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敵人是日常。

就連消費也是在消費欲望。

接受一切被投喂，接受一切破碎虛妄。

做一朵危險的花。

我當然——

愿意相信你。

哪怕我不敢相信我自己。

情感啊，心思啊，愛啊——

那些本該不屬于我的東西啊。

澎湃吧，起舞吧！

選擇吧。

……

……

“哎呀……好漂亮的孩子，胡桃，是你的小男朋友嗎？”

“不是哦，這可是我費盡心思招來的伙計，超棒的?！?/p>

婦女瞇著眼，笑盈盈地看著眼神澄澈的金發(fā)少年。

紅發(fā)如絲的少女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

空靜坐著，默默點頭回應。

“真好啊……要是我家孩子還活著的話……

“肯定和你一樣好看吧?！?/p>

婦女滿是皺紋的手撫上空的面龐。

肌理和嫩膚。

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與哽咽。

她渾濁的眸子里藏著些什么——或是一片星芒，或是一張童畫。

空看向她。

捂上她的手。

“女士，我愿，為您祈禱。

“為您的生活，和為您的他。”

“……

“謝謝你，孩子。

“胡桃，請幫我備好吧——雖然我還用不上，但，我也是該給自己找份歸宿了。

“畢竟，我只有……自己一個人了?！?/p>

胡桃重重點頭。

“放心，有事就來找我吧，我會帶著空去幫你哦！”

“嗯……真好啊。

“你和他，真般配啊。

“做個伙計，太不值了，要不然還是成個家，一起操持吧？”

人老了，總想成他人姻緣。

或許是因為……

我無法在自己身上見證任何美好了。

但我仍向往溫暖。

胡桃罕見地沒有直直應下一切。

面稍紅，移開了眼神。

“我又不是什么不良，拐著人家就……

“不過，我的生活確實也仗著他就是了?！?/p>

他真的有什么魔力。

看到他的人，接觸他的人，親近他的人。

無一不想著和他多待會，多接觸些。

他的面容澄澈，他的心思純凈。

似乎……

每個人都想為他添分墨色。

“好啦，休息會吧，說實話，我很久沒接過那么絡(luò)繹不絕的單子了。

“他們甚至只是想看你一眼。

“我的空啊，你太有魔力了?！?/p>

“我，我應該感到榮幸么？”

“當然了，你簡直是棒極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酬謝你了。

“放心啦，不給薪水是玩笑話，我會給你很高的薪資啦，要不然，恐怕刻晴大人會來找我麻煩的?！?/p>

“她不會的?！?/p>

空想起昨晚刻晴小姐那不明不白的態(tài)度，和前后不一的口徑。

并搞不清楚，也不明白。

“我也不需要錢……我只要知道，我有什么價值就好了?！?/p>

“……是么。”

蹦蹦跳跳的胡桃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們走了很遠，在源遠流長的璃月里。

當夕陽也松懈了暖意。

疲憊地往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走去。

剛從外面回來，前面即是璃月港。

他們卻停住。

少女扯住了少年的袖子。

拉著他坐了下來。

在松軟而青綠的草地上。

共同描繪著黃昏。

“那位女士啊，曾經(jīng)也是個大美女哦。

“她的孩子和她一樣，也很漂亮。

“似乎也是金發(fā)吧……

“但可惜啊，我一手操辦了他的葬禮。

“從那以后，那女士就越來越蒼老，越來越迷茫了。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活了，連棺材也不準備給自己買的那種。

“你覺得，那時的她，還有什么所謂價值么？”

少女轉(zhuǎn)過頭，望著少年。

他們坐的很近。

“胡桃，我不知道……”

“是啊，誰知道呢。

“當她再無生存的心思，她究竟有什么屬于她自己的價值，誰還知道呢。

“大家都想活著——想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活著。

“大家都不想，失去自己的價值。

“我不知道你追尋的價值究竟是什么，但我覺得，你想讓自己有價值的話……

“就去好好的活一次吧。

“去看看那些你沒見過的東西，去吃那些你沒試過的東西，去做你不敢做的事情。

“還有……

“去試著愛誰吧。

“去做你自己吧。

“我的少年阿?！?/p>

你已經(jīng)給很多人的人生賦予了無窮的，額外的意義。

你是不是該善待你自己了？

你總是受人指引。

是不是該自己前行了？

明明她們的情緒都是一樣的。

明明感情也是一樣的。

但是……

但是！

看著他成為讓自己都覺得幸福的，自由的人。

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做自己……愛誰……

“我，我不知道……

“什么是愛？我倒是知道什么是喜歡……”

“愛嘛……

“比起喜歡，愛要高級一些吧。

“愛啊，那么那么一大團，像云一樣！

“你看見它，就想著，它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可能如你所想的模樣，可能并不是。

“但它就在那里。

“一點一點地移動。

“你在藍天下追著它跑，看著它，希望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等它答應你。

“直到它真的答應你了。

“于是，你感覺很幸福。

“這，就是愛。

“這就是愛?！?/p>

少女的眸子逐漸在暗淡的黃昏中失了顏色。

只是盯著少年。

看他一如既往地，認真地思索。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每一次回應。

是否……

如她所想。

“愛和喜歡，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呢，胡桃？”

“嗯……

“喜歡不能跨越生死。

“但愛可以?！?/p>

“跨越……生死？”

“是啊——愛你到至死不渝，或者，你死后，仍然愛著你?！?/p>

“可是生死是那么可怕的東西……”

“是啊，它可怕，但愛也很偉大，偉大到可以戰(zhàn)勝它。

“咱們是往生堂的，咱們就在和生死打交道，咱們不能害怕生死啊。

“所以我們……”

“我們應該去愛？”

“對！”

“但我不知道我愛誰啊……”

少年的回答雖只是滑過了她的心坎。

卻也讓她觸動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曉么。

自己直來直去那么多年，如今還是躲不過么？

自己，又是為什么呢……

明明沒認識多久，明明……

明明只是一道溫暖的，獨一無二的靈魂而已。

還是個不會說好話的笨蛋，除了漂亮的臉蛋什么都沒有。

難道，自己也那么俗氣了么……

璃月的形形色色，在她腦海里回憶。

他們對他，一樣的言語。

他的眼睛……

真的好神奇。

“我說，空啊。

“要不要試著……

“愛我？”

我追不到云。

我看不清它變換的形狀。

我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

淡淡呼吸著。

當我以為我再也看不見它時。

它卻變換了模樣，又回到我的身旁。

在我睜開眼的時候。

將一切我想看見的，全數(shù)展現(xiàn)。

這就是……

愛么。

少年不知道怎么回應。

他未曾觸及。

少女和他初見時都能大大咧咧地挽著他的手臂，此刻卻謹慎的給彼此的指尖留下了距離。

她在等待。

她在追云。

“可以么？”

“我……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這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事情啊，不用考慮任何人。

“真正的，屬于你的選擇?！?/p>

“……”

自己真的好笨。

自己……

什么都不知道。

這不是對錯可以評判的事情。

但空看著少女臉蛋上快要消散的微醺。

心中自覺有些什么在跳動。

不屬于他的？

本屬于他的？

清楚的，模糊的。

怎么連問題都沒看清。

就要做選擇了呢。

我不知道啊，我不明白啊。

但我……

我不想拒絕你啊。

“好的，胡桃?！?/p>

“……嘿嘿。

“我真壞啊。”

少女似是忍不住了。

撲倒金發(fā)少年的懷里，和他共赴松軟草地的懷抱。

“我不該那么早就問的……但是……總是會害怕的嘛。

“那么多人，那么多……

“無恥也好，卑鄙也好，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更何況……

“我才不會輸給別人呢?！?/p>

“胡桃……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嗯……意味著，你現(xiàn)在知道了，我很愛你?！?/p>

“阿……好哦?！?/p>

“那就OK啦。

“那就……抱緊我吧。”

無論是讓他干什么，做什么，完成什么。

什么任務(wù)，沒有規(guī)矩的，沒有章程的，沒有酬勞的。

他總會完美地完成。

哪怕只是相擁。

“謝謝你，空。”

“嗯……這也是工作么？”

“不是哦，這是愛?！?/p>

“阿……”

“有沒有和其他人抱過？”

“有的?！?/p>

空感到腰間一緊。

胸膛也傳來有節(jié)奏的，熱氣的打擊。

“……誰？”

“凝光姐姐，和刻晴小姐。”

“……

“那親呢？”

“也是她們?！?/p>

“……為什么？

“我不知道，但她們說……因為喜歡?！?/p>

夜來了。

太陽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倉皇逃竄了。

黑了，暗了，寂靜了。

沒有聲音了。

空仍是保持著，乖乖的，抱緊的姿勢。

和她肩依著肩。

乖得不像話。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真是……太好笑了。

“空啊，你真的……太可愛了。

“也太容易被……”

被騙？

她忽然笑得好大聲。

和她往常那樣，更甚，更響。

幾乎要笑出眼淚了。

“我是第一個這么問你的？”

“嗯?！?/p>

“噗。

“原來吶，原來。

“凝光大人，刻晴大人。

“原來如此啊。

“你們——沒比我厲害啊。

“看來我也能做七星啦！”

她索性連著大腿一起夾著少年了。

洋溢著莫名的笑容。

“胡桃……”

“安啦安啦，親愛的，我只是太開心了。

“我只是在慶幸——慶幸我這一生，我這個人，從來都是那么直來直去。

“真是……太好了。

“我沒遲到啊，我才是最早的！

“空，我愛你。

“我要告訴全世界！

“我最喜歡你了！”

要告訴星星，告訴月亮。

告訴離別的太陽，告訴每一朵云！

要把那些隱不住的喜歡，遮不住的愛，全部說出來！

比任何人都要早，比任何人都要先！

他才不是你們的玩具。

才不是！

連那種勇氣都沒有的話。

就乖乖交給本堂主吧！

“那，我也要。

“親。”

少年歪歪頭，并不明白。

但還是乖巧地把唇奉上。

怎么說了。

有技巧了，有經(jīng)驗了。

“唔……姆……

“好可惜……嘗不到你的青澀了……一定很美好吧……

“真如你所說的……和這個世界一起……天生地長……

“要是，我第一個遇見你，就好了……

“我可是會負起責任的哦……”

“可是，無論是姐姐還是刻晴小姐，她們都給我房子住，給我……”

“不是那種責任啦。

“你不明白，有些事情，哪怕是她們那樣的，金字塔最頂端的人，也會遲疑，也會畏懼。

“但我不會哦。

“我……

“很愿意。

“我哪有拒絕的理由呢？”

愛你。

是那么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靈魂的溫度。

本也只有我能感受到啊。

就該屬于自己，本該屬于自己。

這個熱情似火的少女什么都不在乎。

那些未來那些前程那些雜碎的細致的東西。

她通通不在乎。

她只想追著那朵云。

等它停下。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

……

“怎么……還不回來……”

刻晴感覺今晚有點冷。

冷得透徹，冷得心寒。

她開著房門，手掌揉搓著。

通戶的風凌冽，但刻晴舍不得關(guān)上。

因為她想讓這里更亮些。

想讓行走在黑夜里的他，看得更清楚些。

畢竟……

在自己人生的黑夜里，也是他的金發(fā)最為耀眼。

但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往生堂能有多少事情要干……雖然自己特意安排人去照顧生意了，但也不至于夜不歸宿吧？

刻晴有些擔憂。

他是個從不失約的少年，如果他回不來，那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

刻晴回眸，看向自己的劍。

安耐著心思。

那影影綽綽的黑夜里，怎么就是竄不出一道人影呢？

那瘦小的，軟軟的……

身影。

那自己期待已久的。

身影。

卻不那么讓她驚喜。

因為對影成雙。

“刻晴小姐，我回來了。

“刻晴大人！你好呀?！?/p>

“你好，胡桃，送這么遠啊，空認識路的?！?/p>

刻晴和風風火火的胡桃握了握手。

在這寂寥的黑夜里烘出一絲暖意。

“不是哦，只不過我想留空過夜，但空堅持一定要回來，因為他答應你了?！?/p>

“啊……他確實比較依著我，這也沒有辦法?！?/p>

刻晴的嘴角勾起。

那份心中隱隱的擔憂也隨著這份不大不小的自豪消弭。

“所以，我就跟著空一起來了。

“順便說一聲——以后就讓空住在我那里吧。

“這個就不必……”

“因為是男女朋友嘛。”

“……什么？”

“我說，刻晴大人。

“我和空是情侶哦，應該住在一起吧？

“就不勞煩刻晴大人再花費心神照顧啦?！?/p>

胡桃笑著，揚起那一直和他牽緊，放在他們身后的手。

留著旁邊的空眼神無辜又澄澈。

“你……你說什么？”

“刻晴大人是該好好休息了，話都聽不清楚啦?！?/p>

“胡桃——你在說什么？你再說一次？”

“啊，刻晴大人。

“你就算要聽一萬次，我也很樂意說的。

“空，是我的愛人哦?！?/p>

她站的筆直，看得隨意。

無懼于和紫發(fā)少女的對視。

她看著她的眼神。

那份，藏在眸子最深處的——

憤怒。

“我可以給你時間拿劍，刻晴大人。

“不過……”

“……我不會那么做的。”

“哦？那你會……”

“當然是帶著他進屋子了，外面冷。

“回見，胡桃小姐。”

門轟然關(guān)上。

胡桃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手臂陣陣的酥麻讓她有些失神。

掌心被迫松開。

緊牽著的少年也不見蹤影了。

雷……？

這么快啊……

真的是……

還以為會失去理智，然后氣急敗壞地和自己動手呢。

果然啊，玉衡星，才沒那么簡單，即使是這種情況也那么冷靜那么克制么。

也并非對他一竅不通。

他答應了自己的愛——但他也答應了刻晴要回家。

這是，不能反悔的事情啊。

因為是他啊。

他不知道……

所謂價值啊。

刻晴大人還真是看得透呢。

胡桃釋然地笑。

禮貌有節(jié)地敲了敲門。

“刻晴大人，讓我也一起住一晚吧？房子那么大，總不能沒有空房間吧？或者我可以和空睡一間哦？”

夜晚還是那么清，那么靜。

少女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悠悠回響。

悠長，悠長。

她等著。

笑著等。

那些她們早就明白，但不敢利用的東西。

自己可是把握住了呢。

自己——

不會輸。

“進來吧——空和我睡一間房。”

“那希望刻晴大人的床夠大哦！我睡覺會亂動?！?/p>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