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極海?！?/p>

　　凱倫睜開眼，看向門口。他看到林白身著睡衣，站在那兒。她咬著嘴唇，鎖骨邊的皮膚似乎和窗邊的月光一樣蒼白。凱倫其實早就聽到了腳步聲，但沒想到林白是朝他這兒來的。

　　此時月光熹微，撒下一片淡薄清輝。屋檐挑角上的燈籠早已熄滅，在夜風中微微晃動。茵迪絲山一片寂靜，遠處廣闊的山林發(fā)出娑娑聲。有幾只小獸在奔走，躲避夜行者的捕獵。片刻后，一片烏云劃過天際，屋內(nèi)變得漆黑。

　　這時，林白再次開口：“我想去極海。”

　　凱倫咕噥了一聲，掙扎著坐起身來，看著站在門口不敢走進房間的女孩，擺了擺手。“去吧，我批準了。”他打了個哈欠，“極海現(xiàn)在是中午，你要是趕得快，還能在普萊斯喝下午茶。祝你一路順風?！?/p>

　　“我可以給你跳舞?！绷职酌摽诙?。

　　下一瞬間，她漲紅了臉，捂住嘴，低下頭，似乎訝異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她的黑發(fā)從肩頭垂下，覆住臉頰。

　　凱倫饒有興趣地坐直了身子，盯著她。

　　少女站在門口，感到自己的臉頰滾燙。她原本準備將這句話當做談判最后的籌碼，傾其所有，孤注一擲?？蓻]想到居然在一開始便脫口而出。

　　既然已經(jīng)說了，那就說了罷，少女想。

　　于是她抬起頭，和凱倫對視，分毫不讓。

　　“聽說過阿曼麗莎么？”凱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板上。他們之間依舊是一片黑暗。

　　林白沒有說話。

　　片刻沉默后，他繼續(xù)說，“阿曼麗莎是迦勒底最著名的舞蹈演員，對，是整個迦勒底。包括四個星域，五百多個星系，三十多顆宜居行星，還有三百七十七座空間站。在這數(shù)以億兆計的人中，她是最著名的那個。挺巧的，我很喜歡她，曾在泛光之源看過她在數(shù)百艘星艦中央舉辦的舞蹈專場。那是一場盛會，有數(shù)十萬人在現(xiàn)場，還有數(shù)十億人在各種地方觀看直播?！?/p>

　　“我……我會……”少女向前踏了一步。

　　“你該不會以為，只有你們這兒會跳神楽舞吧？”凱倫笑著打斷了少女的話，譏諷道：“莫非你已經(jīng)自大到以為阿赫爾的茵迪絲就是世界的中心？”

　　少女退后，在心中絕望地低呼了一聲——她已經(jīng)失去了這籌碼中最重要的部分。

　　“你愛看書，應該會知道。”凱倫望向窗外，看著夜空，“作為一種儀式和祭祀的專用舞蹈，神楽舞的歷史悠久到難以想象。茵迪絲有千年祭，代表著這舞蹈最少已經(jīng)流傳了四千年?？蛇@很久么？據(jù)我所知，在有的星球上，甚至已經(jīng)進行了八個千年祭。而且，在眾多學者、舞者、商人、政治家、掮客、奴隸主、蛇頭的經(jīng)營和哄抬下，神楽舞是近些年新時代文化潮流的第一個代表物，曾經(jīng)在街頭巷尾鋪天蓋地的宣傳，不說舞者們?nèi)巳硕紩?，但絕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p>

　　“我不知道。”少女蹲了下來，抱住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像一只被傷害后縮成一團的小獸，眼神一片灰暗，“我又沒去過?！?/p>

　　“呵呵，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今，更新潮、跟激情的東西取代了神楽舞這種偏柔美收斂的舞蹈。大家喜歡在舞池跳探戈，在廣場跳桑巴，在宴會跳華爾茲，因為他們可以穿著任何衣服隨時步入舞池。沒有人會再去跳神楽。他們會討論、研究，將其束之高閣，奉若神靈，卻很少跳?！眲P倫的語氣越來越輕，仿佛在念一首詩。

　　突然，他看向林白：“放心，小林白，我說你的舞蹈美，是真心誠意的?！?/p>

　　少女抬起頭，茫然地望著凱倫。

　　“說好了，為我跳舞？”凱倫伸出一根小拇指，“拉鉤?！?/p>

　　少女怯怯起身，顫抖著和凱倫的手勾在一起，“說好了?！?/p>

　　少女知道自己在承諾，但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將什么東西交了出去。在這場談話中，少女一開始便自亂了陣腳，只會一個勁兒委屈，更別提想要獲得什么。或者說，現(xiàn)在的她只想去極海，十分渴望，渴望到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她只想在千年祭之前，去書上寫的極海看看。

　　“走吧?！眲P倫握住了少女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現(xiàn)在？”少女疑惑地張開嘴。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睡衣，“我得換套衣服。”

　　“嗯，趕快，我有點想念普萊斯的下午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