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決一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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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經(jīng)過一日的修整。又逢入夜之后，白日陰晴不定的濃霧逐漸消散。雙方均清點過了傷亡人數(shù)，拓跋茂一方損失慘重，僅剩數(shù)百人勉強(qiáng)撐著場面。北固城中的陳珂決定主動出擊，與孫繼業(yè)帶領(lǐng)一眾將士，出城迎敵，又命楊可璐立于城上，隨時觀察城外的動靜，運籌帷幄、隨機(jī)應(yīng)變。

忽地，角聲四起，駿馬長嘶，劃破夜的寂靜，一場不謀而合的夜襲，正在上演。

分明是黑夜，分明是草原，不知為何，卻莫名地?fù)P起了陣陣黃沙，使這本就漆黑的夜，更加朦朧。目之所及，盡是漫天黃沙，壓根兒瞧不見遠(yuǎn)方的人影。騎兵已然發(fā)動，唯有一鼓作氣，勇往直前、向前奔去。騎兵們只得憑著記憶和對面?zhèn)鱽淼穆曇?，大致判斷敵軍的方位?/p>

妖風(fēng)卷起狂沙，吹散了氤氳多日的濃霧，空待多日的兩軍，終于迎來了一個看似舒朗的夜。

不想方才下令準(zhǔn)備奔襲之時，狂風(fēng)裹挾著沙塵，鋪天蓋地而來，倉促的、平白的讓兩軍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憋悶在城中多日的士兵們，已然氣勢洶洶的奔向敵軍。此刻鳴金收兵，也已是聽不見、來不及!

廝殺聲，慘叫聲，兵器相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聽得人禁不住不寒而栗。

這個秋夜，注定如此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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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燕京城與北固城間，新修建的馳道，日夜趕工，很快便完工了。自打完工之后，消息往來傳遞的速度便大大提升。邊城陷入鏖戰(zhàn)的消息，因此很快便傳到了燕京。

十三公主幾乎是日夜盼望著北邊兒回來的消息，鏖戰(zhàn)的消息更是讓她寢食難安。她本人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般煎熬痛苦的過程，頭一次有如此親密的愛人背井離鄉(xiāng)、遠(yuǎn)征邊陲，甚至是生死難料。

王秭歆其實也并未比公主好到哪兒去，自打楊可璐離京之后，除了與公主、香君姐姐相處的時間外，她近乎都處在發(fā)呆之中。一時想起楊可璐會否有危險，一時想起會否有不長眼睛的箭枝直奔楊可璐，一時又擔(dān)心會否再也見不到對方……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整日精神恍惚，天香樓的伙計們都曉得她們掌柜的這個情況，大家也都不聲不響的伴在她左右，對于其偶爾犯下的小小錯誤，都默契的緘口不言，輕而易舉的便掩蓋了過去。不過，王秭歆本人倒是近乎要相思成疾了。

鈴兒見這兩位日漸憔悴、夜不能寐，便默默地給兩人抓了些安神靜氣降火的方子，給兩人調(diào)理調(diào)理。畢竟，再這樣下去，遠(yuǎn)征的人未歸，閨中人心卻已碎。

至于香君姐姐，畢竟她父親與哥哥都是習(xí)武之人，在外征戰(zhàn)早已是家常便飯，反應(yīng)倒是沒那兩位姐妹那般劇烈。但此次畢竟有所不同，離家的人是陳珂啊，是平日里與她最親昵的人。突然天各一方的感受，壓得她近乎透不過氣來，一股股無法輕易派遣的憂愁，漸次涌上心頭。對方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她想要傾盡所有去守護(hù)的，是閉上眼連對方的呼吸都好似清晰可聞的，是睡夢中都能輕易地勾起她唇角每一絲弧度的，是那個連更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不懂得去做得，始終對她傾心相許、不棄不離、盡心守護(hù)的，她最心愛的人??！

這一次的別離，讓這班愛的人，嘗遍了苦澀、歷盡了煎熬，卻始終期盼著凱旋。

夜幕降臨，夢后樓臺依舊高鎖。烽火連天，珍貴的家書依舊姍姍來遲。十三公主與香君姐姐只得靠在一處，將那寄回的信箋，默默地讀上一遍又一遍。

天上的月兒，似乎與二人結(jié)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它總是想盡辦法，鉆出云層，哪怕只透出一點點微弱的光亮，也要不顧一切的照著燕京城駙馬府的西廂。

想念的人，都住在那里。想念的人，都還在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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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聽，不要聽你講什么馬革裹尸、尸橫遍野，我只要你平安歸來！我給你求了丹書鐵券，不論何時何地何種境地，你都要給我回來！我和姐姐在家等著你呢，你要回來啊……”

……

“香兒姐姐，你猜想，她此刻該是在做些什么？”滿腦子都是臨別依依的情景，十三公主微微攏了攏松散的披在身上的薄紗外袍，依舊如往昔般抬首望著月亮，她禁不住地再次問香君姐姐道。

這一晚，似這般的問話，早已多到不能盡數(shù)了！

“但愿是在休息吧！但愿她和他們都能夠平安無事！但愿她能夠早些凱旋！但愿每一位思婦都能如愿盼得歸人吧！”香君姐姐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順著公主的目光，望了眼窗外，禁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北方草原民族竟如此的驍勇，竟比阿史那提波之流還要難于對付！竟要她親自領(lǐng)兵去前線！”十三公主又一次感嘆著這場戰(zhàn)爭的不易，每每此時，她都要感嘆上一回，“若非父皇及時將她派往前線，真是不敢想象咱們現(xiàn)在能否如此安寧的閑坐于此，傾吐這滿心思念和哀怨了？！”

“為了千家萬戶的安寧，為了這城中百姓，為了我們這里的萬家燈火，她們不得不、也必須奔赴戰(zhàn)場。這是武士的宿命，更是他們的神圣職責(zé)與擔(dān)當(dāng)所在！我不想她去做誰的大英雄，或是得到怎樣的榮華與嘉獎，我同公主一般，只希望她能平安歸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求！”香君姐姐喃喃的答道，公主殿下重重地點了點頭，隨手替姐姐攏了攏披著的衣衫，一陣清涼的夜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公主回身吩咐鈴兒去將窗戶給關(guān)起來。

這時的夜晚，分明已是十分的清冷了?？晌鲙麉s總有一間屋子，那兒的窗子會不時的被推開，那兒的燭火會常亮。廚房會時時都溫著水和食物，家中的燈火，永遠(yuǎn)在等待著一個人，等著那個人的歸來！

城關(guān)外，荒草荒，花事凋零向斜陽。

陣陣畫角，點點寒霜，凄冷月華落兩鄉(xiāng)。

將軍思慕，佳人斷腸，長恨此身空許國，緣何不可伴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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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珂獨自舉著長槍，立于馬前，默然張望。四顧茫然，哀鴻遍野，她的心中不禁發(fā)出陣陣哀鳴，心底感覺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絕望。

何必要打仗？何必要拼個你死我活？何必要白白葬送如此多人性命？試問，這一切的一切又是何必呢？

自古至今，哪一場戰(zhàn)爭的勝利，不是建立在這累累白骨之上的？！以戰(zhàn)止戰(zhàn)，始終是無法躲避的救贖和創(chuàng)傷。為了長久的和平與安寧，她、他們，只能一戰(zhàn)、也必須一戰(zhàn)！

恰在此時，一把寒涼的霜刀，刺向了陳珂。陳珂被嚇得一個激靈，她敏感的捕捉到了霜刀刺向自己的風(fēng)聲。她猛地側(cè)身，剛好躲開了這把突襲的“冷箭”。隨后下意識的用槍柄一把將霜刀彈到了地上，一腳順勢踩住了跌落地上的寒刀。

一雙驚恐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了她。陳珂一眼就敲出了對方，那分明是拓拔茂。那人的眼神，她雖然只遠(yuǎn)遠(yuǎn)地望了一眼，便難以忘懷。

那是一雙凌厲的、餓狼一般的眼神，輕蔑、仇視、不屑與恐懼交織在一起，莫名的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幸而，陳珂并不忌憚任何人的眼神，她直直地與拓跋茂對望，看著趴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也沒能拽出那把刀的拓跋茂，陳珂笑了，笑得格外的大聲，聲音登時傳遍四野，飄向遠(yuǎn)方。

那笑聲，驚得倒在血泊中的拓跋茂渾身一凜。他不曾想到，自己竟會以如此狼狽的姿勢，敗在陳珂手下。他更不會想到，自己竟真的要如此凄涼的離開這個讓他流連不已的塵世。

夜色凄絕，唯有遠(yuǎn)處城中的點點火光，無聲地歌頌著這個黑夜，直到天明。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p>

一曲挽歌，自城頭傳來。眾人回望，陳珂辨別出了那城頭之人，恰是楊可璐，她知曉，這首是此地歌頌英雄的曲子，曲調(diào)婉轉(zhuǎn)優(yōu)美又凄涼，映著眼前這一片死寂，顯得格外的冰冷又憂傷。

你好，英雄！

再見，英雄的對手！

這曲挽歌，敬天地、敬死亡、敬你我，敬這場終于落幕的邊城之戰(zhàn)。

春早已去，不知何處！此地一別，好自珍重！

寫在后面的話：2023年元旦快樂哦~愿各位新的一年都能身體康健、一切順?biāo)?、皆得所愿！愿疫情陰霾早日散去，春暖之后，必定迎來花開！愿偉大祖國乘風(fēng)破浪、繁榮富強(qiáng)、萬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