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文獻:哲學是否是一種智力疾病
Davis, J. W. (1963). Is philosophy a sickness or a therapy?. The Antioch Review, 23(1), 5-23.
在美國醫(yī)學協(xié)會年會(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上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的法恩斯沃斯(Farnsworth)提出,漫無目的,缺乏意義和目標(aimlessness and lack of meaning and purpose),構成了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疾病(the great sickness of our age),我們全心貫注于探索外層空間,故意避免學習如何理解和控制自己。[1]
這個就很奇怪,醫(yī)生們似乎正在接管傳統(tǒng)上,至少部分屬于哲學家的職責,因為漫無目的,缺乏意義和目標(aimlessness and lack of meaning and purpose)歷來是哲學家們關注的問題。[2]
畢竟這是蘇格拉底給自己制造麻煩的原因,畢竟“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在蘇格拉底的影響下,古希臘和羅馬哲學實質上成為治療病態(tài)“靈魂”的療法。它的基本目標是指導正確的生活行為。對于柏拉圖(Plato)和亞里士多德(Aristotle)來說,這些也有這樣的治療功能。[3]
伊壁鳩魯(Epicurus)說“那個哲學家的話若不能治愈人類的痛苦,那么他的話就是徒勞的”。正如醫(yī)學如果不能驅除身體的疾病就沒有益處一樣,哲學如果不能消除心靈的痛苦也是沒有益處的。[4]
古典和希臘時期的哲學為個體提供了一個健康而有意義的生活所必需的目標和世界觀,并因此而獲得了溫德爾班德所說的基于科學原理的生活藝術的實際意義(the practical meaning of an art of life, based upon scientific principles)。[5]
現代和近代哲學家更注重哲學的技術性和實用性方面,但除了少數例外,他們普遍遵循這樣一個價值觀“一個哲學體系,如果對一個人的生活質量沒有任何影響,那么就不值得擁有”。哲學家們普遍認為他們的學科是能夠解決個人生活無意義問題的學科之一。[6]
這個陳述之所以有所限定,就是因為有很多的例外,雖然哲學的實踐和治療價值得到了強調,但是一些哲學家的確否定了它,要么是完全否定,要么是部分否定。[7]
古希臘的詭辯派(Sophists)的高吉亞斯(Gorgias)是這個學派的一位重要代表,他的學說可以被總結為三個命題(proposition):[8]
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如果有東西存在,它也無法被認識
即使它能夠被認識,也無法傳達給他人
作者認為高吉亞斯(Gorgias)的立場將哲學降低為一種荒謬的觀點,只有病態(tài)思維者才會接受。[8-1]
在現代哲學中伊曼紐爾·康德(Immanuel Kant)是一位很重要的批評者,他認為之前的哲學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幻覺的結果,傳統(tǒng)的理性主義哲學家都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把人的理性當做了一種能揭示世界本質的東西,而忽視了人理性的局限性,因此他認為人的理性有種病態(tài)(sickness),就是總想把所有事情都統(tǒng)一起來,形成完整的體系,從而導致了空洞和教條主義(dogmatism)的哲學系統(tǒng),沒有實證和經驗依據。[9][10]
最近的反對者們屬于實證主義(Empiricism)和分析學派(analytic schools),他們認為傳統(tǒng)形式的哲學是一種智力疾病(intellectual sickness),更是一種語言疾病(sickness of language),當胡言亂語(nonsense)變得有意義的時候,就意味著疾病的襲來。最典型的癥狀是將胡言亂語接受為真理(truth)。[11]
患者對于像[12]
存在即合理(The real is the rational)
宇宙是一體(The universe is one entity)
上帝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God either exists or does not exist)
人本質上是有價值的(The human person is intrinsically valuable)
這樣的陳述沒有任何異議。對他來說,這些偽語句(pseudo-statements)具有相當的意義(meaningful)。[12-1]
隨著疾病的加重,思維可能會陷入奇怪甚至怪異的錯誤推理之中。人們可能會建構起龐大的形而上學(metaphysics)和倫理體系(ethical systems),通過這些體系來解釋實證(真實)世界。在進一步和更慢性的情況下,這些奇怪的系統(tǒng)被接受為現實本身,而真實世界被視為具有某種派生或次要的現實。因此,真實變成了虛幻(unreal),虛幻變成了真實(real)。[13]
在這些人身上,個人的偏好、興趣和態(tài)度可能不再是為價值觀(Values)的有效指標,他們的價值觀,是非情感。這類疾病的一個特點是,一個病人和另一個病人的接觸往往會加重疾病,因此成功的治療需要將患者隔離開來。[14]
因為這些病人的思想脫離現實太久了,他們的思維體系很封閉,而且由于不接觸現實又很荒謬,所以相互之間難有共識。這就導致兩個封閉的體系,相互接觸時很難達成調和,反而會互相看不順眼,并強化自己的立場。[15]
這種疾病有一定傳染性,但就像麻風病那樣,需要有長時間的接觸才會傳染。然而有些人似乎對這種疾病有免疫力,不會受到影響,有些人只有輕微的癥狀。[16]
今天的批評家,特別是追隨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語言分析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分析家,認為哲學的主要研究對象應該是人類的交流或語言行為。[17]
形而上學和價值理論(axiological theories)應該被視為行為障礙,是人類語言活動的障礙,哲學(philosophy)類似于精神病(psychoses),尤其是偏執(zhí)狂(Paranoia)和精神分裂癥(Schizophrenia)。[18]
傳統(tǒng)上,哲學教授(professors of philosophy)被認為是具有大量智慧的人,他們將自己的智慧慷慨地傳授給感到困惑(confusion)的學生,在現在看來他們和學生一樣都是困惑的,而且他們的問題更嚴重,因為他們意識不到自己的混亂。[19]
實證主義者和分析哲學家們認為,哲學的困惑和難題在于對語言的錯誤使用,具體來講,傳統(tǒng)哲學所回答的關于意義的問題是沒有價值的,一旦問題變得清晰,很容易就會發(fā)現這些問題要么就屬于科學領域,要么干脆就是個偽問題(pseudo-problems)。[20]
語言的意義就是用法(The meaning is the use),語言的意義來源于他們的使用方式和語言環(huán)境,而不是先驗(a priori)的實體或本質,因此要了解詞語的意義關鍵在于分析它在不同環(huán)境中的使用,許多的這些問題,實際上源自于將這些詞語從原本的環(huán)境中抽象出來,只有圍繞具體的語用來探討詞語的意義,才能夠消除這些困惑。[21]
哲學的真正作用是分析語言的概念,而不是構建虛構的系統(tǒng)和回答不存在的問題。哲學不能夠回答任何問題,它的任務是確保問題正確,一旦這個任務完成,哲學就應該從問題中褪去。實際上,人們應該通過拋棄哲學命題來達到清晰和正確地看待世界,以擺脫哲學的束縛。哲學只是治療語言疾病的工具。[22][23][24]
存在主義者(existentialists)強調個體的獨特性和價值,無法被任何理性系統(tǒng)全面描述,西方哲學忽視了個體層面存在的非理性層面。當西方哲學將注意力都集中在理性上的時候,個體只被當做機器中的一個小齒輪。這被他們認為是導致個體心理和精神異常的原因之一。[25][26]
邏輯實證主義者(logical positivists)、語言分析學家(linguistic analysts)和存在主義者(existentialists)共同否定傳統(tǒng)的西方哲學,哲學的很大一部分內容需要接受“治療”。[27]
作者認為,當哲學為人類獨特的進步成長提供條件,為個體的建設性潛力的持續(xù)發(fā)展和生活的滿足作出貢獻的時候,它是一種療法,反之則是種疾病。[28]
我對這個定義感到很失望,因為它不具有操作性,很難以這個為準繩去進行驗證。另外,可以想見的是那些意識形態(tài)的狂熱擁護者,估計很少有人說自己的哲學能夠實現的目標與之相反,他們很會自欺欺人。
作者認為雖然哲學在很多時候的確是一種智力上疾病,需要被治療,但是沒有任何一方能夠完全滿足這種需求,沒有靈丹妙藥(panacea)。語言分析學家(linguistic analysts)也不會聲稱有靈丹妙藥的存在,因為分析學家對哲學的期待太低,他否認哲學能夠解決人類的生活問題。他們認為,人類生活中的問題并非是哲學問題,在將問題的含義弄清楚之后,會意識到那個問題,實際上是個偽問題(pseudo-problems)或者是需要科學(science)來回答的問題。[29]
正如我們所見,威曼教授同意存在主義者的觀點,即理性無法顯示最終的善,當一個人試圖將人的存在塞入任何單一的理性系統(tǒng)時,就會導致不健康,因為這樣的系統(tǒng)無法對作為一個人的原初經驗(original experience)給予適當的關注。[30]威曼教授說:“在直接的意識中,存在著一種無法歸納為理性概括的具體充實”。[31]
我認為這個是很有道理的,每個人的感受和經歷都是非常復雜的,這就導致人與人之間有很強的異質性,雖然這些東西也是實在的,從還原論(Reductionism)的角度來說,也無非就是物理的,可是這樣的哲學思考,無法彌補在現實當中理性系統(tǒng)對原初經驗無可奈何的現實,它太獨特和復雜,很難描述,難以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