于占卜和娛樂?！?/strong>
“骨卜……”
四面散開的骨頭就像被磨碎的蠶豆。櫻子小姐說:“這是羊的距骨?！?/p>
“公元前，由莉迪亞人帶到希臘的一種叫做阿斯特拉加利的游戲，據(jù)說是通過絲綢之路傳入希臘的。其中一節(jié)還說日本的拋豆包也是起源于阿斯特拉加利?！?/strong>
“那么，是拋豆包的親戚嗎?”
玩法除了拋豆包，還有彈珠、滾球、打賭等多種。其中占卜是首當(dāng)其沖的。
“四面散開的骨頭都有自己的代表的意義，分別是山羊、馬、羊、駱駝……像骰子一樣搖晃四個，哪個面出現(xiàn)就代表不同的意思?！?/strong>
“哦，真有意思?！?/p>
“你試試看?！?/p>
骨頭放在我的掌心里。照她說的那樣把那個倒在了工作臺上。落下的骨頭里面，有平坦面的，也有中間鼓起的面的，還有露出兩個八字形的面的。
“馬、羊和兩只駱駝嗎?”
櫻子小姐嘆了口氣，挑了挑眉毛。
“什么意思?”
“嗯?！?/p>
她沒有告訴我結(jié)果，而是哼了一聲，抱起了胳膊。
“……不太好嗎?”
“是啊，也就是說會被卷入不幸之中吧——不過，好吧，說到底這種東西是沒有意義的，只是單純的概率問題。和骰子不同，不是所有的面都是平坦的，每個面形狀也會有微妙的不同?！?/strong>
“哦……”
為了蒙混過去，她一邊快速地說著話，一邊把骨卜放進(jìn)小包里。我的心情難以言喻。我知道她是想鼓勵我，但不好意思，她這樣說反而會適得其反。
“好了，正題在這里。再說一個骨卜的事吧。這不是羊，而是狼的腳踝碎片?！?/strong>
“狼?”
“啊，狼非常聰明。運氣不好的人是不可能抓住狼的。這就是幸運的護(hù)身符——喬尼.夏凱的名字?！?/strong>
櫻子小姐把化妝包放回八音盒里，背對著書架回頭對我說。
“同時還得是個精明的人——所以說，這是要從主人那里‘偷’來獲得幸運的東西?！?/strong>
“偷?”
這聽起來好像很深奧。通過竊取別人的幸運，來獲得自己的幸?！?，也許人并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幸福的。
“嗯，聽說會故意讓親近的人把幸運分給自己，讓自己變得幸運?！?/strong>
“那還可以?！?/p>
現(xiàn)在好像土特產(chǎn)店里也有賣，櫻子小姐瞇起眼睛說，然后啪的一聲合上八音盒的蓋子。
“這是以前叔叔給我的，本來就是只對男人有效的護(hù)身符，所以我拿著也沒有意義……好了，我想把這頭狼的骨頭放在這里，今天就先回去工作，我還有一份標(biāo)本要制作。赫克塔的散步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你今天也回去吧?！?/p>
“啊?不過，如果還有標(biāo)本制作的工作的話，我也來幫忙——啊。”
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注意到櫻子小姐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想在開始工作之前，先喝一杯婆婆的紅茶。我就先下去了，不過機(jī)會難得，你還是好好觀察一下羊標(biāo)本再下去吧。”
“是的。”
我終于明白了她在暗示什么，櫻子小姐對我微笑了。然后目送她靜靜地離開房間，站在書架前。
古色古香的八音盒，由于它的蓋子是玻璃的，可以看到里面，看到后我嚇了一跳。
“……!”
讓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的是，在小收納箱旁邊的空間里，有一只金色的蝴蝶正在展開小小的翅膀。
不過仔細(xì)想想，蝴蝶其實是很常見的主題。看來是只要一擰螺絲，蝴蝶就會隨著聲音合上翅膀、打開翅膀的工藝吧。客觀地想一下，這不是一個非常棒的八音盒嗎?
如果是櫻子小姐去世的大姨的遺物，那到現(xiàn)在也會被珍藏著吧。我雙手小心翼翼地打開八音盒，低頭看著放在毛氈門廊上的碎骨。
狼的腳踝骨仿佛塑膠模型機(jī)器人腳上的接頭。每當(dāng)看到生物的骨頭制作得如此精致、合理，我就覺得這就是櫻子小姐做的。
狼的骨頭雖然脫脂了，但似乎沒有漂白，呈現(xiàn)出骨頭特有的溫柔顏色。我輕輕拿起，收進(jìn)口袋。據(jù)說骨頭是幸運的護(hù)身符，這是櫻子小姐的風(fēng)格。
我走下樓梯，赫克特慌慌張張地出來迎接，櫻子小姐也從后面探出了臉。
“你要走了嗎?回家路上小心?！?/p>
“是的，謝謝……但是，真的好嗎?如果從你叔叔哪里得到的話，那對櫻子小姐來說就是寶貝了……”
“怎么說呢，反正是被偷走的幸運，所以無所謂好壞，反正已經(jīng)不在我手里了?！?/p>
不用再說了。手指抵在嘴唇上，惡作劇似的櫻子小姐微微揚(yáng)起嘴角。我深深地低下頭，摸了摸赫克塔的頭，離開了九條家。胸口一陣發(fā)熱。
叔叔送的狼的骨頭，對櫻子小姐來說無疑是寶物之一。你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我，我怎能不感激呢?
我腦海里面花房的影子還是很濃，一想到沃爾夫，心就在流血。就像遠(yuǎn)處傳來的雷鳴。明明知道會下大雨，卻不知道該逃到哪里。但對我來說，確實有人拿著傘來接我。
因為不想一直被保護(hù)著，所以要變得堅強(qiáng)，變得聰明，去面對。比現(xiàn)在還要……。
突然，手機(jī)的短信鈴聲響起。
一確認(rèn)，是告知收到SNS消息的郵件通知。反正又是阿世知還是誰，我一邊用手推著自行車，一邊輕松地打開了app，打開畫面，差點把自行車推倒。
Phantom:我想和你直接對話。
我全身都沒有了血色。
好幾個念頭在一瞬間盤旋，報警吧，告訴櫻子小姐吧。我想問沃爾夫的事，希望他把沃爾夫的骨頭還給我。
“怎么了?”
怎么辦才好?我拿著手機(jī)，站在自行車的底座上一動不動，一個路過的老奶奶跟我搭話，嚇得我把手機(jī)掉在地上。
“哎呀，沒事吧?”
“啊，不……是的?！?/p>
一個推著可以坐的購物車的老婆婆擔(dān)心地看著我。好像是以前為了尋找傳閱板而拜訪過的，住在附近的年近九十的淺田女士。
“請問……您今天去買東西嗎?身體怎么樣?”
“天氣變暖了，所以狀態(tài)很好。今天我去圖書館借了書?！?/p>
“是嗎?”
面對一臉擔(dān)心的淺田女士，我壓低顫抖的聲音，努力裝出自然的樣子。她瞇起快要被皺紋淹沒的眼睛，對低下頭的我同樣點了點頭，又推著手推車走了。
一瞬間，我想到了她是間諜。也許在不知不覺中被利用了。但那令人感到危險的腳步，讓我再次想起，世上有一種無害的、必須保護(hù)的存在。此時此刻，如果我站得不穩(wěn)，可能會傷害到與我相關(guān)的人。
——明白了，我該怎么辦?
語音通信與文字不同，不會留下歷史記錄。但是可以錄音。我給Phantom回復(fù)，以便在發(fā)生什么事的時候可以馬上開始錄音。
幾分鐘后回信了。不是用短信，而是直接用語音通話的形式。我做了個深呼吸，接起電話。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吹著熱風(fēng)，我的后背汗流浹背。
“……是的?！?/p>
“啊，少年?！?/p>
“…………”
我還是第一次對被稱為“少年”感到如此厭惡。還有人模仿櫻子小姐，叫我正太郎少年。但是，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感到自己被否定過。
但這種違和感、不快感，不僅是因為他習(xí)慣地叫我“少年”，還可能是因為我對那個聲音有抵觸。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除了想和你說的話之外，還有別的理由打電話嗎?”
“那為什么是人工語音呢?不直接說話，太卑鄙了?！?/p>
現(xiàn)在是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使用人工聲音的時代。那個聲音相當(dāng)接近人類的聲音，發(fā)音也接近標(biāo)準(zhǔn)語。對于語調(diào)平淡→頭高的北海道人來說，可能更覺得別扭。
“不一定是膽怯。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可能處于無法發(fā)聲的狀態(tài)嗎?比如說，我可能得了不治之癥?！?/strong>
“什么?”
一瞬間，一個不可能的人物從腦海中閃過。最不該的人的樣子。
“怎么會……”
“騙人的，只是單純的自我保護(hù)，只是在努力保護(hù)自己而已。和你一樣?！?/strong>
一瞬間(或許，那是在電話前嘲笑我的時間)之后，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為什么和我們扯上關(guān)系?”
憤怒不由自主地爆發(fā)出來，聲音變得又大又粗。
“大聲說話不是上策。清楚地知道你的心在動搖。感情用事的人容易控制。心臟在肺和肋骨的下面。心也悄悄地藏起來比較好。”
我強(qiáng)忍怒氣，做了一個深呼吸。仔細(xì)想想，就在路的正中央。雖說路上車輛較少，但站在這里說話也不是什么好事，更重要的是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為什么會扯上關(guān)系呢?”
我現(xiàn)在必須移動，應(yīng)該去九條家嗎?我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Phantom說:“永山神社?！?/p>
“什么?”
“一邊推著自行車一邊說話很危險。在安全的地方說話吧。讓你受傷不是我的本意?！?/strong>
“我會受傷嗎?”
“是的，我想傷害的只是那些罪犯。只要你是善良的，我就不能殺你，這違反了我的規(guī)矩。”
“…………”
從他毫無感情的聲音中，看不出Phantom的真意。是真的還是假的?這個人說的話本來就不能相信。另一個我在心中敲響了警鐘。這是我一個人無法對付的對手。有人——對了，必須依靠櫻子小姐和警察。
但與此同時，我那膚淺的自尊心又揚(yáng)起了頭，覺得一味地逃避真的好嗎。如果貿(mào)然呼救，好不容易連接到花房的線可能會斷掉。特別是櫻子小姐，明明那么聰明，可是一暴走就會完全漠視周圍的人。
所以要慎重，首先要把握狀況，冷靜……。
“我知道了，我決定移動?？梢韵惹袛嗤ㄐ艈?”
“你打算在這段時間里呼救嗎?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聊聊吧。說不定我的真實身份就隱藏在不經(jīng)意的對話中?！?/strong>
他一定在電話那頭瞧不起我吧。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錯，我無法反駁。從感情上來說，這是我的想法。最后，我把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蹬起自行車。正如他所說，去了永山神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