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時間剛過七點，黎明鐘聲后三個小時。普里亞德休息得很不好，他的心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充滿了困擾?，F(xiàn)在，他站在對練大廳的格斗墊的中央環(huán)上，手里拿著一支克諾科伊。

“長官？”請愿者?？讍枺⌒囊硪碜叩骄毩?xí)墊上面對他。

“埃孔？”

“你好像心思在別處，長官?！?/p>

“你也一樣?！?/p>

普里亞德放下桿子，停了一會兒。在旁邊的練習(xí)墊上，贊德正在和迪奧涅斯對打。在拱形門口附近，編修員弗拉斯圖斯正在向安德羅馬可和品多介紹藥劑師候選人賽康和埃博斯。

在遠處，沿著整間對練大廳，普里亞德可以看到斯坎德連長帶領(lǐng)珀希斯小隊的人進行徒手格斗訓(xùn)練。除了他們之外，斯特拉博軍士還正在和馬內(nèi)斯小隊進行噴火器練習(xí)，而教練員（paidotribae）正在鍛煉其他請愿者。

普里亞德那超人的感官可以聞到燃燒的钷、汗水、金雀花，以及來自珀希斯小隊的前一天晚上浴池里的鹽水氣味。

他差點就把浴室里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安德羅馬可和品多，但他不想導(dǎo)致一場小隊之間的爭執(zhí)。普里亞德丟開了這些想法，揮起他的克諾科伊?！白屛覀冮_始?！彼嬖V埃孔。

他們來了幾下無足輕重的桿對桿對打。普里亞德知道他可以阻止年輕人對他的一切攻擊。

“你必須做得更好，”普里亞德說，采用了“勞斯卡萊”姿勢。他的注意力被斯坎德連長吸引了，他一邊朝普里亞德的方向看，一邊對他的一名士兵大喊大叫。斯坎德對他怒目而視。

“長官？”?？走t疑地問道。

“讓我們開始吧，我說過了！”普里亞德喊道，把青銅桿攻向埃孔的臉。男孩旋身擋住了普里亞德的接下來的攻擊。普里亞德再次繞圈，用他的克諾科伊格擋。他側(cè)頭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斯坎德正盯著他看，好像想讓普里亞德去死一樣。

普里亞德失誤了。

眩光與痛楚在他的眼底炸開。趁軍士一時心不在焉，?？子盟目酥Z科伊重擊了他的鼻子。

“長官！長官，對不起！”他能聽到請愿者不停道歉。“我以為你會格擋住，我以為——”

普里亞德爬了起來，半跪著，頭暈?zāi)垦！＿@個男孩的這一擊可真是勁道。普里亞德的視線變得模糊，鮮血從他被打壞的鼻子里涌出，濺落在他的下巴和胸膛上。他周圍一片嘈雜的聲音，在這些聲音之外，他也可以聽到來自珀希斯小隊和馬內(nèi)斯小隊輕蔑的噓聲和嘲笑。

他把手放在臉上。他的鼻子斷了，左顴骨也斷了。這一擊會打碎一個正常的人類頭骨。

“沒關(guān)系，埃孔?！逼绽飦喌驴邶X不清，吐出鮮血。“注意力不集中是我的錯。你看到了機會，并抓住了它。你要是不出手，我會更生氣。對敵人寬容的人在達摩克利斯沒有立足之地?！?/p>

他站起來，擠掉眼里的淚水，感覺臉上的軟組織開始腫脹，因為他加速的新陳代謝正在處理傷口?，F(xiàn)在他什么都聞不到了，只有血的鐵腥味，強烈而令人窒息。

“黃金王座啊，兄弟！這男孩對你的傷害比艾頓上的所有敗類加起來還要嚴(yán)重！”安德羅馬可哈哈大笑著，穩(wěn)住了他的手臂。

“讓我來照看你的傷口?！辟惪嫡f。

普里亞德把他們都甩開了。“別像保姆一樣對我大驚小怪！夠啦！”他現(xiàn)在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他增強血管的自封閉機制和他血液中的遺傳凝血劑已經(jīng)在阻止血流不止?！斑@段訓(xùn)練結(jié)束后我會去找藥劑師的。現(xiàn)在，?？缀臀乙堰@個回合進行完?！?/p>

他用拳背擦了擦臉，指節(jié)上留下了一抹血跡。除了血腥味，他的嗅覺什么都察知不到。?？椎哪且粨艨赡芤矒p壞了嗅覺增強器。

“來吧，來！”他厲聲說道，揮手讓焦急的?？谆氐剿诰毩?xí)墊上的起始位置。

血腥味。但不僅僅是血腥味。

普里亞德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一股氣味，一股強烈的氣味隱藏在他自己血液的揮之不去的強勢味道之下。甜蜜，但陳舊。柔軟，卻又強力。它是……

它與他以前聞到過的味道都截然不同。

它沒有能與之比擬的東西。但一旦你聞到它，你就知道了。

謀殺、淫穢和精神錯亂的氣味。亞空間的氣味。

“軍士兄弟？”埃孔困惑地盯著他。

普里亞德無視他，轉(zhuǎn)身掃視房間。源頭很近，太近了……

在哪里？在哪里？

普里亞德開始移動，開始奔跑。他把?？琢粼诰毩?xí)墊上傻站著。他轉(zhuǎn)頭大喊：“達摩克利斯，結(jié)隊，掩護，哈迪斯陣型展開！”他小隊的人先是驚呆，隨即反應(yīng)過來，拋下了他們正在進行的較量和談話，闊步上前跟著他。

普里亞德一躍跳到了珀希斯小隊正在演練的練習(xí)臺上。他用肩膀撞開了一個在浴室里恐嚇過他的人，把他撞得四腳朝天。另一人剛剛轉(zhuǎn)身，普里亞德就把他推到一邊。

“斯坎德！”他吼道。

斯坎德連長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普里亞德用克諾科伊把他打倒在地。

斯坎德頭暈?zāi)垦?，但有足夠的智慧在普里亞德的下一擊落下時翻滾躲開。青銅桿在木平臺上打出一個凹痕。

珀希斯小隊的人憤怒地吼叫著。一個想要抓住普里亞德，但他轉(zhuǎn)過身，用練習(xí)矛的扁平頭向后給那個人狠狠一擊。又有兩個人參與進來，但突然間，達摩克利斯的其余人馬也出現(xiàn)了，他們出擊、扭打，掩護著他們首領(lǐng)的后背。

達摩克利斯都穿著灰色的緊身衣，拿著金屬長桿。珀希斯都著半甲，用短棍歐凱（oukae）和小圓盾訓(xùn)練。普里亞德的手下攻擊范圍廣，擊打能力強，但珀希斯受到的保護要好得多。

安德羅馬可和希隆用他們的長桿出擊，打破了盾牌和前臂護甲。內(nèi)圖斯從一個人手中打飛了一根短棍，然后旋轉(zhuǎn)桿頭利索地擊中了對方的下巴。贊德、庫勒斯和品多正在與自己的對手搏斗。珀希斯中的一個人用他的短棍狠狠地擊中了內(nèi)圖斯的鎖骨，他正要再來一擊時，迪奧涅斯用克諾科伊的平頭擊中了他的額頭。

普里亞德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斯坎德身上。隊長熟練地踢開普里亞德的腳，他們纏斗一起越過了平臺的邊緣，進入了馬內(nèi)斯小隊所在的練習(xí)區(qū)。普里亞德可以聽到一些聲音——斯特拉博也在其中——大聲要求他們停下來。馬內(nèi)斯小隊的人放下他們的噴火器，跑過來試圖阻止戰(zhàn)斗。一些人自己就卷入了打斗中。

普里亞德不會停下來。他與斯坎德肉搏，他差點被這人身上滲出的亞空間惡臭窒息。

斯坎德將普里亞德打翻躺倒在地，然后用他的短棍猛擊直下。硬木短棍在普里亞德的克諾科伊上碎裂了，但斯坎德隨后出擊，野蠻地踢斷了普里亞德的兩根手指，并把桿子擊飛，滑過地板。

普里亞德后退，一拳將斯坎德的腦袋打朝一邊。疼痛從普里亞德斷掉的手指傳到他的手臂上。斯坎德矮身出擊，朝著普里亞德的喉嚨一拳打去，然后用圓盾的邊緣打破了普里亞德?lián)u搖晃晃的腦袋。

“夠了！以原體的名義，夠了！”斯特拉博尖叫起來。

普里亞德呼吸困難，停了下來。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怒火在他腦袋里翻騰。他瞪著滿臉是血的斯坎德。

如果這一切都是瘋狂的，那么他就會失去指揮權(quán)。很有可能失去他在戰(zhàn)團中的位置。

斯坎德對他大發(fā)雷霆，又是咒詛又是辱罵。普里亞德再也聞不到亞空間的氣味了。他出丑了，給小隊丟了臉。他——

他看著斯坎德的眼睛。那里有東西。一種余輝。一個影子。瞳孔周圍籠罩著一層黑暗。

我像個傻瓜一樣，用了槍而非火焰。它存活了下來，進入了另一個宿主。

普里亞德后退一步，撞上了斯特拉博。他的老朋友想拉住他，別住他的胳膊。普里亞德掙脫了束縛，從斯特拉博的肩膀上扯下了火焰噴射器。

他向后一步，按下了開關(guān)。

一團火焰吞沒了斯坎德連長。當(dāng)他被火焰吞沒時，他扭動著、尖叫著。

警報開始響起。

所有的戰(zhàn)斗都停止了。達摩克利斯、珀希斯和馬內(nèi)斯，所有的請愿者、編修員、教練員都目瞪口呆地站著，盯著倒下的人類火球。

還有那個燒死他的人。

“什么……你以神皇的名義做了什么……？”斯特拉博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看?！逼绽飦喌绿撊醯卣f?！翱??！?/p>

有什么東西從斯坎德燃燒的尸體上脫離了出來。一個小東西，有著皮革般外表，拍打著還在陰燃的蝙蝠翅膀，好像打算就此飛走。它閃著微光，仿佛由煙霧所成。它的指爪是帶著節(jié)骨的觸須，臉上除了一百只閃爍的眼睛別無他物。

這玩意兒發(fā)出的聲音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澳憧吹搅藛幔俊逼绽飦喌聠??！笆恰堑摹彼固乩┼卣f。

“很好?！逼绽飦喌抡f，然后用火焰噴向惡魔之物，將其消滅。

五

“我親眼所見。”編修員弗拉斯圖斯正向梻博爾連長陳述。鐵蛇老兵瞪著坐在練習(xí)臺邊緣抹著鼻子的普里亞德。

“我以為普里亞德軍士一開始發(fā)瘋了，他竟然那樣攻擊連長?！备ダ箞D斯繼續(xù)說道?！暗铱吹搅恕Ｄ莵喛臻g造物。來自斯坎德體內(nèi)的東西。

“普里亞德！”梻博爾連長咆哮道。

“長官?！逼绽飦喌抡f著站了起來。達摩克利斯小隊的人跟在他身后，個個都因為打斗而傷痕累累，嘴唇流血?？吹桨？缀偷蠆W涅斯也在隊伍中，普里亞德很是感慨。

“你得要回答問題，普里亞德。很多問題。”

“是的，長官?！?/p>

“根據(jù)這位可靠的編修員所說的——還有其他人所說的話——你可能會被免除罪過，甚至受到表揚。”

“長官，我希望這里發(fā)生的事情也能對喀戎的情況有所幫助?！?/p>

梻博爾頓了一下?！皩λ麃碚f太晚了?！?/p>

“長官？”

“應(yīng)斯坎德連長的個人請求，喀戎在黎明時分被帶到了伊薩卡。對不起。水龍審判已經(jīng)開始進行了?！?/p>

原體堤道周圍的海域正在洶涌澎湃。白水“馬利賽”在高巖柱周圍翻卷，一場猛烈的風(fēng)暴從海洋中滾滾而來。

雷提亞里昂（Retyarion）。水龍風(fēng)暴。兇猛的狂風(fēng)如同海蛇一般移動。很快，鐵的浪墻“塞優(yōu)尼奈”就會從深水中升起，以數(shù)公里高的浪頭撲過來。

“我不能再靠近了！”穿梭機的飛行員哀號道?！皝y流會把我們砸碎在巖石上！”

“該死的！”普里亞德咆哮道?！霸俚鸵稽c！到投放高度！”

“你瘋了！”

“下降！”

“看看鳥卜儀，以塞伊頓的名義！”副駕駛的喊聲壓過了風(fēng)雨的喧囂，“實體信號，來自海洋深處！疑為克拉瑞泰爾（Kraretyer）！”

普里亞德在掃描儀的碟形屏幕上看到了旋轉(zhuǎn)的綠色圖形。它們很大，也許不是克拉瑞泰爾——巨牛（即成年雄性水龍）。但是很大。三四頭。也許是五頭。

“投放高度！”普里亞德再次要求道。

當(dāng)穿梭機下降到離水面不到十米時，它的渦輪機發(fā)出尖銳的聲音。它是一艘狩獵雙桅帆船，線條流暢而修長，實際上是普里亞德從戰(zhàn)團總部碼頭偷來的。

普里亞德回到貨艙，兩艘快速艇放在液壓支架上。他命令希隆、贊德和庫勒斯上了其中一艘，自己跳進另一艘。他們都還穿著灰色的緊身衣。

“品多！安德羅馬可！與我一起！內(nèi)圖斯……準(zhǔn)備投放小艇下水！”

內(nèi)圖斯匆匆趕到船尾，推開了又焦躁又困惑的請愿者?？缀偷蠆W涅斯。普里亞德想要一個知曉如何投放船只的人。干凈利落是捕獵的關(guān)鍵部分。內(nèi)圖斯非常了解這種技藝。

安德羅馬可在普里亞德解開前系繩時抓住了他的手臂。小隊的旗手伸出右手腕。它在打斗中被扭斷了。

“出去吧，兄弟，你現(xiàn)在幫不上忙。你！”普里亞德指著迪奧涅斯。

“長官？”

“你能遞長矛嗎？”

“是的長官！”

“代替他！”

迪奧涅斯幫助安德羅馬可從小艇上下來，在船中部接替了他的位置，拉開了架在船舷下方的長矛上的蓋子。

普里亞德抬頭看著安德羅馬可、?？缀蛢?nèi)圖斯?！按_保我們的飛行員兄弟不會飛得很遠。我們需要撤離?！?/p>

“明白！”三人齊聲回答。

一聲鈴聲響起。

“投放高度！”內(nèi)圖斯吼道。

“準(zhǔn)備！”普里亞德下令。他單膝跪在小艇的船首，將他的雙手纏繞在側(cè)繩上，受傷的手指傳來陣陣劇痛。在他身后，迪奧涅斯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在這小艘細長的船尾，品多也牢牢抓穩(wěn)了。

在另一艘船上，希隆、贊德和庫勒斯也重復(fù)了這些動作。

“出發(fā)！”

“機艙打開！”內(nèi)圖斯大喊，提高嗓門以蓋過從敞開的貨艙門隆隆傳來的引擎噪音和海浪拍打聲。

“狩獵吧！愿原體對你們注目，帝皇予以你們恩典！”內(nèi)圖斯喊道。他用經(jīng)驗豐富、鎮(zhèn)定自若的眼睛注視著風(fēng)速指示器和穿梭機偏轉(zhuǎn)角度。

“抓穩(wěn)了，稍等……就是現(xiàn)在！”

內(nèi)圖斯落下了釋放桿。小艇從穿梭機上掉下來，落向水面。

沖擊。氣泡構(gòu)成的漩渦，一陣水聲。小艇翻轉(zhuǎn)了，他們被淹進水中，普里亞德牢牢抓著小艇，然后小艇在薄薄的、充滿氦氣的浮力罐的自我扶正作用之下再次翻朝上。

品多跪在小艇后部啟動了引擎，小艇猛地向前躍去，從涌浪中升起，像飛魚一樣跳過洶涌的海浪。裝有反重力板的細長引擎機艙從小艇兩側(cè)伸出。

“打彎！打彎！”普里亞德大喊，他的聲音被海浪咆哮湮沒了。但是掌舵的品多讀懂了他的手勢。

普里亞德仍然蹲在船頭，回頭看著迪奧涅斯。

“拔一支長矛出來?！逼绽飦喌抡f。

迪奧涅斯蹲下，雙腿張開，以避開沖擊，并從架子上取下一把海矛。長矛長兩米，用拋光青銅制成，頂端伸出鋒利的合金長鋒刃。他巧妙地把它遞給了普里亞德。

“再取一支，然后等著，”普里亞德說。他把住船頭，長矛靠在臀部，矛尖伸出船頭。

他們在奧洛的高巖周圍打轉(zhuǎn)，挨著巖石塔周圍洶涌澎湃的白水邊緣。普里亞德以前曾經(jīng)在比這更糟的水龍風(fēng)暴中航行過，但它正在聚集力量。海那邊的天空變成了暴烈的暗黃色。鐵浪將近。

“掉頭！”普里亞德一邊喊一邊用手指畫圈，好讓他的舵手品多看到。小艇向左飛起，在迎面而來的浪濤中彈跳，引擎機艙在顫抖。

普里亞德向后看去。另一艘小艇跟在他們后面，希隆在船頭，手里拿著長矛，贊德在他身后的船中部，準(zhǔn)備將更多的長矛向前傳遞，而庫勒斯坐在后方掌舵。

“水龍兆跡！”迪奧涅斯喊道。

深色的烏爾布魯米德將200 米外的海水拍打到左舷處。普里亞德的手緊握著他的長矛柄。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受傷手指的疼痛了。

烏爾布魯米德平靜下來，消退了。只是淺層上浮。水龍們在下面，但還沒有突破水面，普里亞德想。

“鳥卜儀！”他喊道。

迪奧涅斯已經(jīng)在看鳥卜儀了，他正擦拭屏幕上的水滴。鳥卜儀安裝在甲板上，就在船中央的長矛手位置前面。

“在深水！有兩頭！一頭在九十米以下！”

“其他呢？”

“還有三頭，在六百米外?！钡蠆W涅斯調(diào)整了測距儀的防水黃銅刻度盤。

“還有一頭——神皇?。　?/p>

普里亞德感覺到了船只突然傾斜。他本能地抓住了邊繩。泡沫在他們周圍濺開，白水沸騰了。他瞥見盤繞的角甲龍軀在他們下面滑動。

迪奧涅斯喝了一口海水。他咳嗽著，并吐出了水。

“對不起！對不起！那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

就在他們下面。但它沒有浮出水面。它們?nèi)栽诒P旋，上浮。

“向左！”普里亞德用手示意。品多轉(zhuǎn)彎。

他們通過漂浮在水中的物體。那是布隆陀夷（Brontoie），召喚之鼓，自動發(fā)出敲擊聲的浮標(biāo)，黎明時分將喀戎帶到這里的穿梭機將它們一道投放下來。它們穩(wěn)定而古怪的敲擊聲模仿了水中獵物掙扎的聲音，并把水龍引了進來。一個布隆陀夷可以引來一千公里外一頭狩獵的水龍。

普里亞德回頭看了看。他看到他自己的穿梭機懸在碎裂之巖附近，另一艘狩獵雙桅帆船緊隨其后。它在他身后半公里處放下小艇。

通過通訊器，普里亞德聽到了馬內(nèi)斯小隊的戰(zhàn)歌。斯特拉博修士帶著他的手下加入了狩獵。

馬內(nèi)斯小隊的小艇朝他們靠攏，推進，所有四艘小艇都劃出一道寬闊的新月形白色尾跡，它們繞著波伊圖斯塔和附近擠成一團的巖石群附近盤旋。梻博爾連長告訴普里亞德，水龍審判的執(zhí)行艦已將喀戎留在了拉克里斯巖柱（Lacres Stilt）上，那是一個三十米高的柱子，就在原體堤道邊緣上。

普里亞德已經(jīng)可以看到它了，一塊手指狀的巖石從白水中升起。水中有數(shù)十個召喚鼓，敲打著誘人的韻律。也許他們已經(jīng)太遲了。

“水龍！是水龍的聲音！”迪奧涅斯喊道。

它從狩獵小艇中隊后方五十米的海中浮出水面，它相互勾連的角甲邊緣噴濺出片片浪花。它露出水面二十米，這不到它身體全長的三分之一。一條正在成長期的亞成年水龍。它覆蓋著骨甲的腦袋有一艘登陸艇那么大，張開嘴露出了白色的喉嚨和比海矛還長的半透明尖牙。它發(fā)出嘯叫。亞音速吼聲以超聲波轟擊他們的耳朵。然后它攜著撼天動地的偉力扭動身軀，落回海中，沖擊激起巨浪。但普里亞德并沒有看它。

他凝視著前方的拉克里斯巖柱。烏爾布魯米德在巖石堆的底部翻滾沸騰。在高處，在平坦的山頂上，站著一個孤獨的身影，那是喀戎。

烏爾布魯米德從中破開，一條水龍盤繞在拉克里斯巖柱周圍。從它的銀色板甲來看是一頭成年雌性，長一百四十米。它的角甲閃閃發(fā)光，它纏繞在石柱上，升騰而起。第二條水龍上也浮了上來，那是一頭八十米長的少年雄性。它纏繞在雌性周圍，在她周圍扭動，試圖用它的身軀將她壓進巖石中。

巨龍互相嘶鳴和吼叫，口鼻相撞。它們的叫聲所發(fā)出的超聲波使海浪產(chǎn)生沖擊波，引起回波和渦流。小艇搖搖晃晃，但品多穩(wěn)住了它，并把它轉(zhuǎn)向。

普里亞德舉起他的長矛，向品多做了個手勢，意思是慢慢來。

烏爾布魯米德在前方的水中沸騰，晃動著小艇。在一陣泡沫中，一只扁平的箭形龍頭沖破水面，張開大口。那是另一頭少年水龍，但大到足以將他們整個吞下。

普里亞德以“勞斯卡萊”那寬大而堅定的姿態(tài)站在投擲甲板上，并投出了他的長矛。它在掉入海中之前撕裂了水龍的喙骨。

巨龍打破水面潛下，消失在視線之外。

“給我矛！”普里亞德大喊。

迪奧涅斯將一把新的海矛遞入他等候的手中。

“鳥卜儀？”

“它在我們下面游動！十米！

“轉(zhuǎn)向！轉(zhuǎn)向！”

品多使勁轉(zhuǎn)動小艇。普里亞德注視著水面，做好準(zhǔn)備，長矛蓄勢待發(fā)。他的手臂朝后，海矛的尖端就在他的耳邊。

水龍再次破出水面，在水上游動。普里亞德看到角甲在滑動時劈開碎浪。

他又投了一次。

海矛直接刺入了巨龍的側(cè)甲之間。他們周圍的水變黑了。

“稍等！”普里亞德大叫著，抓住旁邊的繩索。

巨龍的死前掙扎使水域陷入一片混亂。它扭動的尾巴一擊，把他們從海面上抬升了出去。

“加速！加速！”普里亞德大喊。

品多拉上舵糾正方向，并推動他們?nèi)γ撾x死亡泡沫。

普里亞德及時回頭，看到斯特拉博的一艘小艇被拋出水面，并被一位成年雌性劈成了碎片。他看到身體在搖動、落下。巨龍猛撲過去，將長矛手從空中叼走，就像一只貓科動物搶奪懸垂的食物一樣。

斯特拉博從船頭的投擲甲板上扔出長矛，拼命地調(diào)轉(zhuǎn)船只以協(xié)助他被水龍打翻的小艇。

“希隆！”普里亞德通過通訊器嘶聲喊道?！皠邮?！”

“是！”

兩艘達摩克利斯小艇駛向拉克里斯巖柱。迪奧涅斯將一把新長矛遞給了普里亞德。另一個架子上還剩下三把。

普里亞德抬頭看著喀戎，他孤零零地站在巖柱的頂部。在他下方，成年雌性和未成年雄性正在交配，它們的龍軀收緊時石頭裂開。較小、較胖的雄性將其尖牙深深地咬入雌性的背部。作為回應(yīng)，她顫抖著，搖晃著曲線形的腦袋，用她巨大的刃狀牙齒撕裂了雄性的喉嚨。

死去的雄性掉回海里，它的身軀松弛無力。它的沖擊激起巨浪，掀翻了達摩克利斯號的兩艘小艇。

當(dāng)小艇再次翻過來時，普里亞德嗆咳著吐出海水。他手里還拿著第三支長槍。那雌性水龍已經(jīng)離開了。

普里亞德環(huán)顧四周。沒有她的蹤跡。難道少年水龍傷她太重，她退縮了？

普里亞德抬頭看著喀戎。藥劑師站在拉克里斯巖柱的邊緣往下看。他消失了一秒鐘，然后又跑了出來?？θ謴母邘r柱上跳下，身體呈現(xiàn)完美的潛水姿勢。他像導(dǎo)彈一樣擊中水面。

他潛入“馬利賽”30米，潛入白水中。這甚至不是最好的入水……普里亞德想。“軍士兄弟！”迪奧涅斯叫道。

“什么？”

“實體信號，十二米，正在上升……”

普里亞德掃視著水面。泡沫一閃而過?？θ衷谒麄兦胺轿迨滋幐〕鏊?，吐出海水，咳嗽著?！捌范啵覀冞^去！”

“軍士兄弟！”迪奧涅斯又喊道?！皩嶓w信號！巨大的回聲，船尾六米！

普里亞德回頭看了看。他看到了烏爾布魯米德?？吹搅怂拇笮?。這不是那頭雌性返回來了。這是那頭雌性逃跑的原因。一頭成熟的雄性水龍。一頭巨牛?？死鹛枴?/p>

六

普里亞德靠在船頭上，抓住了掙扎中的喀戎的手臂。他拼命把半死不活的藥劑師拉到了船舷上方。希隆的小艇靠近協(xié)助?？死鹛栐谒麄兩砗鬀_上了海面。

就連老品多也驚叫起來。

那是一頭很老很老的公牛。三百米長的怪物。它的長度比得上最寬的巖堆。它巨大的頭骨似乎有一艘戰(zhàn)斗駁船那么大。它高高立在他們之上，從其古老的外甲上，海水傾瀉而下，它張開它的大嘴，露出五米長的尖牙。

它發(fā)出嘯叫。海面的水突然被震碎，變成毛毛雨。兩名船員痛苦地倒下，捂著耳朵。普里亞德小艇的硬木投矛甲板開裂了。

公牛向前沖去，前半部分露出水面。希隆扔了一支長矛，被水龍外甲彈了回來，然后他從贊德手中奪過一支新的。

他又扔了。

這是一次完美的投擲。

長矛刺穿了第三和第四塊板之間并卡在了那兒。

老公牛連感覺都沒有。

普里亞德將喀戎拖到投矛甲板上，然后轉(zhuǎn)身拿起他的長矛。碩大無倫的龍就在他們面前。

普里亞德抓住另一支長矛，用力投擲。

它擊中了公牛的鼻鱗，掉落了。

“再給我矛！”普里亞德喊道。

但迪奧涅斯正向后靠去，準(zhǔn)備自己投擲下一支長矛。普里亞德咒罵著，彎下腰，把最后剩下的長矛從架子上取下來。

迪奧涅斯投出矛。長矛直接刺入了水龍的右眼。它顫抖著，向后扭動退去。

普里亞德手中握著最后的長矛。他手臂向后，并把矛扔了出去。

它直接射入了水龍張開的喉嚨。

當(dāng)水龍墜落、死去之時，它噴出巨大的水流，將小艇撞到一邊，在高巖石上粉身碎骨。

龍血的羽流蔓延開來，染紅了方圓一平方公里的水域。數(shù)以千計的鉤嘴鳥和鱗鳥蜂擁而至，開始覓食。

七

伊薩卡。驕傲的伊薩卡。海洋世界。蛇的搖籃。藥劑師跪在沙灘上的海浪中，明月從原體堤道的石柱之間升起。波浪圍繞著他高大偉岸的裝甲雄軀。他用家鄉(xiāng)的生命之水裝滿了十個銅瓶。

是時候出發(fā)了。戰(zhàn)斗駁船正等著載他們?nèi)ネ瓿尚碌墓I(yè)。這是告別前的最后一幕，取水儀式。

藥劑師吟誦禱文，達摩克利斯小隊的每個人都全副武裝，在浪線中圍著他站成圓圈，給出儀式回應(yīng)。他遞給每個人一瓶生命之水。最后兩個交給最新的入選者，他們自豪地身著他們拋光的戰(zhàn)甲挺立。迪奧涅斯。埃孔。

儀式完成了。藥劑師站起來，擰緊他自己的燒瓶的塞子，然后把它塞進大腿的套子里。

“準(zhǔn)備好了嗎，藥劑師兄弟！”普里亞德問道。

“我準(zhǔn)備好了，軍士兄弟。”達摩克利斯的喀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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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里亞德去救喀戎這個場景靈感百分之百來自于珀爾修斯從海怪嘴里救出安德洛美達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