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薩斯的一場安魂祭
北境雪原的凍土上,血環(huán)的薩科塔呼出一團(tuán)溫濕的白霧。
碎蛛網(wǎng)似的紅光翼輕輕晃動,她把古舊的行軍背囊從褪成厚灰色的長襟法袍上放下,響起沙沙的金屬摩擦聲。
行囊淺淺地陷在雪中,銀發(fā)的少女凝了凝凍的發(fā)紅的蒼白雙拳,蹲下身來找著她故食物的地方。她找出了一塊用油紙包好的列巴面包和蜜粥罐頭,她把面包連油紙一起掰開,手下一半放回包內(nèi),另半則由她跪在雪上,混合著從地上抓取的白塊一口一口撕進(jìn)嘴中。最后,她拉開罐頭鐵環(huán),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把那半固體的甜米粥,小心地往舌尖上倒。
吃過了此行的餐食,柏妮卡背行囊起身。
她頭頂?shù)墓猸h(huán)鮮紅地閃動著,這是先人們在向她揭示——野獸在何方。
穿過一片林地,柏妮卡向后伸手,將燙金書皮的古籍從背囊的左側(cè)抽出,并把背囊棄在地上,解開繩扣,抱出一疊經(jīng)細(xì)鐵鏈串起的、凹凸不平的紅銹薄鐵塊,那鐵鏈的未端連著一根包著泛棕色亞麻布的微曲刀柄,一經(jīng)柏妮卡握緊,就使那數(shù)塊薄鐵朝空飛出拉直了鐵鏈,嘩咋咋地迅續(xù)嵌合成了一把怪異的長砍刀。
柏妮卡右手握著武器,將它按在地上,左手用手指看翻開古籍至三十四頁《凈化頌詩》一節(jié),清聲朗讀:
“初,神誕之曰,三圣人自東方來?!?/p>
“一者懷黃金,頌祂所擁之權(quán)”
“一者懷乳膏,告祂予世太平”
“一者懷沒藥,祝祂萬年永青”
“三圣人與神相依七十七年,致以崇思”
“一日,神忽曰:白日無用。乃以黑夜掩之,代為完紅烈燭”
“一日,神大厲萬物繁雜,試以永雪覆之,圣人勸止”
“此后,神愈不悅,嘗制仆從與游,然皆生狂亂,圣人惶”
“圣人察神沒執(zhí)迷,嘗諫,久未果,嘗棄走,愧而返?!?/p>
“一日,神日:人類無道,當(dāng)以雷霆滅涂,且令圣人觀之。”
“圣人無言,泣,制淚矛,刺神,與神言否,神怒,圣人又制硫石、鉛彈,試破華光七重?!?/p>
“神血流五器,墜地久寐”
“眾生銷挫,圣人為求世間安寧,飲神血,食神糜以凈神之禍?!?/p>
誦畢,她看向遠(yuǎn)處風(fēng)雪的目光已澄凈如碧玉。
把古籍在腰間束帶上掛好,與一鋼罐并排,柏妮卡拉上填有白絨的兜帽。
向前去,武器在雪上劃出長痕,前方積雪己染上烏漆的黑。
魁梧的黑衣身影己撐刀在這雪原上跪立了三個晝夜。
那把黑鞘的軍刀飽經(jīng)修鑄,顯然屬于一位歷戰(zhàn)多年的勇夫,可是它的主人,如今卻難以再被辨認(rèn)為人類。
黑衣身影常年所配戴著的囚籠似的面具損壞已有三分之一,從裂縫中緩慢地流溢出霧狀的黑色。
“士兵,您的姓名?”
柏妮卡把左手拇咬破,在雙肩與額頭先后各點(diǎn)一下,然后任著手指滴紅在雪上,她繞著那黑衣身影慢慢走著。
“伊萬·瓦西里維奇?!?/p>
只是聞到了那法袍上琥珀的焚香,男人就知道,時間最終走近了。于是他動起全身最后一點(diǎn)力量,將體內(nèi)的鬼玩意兒抑制好,才發(fā)出粘濁地像浸在泥水中的聲音。
“您是否還有所遺留之愿?”柏妮卡空鈴鈴的聲音像在風(fēng)中結(jié)了冰,鮮血在白紙上繪出了1/4的圓
“在.出那趟維多利亞的任務(wù)前,我其實(shí)...申請到了一次回鄉(xiāng)探親的許...可..當(dāng)然不過只是能趁風(fēng)雪大的時候在林子里遠(yuǎn)遠(yuǎn)地透過..窗子看她們幾眼....
“我真的..想知道,她們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啊....孤兒寡母的..唉不知道今年的撫恤金還夠花嗎?小瑪利亞...她這丫頭該嫁人了....真不知道瓦列里那狗東西能好好照顧她們母女倆嗎...娜捷日達(dá)…娜捷日達(dá)...她還有裙子去跳舞嗎?”
“這樣的話,您是依靠回憶堅持下來的?!彼哌^半圓。
“我在和她跳舞,守在米洛諾芝基老家宅子里跳舞,把邪魔擋在屋外,不讓它們有機(jī)會一點(diǎn)機(jī)會進(jìn)去...娜捷日達(dá)家里,曾是五等文官…她教會了當(dāng)時還是個愣頭青的我在無聊的冬夜里和她跳舞。我們跳完了波爾卡又去跳卡德里爾,然后慢慢進(jìn)入華爾茲,等到瑪祖卡后我就向她求婚了,一次又一次,我把烤的最好看的蘋果作為定婚禮送結(jié)她,一遍又一遍,她找出家里最后一小包糖,用源石技藝包在那蘋果上,和我分享...”
他沒有微笑著迎接痛苦,也沒有蔑視死亡,而是在他的花園禱告,乞求痛苦之杯離開他。
“那么,就請您把我當(dāng)作娜捷日達(dá)夫人,閉上眼睛,和她再跳最后一支舞吧?!卑雸A接近四分之三個整圓。
“不必再警惕著它們的污染了,請您放松下來吧,這支舞只要您全心全意的享受。請您不要再恐懼,直到到風(fēng)雪過后,我會領(lǐng)您回到故鄉(xiāng)?!?/p>
“烏薩斯的嚴(yán)寒,萬萬不能摧毀生命的溫度?!卑啬菘ㄗ呋卦c(diǎn),把流血的指頭抿進(jìn)嘴中,她身后纖碎的光翼波動著一塊塊上浮,與那光環(huán)相融合,使那深紅的光芒愈發(fā)濃郁。
“感恩您..牧首…圣人。”伊凡·瓦西里維奇那面罩下的疲憊靈魂,終于,放松地得到了休息。
無人控制的“國度”驟然噴發(fā)。
黑色的空間猶如坍塌的冰山、尖刺似地覆蓋了灰袍的女性,其內(nèi)沒有光明,亦無溫度與時間,其內(nèi)是詛咒生命的,甚至是人的情緒也會被其所后吞沒,沒有任何生物能在其中長久存活。
卻始終,未能接觸那血跡所圈畫的圓界。
“神死去多時的尸體,成為了祂陰影的食糧”
“那是祂的困惑”
“那是祂的恐懼”
“那是祂的仇恨”
“那是他的詛咒”
“——祂不愿就此消失?!?/p>
“神曰:刺傷我的,必染透鮮紅?!?/p>
“黑影腐爛了林木,死亡在追逐游獵”
“駿鷹與邪蛇爭奪著厄運(yùn),讓戰(zhàn)爭的悲鳴傾響世界?!?/p>
“可,祂終已死去,一切正在改變,一切終已改變 ?!?/p>
“吞下祂的罪惡,把正義還來?!?/p>
“收拾祂的瘋狂,把理性洗來?!?/p>
“飲盡祂的詛咒,把溫暖取來。”
“狩獵祂的仆從,把光明奪來?!?/p>
“以鮮血,平渡苦難?!?/p>
晨日的赤紅光盤照亮寂夜的風(fēng)暴。
游動的砍刀在半空中如鱗蛇般迅捷有力攪碎那陰影中毫無理智的沖擊。
血液將漆黑的雪花消融無形。
一如對男人所承諾,柏妮卡正在與他的肉身在雪原上掂腳共舞,血鮮紅地在她回旋的舞姿中隨砍刀在“國度“中揮撒,如若耀眼的陽光刺破烏云,逐漸從那黑暗內(nèi)撕扯出現(xiàn)實(shí)本來的模樣,把邪魔碎片的微小魔力,從這雪原上直直驅(qū)向死亡。
男人的身軀最后定格在了一個單膝跪地、伸出右手的姿式,柏妮卡把破掉的面罩按步驟折卸下來,那面罩下面只剩了一具像是被火烤過的骨骼,被她用手輕輕一攏,就化成了灰,進(jìn)了她從腰間取下的鋼罐之中...
柏妮卡合上裝了半滿的罐子,趁右手食指被握柄刺出的小口還未愈合,在罐壁上寫下土兵的生名。
“你是最后一位了,從此日后,帝國將不必再以我為諸位勇士送行了?!?/p>
“愿您犧牲…為此世帶來希望…”
“愿您的遠(yuǎn)行…能回歸故鄉(xiāng)…”
“愿馬薩斯的春日…將您圍繞…”
“阿門?!?/p>
血跡在漸息的風(fēng)雪中飛起,游若細(xì)魚地飄向了灰袍的長袖與兜帽之下,蒼白的血環(huán)天使整理好她的衣物,去找積了一層薄雪的行囊。
“……
“По диким степям Забайкалья,
“Где золото роют в горах,
“Бродяга, судьбу проклиная,
“Тащился с сумой на плечах.
“Бродяга, судьбу проклиная,
“Тащился с сумой на плечах.
“Бежал из тюрьмы тёмной ночью,
“В тюрьме он за правду страдал.
“Идти больше не было мочи –,
“Пред ним расстилался Байкал.
“Бродяга к Байкалу подходит,
“Рыбацкую лодку берёт.
“И грустную песню заводит -,
“Про Родину что-то поёт:,
“Бродяга Байкал переехал,
“Навстречу - любимая мать.
“?Ах, здравствуй, ах, здравствуй, родная,
“Здоров ли отец мой и брат??,
“?Отец твой давно уж в могиле,
“Сырою землёю закрыт.
“А брат твой давно уж в Сибири,
“Давно кандалами гремит?.
“По диким степям Забайкалья,
“Где золото роют в горах,
“Бродяга, судьбу проклиная,
“Тащился с сумой на плечах.
“Бродяга, судьбу проклиная,
“Тащился с сумой на плеча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