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華
舊歷的正月十五是元宵節(jié),這個緊隨在春節(jié)后的節(jié)日仍然不減熱度,在寒冷的冬里給人們的心種下太陽。爆竹聲已逝,取而代之的是看花燈的人們的熙攘聲。
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加入了看花燈的隊(duì)伍?!叭ツ暝箷r,花市燈如晝。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鄙踔吝B我自己也無法確認(rèn)每年大家群聚于此的理由,是為了節(jié)日的氛圍?還是為了闔家團(tuán)聚?這“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的景我早已不再稀奇,只是擁著人群向前方緩慢地踱。
我注意到隊(duì)伍停滯了下來,坐在父親肩頭的小女孩不耐煩地?fù)]舞著手中的手提花燈。沒有頂端優(yōu)勢的大爺大媽踮起腳尖,夠著頭打量著前方的情況。只見一名女子逆人流而上,神色慌張,逢人便嘟囔著什么。人們對此避之不及,生怕在元宵佳節(jié)沾染上晦氣。而早已對花燈節(jié)厭倦的我,對這名不速之客卻饒有興致。
當(dāng)女子對一名高大男子說完之后,高大男子罵罵咧咧地將她推搡開,而她則倒在了地上。為了確?,F(xiàn)場的安全和秩序,安保人員沖進(jìn)了人群將女子拖到了一旁。我見勢拔腿跑到安保室前將他們一眾人攔了下來,對安保人員道:“她是我的家人,精神稍微有些失常,給你們添麻煩真的非常抱歉?!苯又坏人麄兎磻?yīng)便牽著女子往花燈會場外跑。我同樣不知道這么做的原因,就如同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花燈展一樣。
女子雖然錯愕,但是卻配合。我拉她來到路旁的長椅坐下。我氣喘吁吁,然而并不知道怎么開口。我注意到她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約莫三十歲左右的人,臉上瘦削不堪,只有能自由旋轉(zhuǎn)的眼轱轆昭示著她是一個活人而不是一具尸體。我不忍直視,低下頭選擇了沉默。
令我意外的是她先開了口,她微微頷首,神秘地,竊竊私語地問:“你看見我的冰了嗎?”
我震悚了一下身體,果不其然,是一個神經(jīng)病,我正懊悔為什么要給這樣的人解圍時,在這極短的躊躇中,她將頭仰了起來,看著花燈說:“是花燈將冰塊曬化了嗎?”
“或許是吧?!蔽以囂街卮鹆怂澳愕谋鶃G了嗎?”
“是的呀!”她猛地一拍手,著實(shí)令我嚇了一跳,“一塊大冰塊,我摸著它的時候感覺它在燒,放在冰箱里太不安全了,于是我把它放在了院子里的桌子上,但是第二天它不見了!它居然不見了!”她描述時張牙舞爪,我環(huán)顧一圈發(fā)現(xiàn)無人注意才放下心來。
“會不會是化了?”我問道。
“原來冬天冰也會化呀?!彼龂@氣道,然后又變得激動了起來:“不對,人死了得見尸,冰化了得有水。冰沒有化,是被人偷走的。誰偷走了我的冰?”
我很是疑惑:“沒有人會偷你的冰,你的冰這么重要嗎?為什么一定要找到它?”
女子煞有介事地將嘴巴貼近了我的耳朵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塊冰...是用我的眼淚做的?!?/p>
我感受到目眩惡心,一時語塞。而她卻不依不饒,眼轱轆一轉(zhuǎn)悠:“水龍頭里流出的眼淚?!?/p>
“你有病吧?!蔽曳薹薜?。而她卻泰然自若:“我有病,沒有冰。”她話鋒一轉(zhuǎn),“明明我們都是失意的人?!?/p>
我常思考生活的意義,但是卻會陷入虛無主義的深淵,泥潭籠罩著我令我窒息,陰郁成為了我的代名詞。為了脫離這種感覺,我選擇放空自己,隨著感覺生活。我原來和眼前的女子并無二異。我哂笑道:“你我都是瘋子。”
我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我知道了,你的冰升華了,低溫下不留痕跡的變成了氣體。大自然是小偷,社會是強(qiáng)盜,你現(xiàn)在擁有的,未來擁有的都會失去?!?/p>
“怎么突然講起了大道理?”女子訕笑道,“這真的就是真相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是不會升華的。我的意思是人不會憑空消失?!蔽覔u了搖頭,“回家重新從冰箱里取一塊冰吧,瘋女人。”
女子沉默,起身后隱匿在了黑暗中。
次日,新聞報(bào)道,某男子在花燈展上秘密交易**被抓獲。我大噓:“這不就是昨天那個高大男人嗎!”
“原來只有我自己是瘋子?!蔽议L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