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決的少女們 Space_and_Point.

1

白井黑子所乘坐的學校公交車，由「學舍之園」的五間學校所共有。

雖然以各貴族女校的財力而言，獨自擁有公交車并不是問題，但是各校打著「在安全的前提下，盡量讓學生與社會多接觸」的理念，故意將公交車系統(tǒng)合并為一。

五校共有的學校公交車有既豪華又寬敞的內(nèi)部空間，因而贏得了「雙層游行禮車」的稱號，學生的座位皆集中在下層，上層部分則是咖啡廳。公交車按照既定路線，沿著大馬路往來于五幢學生宿舍之間。

白井黑子下車的地方，并不是常盤臺中學的學生宿舍前。

她在別校的學生宿舍前下了車，混雜在別校的女學生之間，伸個懶腰，輕輕嘆了口氣，心想：

「那樣的公交車真的有辦法達到『讓學生與社會多接觸』的效果嗎？」

常盤臺中學的學生宿舍前也有其他系統(tǒng)的公交車經(jīng)過，就是所謂的一般公交車。而學校公交車跟那些一般公交車比起來，可說是天差地遠。

時間是晚上七點三十分。

暑假期間的這個時候還可以看到夕陽，但九月中旬的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天色全黑了。

白井從書包中取出了風紀委員臂章，別在短袖制服的袖子上，然后獨自朝著與周圍少女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一旦心情從「放學后」變成「工作中」，手中干癟的書包就顯得更累贅。因為她需要的不再是「上學必需品」，而是「戰(zhàn)斗必需品」了。

學生宿舍附近，有一幢其他學校的校舍。

這是一幢非常平凡的四方形混凝土校舍，與「學舍之園」內(nèi)的風格完全不同。

白井走了進去，在罕有學生進出的教職員專用出入口取了雙拖鞋，沿整齊排列著照明燈的走廊前進。在堅硬冰冷的膠質地板上走了一會，便看見一扇門，長長的門牌上寫著：

「風紀委員活動第一七七支部」。

門旁有塊玻璃板，在那里通過了指紋、靜脈及指尖獨特震動的重重辨識關卡之后，白井黑子并沒有敲門，而是選擇用力將門推開。

砰的一聲，門板發(fā)出了巨大聲響。

門內(nèi)的少女嚇得跳了起來。

她的名字叫初春飾利。年紀跟白井相同，但由于身材嬌小，肩膀又窄，看起來多了些稚氣。像她這樣連穿上夏季水手制服都顯得不稱頭的初中生倒也少見。

短短的黑色頭發(fā)上戴著玫瑰、扶?；ǖ雀魇礁鳂踊ǘ湓煨偷难b飾品，從遠處看好像在頭上頂了個五顏六色的花瓶。

初春的臉上充滿驚慌之色，白井則是氣勢洶洶地踏進「第一七七支部」。

「到底是什么事？風紀委員那么多，為什么非找我不可？」

「嗯，冷靜想一想，似乎也不是非白井同學不可。」

「……你明知道我正在跟姐姐一起購物，既然執(zhí)意把我叫來，是不是應該說些什么？」

「萬歲——！」

「反了吧！為什么是高舉雙手歡呼？」

白井施展了空間移動，瞬間來到初春的眼前，以雙手拳頭推擠她兩邊小小的太陽穴。由于干癟的書包還握在手上，書包的扣環(huán)不斷輕觸初春的耳朵。

她們兩人都是初中一年級。

但基于常盤臺中學的來頭及大能力者Level 4光環(huán)，兩人之間有明顯的上下關系。

此外，白井在剛當上風紀委員的第一次任務中，曾經(jīng)幫助過當時還是一般學生的初春。不過白井本人并不在意，只有初春還常常掛在心上。

第一七七支部看起來不像學校教室，反而像一間辦公室。里頭有好幾張市公所常見的那種鐵制辦公桌，上頭放著數(shù)臺電腦。

初春面對著一臺電腦，坐在椅子上。這把椅子運用了人體工學，有彎彎曲曲的線條設計，看起來簡直像是達利筆下的時鐘一樣，是把號稱「能將疲勞降至最低的科學座椅」。

由于白井移動到初春背后擠壓她的太陽穴，所以兩眼視線自然投向了電腦熒幕。

熒幕上顯示的似乎是GPS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的地圖。上頭打了一個紅色的×記號，看來應該是發(fā)生了某種事件。

地圖上的其他幾處地方也被標上記號，在別的視窗上，還可以看到照片之類的資料。

這些東西代表什么意義，必須要詢問過初春才會知道。

不過白井只隨便看了兩眼，便說道：

「啊，這不是在校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如果是學校里面發(fā)生的事情，應該會使用學校平面圖，而不會使用GPS地圖。

風紀委員既然名為風紀委員，基本上是個維護校內(nèi)治安的組織。

所以，風紀委員在每所學校都有一個支部，而且也不像警察系統(tǒng)一樣二十四小時無休。

每天一到最終離校時刻，辦公室就會上鎖，里頭不會有人留守（如今可說是例外）。

除非發(fā)生緊急情況，否則「學校外」的治安維護活動基本上是警備員的職責。這是因為大人們認為不能讓學生們在危險的巷道內(nèi)或半夜執(zhí)行巡邏工作。

白井不再推擠初春的太陽穴，初春似乎顯得有些松了口氣。

「我已經(jīng)依照處理程序，通知警備員了。但狀況實在不太對勁，警備員可能馬上會要求我們提供詳細情報。我想白井同學應該比我更清楚該怎么回答。啊，我來泡紅茶吧？」

「不用了，我不喜歡空著肚子把茶倒進去?！?/p>

對白井而言，紅茶只是料理或甜點的陪襯品。下午茶之類以茶為主角的活動并不符合白井的嗜好。

聽到白井這個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初春卻是大為震驚，臉色發(fā)白。

「嗚、嗚嗚……！為了模仿貴婦的生活，我可是努力研究了關于紅茶的書，還準備了玫瑰油之類的專用香料呢……但是卻被你用更像貴婦的一句話給隨便否決了！在學校喝紅茶，聽起來不是很美妙嗎？完全就是上流社會的感覺！」

常盤臺中學的貴族千金，是學園都市內(nèi)所有少女的向往對象。但是絕大部分的人并不清楚，常盤臺中學學生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所以有些過于向往貴族女校的狂熱分子，會朝著奇怪的方向鉆研學習，最后變成像初春這樣的狀況。

「唉，那么拘泥形式，是暴發(fā)戶才會干的事。總之，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啊，能夠當有錢人，暴發(fā)戶也沒關系……腦袋有這樣的想法，證明我果然是個市井小民。至于發(fā)生了什么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說穿了就是一件路上的搶劫案。不過歹徒多達十個人，實在不是聰明的搶劫方式。」

白井在腦袋中咀嚼著初春的話，將干癟的書包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專心看著熒幕。

電腦熒幕上顯示著第七學區(qū)的地圖，車站前大馬路的一個角落被打上了×記號。附近的道路則有一些顏色鮮艷的箭頭，應該是歹徒的預測逃走路線吧。

白井露出了詫異的眼神。

「這樣的事件應該不必由我們來處理吧？」

「但是這搶案有些疑點。根據(jù)目擊者的證詞，被搶走的東西是個旅行箱?！?/p>

「旅行箱？」

「啊，白井同學，你不知道嗎？就是那種大小跟一般皮箱差不多，底下裝了輪子的箱子。個人旅行用這種東西的人似乎不多，反倒是空姐常常在用?！?/p>

初春簡潔有力地說明了一下。

「根據(jù)目擊情報，這旅行箱上還貼著一張發(fā)送單?！?/p>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貼了發(fā)送單的旅行箱？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呃，總之你先看看這個影像。這是自律型警備機器人拍到的影像，我將旅行箱的部分放大?！?/p>

初春按了幾個按鍵，出現(xiàn)一個新的視窗。上頭可以看見發(fā)送單上的編號、持有者，以及發(fā)送目的地。

白井一看到「發(fā)送目的地」，不禁皺起眉頭。

「常盤臺中學附屬演算輔助設施……？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單位?！?/p>

「啊，原來沒這個單位嗎？我們很難跟『學舍之園』取得聯(lián)系，所以無法確認。對了，就連馬上要舉辦的大霸星祭，『學舍之園』也不是競技場，不對外開放呢。」

由初春的語氣聽來，似乎后者更令她感到懊惱。

「我查過了發(fā)送單的編號，似乎也不太對勁。雖然確實有這個編號的發(fā)送物品沒錯，但內(nèi)容寫的是并列演算儀器主電腦的散熱用大規(guī)模冷卻裝置。不管怎么想，那種東西都不可能塞得進一個旅行箱里吧？」

「你說什么……？如果是金屬零件也就算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學舍之園』曾經(jīng)從外界運入任何機器?！?/p>

「光靠發(fā)送單的影像分析，無法判斷發(fā)送單的真?zhèn)?。說不定只是有人隨便拷貝一張發(fā)送單貼上去而已?！?/p>

「……等等，與其研究照片跟目擊者的證詞，為什么不找那個旅行箱失竊的當事人問個清楚，不是更省事嗎？」

「因為當事人不見了?！?/p>

初春輕描淡寫地說道。白井吃了一驚，轉頭望向初春。

初春接著解釋：

「這個受害者似乎不想依賴我們，而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追捕歹徒。你要看當時的影像嗎？強盜集團有十人以上，受害者只有一個人，但是他在事發(fā)之后不知打電話給誰，還一路追了過去。」

初春按了幾下鍵盤，滿是視窗的熒幕上又多了一個新視窗。

這是清晰的錄影畫面。地點應該是在車站前的大馬路上，某個身穿高級西裝的男人左顧右盼了一陣之后，急忙打起電話。

他使用的不是手機，而是無線電通話機。

「就是這里。」

初春突然暫停了影像。

「拍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了嗎？」

白井凝視著靜止的畫面，卻看不出來可疑之處。手持無線電通話機的西裝男人正在搖頭，因此臉部模糊不清。

「白井同學，受害者的西裝外套微微翻了起來，里頭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呃，被你這么一說，確實……」

西裝的下擺因男人的動作而微微翻起，露出了類似黑色吊帶之類的東西，就在肚子旁邊。

「把影像放大，可以看得見型號。L_Y010021。大型槍械工廠所制造的專用槍背帶。就是可以把手槍藏在衣服底下的東西。警匪片里的刑警不是常常從西裝懷里掏出手槍嗎？就是那玩意?！?/p>

初春將槍背帶放大后說道。白井輕輕笑道：

「說不定只是裝飾品?！?/p>

「是啊，可能只是裝飾品，包括這個?！?/p>

接著，初春又按了幾個按鍵。西裝男人的胸口附近被放大，并出現(xiàn)了幾百條細細的箭頭。這些箭頭標示的是衣服的細微起伏。就好像被磁鐵吸住的鐵砂一樣，無數(shù)箭頭隱隱排成了手槍的形狀。

「我們拍到的影像數(shù)量很少……就只有這些而已。白井同學，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在行動過程中刻意避開攝像頭，就是強盜在逃走的時候刻意避開攝像頭，而男人緊追在后，所以導致男人也沒被攝像頭拍到。白井想了一下，說道：

「唉，我有預感，這又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咦？白井同學，你連預知能力Far Vision也學會了？」

「少啰嗦。手槍的部分，光靠這些影像無法確定真?zhèn)?，但是那臺無線電通話機，很像我在接受風紀委員訓練時見過的專家用機種。這么看來……原來如此，這件事確實有些麻煩。何況受害者不向我們報案，也是一個疑點?！?/p>

擅自行動的受害者。

與常盤臺中學有關的旅行箱。

過于專業(yè)的全套裝備。

這案子確實不太對勁。而且如果真的有發(fā)生槍戰(zhàn)的可能性，那么「警備員」的裝備也必須有所變更。

風紀委員在這個案子里表現(xiàn)機會不多（畢竟不是所有風紀委員都像白井一樣擁有大能力Level 4），但有一個了解「學舍之園」及常盤臺中學內(nèi)部狀況的人在場，多少能有些助益。

「白井同學，我們該把追查重點放在歹徒還是受害者？」

「應該兩邊一起追，如果做不到，就先以歹徒為主吧。反正只要奪回旅行箱，我們不用去追受害者，受害者也會主動與我們聯(lián)絡?！?/p>

白井嘆了口氣，往后退了一步。

接著對著初春下達指示。

「好吧，能不能查出歹徒的逃走路線？話說回來，我來這里的路上花了三十分鐘，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完全無法掌握確切位置了吧？」

「倒也不見得?！?/p>

初春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們搶奪了旅行箱之后，并沒有使用車輛，而是以徒步的方式逃入地下街?；蛟S這么做是為了躲避人造衛(wèi)星的監(jiān)視吧?！?/p>

「……為了躲避監(jiān)視？可是，地下的攝像頭也很多吧？除了固定式的攝像頭之外，不是還有自律型機器人在巡邏？」

「是啊，不過畢竟還是比地面上容易躲藏。只要沒被人造衛(wèi)星從空中拍到，其他攝像頭都可以利用人潮來制造出死角。而且，從地下街逃走也比較快。如今因為紅綠燈的配電疏失，三號線、四十八號線跟一百三十一號線等事發(fā)現(xiàn)場周圍道路都發(fā)生了塞車現(xiàn)象。如果開車，絕對不可能逃得掉。所以徒步從地下街逃走，在速度上及隱密性上都較有利?！?/p>

「原來如此?！?/p>

白井輕輕點頭。

接到了初春的聯(lián)絡后，警備員們應該也展開行動了。

問題是，在這種塞車的狀態(tài)下，警備員的車輛難以抵達現(xiàn)場。何況目前還無法判斷這個案子的嚴重性有多高，所以申請直升機支援恐怕也得耗費一些時間。

雖說復雜的申請程序是為了防止隊員擅自行動，卻也讓臨機應變的速度打了折扣，這就是組織運作的壞處。

「唉，看來我還是親自跑一趟比較快?！?/p>

「咦？白井同學要是走了，我不就還是得一個人面對警備員的詢問？好麻煩哦——！」

初春大聲抗議，白井卻只是淡然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把事情解決?！?/p>

白井黑子抓起了放置在椅子上的干癟書包，走向門口。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以為我是誰？不管是地底下或任何地方，對我來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