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篇

作者：【先秦】荀況

爰有大物[1]，非絲非帛，文理成章[2]。非日非月，為天下明。生者以壽，死者以葬。城郭以固，三軍以強(qiáng)。粹而王[3]，駁而伯[4]，無一焉而亡。臣愚不識，敢請之王。王曰：此夫文而不采者與？簡然易知，而致有理者與[5]？君子所敬，而小人所不者與[6]？性不得則若禽獸，性得之則甚雅似者與？匹夫隆之則為圣人，諸侯隆之則一四海者與？致明而約[7]，甚順而體[8]，請歸之禮。禮。

皇天隆物[9]，以示下民[10]，或厚或薄，常不齊均。桀、紂以亂，湯、武以賢。涽涽淑淑[11]，皇皇穆穆[12]。周流四海，曾不崇日[13]。君子以修，跖以穿室[14]。大參乎天，精微而無形。行義以正，事業(yè)以成?？梢越┳愀F[15]，百姓待之而后寧泰[16]。臣愚不識，愿問其名。曰：此夫安寬平而危險(xiǎn)隘者邪？修潔之為親而雜污之為狄者邪[17]？甚深藏而外勝敵者邪？法禹、舜而能弇跡者邪[18]？行為動靜待之而后適者邪？血?dú)庵?，志意之榮也。百姓待之而后寧也，天下待之而后平也，明達(dá)純粹而無疵，夫是之謂君子之知[19]。知。

有物于此[20]，居則周靜致下[21]，動則綦高以鉅[22]。圓者中規(guī)，方者中矩。大參天地，德厚堯、禹。精微乎毫毛，而大盈乎大寓[23]。忽兮其極之遠(yuǎn)也[24]，攭兮其相逐而反也[25]，卬卬兮天下之咸蹇也[26]。德厚而不捐[27]，五采備而成文。往來惛憊，通于大神，出入甚極，莫知其門。天下失之則滅，得之則存。弟子不敏，此之愿陳。君子設(shè)辭，請測意之。曰：此夫大而不塞者與？充盈大宇而不窕[28]，入郄穴而不逼者與[29]？行遠(yuǎn)疾速而不可托訊者與？往來惛憊而不可為固塞者與？暴至殺傷而不億忌者與[30]？功被天下而不私置者與[31]？托地而游宇，友風(fēng)而子雨。冬日作寒，夏日作暑。廣大精神，請歸之云。云。

有物于此[32]，??兮其狀[33]，屢化如神，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yǎng)老長幼，待之而后存。名號不美，與暴為鄰[34]。功立而身廢，事成而家敗。棄其耆老[35]，收其后世[36]。人屬所利，飛鳥所害。臣愚而不識，請占之五泰[37]。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頭馬首者與？屢化而不壽者與？善壯而拙老者與[38]？有父母而無牝牡者與？冬伏而夏游？食桑而吐絲，前亂而后治[39]。復(fù)生而惡暑，喜濕而惡雨。蛹以為母，蛾以為父。三俯三起[40]，事乃大已。夫是之謂蠶理。蠶。

有物于此[41]，生于山阜[42]，處于室堂。無知無巧，善治衣裳。不盜不竊，穿窬而行[43]。日夜合離，以成文章。以能合從[44]，又善連衡[45]。下覆百姓，上飾帝王。功業(yè)甚博，不見賢良[46]。時(shí)用則存，不用則亡。臣愚不識，敢請之王。王曰：此夫始生巨其成功小者邪[47]？長其尾而銳其剽者邪[48]？頭铦達(dá)而尾趙繚者邪[49]？一往一來，結(jié)尾以為事[50]。無羽無翼，反覆甚極[51]。尾生而事起，尾邅而事已[52]。簪以為父[53]，管以為母[54]。既以縫表，又以連里。夫是之謂箴理[55]。箴。

天下不治，請陳佹詩[56]：天地易位[57]，四時(shí)易鄉(xiāng)[58]。列星殞墜，旦暮晦盲[59]。幽晦登昭[60]，日月下藏[61]。公正無私，見謂從橫[62]。志愛公利，重樓疏堂[63]。無私罪人，憼革貳兵[64]。道德純備，讒口將將[65]。仁人絀約[66]，敖暴擅強(qiáng)[67]。天下幽險(xiǎn)，恐失世英[68]。螭龍為蝘蜓[69]，鴟梟為鳳皇。比干見刳[70]，孔子拘匡[71]。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郁郁乎其遇時(shí)之不祥也。拂乎其欲禮義之大行也[72]，暗乎天下之晦盲也。皓天不復(fù)[73]，憂無疆也。千歲必反[74]，古之常也。弟子勉學(xué)，天不忘也。圣人共手[75]，時(shí)幾將矣[76]。與愚以疑，愿聞反辭。

其小歌曰：念彼遠(yuǎn)方[77]，何其塞矣[78]。仁人絀約，暴人衍矣[79]。忠臣危殆，讒人服矣[80]?，I玉瑤珠[81]，不知佩也。雜布與錦，不知異也。閭娵子奢[82]，莫之媒也。嫫母力父[83]，是之喜也。以盲為明，以聾為聰。以危為安，以吉為兇。嗚呼上天！曷維其同[84]。

注釋：

[1]爰：發(fā)語詞。大物：暗指“禮”?！2]“非絲非帛”二句：暗指禮樂制度條理分明。　[3]粹：純粹?！4]駁：駁雜不純。伯：通“霸”?！5]致：同“至”，極?！6]不：同“否”?！7]致明而約：極其明白簡約?！8]甚順而體：非常順禮而又得體。　[9]?。和敖怠?。物：暗指“智”。　[10]示：應(yīng)為“施”。王念孫云：“‘示’，本作‘施’，俗音之誤也?！薄11]涽（hūn）：水渾濁的樣子，喻指神智不清，思慮昏亂。淑淑：水清澈的樣子，喻指思維清晰。　[12]皇皇：盛大的樣子，形容智慧廣大。穆穆：靜穆的樣子，形容智慧深邃?！13]曾：竟然。崇日：終日?！14]跖以穿室：盜跖靠它穿墻入室?！15]足窮：使窮人富足?！16]寧泰：當(dāng)作“泰寧”，康泰安寧。　[17]狄：通“逖”，遠(yuǎn)?！18]法禹、舜而能弇跡：效法禹、舜而能沿著他們的足跡前行。弇（yǎn），承襲?！19]知：“智”的古字?！20]物：這里暗指“云”?！21]周靜致下：悄無聲息地向下飄浮。　[22]綦（qí）：極?！23]大寓：太空?！霸ⅰ保坝睢?。　[24]忽：遙遠(yuǎn)的樣子。極：至，所到的地方。　[25]攭（lì）：云氣回旋的樣子?！26]卬卬兮天下之咸蹇（jiǎn）：意謂云高高在上而不能化而為雨，天下人就困苦。卬卬，高盛的樣子。蹇，困苦?！27]捐：棄?！28]不窕：沒有間隙?！29]郄：同“隙”。逼：逼仄?！30]億忌：遲疑和顧忌?！皟|”，通“意”，疑?！31]不私置：不自以為有德。置，通“德”?！32]物：暗指“蠶”。　[33]??（luǒ）：同“裸”，指沒有羽毛?！34]與暴為鄰：“蠶”與“憯”音近，故云?！35]耆（qí）老：這里指蠶蛾?！36]后世：指蛾所生的蠶子?！37]五泰：無所不知的神巫?！38]善壯而拙老：壯年得到優(yōu)養(yǎng)，老年處境凄涼。　[39]前亂而后治：蠶繭經(jīng)過繅絲處理，其絲由亂而順?！40]三：泛指多次。俯：指蠶眠?！41]物：暗指“針”?！42]生于山阜：山有鐵礦，針用鐵制，故云?！43]穿窬（yú）：穿洞。窬，同“竇”，孔穴?！44]以：通“已”，既。從：通“縱”。　[45]衡：通“橫”?！46]見：同“現(xiàn)”?！47]始生巨其成功小者：制針的鐵塊大，制成的針細(xì)小?！48]尾：指線。剽（piǎo）：指針尖?！49]铦（xiān）達(dá)：銳利。趙（diào）繚：長而纏繞的樣子。趙，通“掉”?！50]結(jié)尾：在線尾端打個(gè)結(jié)?！51]極：通“亟”，急?！52]邅（zhān）：轉(zhuǎn)，指線回繞后打結(jié)?！53]簪：縫衣針由形似簪的大針磨細(xì)而成，故說以簪為父?！54]管：用來放針的管狀器具?！55]箴：同“針”?！56]佹（guǐ）詩：奇異激切的詩?！57]異位：更換位置?！58]四時(shí)易鄉(xiāng)：四季秩序顛倒。鄉(xiāng)，通“向”，方向。這里指四季的次序?！59]晦盲：昏暗?！60]幽晦登昭：小人位居顯要?！61]日月下藏：君子沉淪隱退?！62]見謂從橫：被說成是合縱連橫。見謂，被稱作。從橫，縱橫，這里比喻反復(fù)無常?！63]“志愛”二句：意謂維護(hù)國家利益被說成是營造私人華麗宅邸?！64]“無私”二句：意謂不以私怨加罪于人，卻被當(dāng)作敵人受到武力戒備。憼（jǐng），通“儆”，戒備。革，兵甲。貳，增加?！65]將（qiāng）將：聚集的樣子?！66]絀約：黜退，窮困。絀，通“黜”。　[67]敖：同“傲”。擅強(qiáng)：專橫?！68]世英：世上英才?！69]蝘蜓：壁虎。　[70]比干見刳：商紂王之臣比干因直言極諫而被剖腹取心。　[71]匡：古地名，在今河北長垣?？鬃又苡瘟袊?，過匡，曾被匡人囚禁?！72]“郁郁乎”二句：據(jù)《荀子》楊倞注，兩句中“郁郁”與“拂”互易，兩句當(dāng)作“拂乎其遇時(shí)之不祥也。郁郁乎其欲禮義之大行也”。拂：違背。郁郁：富有文采的樣子?！73]皓：同“昊”，大?！74]反：返。　[75]共（gōng）手：拱手而待?！76]時(shí)幾將矣：大治之時(shí)差不多將要到來。　[77]遠(yuǎn)方：指楚國，荀子曾在楚國任官?！78]塞：閉塞。　[79]衍：多。　[80]服：任用。　[81]琁：同“璇”，美玉?！82]閭娵（jū）：魏國的美女。子奢：即子都，鄭國美男子。　[83]嫫母：傳說中的丑女。力父：不詳，疑是丑男子?！84]曷維其同：怎能與這類人同道。

賞析：

在中國賦史上，荀子是第一位以賦命篇的作家。清人王芑孫《讀賦卮言》說：“相如之徒，敷典摛文，乃從荀法?！避髯印顿x篇》的原創(chuàng)意義，既在于為作為文類的“賦”創(chuàng)名，還在于創(chuàng)建了賦的文體范式，主客問答，詠物寓意，鋪陳寫物，因物以諷，開漢賦形成之先河?！顿x篇》包括《禮》《智》《云》《蠶》《箴》五篇賦，后附《佹詩》。五賦的主要特點(diǎn)是以隱語為表現(xiàn)形式，隱語亦即后世所謂的謎語。劉勰《文心雕龍·諧隱》釋謎語云：“謎也者，同互其詞，使昏迷也?；蝮w目文字，或圖像品物；纖巧以弄思，淺察以炫辭；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荀卿《蠶賦》，已兆其體?！薄缎Q賦》等即通過暗射文字或事物引發(fā)讀者的思考和聯(lián)想，體現(xiàn)了隱語的基本特征。末篇《佹詩》抒情述志，情感濃郁，與屈原《涉江》等詩風(fēng)貌相近?！秮嬖姟泛竺娴摹靶「琛?，與屈原詩中的“亂辭”性質(zhì)相同，當(dāng)為《佹詩》的組成部分。魯迅《漢文學(xué)史綱要》稱《佹詩》云：“詞甚切激，殆不下于屈原，豈身臨楚邦，居移其氣，終亦生牢愁之思乎？”可見荀子《佹詩》的創(chuàng)作精神與屈原詩歌多有相通。《佹詩》對漢初賈誼《吊屈原賦》等騷體賦也有直接影響，兩者在內(nèi)容上體現(xiàn)了承繼關(guān)系?！稘h書·藝文志》說：“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諷。”可見漢人把荀子、屈原視作賦家的始祖。

《禮》賦從政治角度鋪敘“禮”的功用。荀子向以“隆禮”著稱，認(rèn)為禮是“強(qiáng)國之本”（《荀子·議兵》），“國之命在禮”（《荀子·天論》）。開篇以非絲非帛，但文理斐然成章，非日非月，卻給天下帶來光明，比喻禮不僅體系完備，而且涵蓋廣博。它既是人倫規(guī)范，又是強(qiáng)國之本，它使生者得以享盡天年，死者得以入土為安，城池因此鞏固，軍力因此強(qiáng)盛。“王曰”以下，假托大王之口連下五個(gè)疑問句，進(jìn)一步申說禮綱目清晰，簡明易懂，君子尊崇它則行為端正，諸侯尊崇它則天下統(tǒng)一。經(jīng)層層鋪排，結(jié)末點(diǎn)出謎底“禮”。

《智》賦從認(rèn)識論角度鋪敘“智”的特點(diǎn)和功用。在荀子的哲學(xué)視野中，“知”（智）是人認(rèn)識客觀事物的能力，“知”“行”結(jié)合，可以提高人的才能?！胺惨灾?，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保ā盾髯印そ獗巍罚爸蝗粜兄兄饕?，明為圣人?！保ā盾髯印と逍А罚┸髯诱J(rèn)為，人的“心術(shù)”（品質(zhì)）有高下之別，因此“行”有善行和惡行之分。智作用于不同品質(zhì)的人，會產(chǎn)生不同的后果。夏桀和商紂因智昏而政亂國亡，成湯和武王因智明而賢能業(yè)成；君子以智修身養(yǎng)性，盜跖以智穿墻竊盜。因此，荀子在《解蔽》中既提出知行結(jié)合的主張，又強(qiáng)調(diào)“懸衡”，即建立正確的標(biāo)準(zhǔn)，判明善惡是非?！昂沃^衡？曰：道?！薄暗馈笔强陀^真理和社會良知，因此君子應(yīng)在“道”的指引下追求“知”的“明達(dá)純粹”。

《云》賦描寫云。先寫云的靜態(tài)和動態(tài)，云停留時(shí)，周遍地靜處于大地之上；云流動時(shí)，高高地鋪展于天宇之間。次寫云的形狀和大小，它或似圓規(guī)畫的圓圈，或如角尺畫的方塊；大者充塞寥廓天宇，小者猶如細(xì)微的毫毛。接著將云比作廣博、敦厚、慈善的德行，德行猶如五彩紛呈、充塞天宇的祥云，天下得之則存，失之則亡?！霸弧币韵率强偷拇鹪~，通過疑問句描繪云來去無端、進(jìn)退無序、變化莫測的物理特性，側(cè)重于表現(xiàn)云廣大而又神靈的德性。它呼風(fēng)喚雨，以風(fēng)為友，以雨露為子女，天下人失去它就難以生存，它功蓋天下卻從不居功自傲，從而將云與德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這種譬物連類的做法，有助于引導(dǎo)讀者產(chǎn)生對“云”與“德”異物同構(gòu)的聯(lián)想。

《蠶》賦描寫蠶。前半部分描寫蠶對人類的貢獻(xiàn)：有這樣一種東西，它的名稱雖與“憯”音近，它的外表雖赤裸無華，但變化奇妙如神，功德廣大無邊。它吐的絲織就紋飾繁復(fù)的面料，縫制成款式多樣的服飾，它修飾了禮制人文，區(qū)分出貴賤差等，它奉養(yǎng)老人，撫育小孩?！拔逄┱贾弧币韵率堑诙糠?，通過神巫的對答，描繪蠶的生活習(xí)性，以豐富謎面。它形體柔美，頭與馬頭形似；無雌雄之分，以蛹為母，以蛾為父；冬伏眠，春蘇醒，屢蛻變，壽不長；喜溫潤，怕雨淋，食桑葉，吐細(xì)絲。結(jié)末點(diǎn)出謎底“蠶”。文中鋪寫蠶的外形和習(xí)性，栩栩欲活，細(xì)膩入微的描寫源于作者對蠶生長過程的細(xì)致觀察。

《箴》賦描寫箴（同“鍼[zhēn]”，即今“針”字。）。前半部分從該物件來自山岡寫起，暗示它的屬性為金屬，山中礦石冶煉成鐵，磨制后便進(jìn)入千家萬戶的內(nèi)屋廳堂。繼寫其“善治衣裳”的功效。它工作勤奮，千針萬線，日夜不歇；它無智無巧，卻能穿越各種布帛絲綢，使分者相合，縫紉成衣；它忠誠于主人，用之則現(xiàn)，不用則藏。為了加強(qiáng)描寫的形象性，作者將其直行橫穿游走自如、細(xì)針密線連綴成衣的奇效，比喻為當(dāng)時(shí)各諸侯國采用的合縱連橫計(jì)策，以大喻小，頗具巧思。后半部分是“大王”對發(fā)問的答詞。答詞側(cè)重于描寫該物件的形狀及應(yīng)用，它身細(xì)體長，頭部銳利，引線游走，往來無阻，“尾生而事起，尾邅而事已”，是說由穿針引線到纏繞打結(jié)，概括了以針縫衣的過程。文末以“箴理”作結(jié)，“針”蘊(yùn)含的“理”含義豐富。針縱橫自如，使分者合；忠于主人，用之現(xiàn)，不用藏?！绑鹄怼眴l(fā)人們連類思考到士階層的出處行藏，戰(zhàn)國時(shí)“士”階層以其才智周游列國，縱橫捭闔，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但也應(yīng)順應(yīng)時(shí)勢，“以仁厚知能盡官職”（《荀子·榮辱》）。

《佹詩》的“佹詩”與“小歌”文意相承，體制上就如楚辭正文和“亂辭”。佹詩濃情質(zhì)實(shí)，抒發(fā)對黑白不分、是非倒置的政治亂象的憤懣。“天地易位”六句，以天地時(shí)序顛倒錯(cuò)亂，比喻賢愚倒置?！肮裏o私”至“恐失世英”諸句，鋪敘仁者忠而見謗、奸佞橫行誤國的黑暗現(xiàn)實(shí)?！绑垶槲i蜓，鴟梟為鳳皇”二句采用的手法與屈原《離騷》同一機(jī)杼，如王逸《楚辭章句》所云：“惡禽臭物以比讒佞……虬龍鸞鳳以托君子……”“比干見刳，孔子拘匡”列舉實(shí)例，表明由于政治環(huán)境兇險(xiǎn)，以致仁者處境維艱?！罢颜押酢币韵率銓懽髡叩恼螒n患?！靶「琛背猩线M(jìn)一步批判美丑混淆、忠臣背棄、小人得志的不合理現(xiàn)象，并以堅(jiān)持正義，不與貪佞誤國的群小同道作結(jié)，嫉惡如仇的憤慨不平之氣溢于紙外?！稘h書·藝文志》說：“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學(xué)《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fēng)，咸有惻隱古詩之義?！鼻簧鷥纱伪环胖穑髯酉仍庾嬰x齊入楚，后被讒離楚，兩人遭遇相似，不平之氣相通，作品中都閃耀著批判現(xiàn)實(shí)的光芒。

譬物連類，假物寓意是荀子賦的鮮明特色。作者描寫“云”“蠶”“箴”等物象，綜合運(yùn)用擬人、夸張、鋪陳等手法，窮形盡態(tài)地描摹物的外形與功用，并能超越對物的純客觀的摹寫，寓理于物。如云“德厚而不捐”“功被天下而不私置”；蠶“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yǎng)老長幼”“功立而身廢”；針“下覆百姓，上飾帝王。功業(yè)甚博，不見賢良。時(shí)用則存，不用則亡”等，將詠物和言理熔于一爐，由此及彼，托物寓意，內(nèi)涵豐富，啟人思考。劉師培在《論文雜記》中說：“《蠶賦》諸篇，亦即小驗(yàn)大，析理至精，察理至明，故知其賦為闡理之賦也?！睂τ诙Y、智等抽象概念，荀子善于化抽象為形象。如以文理斐然的絲帛、光耀大地的日月，比喻禮的神圣博大；以夏桀、商紂與成湯、武王的善惡對比，說明“知”對于不同心術(shù)的人的影響。形象化的說理手法，對后世的詠物言理賦有重要影響。形式上荀子賦采用主客問答方式，主人提出謎面，客人的答辭進(jìn)一步豐富謎面，并于結(jié)末點(diǎn)明謎底。句式于整齊中見錯(cuò)綜，答辭多用疑問句，鋪陳排比，韻散相間，對后世漢賦范式的形成具有深遠(yuǎn)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