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蕩舟于江州東湖，見湖心亭霧氣蒸騰，以為火災，乃棹船前往，乃是一子燒酒，欲酗酒自絕。近，識得合州茶商楊軒宇，歲年才二十五，顏色大不如前，面目全非。問其何至此，乃情人已出嫁，心傷之，自以為天之亡我，余再三勸說，略有平復，但思其女，仍淚流不止。余亦感傷，乃作此詩惜之。凡一千一百二十言，親獻楊兄。

酒山

濁酒渾青苦茶黃，清波瀲滟碧蓮香。
東湖岸邊躑躅眺，遠客心上暗暉傷。
擺舟湖中欲平息，湖面凜風似刀槍。
風吹皺面淚奔流，縱橫不干瞼微張。
湖中小亭立浮仙，是日去來又幾年。
去年誰與私歡笑，今夕周轉(zhuǎn)直蒼天。
忽見亭中坐一子，起身瞬然雨綿綿。
相視一目若自己，自有千言語凝噎。
雨霧化作霜雪中，雪落東湖夜靜空。
登亭見子多驚乍，悉悉若若曾相識。
燒酒醇氣撲鼻奇，蒸化亭瓦新霧凇。
飲酒不知醉杯間，淚入酒咸似迷夢。
問子何時來江州，去年櫻花散漫時。
櫻花目見心累贅，提筆二止不成詩。
日夜相思有情人，家在合州天坎溪。
相家渺渺一水去，間隔無淹語嘁嘁。
本是自以對意中，每不答還失聲泣。
又有狐朋多狼狽，對淚反笑河水西。
中有一人曰王二，觀聞此女似中意。
涉溪不還又與誰？溪對門中女相溺。
是夜昏昏螢光爍，捕螢為燈破案低。
心中苦恨不得訴，化作情書百篇詩。
詩成不見情人閱，紅眼青面眼迷離。
問其如何入他府，只怕渡溪自彷徨。
山下好地三百畝，庭前花開萬里香。
園角纖枝無枯敗，門檻細草有窈章。
渺渺房門三尺半，岌岌窗口一米寬。
行炊戶閉驚鳩雀，點火冬來化墻霜。
我家枯木落房門，敗草凋花鋪庭間。
殘椽斷瓦接風雨，生霜凜冽凍炊煙。
欲望苦讀試天命，奈何北風破麻簾。
鳥糞堆積紙窗破，情思止步墮十年。
讀書萬遍不中舉，姊妹兄弟皆譏笑。
東間唾棄西家厭，回坐溪邊暗自傷。
不是奮發(fā)無其意，其實臥病力纖纖。
流浪落魄來江州，商茶賣鹽茍且生。
日日思人夜夜泣，華顏蒼殘發(fā)早白。
書信合州不得回，嘆息恨與庭前月。
才聞情人已出嫁，東湖坐酒欲輕生。
賓船相見一氣出，生死不同知本性。
聞子究竟是何人，奈何聽言此般悵。
姓楊名季字軒宇，才是合州大茶商。
合州茶賤人心薄，不來江州去何方？
幼年喪父也無妻，才高八斗路渺茫。
聽聞才子危危語，濁酒一杯再嘆息。
雪停但見風蕭瑟，東湖船櫓冰中歇。
漁人棹船破冰走，水鳥開翅騰空飛。
請君聽我忠懇語，何奈情人緒葳蕤。
我從酒陽逆江上，家中老母半途瞑。
伊人罵我多頹廢，出嫁留我淚空凝。
江州人才多放浪，與我相識又冷清。
怎奈此地茶酒貴，無才賣酒竟金瓶。
釀酒冤枉多費事，新知蒸餾酒水清。
今日江州多聞此，誰不識我羅啟明？
只是如今又惘然，送歸客去又自輕。
賣酒終不作光鮮，安能與我心同情。
我去六年來江州，雙鬢斑白尚無妻。
夜來有夢遠方人，難似徒摘織女星。
人既出嫁再不返，怎奈傷心寒如冰。
夜深驚醒始覺淚，銀河造假駭聞鈴。
出門躑躅巍巍下，臺階不齊似空盈。
回頭扶柳肺氣短，柳折湖深水堅砯。
今日且坐一小舟，東湖妄想二人遇。
怎想相遇并非他，卻得一人纏心病。
你我同是茶水商，聞名地方又心傷。
聽聞子言欲輕生，心痛神凋緒蒼茫。
子才長我更十分，何消自我放牛郎。
歪瓜裂棗雖無顏，其實味道苦中香。
言畢忽間風雪止，稀光破雨照湖塘。
冰層昳爠月沖反，亭中草燈相映光。
云開霧散星宿見，月漲東湖霜滿床。
今夕月圓明日缺，且作詩闕對西房。
我亦無君此多才，情書怎有萬千篇。
切莫止于情思移，人才詩久當流浪。
我有棹兮君有舟，江拍兩岸水空流。
水過東湖積沙走，歲與荒歡嘆無休。
凡夫俗子安識汝，市朝貴人能通君？
愿我酒瓶作銀山，望子茶杯做金星。
酒長青山酒也高，銀瓶白發(fā)不復青。

當是無力也無法，暫飲通宵湖心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