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說德云】云鶴九霄一字一檔——從《德云斗笑社》第三期的相聲說起

《德云斗笑社》第三期雖然來遲兩天,可還是播了。
現(xiàn)在的日子多好啊,臺上專心地說相聲,臺下開心地看相聲,先輩們的血沒有白流,人們會永遠記得,永遠懷念。
第三期相聲的主題是“主角配角”。
全場看下來,以相聲論,孟鶴堂閻鶴祥的《誰才是配角》最精彩,張鶴倫欒云平的《我的主場》很規(guī)整,張九齡周九良的《你是我的哆啦A夢》可圈可點,秦霄賢何九華的《瘋狂加戲爭主角》我沒看完。
從演員個人看,云鶴九霄一字一檔,云最好,鶴不錯,九稚嫩,霄還沒入門。
臺上的云有倆,岳云鵬大器初成,再有個兩三年,定能更上一層樓。
小孟請小岳上場敲托,臨上場和小岳溝通,告訴小岳到時候上去把他倆往下攆就行,“你要沒準詞就按這個來,你要有詞就自己發(fā)揮。”
臺下溝通一句話,臺上演繹笑死人。誰也沒想到,小岳會學著小白前頭一場表演的橋段,拉開大胯搖晃著過來:“我當配角?”“我像你哪個朋友?”


小岳這一托敲的,可把老兩口樂壞了。

好久沒見小岳岳這么耍賤,還耍得這么開心自然,岳云鵬又長功了。
前幾年,小岳對“我的天哪”“這么神奇嗎”的賤萌風格有些抵觸抗拒,他不是不能耍賤,他是不想耍賤。他希望觀眾能看到真正的他,而不是看他演個表情包;他希望觀眾看的是他用誠意奉獻出來的作品,而非看他耍賤取樂。
觀眾和演員的情感和需求難免有錯位,這個錯位怎么平衡,是門學問。
小岳不僅做到了,他還做得很好。
這么多年下來,小岳不斷打破觀眾的期待,不光技術(shù)爐火純青,他對相聲的認識、對人生的理解、對自我的挖掘都持續(xù)加深提高。
這一期給小孟敲托,小岳的耍賤既符合人物又呼應(yīng)前場,即興表演信手拈來,既帶熱了場子還不搶戲,尺度把握恰到好處。
他不是不愿意賤萌,他是不愿意只賤萌。只要是出于人物不悖邏輯,岳云鵬不僅愿意耍賤,他還能賤得自己比觀眾都歡樂。
這就是一個好演員的誠意:作品至上,人物至上,放小自己,放大觀眾。
演員有沒有誠意,情感是不是真實,內(nèi)心有沒有打開,觀眾能感覺到。
小岳的成熟既得益于內(nèi)心的成長,也得益于環(huán)境的安全。
斗笑社第二期,小岳和師兄弟們在德云水都打工,特殊顧客浴麒麟尚九熙有權(quán)給一位打工的師兄弟升星或降星,尚九熙把升星的獎勵給了燒餅。
板凳組享樂完畢,岳云鵬過來搶著給板凳組買單:“九熙,你為什么不選我呢剛才?那一票?”聽到尚九熙“您都六星了,再升是不是爆了就”的回答,小岳舒暢地笑。
岳云鵬和尚九熙確定:“其實在你心里是不是想給我的?是嗎?”九熙對著攝像機說:把餅哥的星摘下來給岳哥安上,必須八星!
有這句話還不夠,岳云鵬一定要個確定答案,直到聽到尚九熙說和岳哥在一起很幸福,岳云鵬終于滿足了:“對,在我看來非常的幸福?!?/p>
這就是現(xiàn)在的小岳。他依然敏感脆弱,但是他可以毫無障礙毫無心理負擔地問他的師弟:為什么剛才你不選我?
古人就藝術(shù)有“內(nèi)及才情、外周物理”之說。藝術(shù)從業(yè)者只有內(nèi)心豐盈自由,才能才情橫溢,言必有意,意必表衷,怎么想就怎么說,心口之間,暢意無礙。而只有外部的物理環(huán)境足夠安全舒適,才情才能肆意張揚,不壓抑、不猶疑。
德云社真是給了岳云鵬很好的外部環(huán)境,難怪岳云鵬說如果德云社有一百年的合同,他會簽一百年。

作為捧哏演員,欒云平和岳云鵬有著完全不一樣的職業(yè)思維,體現(xiàn)出完全不一樣的工作氣質(zhì)。
德云社沒團綜的時候,欒云平給大眾的印象是只手遮天、奉旨懟人,藝術(shù)風格嘛,就是他的字:平。
欒云平的確平,他是跟誰都平!捧高手他不遜色,捧低點的,他不動聲色地把整個作品的下限往上拉了又拉提了又提。有他的時候,顯不出他的特別,沒他了,作品的品質(zhì)咔嚓往下掉一截,這不是偶然。
欒云平捧誰都不硌楞,捧誰都不難看,這就很可怕,他的上限到底在哪?
幾乎每一次欒云平給鶴字捧哏,老兩口都要說一句“人保活”,此贊譽極高,“一般角兒活保人,好角兒人保活”,欒云平就是那個堪稱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好角兒!

第三期欒云平給張鶴倫捧的這一場,于謙各給一道,說“倆人配合起來相得益彰”。
而實際上,欒云平不僅僅是在小白“活”的時候他“端莊”以達到臺上的平衡,更重要的,他深化了相聲的內(nèi)涵,這種深化觀眾很難直觀察覺,卻會不知不覺接收。
欒云平給張鶴倫捧了兩場,上一期《廣告的名頭》比這一期《我的主場》好,除去題材、形式不同,也因為《廣告的名頭》傳遞痛苦的是欒云平,而《我的主場》表達感情的是張鶴倫,人不一樣。
關(guān)于喜劇,很常見的一句話是“喜劇的內(nèi)核是悲劇”,而很多觀眾持有不同意見,說我們只想樂不想哭!
這兩句話都對,只是角度不同。
創(chuàng)作者必須有方法論,而觀眾只需要欣賞成品,二者邏輯反向。創(chuàng)作者不能無視內(nèi)涵,不然做不出優(yōu)質(zhì)作品;也不能沒有技巧,直給內(nèi)涵,惡心得觀眾只想罵娘——觀眾是來欣賞文藝作品的,不是來受教育看賣慘的。
我以前覺得小白的技巧純熟但是立意不高,所以作品熱鬧,現(xiàn)場效果很好,但總是差點什么。對比了第二、第三兩期的相聲以后,我發(fā)現(xiàn)不是立意的問題,而是對喜劇的理解,小白還不夠。
第二期《廣告的名頭》,重頭戲是青白拍廣告。小白扮演的白蛇很歡樂,他這個外形演白蛇,演得越像越搞笑。對比小白的興高采烈,欒云平演的青蛇則處處都顯出跟不上趟的狼狽。

小白讓觀眾捧腹,而欒云平則充分滿足了觀眾俯視倒霉蛋的心理需求。
這個相聲仍是自作聰明的逗哏捉弄忠厚遲緩的捧哏,所以老兩口說這是舊瓶裝新酒。捧哏不想被捉弄又不得不被捉弄、甚至還要配合著被捉弄,這種無奈的情緒就是欒云平傳遞出來的痛苦,于是觀眾爽了。
喜劇的觀演關(guān)系就是這樣,觀眾俯視演員,有優(yōu)越感。
欒云平在拿到本子的時候,未必會去想自己要如何表現(xiàn)痛苦,他只是代入人物,一切從性格出發(fā)、在事件中自然生成包袱,而這恰恰就是喜劇創(chuàng)作的正確邏輯。

第三期他倆的《我的地盤》,質(zhì)量不如《廣告的名頭》。
這個作品之所以得分高,半是出于地域優(yōu)勢,把點開活做得好,半是結(jié)尾部分那幾句“我熱愛我的家鄉(xiāng)”情感真摯。
張鶴倫是鶴字科的佼佼者,而鶴和云的差距真實存在。2009年擺知的張鶴倫,對相聲的理解不如2006年擺知的云字科首批師哥,這沒什么奇怪。
鶴倫還很年輕,也很努力,如果他能夠像岳云鵬那樣,對自己的內(nèi)心剖析得再深入一些、對自己再殘忍一些、再犀利一些,對人性的認識再深刻一些,那么境界提升的那一天也會更早些到來。

說完了欒云平這個云和張鶴倫這個鶴,再來看兩個鶴的相聲,孟鶴堂閻鶴祥的《誰才是配角》,這個相聲是本場最佳。
這一場,不管是本子的選擇還是搭檔的選擇,都很合適。
壯壯太久沒演相聲,不在最好的表演狀態(tài),而這個活是一頭沉,主要看逗哏。
雖然壯壯表演狀態(tài)可能不佳,但是創(chuàng)作能力和說相聲的意識非常好,他和孟鶴堂對活這段,倆人一說就通一點就透,互相啟發(fā)彼此接受,看著真令人舒暢。
他倆創(chuàng)作的這個本子很好,主題明確,主線清晰,邏輯在線,人物鮮明,包袱有趣且密集,還有新意。

難怪孟鶴堂選擇在和壯壯搭檔時用了這個本子,這種形式,的確是他倆最合適。一個演過不少電視相聲小品,一個經(jīng)歷了話劇拉練,對于舞臺調(diào)動配合,兩個人都很熟悉,也很有經(jīng)驗。
最終呈現(xiàn)的效果果然很好,各部分配合都沒拉胯,尤其值得贊的是那個上來潑小孟的,一盆水潑出,正卡在點兒上,非常好!

對觀眾而言,是對口還是群口,是相聲還是相聲劇,用沒用道具,臺上多少人……這一切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好看。
在岳云鵬、音響師、燈光師和工作人員的輔助下,孟鶴堂和閻鶴祥把這個相聲演成得緊湊有趣,尤其是底,不落俗套,干脆利索。
臨近尾聲時,壯壯一副說教架勢總結(jié)點題,小孟表示壯壯說得對,他虛心接受并且逐一感謝,按照這個趨勢進行下去,這個底就要俗了。
然而孟鶴堂話風一轉(zhuǎn):“我告訴你們,這個舞臺上如果沒有孟鶴堂,你們啥也不是!”話音沒落,孟鶴堂拔腿就跑!

萬幸,他們沒搞個強行拔高的煽情底。
孟鶴堂在《誰才是配角》中塑造的這個人物,淺薄、愛自我夸耀,認為自己才是主角,別人都是配角。因著這種有殘次的性格,在尋找配角的過程中,生出許多包袱。人物性格始終保持一致,因此,這個底雖有幾分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論創(chuàng)作,還得是云鶴。干的時間長,見的東西多,日常融合的多,不管是創(chuàng)新還是拆洗,都在正確的邏輯里。
孟鶴堂和閻鶴祥都是頭鶴,2009年擺知。舞臺多年歷練,功力比云字科的幾位師哥雖有不如,卻也是功力深厚,是當下德云社的中流砥柱。
和云鶴相比,張九齡、周九良這兩個九字科演的相聲要遜色很多。
張九齡的表現(xiàn)不穩(wěn)定,第一期有欒云平給把著,他能交出個很亮眼的作品,第二期和周九良那個完全失敗,這一期這個,只能說還行,不錯,是正確的相聲邏輯。
每個相聲演員都想創(chuàng)作,但不是每個相聲演員都適合創(chuàng)作、有能力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能力一半來自積累,一半來自閱歷。
積累保證相聲演員熟練技巧,而閱歷才是把一個相聲演員和別人區(qū)分開的關(guān)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經(jīng)歷,對人生有不同的感受,得出不同的結(jié)論,敷衍出不同的藝術(shù)作品。二者結(jié)合,決定了相聲演員的藝術(shù)境界。
郭德綱能出來,因為人們看到了那個交不起房租、拿不出車錢、賣了BB機換饅頭、走投無路有了求死之心的小黑胖子的痛苦。
岳云鵬能出來,因為人們看到那個家境貧苦、當服務(wù)員笨手笨腳、說相聲來得早悟得晚、為了演出留下終生遺憾的大屁股臉的痛苦。
被詬病為流量、偶像、不會說相聲的張云雷,他站在那,就是痛苦本身。
他們在出名之前都有過十數(shù)年的積累,又都經(jīng)歷過顛沛流離、掙扎煎熬、生死離別,真實的人生經(jīng)歷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源泉。
九字要么年紀小,要么學歷低,家境普遍還不錯。從藝時間短,對人生的理解淺,這個階段其實很難創(chuàng)作出有深刻內(nèi)涵、能夠打動人心的作品。
與其求突破,不如求深入。與其忙創(chuàng)作,不如先把老活磨透了。
臺上這三位九字的說相聲算是剛?cè)腴T,而這位霄字科的還沒開竅。這怨不得秦霄賢,用于謙的話說,他就是紅得有點早。
德云社的確是最好的相聲團體,云鶴九霄排開,后頭還有龍騰四海,幾大頁都放不下的家譜給了觀眾很大的安全感。
有德云社在,相聲不會斷根,我們這些愛相聲的人,以后還能有相聲可看。
給年輕演員一些時間吧,有老郭敲打教訓,他們的相聲會越來越好的。
德云社的未來,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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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三連、點贊的朋友們!
其實才隔了兩天,我怎么感覺我好久沒發(fā)文呢?
看相聲容易,寫相聲難。隨便寫文容易,寫透徹難。
每到團綜季都覺得好幸福啊,有這么多快樂。
而你們,也是我的快樂源泉,?( ′???`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