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
在我的家族秘傳中,有幾頁極其不起眼,是關(guān)于煉丹的,這種事只在古代興盛過,由于我家只研究如何驅(qū)邪,對煉丹的認知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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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聊時看過一眼,上面記載的是些中草藥配方,比如什么藥清熱去火,什么藥能治咳嗽、風寒等癥狀,都是中醫(yī)知識,大概就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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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把生意交給我以后就出去云游了,其實就是旅游,忙了大半輩子,出去散散心。他之前的客戶有事就開始找我了,那時我剛接手不久,還不太成熟,只顧著與那些人玩樂,卻不曾想過專研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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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就跟著老頭做事,在一旁打下手,自以為應付那些事是游刃有余的,加上剛上任就遇到些油嘴滑舌的人過度的吹捧,便真認為自己不用再下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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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心態(tài)毫無疑問是錯誤的,但作為初出茅廬又天賦異稟的毛頭小子,對是非曲直自然不是那么敏感,只一味覺得他人都在夸的東西就是好的,反之則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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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便是,那陣子的我十分膨脹,行事風格與江湖上的那些騙子差不多。如果沒有碰過壁,現(xiàn)在的我估計還是那副要死的樣子,或者將來會釀成更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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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畢業(yè)后是什么樣的呢?或許是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連自己的事情都來不及處理,更別提去參加聚會之類的活動了。偶爾收到個同學會的邀請,恐怕都得思量再三,一是害怕去了和同學們沒有共同語言,二是擔心自己是全班混的最差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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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去了以后就知道了,就算有人是懷著顯擺的心態(tài)參加同學會,酒過三巡后也會暴露出脆弱的一面。這就是同學會的目的,也是我認為上學最大的好處,當你以為再不會撕下臉上早已粘死的面具時,總會有這么幾個人能輕而易舉地將它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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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算畢業(yè)后過得比較順遂的那一類人,沒有擔心過找工作的事,也沒有擔心過將來住哪兒,因為家里有個鋪子,開了差不多得有二百年了。當然,總會有一些撞了邪的有錢人找我辦事,開的價格往往能頂我家店鋪一年的營收,可見手握一技之長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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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結(jié)識了太多達官貴人,包括我爸之前的那些人脈,在一個小城鎮(zhèn)里過得舒服其實不難,老實說,就算把鋪子關(guān)了我也照樣能活下去,還能活得很好,但老頭死活不讓,還要求我一年里必須有三個季度在店里守著。我有一個朋友,高中畢業(yè)后考了個船員證便出海了,他每年也是只有三個月在陸地上,我覺得我和他的工作性質(zhì)是一樣的,不過他應該會更辛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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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悠閑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2017年左右,那時候還沒有疫情,我剛畢業(yè)一年,那年年底,收到了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說是邀請函,其實就是在微信群里發(fā)出來的,我也沒什么事,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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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四、五年沒見過高中的同學了,雖然我是在本地念的大學,但當時是真的辛苦,不單要完成自己的學業(yè),到了休息的時候還得幫我爸的忙,所以屬于自己的時間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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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的地點選在一個檔次中段的酒店,每個人平均下來可能也就兩、三百塊錢,我到的時候還沒幾個人,那些同學不是我熟悉的人,所以簡單聊了幾句后就沒去打擾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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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另一張桌子邊觀察他們,他們之間的話也不多,聊幾句便會沉默一會兒,直到人越來越多后,我才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健談,有時會無助的左右張望一番,見到有人來后,便捧起笑臉,人過去后,就又變得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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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我有些感慨,當初老師說得口干舌燥的道理并無幾人放在心里,入世不過一年這些同學們便全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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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小時后,總算有我比較熟悉的人出現(xiàn)了,恰好他們還是前后腳到的,先進來的是顧緲,她剪去了高中時留的長發(fā),以一副干練的形象出現(xiàn)在大家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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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學時便是令全校人矚目的女孩,優(yōu)異的成績,靚麗的面容,這是其他人眼中的顧緲。我眼中的她除了以上兩項以外,還發(fā)現(xiàn)她有一顆勇于探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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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的探索欲特別強,有一次秋游,我們在駝子山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穴,就在幾個男孩都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洞口向我們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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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種欲望一直激勵著她,不然的話今天她不可能放棄家中的生意而選擇去當一名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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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女性一般是比較有異性緣的,當初我準備把寫了一個星期的情書放在她抽屜里的時候,才知道她和后面進來的人已經(jīng)開始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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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叫方志明,班上有名的才子,文弱書生的模樣,卻能寫出連老師都驚嘆不已的文章,時常以一副憂郁的形象倚靠在窗邊看風景,或許就是這一點吸引到了顧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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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xiàn)在在外地的一家雜志社工作,有自己的專欄,已經(jīng)可以稱之為一名作家了,最近他和顧緲之間發(fā)生了一點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志明想讓顧緲去他的雜志社,但顧緲覺得他那兒不適合自己,于是拒絕了,兩人為此事小吵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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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進來的這個人叫穆雨,他的身份有些復雜,說實話,我并不喜歡他,這個人總是和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要不是我們祖上都干這一行,外加我爸讓我多與他來往,我真是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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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的父親在他上高中時意外去世了,從此他家便被業(yè)界除名,他也沒有接他爸班。按理說,只要自己接一些影響不大的私活,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他卻放棄了學業(yè)早早進了廠,現(xiàn)在還在做擰螺絲的工作。像他這么做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們同行之間一有機會就要去砸爛別人的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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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彼M房間后,無視了其他人,只對我打了個招呼。就是這種態(tài)度,在別人眼中還以為只有我是他的同學。我對他笑了一下,算是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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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人在我旁邊坐下后,不知從哪兒傳出一聲小孩的哭聲,我忙問身邊的顧緲有沒有聽到,見她搖頭,我便認為是哪兒的貓在叫,因為二者的聲音有時候確實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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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倒牽起了她的話頭:“干你們這行的還真靈,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調(diào)查拐賣兒童的事?”她這么一說,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能聽到小孩哭。鬼魂和人一樣,都會去靠近能幫到它們的人,如此一來,可以肯定剛剛我聽到的確實是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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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里肯定了這件事,但我還是沒說破:“哪有這么靈,不過是聲貓叫罷了,你們當記者的不去跟拍明星,怎么管起這么危險的事了?我聽說人販子都是窮兇極惡的,你得小心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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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說的,難道所有記者就非得跟在明星屁股后面跑?姐可不是這么無趣的人,你要真擔心我的安危,就算算那些人販子藏在什么地方,等我立功了請你吃飯?!鳖櫨槻[眼笑著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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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是時候給這女人科普一下我們這一行的情況了,便認真說道:“要找人算卦,不能找我,我這一派的專長是驅(qū)邪。我們這一行派別可多了,測風水的、驅(qū)邪的、煉丹的、算卦的……辦事也得找對人啊,臭妹妹。找我算卦還好,要是你找算卦的去驅(qū)邪,說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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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我猛然一驚,穆雨的父親不就是這樣去給人家驅(qū)邪才意外去世的。我忙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他倒沒什么表情,或者說,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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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舉起一杯酒敬他:“穆雨,我話說多了,你別介意,沒有針對你們家的意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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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回敬道:“你不說我還沒發(fā)覺呢,沒事,聊天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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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穆雨臉上淡然的表情,突然想到父親以前聊到過他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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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一家以煉丹為核心,民國時期還是有點勢力的,建國后,煉丹這一門算是混不下去了,一直慘淡到他父親那一代,只能為了錢去幫別人做自己并不擅長的驅(qū)邪,這才導致了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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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什么混不下去,我的心中也是有些猜想的。二十一世紀初的時候我國掀起了一陣假藥風波,看過《我不是藥神》的人也許更能理解一點,那時候就算是有藥效但沒進條文的藥,也是以假藥處理的。更別提他家煉的丹藥了,這要是被抓到,不管你的藥有效無效,先判個幾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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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他家傳下來的秘籍應該大部分是與煉丹有關(guān)的,不過看穆雨這樣子,估計也沒在修習了吧,說不定穆家煉丹一派到他這里就徹底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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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談話卻引起了方志明的注意,他一臉驚訝地問穆雨:“你家原來也是搞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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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沒有回答,倒是把話題引了回來,他問顧緲:“你剛才說在調(diào)查拐賣兒童的事,是不是半年前開始的?查的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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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你怎么知道是半年前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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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白了我一眼,說:“不知道才奇怪呢,這件事到現(xiàn)在都是市里重點關(guān)注的案件,據(jù)我了解,每次剛開始有點眉目,線索就會莫名中斷,到后來總是白忙活一場。而且我聽說負責這件事的隊長已經(jīng)失蹤了一陣子了,他手里好像握有該案的重要線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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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一愣一愣的,確實這段時間我只顧著享樂,沒有關(guān)心自己以外的其他事,聽了顧緲的話才驚覺我們市里竟然發(fā)生了一件這么大的案子。而且哪兒的人販子這么膽大妄為,連警察都敢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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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去調(diào)查那個隊長的家人嗎?說不定他們有線索呢?”穆雨喝了一口酒以后繼續(x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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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無奈地說:“現(xiàn)在那位隊長的住址、人際關(guān)系都是保密的,只知道名字,我們這種外行的就別去添亂了,除非,只有這條線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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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又接著說道:“可以去查一下賣孩子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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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們都懵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穆雨見我們沒有理解,就解釋起來:“我的意思是把孩子賣給人販子的人,而且我覺得警方對這起案子的定性就有問題,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兒童拐賣,應該是兒童買賣才對。我聽說附近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就有這種情況,父母養(yǎng)不起兒女,只好賣給人販子換錢,人販子再將這些孩子賣給別人,這種事早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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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那……那為什么從半年前才開始抓?而且父母養(yǎng)不起兒女就賣出去是不是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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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笑著說:“也許政府早就注意到這件事了,也許他們當初也調(diào)查過,鑒于雙方都出于自愿,也就沒有管。至于為什么從半年前開始重點關(guān)注,就得問問那位失蹤的隊長了,沒準是因為他,這件事才得到了重點關(guān)注,畢竟是個公職人員嘛。李墨,你知道嗎,在我的車間里,有很多年輕人是沒有當父母的打算的,對他們來說,養(yǎng)活自己就已經(jīng)很困難了。我們所處的圈層不一樣,所以各自看對方的任何事情,都比較魔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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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段話后,我突然想到了去年的一件事,那時候我的朋友徐輝請我去他老家驅(qū)邪,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挺不可思議的。那就是穆雨口中的另一個圈層,他們做的事確實在我看來是不可理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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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大概想起了無法喜歡穆雨這人的原因了,他會將所有積極向上的事情視為糞土,以他本人的閱歷審視,再用心中那支充滿污穢的筆編寫成黑暗無比的故事。我知道穆雨的一生并不容易,他看世界的眼光是悲觀的,但不代表他就有資格誣蔑正義,還是用如此波瀾不驚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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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人一旦體驗久了世間疾苦,便會忘卻人生中甜蜜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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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不住的并不只有我,還有顧緲,她生氣地質(zhì)問道:“穆雨,你的意思是這次的行動搞這么大陣仗全是因為那個失蹤的隊長嗎?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呢?你一句話就讓所有好人的苦心變得一文不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些孩子找不回來,他們會面對怎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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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來了又怎么樣呢?再次回到那些為了錢拋棄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嗎?說不定等風聲過了他們還會被賣出去,你覺得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生活?顧緲,我理解你想站在正義的旗幟下吶喊,你以為追回了那些孩子就等于正義了?我告訴你什么才叫正義,正義就是從今往后窮苦的父母再不會為了錢選擇出賣孩子,在達到這個目的之前,有多少孩子被販賣對我來說都無所謂?!蹦掠昴樕琅f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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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怎么樣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幾人的同學會,皆以不愉快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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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這件事在我這兒就到此為止了,沒曾想?yún)⒓觽€聚會還讓自己卷進了這宗案子。當晚我就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在沙發(fā)上坐著,心里極度不安,客廳里的燈一直閃爍,直覺告訴我應該離開這里。當我走到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大開著,門口坐著個渾身是血的嬰兒,正張著大嘴向我哭嚎,燈光在他臉上一明一暗的閃,場面十分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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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并不在意,以為就是普通的噩夢,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全是這個夢,這時我便知道,有東西找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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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開始聯(lián)系顧緲,問她被拐賣的小孩是不是都是嬰兒或幼童,電話里她很驚訝,我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以后有消息記得聯(lián)系我,我會幫她調(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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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要做事了,那必然得全力以赴,光窩在家里等顧緲的消息顯然是不夠的。我找了幾個在本地當官的客戶了解了一下詳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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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情報與穆雨的相差無幾,其實我們市早就有兒童買賣的現(xiàn)象,情況最嚴重的就是那幾個鄉(xiāng)縣,父母為了錢把孩子賣了,人販子再高價把孩子轉(zhuǎn)手。也不是沒有打擊過,每次都以抓住人販子結(jié)案,對于父母和買主一般不能用法律來處理,倒不是沒有相關(guān)法規(guī),這種事情一般要考慮人情,警察當然可以把買賣者雙方都抓了,判個幾年,那孩子就只能進福利院,對他們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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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位隊長失蹤了,政府才開始重視起來,這等于是挑戰(zhàn)公家威嚴了。怪事就是從這里開始的,當有人去調(diào)查的時候,回來寫的報告總是云里霧里的,要么就是賣家父母記不清人販子的模樣,要么就是調(diào)查者回來就生了大病,無法繼續(xù)下去,最嚴重的就屬那位失蹤的隊長,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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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些事情是不便與我這種外人說的,但那幾個客戶察覺到事情有點邪門,又考慮到我是專門干這個的,就想著讓我去調(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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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到了那個隊長的住址,想著有時間去拜訪一下他的家人,其中一個人說他的家人為了安全起見回老家去住了,現(xiàn)在家里只有一個他的侄子在,可能什么都問不到。這位領(lǐng)導都這么說了,我自然就把這個行程往后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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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首先要去的肯定是那幾個鄉(xiāng)鎮(zhèn),以我的本事找人確實是困難一些,找鬼就容易多了,之所以還要去,是因為我懷疑已經(jīng)有孩子被殺害了,不然的話我沒理由連續(xù)做幾夜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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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fā)之前的一晚,我收到了顧緲的微信,她叫我出來坐一坐,我想著她可能有什么事情要當面跟我談,便赴了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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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約定的咖啡廳,我看到顧緲已經(jīng)先到了,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并沒注意到我,只顧著看玻璃外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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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是第一次單獨約出來,不知怎么的,看到她,總會讓我想起高中的那段時光,無憂無慮,卻滿腹憂郁,好像此生的愉悅都寄予了某人,只有見到那個人才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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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便是當初把握我愉悅的那個人,只不過她可能同時還把握了好多人的愉悅,剛開始我很羨慕方志明,時間慢慢溜走后,我就開始祝福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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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后,顧緲說了她最近查到的事,對我來說沒什么新鮮的,因為我知道的事情現(xiàn)在肯定比她多,不過還得假裝有很大收獲,不能讓她看出來,否則就是接連不休的問詢了。其實一開始我就騙了她,我不是想幫她調(diào)查這件事,而是想自己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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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了正事,時間還早,我們就多坐了一會兒,看著她疲憊的神態(tài),我問道:“你是沒睡覺嗎?怎么看著狀態(tài)這么差?!?/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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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搖頭道:“哪兒有時間睡覺,多一秒鐘找到那些孩子都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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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疑惑,又問:“你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呢?這些事情本來就該由警察處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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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道:“你又是為什么幫我查呢?在店鋪里當個甩手掌柜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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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當然是因為那些死去的孩子找到了我,但是這話不能和她說。我確實可以撒手不管,不就是做噩夢嗎,以我的實力,大可讓自己天天都做美夢,只是我家老頭子說過,入了這一行,身上便擔起了責任,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是可以判斷的,不能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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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說話,她接著說:“我們老說遇到事情要找警察,其實做記者那么久,我發(fā)現(xiàn)很多事是警察無法解決的,不……應該是等輪到他們來解決的時候就晚了。事實上每個人都有這么一份責任,只是大多數(shù)人把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隨意丟給了別人,就像我的同事那樣,經(jīng)常會把不想做的工作丟給我。你想想,如果一個國家都是這種人,那這個國家完蛋不是遲早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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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接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因為她出生在了一個很好的家庭,社會上需要這種純良的人,他們會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可是這太理想主義了,就像窮人無法理解富人一樣,富人也無法理解窮人,每個人都被限制在了自己對這世界的認知里,很少有人能跳脫出來,看一看這個大家都在的世界。所以我面前的這個善良的姑娘,她現(xiàn)在所有的理想與抱負,都是癡人說夢罷了,或許有一天她會親自戳破這個夢幻般的泡沫,那么她的理念就會變成能救一個是一個,而不是要拯救世間所有人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則是意識到世間受苦的人根本救不完以后,便自甘墮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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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一些基層干部,他們一開始都是滿懷理想的人,看了一些事以后,漸漸的不說話了,最后徹底厭惡自己的工作,厭惡曾經(jīng)幫助過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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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江湖術(shù)士,想太多了沒有,只是見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這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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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時我再三告誡顧緲,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有什么事等我回來之后一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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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跑遍了其中一個縣的幾個鎮(zhèn),當即便覺得奇怪,按理說人死后靈魂會游歷一遍自己之前去過的地方,可是這幾個鎮(zhèn)里都沒有感應到孩子的靈魂。這不可能,之前同學會聽到的哭聲,以及我做的噩夢,都在告訴我已經(jīng)有孩子死去了,要么就是有人將這些孩子的靈魂收集了起來。那我又有問題了,這個人為什么要收集那些孩子的靈魂,干這種事,肯定是個邪教徒?jīng)]錯了,但是這么窮兇極惡的人來到了我管轄的地方,組織上居然沒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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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屬的組織叫塵埃閣,里面都是些奇人異士,遍布全國各地,穆雨的父親也曾是這個組織的一員,每次有什么轟動的新聞或行動,我們都會收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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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機打開群聊,詢問起有沒有人知道我這邊發(fā)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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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各位,最近有沒有聽說過有人專門殺害小孩搜集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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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藏山:我這邊沒有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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裊裊:看來你那兒有大案了,等你破了記得找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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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仁:需要幫忙嗎?我最近正好閑的沒事,想去哪兒旅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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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仙兒:那正好來我這里啊,我們一起去找裊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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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孽:各位,作為你們的上級,我有必要提醒你們不要在群里發(fā)與工作上無關(guān)的內(nèi)容,不過現(xiàn)在旅游肯定得去暖和的地方,海南就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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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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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群聊里越來越多人的對話,我早在心里把他們罵了個遍了,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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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要去的一個地方是升仙鎮(zhèn),聽名字就知道這里有故事,傳說唐朝的時候有個叫符清的道士在這里修煉成了仙,而且這位大佬不止是自己成仙,連帶著門下幾十個道童都跟著飛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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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鎮(zhèn)子里逛了逛,被其中的一份小吃吸引了注意力,叫神仙丸,其實就是油炸肉丸子,再給你一碟自制調(diào)料,別說,味道還真挺不錯的,我一口氣吃了好多。老板見我點了很多,就說:“小哥你是第一次吃這個吧,這神仙丸是我們鎮(zhèn)的特色小吃,當初符清就是吃了它才成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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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符清不是自己修煉成仙的嗎?怎么成了吃這個成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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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就是自己煉成了這個仙丹,吃了之后才成的仙呀?!崩习逡残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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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么說,我心里就開始起疑了,連忙趕到了鎮(zhèn)中心,那里建了一尊符清的銅像,下面有關(guān)于他成仙的記載。我一看,果然這個人在傳說中是吃丹藥成的仙,這么一來我心中的疑慮瞬間轉(zhuǎn)變?yōu)榱瞬辉數(shù)念A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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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合之前的信息,我有了一種猜測,這個符清或許根本就不是修的正道,而是把門下的道童一一殺害,以他們的靈魂煉丹,現(xiàn)在需要證明的是有沒有用靈魂煉丹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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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打了個電話給我爸,他一聽這邊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就急著要趕回來,我勸阻了,因為他回來也要花好長的時間去理清整個案件的細節(jié),還不如遠程幫我找找有沒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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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兒,說自己也不清楚煉丹一派的東西,如果有,那這個門派肯定也不會那么簡單地將這種禁術(shù)說給其他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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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來去,我們的答案是一樣的,只能去穆雨那兒碰碰運氣,畢竟他以前也是煉丹一派的,沒準兒他爸去世之前教過他一些知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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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趕的路上,我才看到顧緲發(fā)來的語音:“李墨,我剛查到一個特別爆炸的消息,之前那個失蹤的隊長,我找到他的家了!我打聽到因為他失蹤的緣故,家人都回老家了,就留了一個侄子住在里面,而那個侄子竟然就是穆雨,同學會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裝傻,這件事肯定和他脫不了干系,我馬上過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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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這則消息,我腦子瞬間“嗡”的一聲,趕緊給顧緲打了過去,電話接通后,我急忙說道:“顧緲,你不要一個人行動,我馬上回來了,等我,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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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已經(jīng)晚了,你過來吧,如今誰也阻止不了我了,我們算是朋友,有件事情,想讓你親自見證?!彪娫捘穷^傳來了穆雨的聲音,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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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穆雨已經(jīng)控制了顧緲,我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打電話給方志明,告訴他顧緲被綁架了,讓他報警??墒乔闆r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進城之后,我看到許多輛警車來回亂竄,像是遇到了鬼打墻一般,這時我才知道為什么之前的案件一直破不了,原來是穆雨擺了迷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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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不及想他為什么會這么復雜的陣法,就急匆匆趕到了他的所在之地,這是個小區(qū),我之前知道隊長家的位置,便直直向那奔去,只希望顧緲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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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家門前,門虛掩著,一股極其強大的怨念從門內(nèi)發(fā)散出來,好像還摻雜著無數(shù)孩童的哭聲,使我呼吸困難,頭腦暈眩。我心一橫闖了進去,看到顧緲渾身赤裸地暈倒在地板上,穆雨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著茶,見我進來了,笑著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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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沖上去揪著他的衣領(lǐng)狠狠給這王八蛋一拳,不過我做不到,那股強大的怨念像一塊黑色的玻璃一樣隔在我們中間,受到它的影響,我連站著都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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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我沒有碰她,褪去她的衣服,只是為了讓她更好的成為容器?!蹦掠甑ǖ卣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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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著問道:“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就算這件事能瞞過普通人,你以為能瞞過塵埃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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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責問,只顧著自言自語:“穆雨,你知道三年前的今天我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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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離這里不遠的醫(yī)院走廊,親眼看著我媽斷氣,就因為交不起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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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聽著,因為并不知道這件事,直到眼神與他相撞,才開口問道:“為什么不來找我,你知道我可以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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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笑了,說:“我知道你爸答應過會照看我,我們確實天差地別,對于我來說能救命的錢,你隨手一揮就能拿出來,可是李墨,我也是有尊嚴的人,我不會向討厭我的人求救,即便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現(xiàn)在依然希望終有一日咱們能互相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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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就寧愿犧牲這么多無辜者的性命,還是小孩子,就為了成仙?甚至不確定能不能成,你個狗東西就敢做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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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后也不生氣,拿出了一本書,這應該是他家的秘傳,隨后說:“你也有一本內(nèi)容不一樣的吧,上面寫的東西何時假過?你說,古往今來真的有人成仙嗎?成仙后,他們都干什么去了?為什么這世上沒見到他們留下的半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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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越來越渙散,體力不支跪到了地上,現(xiàn)在必須問些關(guān)鍵的問題:“你是怎么做到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還有,那個隊長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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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嗤笑一聲,說:“事到如今還想著這么無聊的事,放心吧,那個隊長只是被我下了蠱,過了今天,他就沒事了,有了一個可以隨意使喚的工具人,那我肯定會好好利用啊,你知道蠱這種東西,不單會對自己有影響,對中蠱者周遭的人都有影響,如此以來,我就成了不存在的人,當然了,這種把戲,也就騙騙普通人而已。到了明天,那個隊長的家人就會發(fā)現(xiàn)他也在老家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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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并沒有布什么迷魂陣,只是那位隊長把蠱毒傳染給了別人,人傳人以后,就達到了迷魂陣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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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用顧緲成為容器是什么意思?”我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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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嚴肅起來,回答道:“總算問到正題了,我得把這些充滿怨念的靈魂引到顧緲體內(nèi),到了合適的時間,在她的體內(nèi)煉成純粹的魂丹,現(xiàn)在正是時候,好好看著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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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穆雨手指向顧緲,一陣黑煙迅速進入了她的體內(nèi),與此同時,顧緲痛苦地呻吟起來,我可以看到那股黑氣在她周身上下游走,最后穆雨大喝一聲:“凝!”一顆紅得發(fā)亮的丹藥便從顧緲嘴中緩緩升了起來,之后,她就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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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藥得手以后,穆雨正坐在沙發(fā)上,將手里的丹藥吃了進去,正要閉目打坐時,又想起了什么事,將沙發(fā)上的家族秘傳扔給我以后說道:“這本書留給你,看吧李墨,看盡這世間一切的丑惡,說不定到時候,你就會理解我了。我成仙之后,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我絕對不會放著一個滿是骯臟的世界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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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道:“我正看著呢,但我相信我永遠也理解不了你,你以為這種手段真的能成仙嗎?你見過哪門子正道成仙是這么成的?你的不擇手段,正是組成這骯臟世界的一部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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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以后,閉上了眼睛,沒有回我的話。我這時已經(jīng)快要失去意識了,只能趴在地板上半睜著眼睛看他,忽然,我看到從他的頭頂降下了一束刺眼紅光,持續(xù)了大概有半分鐘,這紅光把整個客廳都照亮了,紅光消失后,穆雨也隨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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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比我先醒過來,她再將我叫醒,我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她渾身被強烈的煞氣纏繞,眼睛里的眼白全部沒了,變成了黑色。這樣下去所有接觸顧緲的普通人都會倒霉,輕則傷,重則死,我把這件事告訴她以后,她愣了好半天,就連離開這里的時候也沒與我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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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我回顧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我很恨穆雨做的一切,更恨自己在那時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他胡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所學的一切都只能處理小事,到真正危險來臨的時候,只能干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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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到穆雨的那個問題,古往今來,這世上有人成仙嗎?他們?yōu)槭裁磿尴桑菫榱吮S影傩?,還是僅為了自己的私欲?看到他為了成仙舍棄了自己的人性,我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重新定義所謂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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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后,顧緲拖著一堆行李來到了我家,她選擇了最穩(wěn)妥的辦法,畢竟她身上的煞氣還找不到方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通知塵埃閣的同事們了,他們正在開會研究。以我自身的道行,肯定解決不了這種煞氣,連我爸都說他從業(yè)的時候只在幾處老宅或者古墓旁見過,常人若沾染,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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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了房間,顧緲情緒低落地坐在椅子上,我走了進去,問道:“方志明那邊,你都說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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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嗯,我和他分手了,他這個人總愛刨根問底,不徹底斷了我怕自己忍不住說出真相,到時候他更不肯離開我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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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你了,你放心,我會讓你的生活重回正軌,只不過時間上還確定不下來?!蔽抑荒苓@么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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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緲抬頭看了看我,又怕那雙漆黑的眼睛嚇到我,一瞬低下了頭,我這時想起之前有個客戶送了我一個墨鏡,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就拿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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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戴上之后,心情似乎好了些,問道:“這是個大牌啊,還是女士款的,你本來是打算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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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 @個是打算送給我媽的,她墨鏡本來就多,你先戴著唄,挺好看的?!币贿呎f著,我心里一邊罵送墨鏡的人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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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顧緲以助手的身份住進了我家,我知道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穆雨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了,憑他一個人能把我的轄區(qū)攪得天翻地覆,這種可能性很小,所以他的背后肯定還有其他人,或者說是一個沒有被塵埃閣注意到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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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后,我爸發(fā)信息讓我去給穆雨他爸掃掃墓,我想這也是應該的,畢竟是我們家沒有照顧好穆雨,才讓他在一個個打擊之后選擇墮入深淵。我不是很在乎他到底成沒成仙,我們家管的是鬼,對于神啊仙啊,都是無視的態(tài)度,因為我們的秘傳都是人寫下的,里面并沒有提遇到困難請哪路神仙相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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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了墓碑前,發(fā)現(xiàn)底座邊已經(jīng)有人放了一束花了,我知道墓地的管理人員會清理這些東西,說明這花放在這兒的時間不算太長。這讓我感到欣慰,就算穆叔叔一生坎坷,也從沒忘了幫助別人,正因如此,在他去世后,也還會有人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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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還是比較愿意成為這樣的人,不論死后能不能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