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滅法

?????? 這次是觀音親自出場提醒，滅法國一個妖怪也沒有，更沒有什么下凡的神仙，菩薩告訴唐僧師徒“快早兒撥馬東回，進(jìn)西去都是死路”，“只除是會飛的，就過去了”。只因那國王“許下一個羅天大愿，要殺一萬個和尚”。

?????? 大圣聽了菩薩的提醒，“佇立在云端里，往下觀看。只見那城中喜氣沖融，祥光蕩漾。行者道：‘好個去處，為何滅法？’”

?????? 城中眾生都是好的，為何反而滅法？

?????? 稍微往前看一看，比丘國時，國王只是貪戀美色，聽信妖道的話，將國名改為小子城；到鎮(zhèn)海禪林寺時，不僅寺廟分為內(nèi)外兩層，就連和尚都不是自愿出家的了。

?????? 書中寫道：那和尚笑道：“我們不是好意要出家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華蓋，家里養(yǎng)不住，才舍斷了出家。”

?????? 求佛最重要的是什么？

?????? 發(fā)愿，即愿力。

?????? 當(dāng)年世尊釋迦摩尼，于菩提樹下發(fā)愿不成正覺，永不起身。為了求取真經(jīng)，玄奘法師在佛前發(fā)洪誓大愿：“我這一去，定要捐軀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經(jīng)，即死也不敢回國，永墮沉淪地獄?！?/p>

?????? 愿力，是成就佛果智慧，乃至人生一切成果的根本動力。

?????? 《華嚴(yán)經(jīng)》云：一切佛事，從大愿起。

?????? 眾生因業(yè)力而在六道輪回，能夠?qū)箻I(yè)力超脫六道的，便是愿力。

?????? 《地藏經(jīng)》云：“眾生業(yè)力能敵須彌、能勝巨海、能障圣道”。

?????? 眾生難度，皆因業(yè)障深厚；破除業(yè)障，須大愿力。

?????? 堂堂鎮(zhèn)海禪林寺，僧人們竟然對佛事絲毫沒有愿力，也難怪被老鼠精三天吃了六個。

?????? 《佛說法滅盡經(jīng)》云：自共于后，不修道德，寺廟空荒，無復(fù)修理，轉(zhuǎn)就毀壞。但貪財物，積聚不散，不作福德。販賣奴婢，耕田種植，焚燒山林，傷害眾生，無有慈心。奴為比丘，婢為比丘尼，無有道德，淫泆濁亂，男女不別。令道薄淡，皆由斯輩。

?????? 鎮(zhèn)海禪林寺的道人是這么說的：“這山中多有妖邪強(qiáng)寇，天色清明，沿山打劫，天陰就來寺里藏身，被他把佛像推倒墊坐，木植搬來燒火。本寺僧人軟弱，不敢與他講論，因此把這前邊破房都舍與那些強(qiáng)人安歇，從新另化了些施主，蓋得那一所寺院。清混各一，這是西方的事情?！?/p>

?????? 任由寺廟被強(qiáng)盜所占，他們自己躲在另外的地方逍遙自在。滅法國百姓擔(dān)驚受怕，艱難維持生計，而和尚們活得逍遙自在。

?????? 在滅法國時，唐僧師徒躲在柜子里，半夜就被盜賊盯上搶走了。這伙盜賊“得了手，不往西去，倒抬向城東，殺了守門的軍，打開城門出去?！北槐I賊霸占的鎮(zhèn)海禪林寺，可不就在滅法國的東面。

?????? 滅法國國王對唐僧師徒道出了他滅法的原由，“曾因僧謗了朕，朕許天愿，要殺一萬和尚做圓滿?！?/p>

?????? 滅法國之難就在此，降妖伏魔容易，點化人心艱難。縱是觀音菩薩親臨，眾生難度。眾生難度才要度，佛法難聞才要聞。

?????? 大慈悲既是大智慧，大智慧既是大慈悲。

?????? 在比丘國時，唐僧聽聞國王要用小兒的心肝做藥引，十分不忍，書中言道：諕得個長老骨軟筋麻，止不住腮邊淚墮。忽失聲叫道：“昏君，昏君！為你貪歡愛美，弄出病來，怎么屈傷這許多小兒性命？苦哉，苦哉，痛殺我也！”

?????? 豬八戒勸唐僧莫要多管閑事，說他是“專把別人棺材抬在自家家里哭”。悟能這是起了“人我”分別心，沒了慈悲，便沒了智慧。

?????? 那國王要小兒的“心”，結(jié)果小兒被悟空做法都藏了起來，于是妖道說要唐僧的“心”，悟空假扮唐僧給國王獻(xiàn)心，書中寫道：假僧將那些心，血淋淋的一個個撿開與眾觀看，卻都是些紅心、白心、黃心、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好勝心、望高心、侮慢心、殺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謹(jǐn)慎心、邪妄心、無名隱暗之心、種種不善之心，更無一個黑心。

?????? 國王求“心”而不得，只因不可執(zhí)著于“心”，能拿出來的“心”都是虛幻，都是妄心，即種種不善之心。

?????? 《壇經(jīng)》云：善知識，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凈，自修自行，自成佛道，然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凈，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也，若言著凈，人性本凈，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凈，起心著凈，卻生凈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凈無形相，卻立凈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凈縛。

?????? 滅法國之難從何而來？

?????? 比丘國一念之差，禪林寺眾僧無愿，到滅法國盜賊橫行，誅僧滅法。幸得唐僧師徒誓愿深厚，驅(qū)除邪道，弘揚(yáng)正法。也幸的滅法國眾生尚有福德“祥光蕩漾”，正法不滅，眾生之福。

?????? 歷史上有“三武一宗”滅法，究其深層因果，與滅法國的故事并無太大差別，這個前面講過就不再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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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心

?????? 前文獅駝嶺之時，悟空就因嫉妒而捉弄八戒，害的八戒被象精抓去。當(dāng)時唐僧曾批評悟空道：“悟空，怪不得悟能咒你死哩，原來你兄弟全無相親相愛之意，專懷相嫉相妒之心?！?/p>

?????? 這次看到一座兇惡的高山，唐僧不免有些心神不安，悟空笑著勸唐僧念誦當(dāng)初烏巢禪師傳授的《心經(jīng)》，有四句頌：“佛在靈山莫遠(yuǎn)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 唐僧當(dāng)下了然，說道：“千經(jīng)萬典，也只是修心。”

?????? 是啊，西游一路都在修心，悟空也明白，他說道：“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年萬載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眼下。”

?????? 這師徒二人說的倒是一套套的，可轉(zhuǎn)眼悟空又起了“嫉妒之心”。

?????? 從獅駝嶺逃跑的小妖給南山大王獻(xiàn)了一個“分瓣梅花計”，正是利用了他們兄弟不睦，悟空八戒的妒忌之心。

?????? 師父被抓，師兄弟三人找上門，可憐孫大圣神通廣大，又被妖精利用了他“好奉承”之心，被一顆人頭哄騙著，三兄弟那真是好一番痛哭流涕。

?????? 后來終歸還是悟空八戒一起降妖除魔，兄弟二人齊心協(xié)力才度過此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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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入地說因果

?????? 鳳仙郡這邊劇情很簡單，但很民俗。鳳仙郡郡侯因與妻子爭吵心生惡念，將供奉給玉帝的素齋喂了狗，造下惡業(yè)，導(dǎo)致“三年不雨，連年亢旱，累歲干荒”。

?????? 天庭便設(shè)下雞啄米山、狗舔面山、燈烤金鎖三件事，非要“直等雞嗛了米盡，狗餂得面盡，燈焰燎斷鎖梃，那方才該下雨”。

?????? 孫大圣知曉此番因果之后，勸郡侯“回心向善，趁早念佛看經(jīng)”。不僅郡侯皈依“磕頭禮拜，誓愿皈依”，還“一壁廂又出飛報，教城里城外大家小戶，不論男女人等，都要燒香念佛?！?/p>

?????? 所謂：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瞬間便“米、面山俱倒了，霎時間米、面皆無，鎖梃亦斷”。上天降下甘霖，“風(fēng)調(diào)雨順民安樂，海晏河清享太平”。

?????? 滅法國是造作惡業(yè)，鳳仙郡將惡業(yè)的“因果”演示給大家看。兩者皆是，君主一念，而福禍一方。對應(yīng)的“因果觀”，也正是前文討論過的，已經(jīng)融合入中國文化的因果論。

?????? 從獅駝嶺到鳳仙郡，一直都在講具體修行，就是唐僧那句“千經(jīng)萬典，也只是修心”，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 比丘國的“邪心”；禪林寺的“好意要出家的”和尚；滅法國國王受“僧謗”而誓殺和尚；南山大王的分瓣梅花計；到鳳仙郡：一念善惡間，因果報應(yīng)如影隨形。

?????? 鳳仙郡的因果，是上天與人間；而五百年前，佛祖以大神通將悟空壓在五行山后，開演盂蘭盆會，目蓮僧救母的因果就是人間與地獄。因果通三世，因果也通三界。

?????? 獅駝嶺那里講過凈土的核心概念；而具體如何做，雖然后面幾章也都有形象的描寫，但還有三個重要觀念：懺悔、功德、在家修行。

?????? 既然一切皆從心起，那么懺悔也須凈心。

?????? 六祖慧能在《壇經(jīng)》中傳下：“自性五分法身香”與“無相懺悔”：

?????? 一戒香，即自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無貪瞋，無劫害，名戒香。

?????? 二定香，即睹諸善惡境相，自心不亂，名定香。

?????? 三慧香，自心無礙，常以智慧觀照自性，不造諸惡，雖修眾善，心不執(zhí)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名慧香。

?????? 四解脫香，即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在無礙，名解脫香。

?????? 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沈空守寂，即須廣學(xué)多聞，識自本心，達(dá)諸佛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脫知見香。

?????? 善知識，此香各自內(nèi)熏，莫向外覓，今與汝等授無相懺悔，滅三世罪，令得三業(yè)清凈。

?????? 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道。

??????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yè)愚迷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消滅，永不復(fù)起。

??????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憍誑染，從前所作惡業(yè)憍誑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消滅，永不復(fù)起。

??????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所有惡業(yè)嫉妒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消滅，永不復(fù)起。

?????? 懺者，懺其前愆；悔者，悔其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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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章間，唐僧師徒做下不小功德，中文言道：話說唐僧喜喜歡歡別了郡侯，在馬上向行者道：“賢徒，這一場善果，真勝似比丘國搭救兒童，皆爾之功也?！鄙成溃骸氨惹饑痪鹊靡磺б话僖皇粋€小兒，怎似這場大雨，滂沱浸潤，活夠者萬萬千千性命？弟子也暗自稱贊大師兄的法力通天，慈恩蓋地也?！卑私湫Φ溃骸案绲亩饕灿?，善也有，卻只是外施仁義，內(nèi)包禍心。但與老豬走，就要作踐人?！毙姓叩溃骸拔以谀抢镒髹`你？”八戒道：“也夠了，也夠了。常照顧我捆，照顧我吊，照顧我煮，照顧我蒸。今在鳳仙郡施了恩惠與萬萬之人，就該住上半年，帶挈我吃幾頓自在飽飯，卻只管催促行路?！?/p>

?????? 比丘國時，八戒曾抱怨唐僧多管閑事，到鳳仙郡八戒又抱怨做了好事該多吃幾頓。這種充滿計較的行善，不是真功德，是“邪心”。

?????? 當(dāng)年達(dá)摩祖師東來，面見梁武帝，武帝問他：自己一生廣造寺院，大興布施，有多少功德？達(dá)摩說：陛下你這一番努力，并無功德，你這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

?????? 區(qū)別在于“福德”與“功德”。功德音譯懼曩，意指功能?；?，亦謂善行所獲之果；而福德就是世俗間的福報。

?????? 慧能大師在《壇經(jīng)》中專門解釋過：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供養(yǎng)布施設(shè)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 說到底，還是兩個字“修心”。

?????? 《壇經(jīng)》云：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內(nèi)心謙下是功，外行于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yīng)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功德須自性內(nèi)見，不是布施供養(yǎng)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

?????? 說到“心行平直”，不知道走到鳳仙郡時，孫大圣是否還記得黑風(fēng)山黑風(fēng)洞的黑熊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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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仙郡，其實也寓意大明，明朝中都就是鳳陽府。假如明朝皇帝能像鳳仙郡郡侯一樣，發(fā)心行善，還能化育天下，則可“風(fēng)調(diào)雨順民安樂，海晏河清享太平”。只能說，這是作者一個美好的愿望。

?????? 天下百姓自然不可全都出家，但世人確實可以人人修行，無論在家出家。

?????? 六祖言道：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

?????? 《壇經(jīng)》云：吾與大眾作無相頌，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若不依此修，剃發(fā)出家，于道何益，頌曰：

?????? 心平何勞持戒， 行直何用修禪。

?????? 恩則親養(yǎng)父母，義則上下相憐。

??????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 若能鉆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

??????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

?????? 改過必生智慧，護(hù)短心內(nèi)非賢。

??????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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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鳳仙郡，下一站玉華縣便是天竺境地。而到鳳仙郡，將因果報應(yīng)、如何修行也都講完，可以說從心到念到行為，一整套完善，就連功德都有了。

?????? 那為什么還沒有成功，尚未見如來？皆因“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