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地面，猩紅的殘月在隱云間明明暗暗地閃著。地上的燈火此起彼伏，花花綠綠的線條扭動著一條條毒蛇，一塊塊血痂，一片片紅翳，一節(jié)節(jié)破敗的肢體，一個個扭曲的人形，一群群飛舞的蟲孑（jie）。毒蛇扭曲著，纏在天上的云上；血痂干裂了，一塊一塊地掛在高樓大廈的甲胄上；紅翳蔓延著，很快將天色染得猩紅；肢體抽搐著，預(yù)備給路過的人類以狠狠一擊；人形聚散又拉扯著自己的皮囊，妄圖改變自己丑陋的軀殼。

某時某地的某個角落，在燈光和目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漆黑的人形蜷縮在黑暗的一隅，靜靜地望著眼前一墻的綠意，細(xì)細(xì)的煙頭在黑暗中閃閃爍爍，似乎盡了全力排開那些濃厚的惡意，但終究還是熄滅了，它沒有那個力量，也沒有那個恒心，三分鐘的熱度過去了，該冷的總會冷下來。人形抖了抖煙灰，將熄滅的煙蒂壓在地上的水洼里，“滋滋滋”的聲音傳入它的耳朵里，于是它的腦子里，冒出了莫名其妙的快感。

打火機，煙蒂，點燃再壓進水洼，再點燃，再壓進水洼，反反復(fù)復(fù)中，快感漸漸淡去，大腦再次變得麻木。將煙蒂隨手丟棄，任憑其在墻角“刺啦刺啦”地響，將不知是誰家的雨棚燙地變了形。

“刺啦刺啦”

“刺啦刺啦”

“畢畢波波”

聲音逐漸大了起來，終于刺激到了那人形的遲鈍的神經(jīng)。它踉蹌著站起來，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以及燒起來，變得焦黑的雨棚。突然，它咧開嘴角，笑起來，嘴角上升到一個不可理喻的高度，“哎呀呀，著火了??！”它口齒不清地說。

沒人理會它，在這個無人的小巷里。能聽到的生物聽不懂，能聽懂的生物聽不到。

它笑了笑，高聲吆喝著跑出了黑暗，“起火了起火了！”它的吆喝中帶著歡娛和 戲謔，帶著幸災(zāi)樂禍，帶著抑制不住的成就感。

路過的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這個衣衫襤褸的扭曲的人形，沒有人搭理它。它更得意了，旁若無人地大聲吼叫起來，甚至唱起了低俗的情歌，引得大片大片的人側(cè)目而視。但依然沒人搭理這個邋遢的家伙。

直到濃煙從小巷子中嗚咽著沖出來，人們才驚叫著聚攏，簇?fù)碇莻€邋里邋遢的黑色人形，圍觀這難得一見的樂子。每見一個被煙氣熏得咳喘臉黑的家伙從小巷子里逃也似的奔出來，人群便爆發(fā)出一陣烏泱泱的歡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火勢終究是蔓延到了小巷口，蔓延到人群的面前。人們爆發(fā)出一陣陣的驚恐的吶喊，彷徨著四下奔逃。

等到幾輛消防車高聲叫喚著，慢悠悠地來到小巷口，火已經(jīng)燒得差不多了。該燒的已經(jīng)燒完了，不該燒的也被熏得焦黑。消防員們看了看四下，圍觀的人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于是我們便喜聞樂見地看到，車上幾個穿著大花褲衩的大漢，拿著不知道哪里來的紅的粉的塑料盆，點到為止地把水灑在余燼上，大而化之地一甩塑料盆，又拉響消防車的警笛揚長而去。尾氣噴了過路的家伙們一臉。尾氣中甚至還留著那幾個大漢的污言穢語：“下班咯！哥幾個，回去找?guī)讉€漂亮娘們樂呵樂呵。”

不知道過了多久，某時某地的某個廣場上，奢華過頭的舞臺上拉著幾張巨大的橫幅。幾個滿嘴肥油，滿肚肥腸的所謂“領(lǐng)導(dǎo)”穿著高檔的西裝，坐在臺下，春風(fēng)滿面，滿得幾乎要把西裝的扣子崩掉，露出白而油膩膩的肥肉。它們看著舞臺上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翩翩起舞，不時向著臺下乍泄一些春光，眼里盡是興奮。舞罷，一個年輕人快步上臺，宣布頒獎儀式開始?！邦I(lǐng)導(dǎo)們”的目光頓時就暗淡了下來，像是有仇一樣的把目光釘在主持人臉上。

“各位領(lǐng)導(dǎo)，不要著急，精彩，馬上開始?！敝鞒秩瞬煊X到臺下的目光，便露出一副諂媚的笑容，并特地地在“精彩”的地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領(lǐng)導(dǎo)們也是心領(lǐng)神會，默默收回了目光，飲了一口礦泉水，不再作聲。

“媽媽，”臺下一個小女孩指著那些印著不認(rèn)識符號的礦泉水說，“為什么他們不喝飲料??？礦泉水又不好喝。他們是在節(jié)約嗎？”

年長的女人嗤笑一聲，小聲地在孩子耳邊耳語：“二娃，媽媽問你，你見過最貴的飲料，多少錢??？”小女孩眨眨眼睛，天真地說：“五塊！”

年長的女人俯下身子，用更小的聲音說：“孩子啊，他們桌子上的礦泉水，一瓶的價錢，夠買你那飲料，五十幾瓶?！彼桃庠凇拔迨畮住碧幖又亓苏Z氣。不等孩子做出什么反應(yīng)，她便抱著孩子離開了吵鬧的廣場。

表彰大會開始了。

在本次滅火行動中作出“卓越貢獻(xiàn)”的消防員們穿戴整齊，列隊站立，他們驕傲地微笑著，因為他們的行動避免了“火情的擴散”將會造成的“惡劣影響”。因為他們的“及時反應(yīng)”將火災(zāi)控制在小巷內(nèi)，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害。也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制服外套下面壓根沒穿任何裝備，誰也不知道他們拼命憋氣之后收住的贅肉頂在外套上，讓他們看起來似乎穿戴著全套的滅火裝備?！翱窗?，即使是這樣的場合，他們依然一絲不茍地穿戴著厚重的裝備！”主持人的話應(yīng)證了他們的猜想。

那個黑色的人形也綴在隊列的末尾?！八潜敬位鹎榈牡谝话l(fā)現(xiàn)者，對火情的控制和撲滅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主持人聲情并茂地介紹道。并遞給他們幾面錦旗。

簡單的頒獎環(huán)節(jié)后，表彰大會迎來了主體部分：歌舞表演。各式各樣的姑娘少女，穿得衣不蔽體，跳得花枝招展。臺下的“領(lǐng)導(dǎo)們”露出慈祥的笑容，饒有興致得看著，時不時交頭接耳幾句。歌舞結(jié)束后，“領(lǐng)導(dǎo)們”樂呵呵地走上臺，為他們相中的姑娘頒上大獎。大獎的具體內(nèi)容，或許會在今天的晚些時候，在某個沒有監(jiān)控，不需要身份證登錄的小賓館由頒獎的“領(lǐng)導(dǎo)”親自揭曉，我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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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