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天，他和往常一樣提著公文包走進指揮室。

桌前的地球儀和地形圖上落了些許灰塵，地上似乎有些雜亂，至少在一個角落里，堆滿了碎紙片。

哦，那是他昨天廢棄過的《中長期作戰(zhàn)計劃》。

“瑞雯，在嗎？到打掃衛(wèi)生的時間了哦。”

然而這個曾經(jīng)的女仆長并沒有輕輕推開左側(cè)的門，拿著掃帚優(yōu)雅地走進來。

“可能出去做派遣了吧?！彼_派遣記錄本，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變，這一天的記錄是空的。

他準備喊梵妮，忽然一陣狂風(fēng)刮了過來。

天一下子就黑了。

他聽到了雨點密集的聲音和屋頂被掀翻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雨小了，他打著一把黑傘慢慢走出指揮室。

然后他看到，原先存放武器裝備的倉庫，屋頂沒了。

他火急火燎地趕到倉庫，結(jié)果，里面不僅一槍一彈都沒有剩下，地上還躺了一個人。

躺著的人帽子上有一個小熊頭飾。

“葉卡琳娜，你怎么在這里？”

面色發(fā)白，身體冰涼。

他用力地去推葉卡琳娜，不一會她就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指......”還沒說完她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

“沒辦法了，只能帶她去那兒了?！?/p>

葉卡琳娜幾分鐘后就靠在了指揮室的椅子上。

“喝點熱水吧?！?/p>

慢慢地，葉卡琳娜臉色好看了許多。

“你先在這休息吧，我把倉庫那里收拾一下。”

他剛走出指揮室的大門，外面突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然后是幾個袋子被重重地拋在地上的聲音。

他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在軍營大門口的幾只大蛇皮袋，袋子里裝的好像是人。接著他把袋子拖到一處雨棚下面，逐一解開袋子，里面的場景令他觸目驚心。

——曾經(jīng)陪他南征北戰(zhàn)的阿呆芙，身上受了八處槍傷，有一槍不偏不倚打在太陽穴上，鮮血染紅了半張蛇皮袋。

——那個拿著大盾沖在隊伍最前面的“紅毛”阿斯麥，早已沒有了呼吸，手上的大盾滿目瘡痍，支離破碎。

——那個拿著噴火槍會雕刻的米琪被燒焦了臉，完全辨認不出容貌，兩只手高舉著，似乎想要護住什么，但也變得僵硬無力。

——那個夢想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要做畫家的達芬妮，頭發(fā)蓬亂，身上甚至連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有，鞭痕、刀痕遍布全身。

......

“究竟是誰？對她們下了如此狠手！”

話語里滿是悲憤和絕望。

“你終于意識到這一切有些不對勁了嗎？”

葉卡琳娜忽然推開房門走向那個無助的男人。

“原因很簡單，萌軍的高層向空中軍投降了。”

在他看來，這條消息簡直比看到死去的戰(zhàn)士們更加五雷轟頂。

他覺得這一切是在做夢。

“不是夢，這是現(xiàn)實。

“投降是昨晚做出的決定，萌軍的高層深夜密會了空中軍最高司令，他們背著我們簽了投降書，要用我們當中一部分人的性命換來兩家的和解。”

“從哪得到的消息？”

“B221情報組的將士們用竊聽手段得到的。她們發(fā)給我這條消息的時候還是凌晨四五點鐘，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在這個營地的萌軍的所有人，除了你沒過來，我躺在地上裝死，其余的都被抓走了。不在營地的人大部分也聯(lián)系不上了。抓完人以后，他們順走了營地里一切值錢的東西，包括我們的裝備和彈藥。”

“那也就是說，這個營地里剩下的活著的人，就剩下我們二人了？”

“是的?！?/p>

“那她們四個......”

忽然他看到達芬妮手里握著一個紙團一樣的東西。

“打開看看吧。”

他心里這么想著，把紙團打開，展現(xiàn)出的是一張空中軍寫給萌軍的最后通牒——

“本來我們兩家在簽署‘和平協(xié)議’后已經(jīng)既往不咎，然而你們當中的幾個不識抬舉的貨色依然想負隅頑抗，我們只好將她們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诖耸录曳顒衩溶娭笓]官閣下于今日下午兩點親自前往空中軍最高指揮所謝罪，不然萌軍剩下的幾十號小可愛可就性命不保了哦。by肥老大”

墻上的鐘指到了中午十二點。

還沒等他說話，葉卡琳娜一把拉住了他。

“別去。”

“為什么！”

語氣里夾雜著憤怒與不解。

“別去！”

葉卡琳娜把嗓門提高了半個音階，手抓得越來越緊。

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兩年前他剛到這個軍營當指揮官的時候，阿呆芙剛剛從地下監(jiān)獄里被救出來，身上還有著小孩子特有的脾氣，旁邊的隨從也只有拿著大盾沖鋒陷陣的阿斯麥和手拿斯特林一路火光帶閃電的克琳薇兒。

一轉(zhuǎn)眼兩年過去了，當年調(diào)皮的阿呆芙已經(jīng)被自己培養(yǎng)成了一名有責任有擔當?shù)脑獛洠犖橐灿勺畛跫由现笓]官一共四個人發(fā)展成為同時有五六十名精英女將助陣的強大陣容。

本來前程一片光明，自己和她們一樣夢想著星辰大海的征程，可結(jié)局卻是這樣的悲慘。

一滴渾濁的眼淚滴在葉卡琳娜的手上。

葉卡琳娜愣了一下，然后打量著身邊那個無助的眼神。

“這是圈套，他們現(xiàn)在最想找的就是你，你一去就回不來了！”

輪到他愣了一下，然后他一用力，掙脫了葉卡琳娜的手。

“我想救她們?！?/p>

然而他還沒跑多遠，他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物都消失了，眼前的天空是灰白的，前面的視野是黑的。

他突然轉(zhuǎn)回頭，望著葉卡琳娜。

二

“你終于發(fā)現(xiàn)真相了么？所謂的萌軍投降空中軍只是一個被刻意安排好了的假象，一個存在我凌亂的記憶當中的假象，卻不知為何一瞬變成了現(xiàn)實。

“而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平行世界其實就要崩塌了，要被時間所遺忘了，一切都會慢慢消失?！?/p>

“所以我們充其量只是一個數(shù)據(jù)么？”

葉卡琳娜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數(shù)據(jù)，面對這場災(zāi)難，能做些什么有意義的事呢？

現(xiàn)在再去問葉卡琳娜為什么這里會崩塌、會被遺忘，已經(jīng)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悲憤地把墻上的榮譽勛章版摔得粉碎，碎玻璃落在地上，反射出點點白光，刺痛著他的眼睛，和他的心靈。

“還有些地方?jīng)]有徹底地被抹消，可能還有有意識的人活著，我們出去找找吧?！?/p>

然后葉卡琳娜跟他一起出發(fā)了。

他們走到巴博薩曾經(jīng)停泊的地方。兩年前為了從他這里拿到MM機甲的使用權(quán)，他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失敗了不知多少次，才獲得了鴨子船長的認可，親手接過嶄新的MM機甲。

可是，當他們到達這里的時候，巴博薩不見了，或許是消失了。

前面的石頭上似乎坐了一個人，他和葉卡跑過去，原來是鴨子船長。

“是你們啊?！贝L捋了一下絡(luò)腮胡子。

“船長先生，謝謝你兩年前對我實力的認可......”

“哎呀，客氣什么嘛，那是應(yīng)該的?！?/p>

“船長先生，很抱歉沒能保存好您珍愛的機甲，它已經(jīng)消失在遺忘的浪潮上了......”

他非常愧疚。

“我的孩子啊，你知道武器是用來干什么的嗎？武器就是為了和敵人進行戰(zhàn)斗、消滅它們而存在的。而現(xiàn)在敵人已經(jīng)不存在了，它們也自然就沒有了繼續(xù)存在的價值。”

船長的聲音越來越沙啞。

“可......”

“別難過嘛，孩子，比起在這里哭鼻子，還是想想你當時被我的終極毒彈每次打得投降時的窘境吧?！?/p>

他忽然想笑，但費了半天勁，只能擠出一絲苦笑。

“你不和我們一起逃離這里嗎？”

“孩子，我一輩子都在為空中軍做事，這小破船停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好歹也有感情了。我們都是要消失的，可是......能陪在自己的家的身邊一起迎接風(fēng)雨彩虹，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希望不久后的某一天，我們還能相會吧......”

忽然，船長的身子變得越來越透明，直至消失得一點也看不見。

“快跑！這里也要崩塌了！”

葉卡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往前飛速地奔跑著。

他們身后的一切景象，都在慢慢地褪色、消失。

“我們?nèi)サ匦谋O(jiān)獄吧，我的指揮官之夢最開始的地方?！?/p>

他們很快就跑到了地心監(jiān)獄。

天色已暗。

典獄長鐵皮和所有守衛(wèi)也消失了，只有墻上的幾個火把還在熊熊燃燒。

他取下一根火把，和葉卡一起找著他曾經(jīng)待過的牢房。

“吶，葉卡啊，你說這里是地下，會不會也被抹消呢？”

葉卡又沉默了。

“如果我們也被抹消了，我們該怎么辦呢？”

“誰知道??？這是我們決定不了的事情?！比~卡的表情突然很傷感。

“也許是我們跑得太累了......我聽說......只要好好地......睡上一覺，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渾身無力，眼睛一閉，癱坐在地上。

葉卡脫下了大衣，輕輕地蓋在他的身上，而后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睡吧，我敬愛的指揮官先生?！?/p>

這個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回響，久久揮之不去。

周圍的一切都在加速消失，包括地心監(jiān)獄。

......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床上，時間顯示的是12月28日凌晨0點。身旁的手機顯示的是《戰(zhàn)場雙馬尾》的登錄界面，而冷冰冰的服務(wù)器關(guān)閉提示信息，永遠把他和那個曾帶給過他歡樂的世界陰陽兩隔。

窗外是數(shù)九寒天，鵝毛大雪幾乎要將周圍的一切掩埋殆盡。

而看著屏幕的他，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2018.12.7

【只存在于這里的后記】

當這篇文章寫完的時候，戰(zhàn)雙還剩21天就要徹底結(jié)束它的運營歷史了。

看官們不妨就把這些激揚文字當成是我的一種個人情感寫照吧。

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貼吧一篇對于摩爾勇士的個人回憶錄，一些細節(jié)也參考了那篇文章的用法，在此對那位作者，貼吧昵稱“麥田上的奇跡”表示誠摯謝意。

從8.29收到停服公告以后這四個月我斷斷續(xù)續(xù)地上游戲去看過，戰(zhàn)雙在最后的四個月徹底放縱自己了。氪金渠道關(guān)了以后游戲里四處送抽卡道具，活動復(fù)刻得也越來越?jīng)]有規(guī)律。甚至還傳出來了上月在CP23擺攤位回饋老玩家的活動，生怕游戲的價值沒有枯竭，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不管怎么說，從12.28往后，不會再有一個叫《戰(zhàn)場雙馬尾》的橫版過關(guān)手游出現(xiàn)在各大應(yīng)用商店了，?就像再也沒有人開發(fā)過《盒子世界》一樣。對那些在游戲中和我分擔過快樂與悲傷的人，我的“時間膠囊”里會留有你的席位。而對于那些直接或間接導(dǎo)致游戲走上關(guān)服末路的人來說，不管你們后期入坑了別的什么游戲，你帶給這個游戲其余玩家的傷害，都是難以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