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Silent Tower(Ⅰ)
“那么,這就是我們的計劃?!?br>和幻想鄉(xiāng)一樣,這個世界也一樣有日照長短的變化,不過比幻想鄉(xiāng)似乎更加明顯一些。
剛剛過去的冬季仿佛帶走了漫長的黑夜一樣,白晝漸漸在被記做一天的二十四個小時內(nèi)攻城略地,越來越早地給城市帶來非人工的光芒。
巴別塔依然和上一個日出一樣矗立在大地上,以絕對不該有的高度碰觸著不屬于人類的領(lǐng)域。
“首先是主攻隊伍,也就是佛洛依德小隊,——永江衣玖,比那名居天子,鈴仙·優(yōu)曇華院,鍵山雛,你們將從正門進入,暴力破壞通往地下基地的通路,在B17層進入機房?!?br>一夜未眠的永江衣玖坐在中央公園能夠看到巴別塔的方向的長椅上,輕輕地將指尖中的煙頭彈飛,依然燃燒著的煙絲和因為高溫而有些焦黃的紙張支撐著星星閃亮的煙頭在空中旋轉(zhuǎn)著,劃過一道孤寂的弧線,一頭栽倒在從石板路的縫隙中冒出頭的草叢中,初春黎明時的水汽讓煙頭縱有幾百度高溫也無法將之引燃,更何況,幾乎是下一秒,皮鞋就狠狠地踩了下來。
看著一地的煙頭永江衣玖只是站起身,將禮帽一樣的帽子扣在頭上,深紅色的觸須向著晨風相反的方向輕輕抖動了一下,黑色的帽檐下略帶迷茫和遺憾的目光盡頭,不知歸向何處。
“你們將吸引絕大多數(shù)人類防御,也將承擔起神綺守衛(wèi)巴別塔的大部分力量的瘋狂反擊?!?br>比那名居天子活動了一下手腕,柔軟的盔甲內(nèi)襯和貼合緊密的裝甲部件讓她感覺到一種安心的沉重,她最后環(huán)視了一下空曠而寬闊的整備室,然后輕輕彈開右側(cè)裙甲上的一塊裝甲護板,取出一個棒棒糖剝開糖紙塞進嘴里。
從武器架上拿過緋想之劍,少女邁開腳步,感覺到踏實的金屬碰撞聲,抬起手頭也不回地仿佛是沖著這個世界揮手道別,張狂而又豪邁。
爭斗是生命的本能,更多復雜的事情我沒有興趣,我不過是想要……貫徹在身體中最令人興奮的本能而已。
走出電梯,絲絲光芒透過正在自檢的CCAS射入她的眸子中,融入那份狂熱和興奮之中。
“但是除了佯攻任務之外,更重要的是由于空中廊橋已經(jīng)被破壞,我需要侵入巴別塔的主控計算機將進入地點更改到整個第一百七十五層?!?br>鈴仙將最后一枚子彈壓入手槍彈匣,然后插入槍身,卡筍傳來幾不可聞的碰撞聲的瞬間合上槍機,輕輕地扳開擊錘,然后小心地合上,重新將彈匣退出,插在最里面的彈匣套中。
能夠容納10發(fā)子彈的MK23手槍的彈匣已經(jīng)裝滿,10發(fā).45ACP彈靜靜地躺在不見天日的殺人機械中。
十發(fā)子彈,刻著十個名字。
十六夜咲夜,古明地覺,靈烏路空,東風谷早苗,芙蘭朵露·斯卡雷特,蕾米莉亞·斯卡雷特,博麗靈夢,八云藍,小野冢小町……
還有,鈴仙·優(yōu)曇華院。
死去的人,和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例外,因此,她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在完成了一切之后。
金屬的觸感讓她想到了那曾經(jīng)完全不愿意面對的過去。
而現(xiàn)在的月兔知道,逃避只會更加痛苦。
從古明地覺到永江衣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幫助自己。
當柔弱的肩膀肩負起名為期望的重擔的時候,當脆弱的心靈接收到名為關(guān)懷的溫暖的時候。
曾經(jīng)選擇了放棄的少女遲早會明白,那無可代替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而你們就必須進入B17層的機房,打破主機房的物理隔絕,讓我能夠成功實現(xiàn)這一點,如果你們失手,那所有人的努力都將化為烏有。”鍵山雛認真地將長靴的帶子系緊,然后緩緩站起身,將已經(jīng)收拾過很多次的檔案和文件再次拿起,分門別類地放好,她看著放在桌上的便簽本,上面寫著一些接下來的工作必須的注意事項,仔細地檢查是否有疏漏之后,小心地將本子放在桌面的正中央。
她站起身走到空曠的辦公室的一角,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房間,雛記得這里的每個人的面孔,和屬于每個歡笑和淚水的個體的那張辦公桌后所承載的喜怒哀樂。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大概就是這個感覺吧。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她不該對這個無法接納自己的世界產(chǎn)生任何多余的情感。
可是那一張張笑臉,卻是那樣的真實。
緩緩邁開腳步,雛的手觸到了散發(fā)著淡淡涼意的房門把手。
走出這扇門,她就是一個戰(zhàn)士,就必須為了回到幻想鄉(xiāng)而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必要的時候,自己的生命。
自己真是奇怪呢……明明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傷,但是當自己面對危險的時候,卻是那么從容和慷慨。
大概,比起自己受傷,目睹別人受到傷害更加痛苦吧。
最后檢查了一下風衣下的裝備和武器,雛強忍住回頭的欲望,擰開了房門的把手。
沒有任何猶豫,就像任何時候一樣。
“而后,擁有最強的靈力防御能力的上白澤慧音,你將攜帶著四季映姬提供的‘鑰匙’——那枚國際象棋的棋子,突破神綺可能設(shè)置的最強悍的陷阱?!?br>上白澤慧音站在巨大的落地鏡面前,整理著自己的領(lǐng)口。
該做的選擇,該道別的人,該放棄的未來,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將目光挪向散落在木地板上的陽光,藍衣少女挪動腳步,拉開百葉窗的同時,陌生世界刺眼的陽光剝?nèi)チ怂闹凶詈蟮膫窝b。
是的,只是偽裝而已。
這個世界也好,在這個世界中掙扎著的自己也好,都只是被虛偽的夢境所欺騙。
被名為“愛”的夢境。
“愛永遠是不夠用的,有時甚至是矛盾的?!?br>為了保護而必須選擇的傷害;為了未來必須放棄的現(xiàn)在;甚至是為了活下去而選擇的死亡……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比愛更重要的東西,又或者,在那個和摯愛到別的瞬間,她突然明白,愛,根本就不是獨立在現(xiàn)在,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的東西。
她伸出手,潔白的儀仗手套讓她看不到自己的手指,但是那曾經(jīng)透過指尖傳遞過來的如同火焰一般的情感,卻依然殘留著淡淡的余溫。
無論是不是所謂的愛,無論還有沒有所謂的未來,她唯一確信的是,是時候,由她向這個世界提交自己的選擇了。
無關(guān)命運,她只是相信,在那一千一百二十九點三五公尺高的另一個世界內(nèi),有人在等待著自己,在等待著,自己的選擇。
“根據(jù)四季的敘述,,四季映姬和藤原妹紅,你們將直接前往巴別塔的頂層,一百七十七層?!?br>四季映姬已經(jīng)小心地將衣玖送給自己的小提琴存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此時此刻的少女正輕輕撫摸著那被小町一刀兩斷的舊琴弓——原來的那把小提琴已經(jīng)被掩埋在了廢墟中,只有這把琴弓或許是因為較輕的緣故墜落在了廢墟上,保存了下來。
琴弓是被快遞送來的,落款是貝瑟芬尼,機器的人偶什么都沒有說,但是四季明白,貝瑟芬尼顯然知道她們要做什么,而且她和黑幕將會阻止少女們。
四季映姬摩挲著無比熟悉幾乎可以算是她身體曾經(jīng)一部分的琴弓,曾經(jīng)無數(shù)的疑惑,似乎都已經(jīng)悄然消失不見——或許,并不是因為找到了答案,而僅僅是明白了前進的方向。
神綺,和法律與教條無關(guān),我會自己找到答案的。
“如果慧音失敗……或者說,無論成功與否,只要慧音還活著,我會將空中花園的撤離點安排在那里。”
藤原妹紅輕輕合上銀白色的手提箱,然后抬起手,白皙的指尖劃過箱蓋和箱體之間的縫隙,高溫讓防彈金屬瞬間融化,而后緊密地粘連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將這個裝滿了她和慧音回憶的箱子徹底地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她想要把這一切都變成灰燼然后沉入大海,但是到最后,少女還是沒有勇氣抹殺這段記憶。
記得她說過,永遠或者須臾,也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給你留下的刻痕,和你帶給這個世界的足跡。
不同的么……是啊,自己也許太過自私,又或者,這只是她無盡生命中一個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的印記。她明白,這是對她的懲罰,和那個來自另一個星球的少女一樣,名為永生的枷鎖,永遠無法擺脫。
但是,即使是這樣我也有想要去保護的東西啊。
將被徹底封死的箱子平放在單身公寓的床上,抬手遮住眼睛的少女感受著指尖那無法控制的熱量,而眼眶中的液體,則在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徹底汽化。
“最后,河城荷取利用阻塞工程部件封閉1-33號大門,34-36號大門使用防御裝置火力封鎖,確保所有人的撤退通路?!?br>河城荷取放下扳手坐在地上,輕輕拭去頭上的汗水,被整修一新的無人機靜靜地注視著她,安靜,卻又仿佛傳達著千言萬語。
河童工程師輕輕抱起一旁的白色小貓,這個多動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情緒,一晚上都只是坐在少女的身邊,安靜得難以想象。
真是聰明的小家伙,應該……即使我離開,也沒有關(guān)系了吧。
名為HINA的小貓已經(jīng)學會了自己從碩大的貓糧口袋中尋找食物,長久以來流浪的本能已經(jīng)讓這個小家伙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除了……
或許不會再有人給她洗澡了吧。
苦笑一下的河城荷取將小貓放下,最后走到電腦前設(shè)定了一遍遙控程序,然后走到地下室,一輛加長型載重卡車靜靜地停放在那里,上面放著輝夜完美偽造的牌照和市區(qū)通行證。
雛,這次,我們并肩戰(zhàn)斗。
再次睜開眼睛的少女單手一攀,鉆進對她嬌小的身軀來說過于寬大的駕駛室里,然后發(fā)動了汽車。
“至于八云紫……神綺就交給你了。”
失去身體的少女總是喜歡站在高處。
三年的時間,這個城市的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僅次于巴別塔——事實上只有巴別塔一半不到高度的上,少女靜靜眺望著遠方,那片已經(jīng)被拆除的倫琴空間的遺跡。
那個夜晚發(fā)生了太多,一切就像一場夢,當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當時成竹在胸的計劃是多么地可笑。
就在這一瞬間中,她失去了太多。
支持她的魔術(shù)師,信任她的式神……還有,一直以來抱有著復雜感情和期盼的人。
她以為自己能夠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她幾乎做到了。
因為,只有她不能逃避;只有她不能放棄;只有她,不能絕望。
就像在幻想鄉(xiāng)的那個晚上一樣。
我們該如何選擇……這大概是你期望的吧,神綺,可是為什么……我會這么心痛……?
被金色劉海遮住一只眼睛的女子,輕輕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挪動了一下陽傘。
“諸位,我想在此表明的是。”
“我們或許曾經(jīng)有許多不信任,或者我們對陌生的彼此感到排斥或者恐懼,又或者,在這個世界我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痛苦和悲傷?!?br>“但是請記住,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不論彼岸,玄云海還是幻想鄉(xiāng)本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才是我們真正存在的地方,那才是真正屬于我們的地方?!?br>“再過幾十分鐘,我們就會正式的宣戰(zhàn)——向著這場異變,或者向著這場戰(zhàn)爭的幕后黑手宣戰(zhàn),那個名字,我們曾經(jīng)伙伴的名字,和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名字,我并不想提起。”
“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就會對她的所作所為妥協(xié),這并不代表,我們就會安然地在這個世界中享受甜美的夢境?!?br>“我們會打破這個夢境,然后回到真正屬于我們的地方,用屬于幻想鄉(xiāng)的方式,解決這一切?!?br>“我們已經(jīng)失去太多,猶豫太久,太多的人在猶豫中逝去,太多的悲劇在猶豫中釀成,我,蓬萊山輝夜,作為一個罪人的身份,懇求所有聽到這個頻道的人?!?br>“此時此刻,團結(jié)一心,共同結(jié)束這一切?!?br>“只為苦澀的淚,不再悔恨而落?!?br>“只為迷茫的心,不再鮮血淋漓。”
“謝謝……諸位……謝謝……愿意做出最大犧牲的你們?!?br>“我們,幻想鄉(xiāng)見!”
“她們要來了?!?br>圣白蓮站在巴別塔頂?shù)木薮舐涞卮扒埃o靜地聆聽著魂魄妖夢的腳步聲。
“貝瑟芬尼和愛麗絲應該都不會來了。”
“我知道?!?br>圣白蓮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緩緩轉(zhuǎn)過身,整齊的腳步聲從角落里傳來,五臺機器的人偶出現(xiàn)在了妖夢的身后。
“不過,這些愚蠢的垃圾,以為神綺大人不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么……”
用手捂住半邊臉龐,圣白蓮走到門口,沖人偶做了個手勢,然后打開了門。
而注視著白蓮的妖夢,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抬起頭,雙刀少女最后一個走出房間的時候,一千多米外的巴別塔前廣場上,五個少女發(fā)起了屬于幻想鄉(xiāng)的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