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銘刻的哥特回憶

? ? ?天地歸還的第十天

? ???差不多到極限了，我搖醒在家中熟睡的法伊

? ? 「法伊」

? ? 「唔——嗯……」

? ? 法伊翻了個身，回到了微睡狀態(tài)

? ? 然后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身處什么環(huán)境，猛地睜開眼

? ? 「該轉(zhuǎn)移了」

? ? 走到外面，看到散落一地的僵尸肉塊的法伊，發(fā)出了今天的第一聲悲鳴

? ?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周圍的四肢、身體和腦袋在地上不停痙攣

? ? 「沒事的，還動不了、暫時(shí)」

? ? 僵尸化的死者連接身體的速度十分緩慢

? ? 但總歸是會連上的，所以只能由我們這邊來把握時(shí)機(jī)

? ? 「……這些，全部都是戴德干的嗎？」

? ? 背上鐵管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我是、不需要睡眠的」

? ? 「這樣啊……一整晚都……」

? ? 「已經(jīng)不困了嗎？」

? ? 「嗯，已經(jīng)沒事了」

? ? 「那、走吧」

? ? 我跨上摩托車

? ? 法伊也在我身后沉下腰

? ? 「打算去哪呢？」

? ? 「哪都好，我也不知道」

? ? 「又是這樣？」

? ? 「因?yàn)?、這里什么都沒有」

? ? 「好好，我知道啦！」

? ? 向著地平線，在肉塊上啟動了摩托

? ? 每走一段時(shí)間，就會在隔三岔五就能找到的誰也不在的房子里休息一小段時(shí)間

? ? 就這樣，我們邊逃離著僵尸的追捕，邊在地國旅行了起來

? ? 天地歸還的第十一天

? ? 「話雖如此」 法伊一邊在紫色的房子里休息，一邊開口說道

? ? 「真不可思議呢，這種立方體的家，看到的全是形狀一樣的，只有墻壁的顏色的差異。究竟會是誰建的呢？」

? ? 在家里到處參觀的我回過頭

? ? 「誰知道呢」

? ? 「誰知道……，你不是也有間這樣的房子嗎」

? ? 「那只是、自然而然的、就成那樣了」

? ? 「什么嘛，死者大家都是這樣的嗎？」

? ? 「大家、都是這樣」

? ? 「嘿——，真奇怪呢，就像小孩子主張秘密基地一樣」

? ? 「有家的話，就會安全，在天地歸還的時(shí)候」

? ? 扎根于大地的“家”，即使在天地歸還的時(shí)候也不會被吸到天上

? ? 「那也就是說，死者在天獄引力大于地國是都是一直呆在家的咯」

? ? 「呆在家的」

? ? 「但是，引力翻轉(zhuǎn)了，家里的地板的天花板也會反過來使用吧」

? ? 「是會反過來」

? ? 「呼——那還挺有意思的」

? ? 「是嗎？」

? ? 「是喲」

? ? 對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我來說這不過是日常罷了，并沒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 ? 但現(xiàn)在對法伊來說地國并不僅僅是「恐怖」，還會讓她感到「有趣」。想到這，我不知不覺間也咧嘴傻笑了起來

? ? 天地歸還的第十三天

? ? 慢慢地，法伊坐摩托的朝向面向了后方

? ? 「危險(xiǎn)噢」

? ? 放開緊抓著我的手，她抬起纖細(xì)緊致的腿向車后伸出

? ? 「唔唔唔唔喔！感覺好爽！」

? ? 法伊金色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飄動

? ? 「吶戴德，再開快點(diǎn)嘛，300千米左右」

? ? 「做不到，最高、就60」

? ? 「唉——，什么嘛真小氣。那樣不挺好嗎，這又沒限速也沒有凹凸不平的地方」

? ? 就算被她這么說，做不到的事也還是做不到

? ? 對這摩托車我也沒了解到能通過改造來滿足她的愿望的程度

? ? 「話說回來，地國還真是什么都沒有呢」

? ? 只有不變的星空和偶爾路過的單色房子。從天獄扔下的垃圾稀稀落落，徘徊著的僵尸也是難能一見

? ? 「一開始只覺得恐怖和慘寂，但現(xiàn)在看慣了卻意外地覺得清爽」

? ? 將天獄的東西視為藏品的我不太能理解這種感覺

? ? 「嘿！」的一下，法伊站了起來

? ? 脫下的鞋子放在車后的纖維板上，膝蓋抵著我后背，法伊在座位上深吸著氣

? ? 「法、法伊，那這么說都太?！?/p>

? ? 「吶，戴德」

? ? 叫住慌忙減緩速度的我，她直指向天空

? ? 「你覺得那里有著什么？」

? ? 我順著她的柔荑玉指朝天望去

? ? 在那的是世界時(shí)鐘，具象化的世界法則

? ? 「有什么……世界時(shí)鐘咯」

? ? 「那，你覺得世界時(shí)鐘究竟是什么？」

? ? ——世界時(shí)鐘，飄浮在空之境界的它同時(shí)存在于天獄與地國境內(nèi)

? ? 外表呈沙漏狀，代表著距離天地歸還時(shí)間的光點(diǎn)在里面流淌

? ? 假如法伊說的是正確的話，那就絕無觸碰到時(shí)鐘的可能，因?yàn)樗强颗c天獄與地國間的斥力漂浮的

? ? 我知道的也僅此而已

? ? 「時(shí)鐘的中心大小規(guī)模跟滿月不相上下，是誰也無法涉足的‘斥力地帶’。被概括為神秘性并尊稱為神的世界時(shí)鐘，對我來說一直是充滿謎團(tuán)的東西。不止是世界時(shí)鐘，死者與僵尸的區(qū)別也好，地國是怎樣的地方也罷，人類一直在對許多事毫無了解的狀態(tài)下活著」

? ? 「……」

? ? 正如我們死者對天獄知之甚少，人類也對地國一無所知

? ? 不了解死者的人類、與不了解人類的死者

? ? 在這天地相別的世界，彼此都選擇了相對安全且居住得還算舒適的場所，就這樣隔絕的兩者，也正因如此失去了相互了解的機(jī)會

? ? 「真是不可思議呢，在天獄的觀察可能域內(nèi)，能看到的也只有世界時(shí)鐘的上半部。關(guān)于‘在那之下’我們是一點(diǎn)都不了解，所以我想尋求答案。為此，我才研究起了那世界時(shí)鐘」

? ?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什么？」

? ? 「完全沒有」

? ? 法伊輕輕將腰靠上了我后頸

? ? 「要提出像‘世界輪轉(zhuǎn)’那樣的假說還是不太現(xiàn)實(shí)。我姑且有想過些可能，但都因過于無厘頭被我否定了」

? ? 「可能？」

? ? 「擊倒神明的方法」

? ? 瞥見張開口呆住的我，法伊惡作劇般地笑出來

? ? 「嘛，那終歸是帶玩笑性質(zhì)的比喻而已，要以此來推翻深入人心且普遍認(rèn)為正確的‘常識’，無論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 ? 「唔」

? ? 「所以我想終有一天要接觸到世界時(shí)鐘，然后告訴所有人類」

? ? 「告訴什么？」

? ? 「‘給我自己選擇愿意相信的事情??！’」

? ? 「但是。接觸不到啊」

? ? 「就是說啊……」

? ? 法伊垂頭喪氣地松開我的肩膀坐回座位

? ? 對這樣的她，我說出了我最坦率的感情

? ? 「很帥氣、哦」

? ? 「唉？」

? ? 「能自己選擇要相信的事物……很帥哦」

? ? 法伊有著自己的思考，即使被他人否定也要用自己雙眼去確認(rèn)

? ? 我十分羨慕法伊這份自立

? ? 總覺得，能帶來活著的實(shí)感

? ? 也多虧了她這種性格，我才得以從可怖的「僵尸」與「死者」中獨(dú)立出來，成為值得她信賴的「戴德」

? ? 「……謝、謝謝……」

? ? 帶有幾分羞澀地，法伊將腦袋抵在我的背上

? ? 「戴德也、那個……挺帥氣的喲。每天都保護(hù)我之類的……」

? ? 第一次被法伊夸了

? ? 有種胸口快裂開的感覺

? ? 「還是法伊、比較帥氣」

? ? 「不不不，還是戴德帥」

? ? 「還是法伊……」

? ? 「啊啊真是的！你就別猶猶豫豫的老實(shí)承認(rèn)吧！」

? ? 我那隨之挨了一拳的腦袋掉落下去、在地上不斷翻滾、我趕緊急停了摩托

? ? 在那之后法伊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不斷低頭道歉。

? ? 天地歸還的第十五天

? ? 也就是說，剛好還剩一半的時(shí)間

? ? 「戴德你，在地國生活的開心嗎」

? ? 在我給摩托補(bǔ)給能源的時(shí)候，蹲在一邊的法伊向我這么問到

? ? 「怎么、說呢？」

? ? 跟庫羅斯聊天不會感到無聊，自己一個人的時(shí)候也用收集的藏品消磨時(shí)間

? ? 所以倒也沒感覺生活中有哪不好

? ? 但是，被這么問到的話確實(shí)，好像是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開心的事情

? ? 或許我一直都挺開心的，但總感覺少了些什么

? ? 但……

? ? 「現(xiàn)在，很開心哦」

? ? 法伊從天而降、得到信任、一起在地國旅行

? ? 一邊若無其事地交談，我的胸膛卻時(shí)而像恢復(fù)心跳般地鼓動起來

? ? 即使是因腦袋掉地上而逗得她大笑不已這樣的小事，我也感覺十分滿足

? ? 哪怕我清楚這是絕不會實(shí)現(xiàn)的戀情，但跟她相處的這些日子在我心中仍毋庸置疑是快樂的時(shí)光

? ? 「這樣啊」

? ? 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法伊言道：

? ? 「那戴德、對天獄有興趣嗎？」

? ? 「嗯？」

? ? 我略微有些吃驚

? ? 那種事情，直到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一次也沒提過才對

? ? 「為、什么？」

? ? 「戴德不收集了很多天國的東西嘛，就想著會不會這樣」

? ? 我為了在地國也能娛樂而收集從天獄掉下的東西

? ? 至少，一開始是這么想的

? ? 但是，隨著與天獄的文化、技術(shù)、發(fā)明的接觸，自然而然地也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 ? ——想了解天獄那些沒掉下來的東西。想去看看天獄擁有的一切

? ? 這份期望，在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情況下開始偏離了興趣。直到被法伊指出，我才猛地明白

? ? 「我覺得應(yīng)該、不會沒有」

? ? 「那樣的話」

? ? 法伊繼續(xù)說道：

? ? 「要不要試著去天獄看看？」

? ? 我無法點(diǎn)頭也無法搖頭

? ? 并不是對天獄沒有興趣

? ? 不如說，大大滴有

? ? 但是，一想到人類對死者抱有恐懼，我就感覺天獄不是僅憑我的興趣就能隨意造訪的地方

? ? 法伊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 ? 為什么、現(xiàn)在、要問這個問題，我對此感到好奇

? ? 「為、什么」

? ? 「沒什么」

? ? 法伊繼續(xù)說到

? ? 「想著會不會是那樣就隨口問了下，嘛，想必也是不可能的」

? ? 這時(shí)的我，還不知道法伊這句話語中包含著怎樣的虛偽

? ? 而在未來知曉了真相的我，向她說出了最初的謊言

? ? 天地歸還的第十七天

? ? 一邊沿路搜集從天獄落下的食物一邊在地國旅行，不久后

? ? 法伊平手抵在額頭姚望四周，每當(dāng)看到毫無起伏的地平線都會發(fā)出感嘆

? ? 「我感覺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吧，地國是不是有些大的離譜？」

? ? 「姑且、我覺得是有的，邊境」

? ? 「真的嗎？」

? ? 「雖然、我沒見過」

? ? 這樣的對話時(shí)而上演著。

? ? 但地國土地是平坦且廣袤無垠的，哪怕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我們也未必能在剩下的時(shí)間里到達(dá)邊境

? ? 「……如果說、啊」

? ? 握著還剩一半內(nèi)容的塑料瓶的法伊，指著空無一物的前方：

? ? 「這個世界的邊境跟天空相連的話，不覺得很美妙嗎」

? ? 為地平線涂染的群青色星空

? ? 裝飾著星粒的明亮黑夜、天空與大地交織而成的地方

? ? 境界線的彼方——世界的盡頭，究竟有著什么

? ? 這一定，還未被知曉吧

? ? 「天空實(shí)際上也是有質(zhì)量的，是有引力的，是能靠雙腳行走的，就像走在毫無凹凸的地面一樣?！孛妗纳{(diào)變得純白。能夠來往于清晨于夜晚，夜晚于白天能同時(shí)存在于同一時(shí)間，一天的時(shí)長就翻倍了」

? ? 法伊偶爾會變成位浪漫主義者

? ? 「那你想做什么？時(shí)間翻倍的話」

? ? 「學(xué)習(xí)、睡覺和吃飯」

? ? 「不一樣嗎，和現(xiàn)在」

? ? 「戴德還真是不懂呢。那可是能加倍做這樣的事哦？哪還有心思做其他事情？」

? ? 像理所當(dāng)然的事般，法伊如此說道

? ? 還真是位活得直率的人類呢

? ? 「想做的事」與「該做的事」能夠如此重疊，她的當(dāng)下一定能成就未來

? ? 即使結(jié)束了這趟旅程，她也一定還有想做的事

? ? 對此，我羨慕不已

? ? 「所以，向著黑夜的彼方前進(jìn)吧，戴德桑！」

? ? 「收、到！」

? ? 摩托前進(jìn)著，時(shí)而避開僵尸，排氣管升起陣陣白煙，向著地平線的彼方

? ? 天地歸還的第十九天

? ? 今天也在合適的空房子里歇腳

? ? 如往常一樣，法伊在里面睡覺，我在外面戒備

? ? 一直沒發(fā)現(xiàn)僵尸的身影，我無意中仰望起了常夜的天空

? ? 世界時(shí)鐘已經(jīng)在底部堆積起了不少的光點(diǎn)，月亮也不再止于半月的大小。明明剛和法伊相遇時(shí)還是那么細(xì)的一輪娥眉月

? ? 「………天空、與大地相連………嗎」

? ? 我想起了法伊的話

? ? 那是如夢般的，毫無現(xiàn)實(shí)感的妄想

? ? ——但是，要是真的就好了，我不禁這樣想

? ? 倘若上面的國度與下面的國度是相連的，那我便能在世界的盡頭與法伊再次相遇

? ? ……之類的，雖然法伊并沒有非與我見面不可的理由

? ? 「……………………」

? ? 透過開著的窗戶能看見她的身姿

? ? 躺在四角的房間中間發(fā)出「嘶——嘶——」的呼吸聲

? ? 不同于醒著時(shí)的元?dú)饣顫姡o靜睡著的她仿佛是一副剔除了沉默的畫，月光灑在她紅潤的臉頰，將我腦海中除對她美麗的贊嘆以外的感想全部化為了泡影。一直、真想能一直在身旁看著她

? ? 「……啊！」

? ? 不行不行，現(xiàn)在還在戒備周圍

? ? 你在發(fā)什么呆呢戴德

? ? 她會回到天空的對岸，而我將與她告別，我曾這么約定過

? ? 直到那個時(shí)候的到來，我將全力守護(hù)她，僅此而已

? ? 每當(dāng)這樣告誡自己，停跳了的心臟都會被揪緊，不知存在于身體哪個角落的「心」一直嘎吱作響……

? ? 天地歸還的第二十一天

? ? 地國久違地下起了雨

? ? 世界籠罩在淅淅瀝瀝的薄霧之下，隱隱發(fā)光的地面也被浸濕

? ? 「真是吃了一驚，原來地國也是會下雨的」

? ? 「不止是雨，雪、垃圾、尸體什么都會下」

? ? 因?yàn)椴荒茏尫ㄒ粮忻?，我決定今天盡量不移動

? ? 話雖這么說，一直呆在同一地方難免會被風(fēng)雨無阻的僵尸圍攻，我們必須多次更換躲雨的場所

? ? 現(xiàn)在，我們正為此奔波著

? ? 視線條件極差，連前方的黑影是僵尸還是大件垃圾都變得難以判別

? ? 試著按響喇叭

? ? 沒有反應(yīng)，似乎只是塊垃圾

? ? 「戴德不冷嗎？」

? ? 「不會」

? ? 死者當(dāng)然沒有體溫，一直保持著冰冷

? ? 「法伊呢？」

? ? 「我沒事」

? ? 嘴上這么說著的她，繞在在我胸前的手卻攥成個小拳頭

? ? 「……不介意的話」

? ? 我停車脫下了衣服

? ? 「等…、干什么戴德??？暴露癖！？」

? ? 法伊臉?biāo)查g染上一片赤紅，趕緊閉上了眼睛

? ? 「想著、給你擋雨」

? ? 「不、不用啦！」

? ? 「……….」

? ? 滴滴答答，雨滴落在我青白色的身體上

? ? 「……也是呢、肯定會嫌棄吧，我的、衣服」

? ? 比起披著死者穿過的衣服還不如就這樣淋雨

? ? 說不定什么時(shí)候沾到過血液，被認(rèn)為不衛(wèi)生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 ? 「戴德……？」

? ? 「沒、關(guān)系。抱歉……」

? ? 反省著不該做出讓她產(chǎn)生嫌棄的行為，我正準(zhǔn)備將衣服穿上

? ? 「刷」，我的衣服被強(qiáng)硬地奪走

? ? 「……戴德，你啊真的是……」

? ? 手里緊緊抓著我的衣服，法伊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我

? ? 一息過后，她將我的衣服披在了自己頭上

? ? 「謝了??！」

? ? 隨便地說著，法伊將袖子系到了脖子下面

? ? 「沒關(guān)系、嗎？」

? ? 對我的詢問，法伊低著臉回答

? ? 「沒關(guān)系啦！我只是……那個……突然看到你的……男人的裸體被嚇一跳而已！所以一點(diǎn)都沒覺得你惡心！之前不也說過嗎！笨蛋！」

? ? 「法伊……」

? ? 「干嘛！變態(tài)紳士！」

? ? 「雖說我是男的，但我不是人類。我是男、死者。還有，所謂的變態(tài)……」

? ? 「啊真的是！我知道了趕緊走吧！再不走把你褲子也脫了！」

? ? 「如果法伊、希望那樣做的話」

? ? 「笨蛋！」

? ? 時(shí)隔許久再次被法伊打掉了腦袋

? ? 潮濕的泥土沾滿我的臉

? ? 「啊真的是！我不是說過對不起了嘛！是沒說過呢！對不起?。　?/p>

? ? 「沒、事」

? ? 多虧如此，我一臉開心笑容的表情得到了掩藏，萬事OK噠。

? ? 天地歸還的第二十三天

? ? 前些日子被雨浸濕的地面已經(jīng)徹底干了。正當(dāng)法伊在高速行駛的摩托上嚼著零食時(shí)，事情發(fā)生了

? ? 天空中劃過一道閃耀——最先是我發(fā)現(xiàn)了那道落下的光亮

? ? 「啊，流星」

? ? 跟隨我的視線望去的法伊發(fā)出了聽上去十分高興的驚呼聲

? ? 但，馬上察覺到異樣的她，小聲地嘟嚷了一句

? ? 「……總覺得……那東西、是不是在朝我們這邊過來……？」

? ? 無數(shù)的星粒中顯得額外耀眼的一顆正向我們逼近

? ? 與時(shí)常從天獄落下的垃圾不同，它燒得赤紅。破開空氣，以非常驚人的速度向我們襲來

? ? 「危、險(xiǎn)！」

? ? 「呀啊?。俊?/p>

? ? 我全力握緊手剎

? ? 摩托像要倒下一樣向前傾斜，法伊的腦袋「叩哧」地撞上我的后背

? ? 與此同時(shí)，飛行物落在了前方數(shù)米的位置

? ? 爆聲響起、地面震動，有什么東西四處飛散開來

? ? 「滴答」

? ? 沾在我額頭的飛沫流到了我的臉頰

? ? 用手指擦拭下來，是粘稠的藍(lán)色血液

? ? 「沒事吧？法伊」

? ? 「我是沒事……」

? ? 在緩緩升起的煙塵中逐漸顯現(xiàn)出一道搖曳的影子

? ? 自上而下，慢慢呈現(xiàn)出人的形狀

? ? 「…………難道是，人類………？」

? ? 跳下摩托，向著煙塵走去的法伊不斷揮手驅(qū)散著煙霧

? ? 「……不對」

? ? 人類的話自一開始就會保持人形，也不可能會以這么快的速度落下

? ? 就像法伊那樣，人類會慢慢地降落下來

? ? 被天獄扔下來的東西基本都是這樣

? ? 正常受引力影響、在空氣中漂浮、要花費(fèi)大概一天時(shí)間才能從空中落下

? ? 但是，有會受到額外強(qiáng)烈引力形象的存在

? ? 那就是，亡骸

? ? 「那，死了的人類？」

? ? 「也、不太對」

? ? 死去的人類——亡骸，從空中落下時(shí)會因跟空氣的摩擦大量的熱而燃燒

? ? 然后在到達(dá)地國之前就會燃燒殆盡

? ? 所以沒有亡骸會降落到地國

? ? 能做到「邊燃燒邊降落」到地國的，只有死了但又不會死的他們。因?yàn)椤杆麄儭共粫廊ィ谒查g內(nèi)無論遭到怎樣的破壞都能不斷再生。哪怕砸到地面上血肉橫飛也是如此

? ? 站在被風(fēng)吹散的煙塵中的是——一位死者

? ? 「僵尸??？」

? ? 「不是……」

? ? 眼前完成再生了的死者，立刻往后仰面倒了下去

? ? 死者再生次數(shù)過多會喪失意識

? ? 在空中不斷燃燒又不斷再生的死者，在到達(dá)地國后無一例外都是這種狀態(tài)

? ? 所以距離眼前的他恢復(fù)意識后變成僵尸，還有不少時(shí)間

? ? 「………為什么，會從天獄降下死者？」

? ? 看著一動不動的死者，法伊自言自語地說出她的疑問

? ? 「………」

? ? 會降到地國的都是被天獄遺棄的東西

? ? 然后，天國是沒有「死者」的（這里的‘天國’并不是譯錯，原文中就是‘天國’。因‘天獄’和‘天國’的日語都是‘てんごく’，這里是在暗示天獄并不是天國）

? ? 或者說人類和人類生出的，只會是人類

? ? 「…………吶，戴德」

? ? 將手抵在下巴沉思的法伊向我投來視線

? ? 「你是，‘什么時(shí)候’的死者？」

? ? 「……」

? ? 我，無法回答

? ? 雖然我已經(jīng)被她投來了疑問的眼光

? ? 「……如果，這是你不愿提及的話題，我不會深究就是了……」

? ? 「并不是、那樣的」

? ? 要是法伊想知道的話，我愿意將一切都告訴她

? ? 所以并不是我不想說

? ? 只是，沒法說

? ? 「不記得、了」

? ? 「不記得？」

? ? 在我有印象時(shí)就已經(jīng)在地國里、已經(jīng)是一個死者了

? ? 庫羅斯也是這個情況

? ? 「死者、不記得、死去之前的事」

? ? 「但是……」

? ? 「嗯，是能推測出」

? ? 雖然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死去」，但對「在哪死去」我們心照不宣

? ? 「…………」

? ? 「…………」

? ? 我和法伊一起站著仰望著夜空彼方，良久、良久……

? ? 天地歸還的第二十四天

? ? 正當(dāng)我一如既往地在房子周圍踱步時(shí)，法伊推門走了出來

? ? 「怎、么了？」

? ? 自聽了我的話，法伊一直在沉思著

? ? 然后凝神思考的表情，現(xiàn)在終于放松了些

? ? 目前還剩下兩個疑問

? ? 似乎是她在一番冥思苦想后得出的成果

? ? 「戴德以前也曾活著，在天獄，作為人類，沒錯吧？」

? ?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雖然、只是大概」

? ? 我沒有生前的記憶，所以實(shí)際如何我并不清楚

? ? 但是，看到昨天那位從天獄墜落的死者，猜想著應(yīng)該就是這么回事

? ? 并不只是我

? ? 恐怕所有死者都曾活過，不是地國，而是在天獄生活過

? ? 然后，死去，變成亡骸，被天獄清理，在燃盡的途中成了死者

? ? 「人類死去變成亡骸。亡骸復(fù)蘇變成死者。死者在人類的影響下變成僵尸?？偟膩碚f，是這樣沒錯吧？」

? ? 我再次點(diǎn)頭

? ? 「那么，原本大家不都是人類嘛」

? ? 「但是、不一樣」

? ? 就算原本同為人類，但人類和死者是不一樣的

? ? 將死者與僵尸一視同仁尚且問題不大，但將人類與死者混為一談是斷不可取的

? ? 人類猶活，死者已死

? ? 「就算如此，知道了這樣的事，人類定會對死者改觀的。至少，不再只是單純的畏懼」

? ? 「僵尸、會襲擊人類」

? ? 「那為什么戴德不會襲擊人類，不還有愛的力量嘛」

? ? 一邊這么說著，法伊小聲地笑出來

? ? 「吶、戴德?，F(xiàn)在你還喜歡著我嗎？」

? ? 「怎、怎么突然問這個？」

? ? 「因?yàn)槟憧?，像這樣在地國旅行，長時(shí)間呆在一起，我的很多缺點(diǎn)都會暴露在你面前」

? ? 「缺點(diǎn)……比如說？」

? ? 「這個嘛、瞧，我不很容易就對你動手嘛」

? ? 法伊在受到驚嚇或感到苦悶時(shí)確實(shí)會攻擊我

? ? 但最近每逢挨打我都會感到一絲高興

? ? 「還有很吵鬧啊，用戴德的話怎么說來著，頑皮？之類的」

? ? 她確實(shí)頑皮到為了窺視世界時(shí)鐘而不留神掉到了地國

? ? 但也多虧她的好奇心，我才得以跟她相遇

? ? 「我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跟剛見面時(shí)的印象相當(dāng)不一樣了吧」

? ? 「是、倒是」

? ? 「果然……」

? ? 法伊的肩膀無力地垂下

? ? 「那，已經(jīng)，不喜歡了？」

? ? 「那種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

? ? 印象發(fā)生改變是因?yàn)楫?dāng)時(shí)的我對法伊一無所知。現(xiàn)在又怎么會因?yàn)橹懒讼胫赖臇|西而感到討厭呢

? ? 「為什么？」

? ? 「我是死者、因?yàn)椤?/p>

? ? 看著納悶的法伊，我補(bǔ)充道：

? ? 「人類，有著過去與未來。所以感情發(fā)生改變、也不足為奇。但是，死者只有現(xiàn)在，不會迎來終焉、也不會發(fā)生變化、只能一輩子這么持續(xù)下去」

? ? 「所以？」

? ? 「只要、喜歡上一次、一直、喜歡下去」

? ? 法伊的瞳孔擴(kuò)張了些、然后用細(xì)微的聲音：

? ? 「那么，也就是說戴德會一直都是死者？」

? ? 「嗯，不會變成僵尸的」

? ? 「不對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 ? 我們之間迎來了微妙的沉默

? ? 「……吶，戴德，我……」

? ? 就在法伊說出了些什么的瞬間

? ? 她別開的視線里劃過了一道光輝

? ? 「啊っ，流星！」

? ? 法伊仰望著恢復(fù)平靜的夜空

? ? 「吶，戴德！看見了嗎？剛才的！」

? ? 「嗯」

? ? 一臉興奮拉著我袖子的法伊

? ? 但很快就因想起什么似的，聲調(diào)逐漸低沉了下去

? ? 「……反正你肯定會說是垃圾吧？真是的，戴德一點(diǎn)都不懂浪漫呢」

? ? 如流星般在空中劃過的光點(diǎn)，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從天獄扔下的垃圾

? ? 所以知道這一點(diǎn)的我從未覺得這景象有任何綺麗可言

? ? 只是，自這次天地歸還后，在六天前看到被垃圾裝飾的天空時(shí)，我也感到了一絲絲特別

? ? 「……吶、戴德……」

? ? 蔚藍(lán)的熒幕染上了夜空的顏色

? ? 我看著法伊眼眸中倒映出的光景，輕輕補(bǔ)充道：

? ? 「這一天，定會在空中——出現(xiàn)光傘」

? ? 仰望的夜空被無數(shù)的流星覆蓋

? ? 撕破并不昏暗的黑夜，四散的的光輝軌跡層層相疊。宛如在群青色的畫布上勾勒出線條一般，慢慢地、閃閃發(fā)光地

? ? 就像世界撐著一把巨大的傘般的，落下了閃耀著光輝的垃圾雨

? ? 「…………這樣啊……已經(jīng)，到處理垃圾井筒的日子了」

? ? 伸腿坐臥在地上仰望著夜空的法伊如此嘟嚷了一句

? ? 從天獄扔出的垃圾來到地國要花上一天的時(shí)間，所以其實(shí)正確的日期是在昨天

? ? 和亡骸一起，將積攢的大件垃圾傾倒到下面的世界，這是天獄的恒例行事——井筒日

? ??

? ? 亡骸在來到地國之前就會被焚燒殆盡，所以在這里無法觀測到

? ? 正因如此，只有被一齊丟棄的大件垃圾，會穿過空域、慢慢地降落下來

? ? 像現(xiàn)在我們抬頭仰望到的景象，宛如綺麗的星之傘一般

? ? 就算知道全部都是被丟棄的東西，就算知道這僅僅是垃圾，但要只考慮這幅景象的神秘與絢麗的話，在感性上確實(shí)有能與之相稱的純粹

? ? 明明是早已見怪不怪了的現(xiàn)象，但像這樣與法伊一起仰望的話，竟不可思議地感覺到這是比以往更加絢麗的景色?；秀遍g有種置身于那片流星其中的錯覺

? ? 「……戴德」

? ? 用輕微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法伊拉過我的手

? ? 失去平衡的我就這樣躺倒在了她身旁

? ? 「……法伊？」

? ? 即使我試圖起身，法伊也不愿放開牽著的手

? ? 「再一會就好，看看吧，就這樣，一起」

? ? 「……嗯」

? ? 在無聲的常夜世界里，就這樣我們兩人呆在一起

? ? 飄飄然的，無法冷靜的，但也感到十分安心

? ? 做夢的時(shí)候多半就是這樣的心情吧，我不禁這么想到

? ? 從在寂靜的夜晚緊握的手中，向冰冷、僵硬的身體傳來了柔和的生命的溫度

? ? 直到響起僵尸的呻吟，我們都像這樣一直沉浸在無法實(shí)現(xiàn)的美夢當(dāng)中

? ? 天地歸還的第二十六天

? ? 距離法伊回到天空的彼方還剩四天

? ? 正當(dāng)我折斷手臂，準(zhǔn)備為摩托進(jìn)行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能源補(bǔ)給時(shí)

? ? 在寂靜的夜晚中突然開始流淌起音樂的旋律，我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向身側(cè)張開

? ? 「啊哈哈哈哈！」

? ? 法伊從手提包中取出收音機(jī)按下了“record”鍵

? ? 我的身體跟隨歌聲自顧自地扭動了起來

? ? 「不要、拿我取樂」

? ? 「不也挺好的嘛，稍微一下的話。戴德你也可以更多地拿我作樂哦」

? ? 「取樂、怎么做？」

? ? 「……唔~……也是呢……」

? ? 想了一小會，法伊從摩托翻身躍下

? ? 然后，牽起了一臉疑惑的我的手

? ? 「法伊？」

? ? 拉起我肘部扭曲、呈拱橋狀彎折到身后的手

? ? 我順從著牽引步履蹣跚地轉(zhuǎn)起圈來

? ? 法伊支撐著我的身體，手環(huán)過我的腰間，身體左右搖擺著、笑道：

? ? 「試著跳舞怎樣？」

? ? 靈動的眼睛溫柔地瞇了一點(diǎn)，小巧的嘴角流露著柔和的微笑

? ? 「我沒、跳過舞」

? ? 「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在跳了嗎，笨蛋」

? ? 半戲言地說完，法伊伴隨旋律哼起歌來

? ? 每當(dāng)我步伐不穩(wěn)時(shí)她都會巧妙地通過相牽的手支撐住我的身體

? ? 旁人看來這一定是相當(dāng)滑稽的舞蹈吧，甚至可能連舞蹈都算不上

? ? 就像兩個孩童一起嬉戲般的拙劣、滑稽

? ? 就算如此，如今，周圍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 ? 死者也好、僵尸也罷，除我們以外沒有任何人在

? ? 在這兩人的世界里互相對視，感覺世界的時(shí)間都為此停止

? ? 「吶，戴德，再說一次喜歡我吧」

? ? 「為、什么？」

? ? 「因?yàn)槲蚁氡贿@么說」

? ? 這是法伊小小的任性，同時(shí)我也想要滿足她的任性

? ? 僅僅是這樣的話，僅僅是語言的話，無論多少我都愿意說出來

? ? 「我、喜歡法伊」

? ? 「知道哦」

? ? 露出安穩(wěn)的笑容，法伊拉著我轉(zhuǎn)起身來

? ? 即使我的世界在不斷回轉(zhuǎn)，她也一直存在于世界的中心

? ? 「多說一些」

? ? 「喜歡」

? ? 「更多」

? ? 「最、喜歡」

? ? 「就沒其它詞匯嗎？」

? ? 「喜歡死了」

? ? 「不是已經(jīng)死了嘛」

? ? 「好難」

? ? 「那么，喜歡我哪？」

? ? 我們踏著舞步，在閃爍光輝的大地上頑皮地躍動著

? ? 踢起的土壤四處飛揚(yáng)，在地面留下了亂七八糟的痕跡

? ? 「長得、漂亮」

? ? 「那么，要是我變成老奶奶會討厭我嗎」

? ? 「不會」

? ? 「你又敢肯定？」

? ? 「我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 ? 「但是，我的外表會變啊，內(nèi)心也是。就算戴德不會變，要是我變了，說不定哪天‘喜歡’就消失了」

? ? 不知不覺間對話回到了前幾天的話題上了

? ? 「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這份感情不會發(fā)生改變」。明明已經(jīng)將這些話語傳達(dá)給她了，但法伊似乎還對此抱有懷疑

? ? 「這雙手終有一天會遍布裂痕，雙腿會如枯木般衰朽，臉上也會爬滿皺紋。到那時(shí)戴德見到那樣的我甚至?xí)J(rèn)不出吧」

? ? 「不會、的，一定能、認(rèn)出」

? ? 「因?yàn)榇鞯率撬勒?，因此能在地國活下來的只有我？?/p>

? ? 音樂變得只有伴奏，歌聲停下后我取回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

? ? 拉起站著不動的我的手，法伊繼續(xù)跳起舞來

? ? 為了，不讓這個話題結(jié)束

? ? 「吶，戴德。戴德是因?yàn)槲沂侨祟愃圆畔矚g我的嗎？」

? ?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 ? 「戴德會因?yàn)槭撬勒咚砸恢毕矚g我嗎？」

? ? 我想要回答法伊的疑問

? ? 我心中早已有著明確的答案

? ? 我癡迷于法伊，是因?yàn)楸凰鳛槿祟惖哪欠莨獠仕|動

? ? 我會一直喜歡法伊的理由，是我是一位不變的死者

? ? 所以，我明明可以點(diǎn)頭說出那句「是啊」

? ? 但————為什么？

? ? 我還不想點(diǎn)頭

? ? 我不想用這份回答來決定我對她的感情

? ? 總是隱隱約約地感覺，「真正的答案」并不是這個

? ? 「……………………我、不知道」

? ? 再說了，只剩幾天就要分別的我們，說不定根本沒有進(jìn)行這種問答的必要

? ? 但就算如此，我也想好好回答她

? ? 「……要是，我死了的話……」

? ? 「法伊？」

? ? 法伊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 ? 「……我，就算你現(xiàn)在在這里變成僵尸也不會害怕哦」

? ? 我有些困惑

? ? 我不能理解法伊想表達(dá)的意思

? ? 要是我變成僵尸，那將不再有人能保護(hù)法伊

? ? 就算法伊不害怕，我也對我變成僵尸襲擊法伊的場景感到毛骨悚然

? ? 「……我……討厭啊……那種事」

? ? 我不想傷害她，不想失去她

? ? 我想直到最后都能作為「我」去保護(hù)她

? ? 直到最后。直到她安全地回到天獄。直到她離開我身邊

? ? 「……………」

? ? 每當(dāng)想到我們終將別離，不知存在于何處的內(nèi)心都會感到如同被車輪碾過般的痛苦

? ? 沒有痛覺的胸腔有如裂開般難受

? ? 要是時(shí)間能就這樣、在這里停下就好了

? ? 「………戴德，其實(shí)，我……」

? ? 連同我們之間的短暫的沉默，象征著終焉的聲音打破了如夢似幻般的時(shí)光

? ? 「嗶——嗶——嗶——」，電子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 ? 看來收錄音機(jī)的電池終于還是用完了

? ? 在不斷臨近于一個完美圓形的月亮前方，世界時(shí)鐘無時(shí)無刻都在宣告著我們剩下的時(shí)間

? ? 距離法伊回到天空的彼方還剩三天

? ? 我在一邊房子外面仰望夜空，一邊思考著昨天被詢問的事情

? ? 我為何喜歡法伊，我保護(hù)法伊的理由又是什么

? ? 因?yàn)槲沂撬勒?。因?yàn)榉ㄒ潦侨祟?。因?yàn)槿祟悜?yīng)該幸福地活下去。因?yàn)槲沂俏ㄒ荒茉诘貒斜Ｗo(hù)她的人

? ? 所以，我要將法伊安全地送回天獄，回到一成不變的日常，不會再與她相遇

? ? 明明這就是答案。我，究竟在猶豫什么？

? ? 「…………………….唉」

? ? 毫無意義地伸出的手，無力地落下

? ? 夜空還是那么寬廣，漂浮著的世界時(shí)鐘也還是那么遙遠(yuǎn)

? ? 法伊。要回到比世界時(shí)鐘更遙遠(yuǎn)的地方

? ? 那之后，就再也沒有我能做的事了

? ? 無法看見、無法觸碰、無法交談、也不再有關(guān)系

? ? 那樣就好，那樣就是法伊的幸福

? ? 明明如此，為什么，我卻無法感到哪怕一絲的喜悅呢

? ? 這一定是Bug。一定是因?yàn)槲业哪X子腐朽了

? ? 「哈！」

? ? 我用鐵管將自己的頭擊碎

? ? 從脖子的斷面很快再生出了新腦袋，亂糟糟的思緒也稍微舒暢了一些

? ? 我能和法伊在一起的時(shí)間還有三天

? ? 思考這種費(fèi)腦子的活等回到一個人的時(shí)候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 ? 所以應(yīng)該努力做好只有現(xiàn)在才能做到的事情

? ? 就在我這么想著，準(zhǔn)備在周圍再戒備一圈的時(shí)候

? ? 「吶——，戴德——」

? ? 從窗戶探出頭來的法伊呼喚起我的名字

? ? 聲音帶有幾分弛緩，她的表情也變得微妙得惹人憐愛

? ? 「我總有點(diǎn)睡不著」

? ? 法伊還是第一次說這種話

? ? 明明之前在沒有枕頭于被子的房子里也能酣然入睡

? ? 「加加油、只剩、三天了」

? ? 「那戴德，稍微來哄我入睡一下吧」

? ? 在窗框上撐著臉的法伊這么說道

? ? 「就算你這么說……」

? ? 我并不會哄人類入睡的方法，也不會使用催眠術(shù)。死者倒是能夠通過破壞身體來進(jìn)入昏睡狀態(tài)就是了

? ? 「總之，先進(jìn)來吧」

? ? 「但是、警備會……」

? ? 「不會那么快來的不是嗎，僵尸嘛，他們只會一扭一扭地前進(jìn)嘛」

? ? 法伊已經(jīng)十分了解僵尸了

? ? 我四下環(huán)顧，確認(rèn)沒有僵尸的身影

? ? 然后按照她說的打開玄關(guān)門走進(jìn)屋內(nèi)

? ? 坐在四角房間的正中，法伊雙手在身后支撐著身體

? ? 借著夜色，金色長發(fā)散發(fā)出妖艷的微光

? ? 「怎么做、才好？」

? ? 法伊伸了個懶腰，躺在了地板上

? ? 「一起睡吧」

? ? 「不需要睡覺的、我」

? ? 「我那是叫你躺著就好的意思啦」

? ? 我試著在門前躺下

? ? 聽到了法伊大大的嘆氣聲

? ? 「這邊！我說的是躺在我旁邊啦！」

? ? 略顯粗暴「啪啪」地拍著地板

? ? 「啊，鐵管就放在那邊吧」

? ? 我不清楚法伊有什么意圖

? ? 將庫羅斯的鐵管從腰帶抽出，來到了她的旁邊

? ? 「真乖」

? ? 法伊露出滿意的笑容

? ? 她的臉近在咫尺，她的呼吸劃過我的臉頰

? ??

? ? 「吶，戴德。我能像這樣活到今天，全都多虧了你哦」

? ? 說完，片刻的沉默

? ? 似乎在一直盯著我的法伊，溫柔地?fù)崦业哪X袋

? ? 一點(diǎn)吃驚，一點(diǎn)害羞，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明所以的開心

? ? 明明剛相遇時(shí)被用痙攣的表情無情拒絕，現(xiàn)在卻是她在觸碰著我

? ? 曾經(jīng)兩顆有著猶如天地相別般距離的心靈，如今已然緊緊相依

? ? 「……謝謝你，戴德」

? ? 「彼此、彼此」

? ? 和法伊相遇后的每天都充滿歡樂

? ? 發(fā)現(xiàn)法伊一個個新鮮的模樣。透過她的眼睛看見世界不一樣的光景。給我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了新的起伏。與法伊一起在地國旅行令我感到歡欣雀躍。體會時(shí)而心動，時(shí)而慌張，時(shí)而飄飄然的感情

? ? 就像，想起了自己的人生一般

? ? 所以，應(yīng)該道謝的是我

? ? 「我，就算如此也是真的很感謝你哦。雖然見面馬上對你出手……但我覺得在地國遇到的第一個死者是戴德真是太好了」

? ? 在比以往更近的距離輕聲喊著我的名字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要比以往更加?jì)趁?/p>

? ? 「所以……戴德……有沒有什么是，想讓我做的嘛？」

? ? 「……想、讓你做的？」

? ? 這樣的事，我完全沒有想過

? ? 直到現(xiàn)在，我的愿望都一直等同于法伊的愿望

? ? 「希望你、能活下去」

? ? 「我現(xiàn)在就活著哦」

? ? 「希望你，變得幸?！?/p>

? ? 「我已經(jīng)很幸福了哦」

? ? 「……已經(jīng)幸福了、嗎？」

? ? 「戴德總是實(shí)現(xiàn)我的愿望、請求。幫助我。守護(hù)我。教給我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多對如此我、現(xiàn)在、很幸福哦。再說，我也沒覺得掉到地國是件不幸的事。所以我也，想至少實(shí)現(xiàn)你的一個愿望」

? ? 「…………我的、愿望」

? ? 希望法伊做的，不是為了法伊

? ? 而是我對法伊的請求

? ? 「我，會加油的。什么都可以。所以……說出戴德想做的事吧」

? ? 脖子轉(zhuǎn)過九十度

? ? 「………」

? ? 澄澈的蔚藍(lán)色眼眸中倒映著我藍(lán)白色的臉

? ? 微張的淡櫻色嘴唇——我似乎將要被中間薄薄一層的黑暗吞噬

? ? 漸漸地，我變得無法保持自我

? ? 理性將要被沖動吞噬

? ? 這與僵尸化的前兆十分相似

? ? 「…………！」

? ? 我不想傷害法伊

? ? 所以準(zhǔn)備立刻從法伊身邊離開

? ? 法伊抱住我的腦袋，往自己身上拉去，埋進(jìn)了自己的胸間

? ? 「法、法伊？」

? ? 鼻尖被柔軟的彈力包裹

? ? 接觸的肌膚傳來了生命的鼓動

? ? ————撲通、撲通

? ? 法伊的心臟充滿節(jié)律地跳動著

? ? 「……明白了嗎，戴德」

? ? 「………」

? ? 「那里就是我的心」

? ? 「………嗯」

? ? 「……………就算是這樣的事，我也愿意加油試試。這樣的事就算是我，也很害羞的」

? ? 速度漸漸加快的法伊的心跳，就像我的心一樣

? ? 我能感受到同樣的心動

? ? 現(xiàn)在也好，以往的日子也罷，一直

? ? 在第一次相遇開始，便一直在我胸中高鳴

? ? 所以這不會造成像僵尸化的變化

? ? 這是————無可救藥的，愛戀

? ? 「法伊……」

? ? 抬起臉發(fā)現(xiàn)她連耳根都染上了一片緋紅，伴隨著輕輕的抖動

? ?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從羞恥感中逃走，一直繃直著身體

? ? 環(huán)繞在我背后的手，似乎在支撐著動搖的內(nèi)心

? ? 「…………我……….」

? ? 我想，讓法伊做的事

? ? 趁現(xiàn)在還能做到的事

? ? 想讓還在這的法伊實(shí)現(xiàn)的，我的愿望

? ? 「………」

? ? 就這樣，我向法伊說出了一個請求

? ? 法伊小嘴微張，然后像在敷衍什么事般地有些困惑地笑著

? ? 距離法伊回到天空的彼方還剩兩天

? ? 今天也像以往一樣度過

? ? 騎著摩托在地國奔走，偶爾停下進(jìn)行著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對話

? ? 彼此一邊回想著這三周以來的經(jīng)歷，一邊聊著明天的打算

? ? 而在那之后的，大概我們都不愿提起

? ? 因?yàn)槲覀兌记宄?，明天就是兩人在一起的最后日子?/p>

? ? 「雖然驚險(xiǎn)不斷又十分夠嗆，但這樣的日子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哦」法伊如是說道

? ? 對我來說也是，和法伊一同度過的時(shí)光完全沒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 ? ————一定，是最棒的時(shí)光了

? ? 明天，法伊將回到對面的天空，也將會實(shí)現(xiàn)我的請求

? ? 皓月當(dāng)空，世界時(shí)鐘的光點(diǎn)也即將落盡……

? ? 臨別之日

? ? 距離天地歸還只剩數(shù)十分鐘

? ? 法伊舉起手背著走，將跟隨她的僵尸引導(dǎo)成列

? ? 數(shù)量為、十八體

? ? ——啊——、嗚——

? ? 就像音樂隊(duì)般地，呻吟聲不斷交錯，形成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聲

? ? 這大量僵尸蠕動前進(jìn)的場景，簡直就跟恐怖電影里的一樣

? ? 但唯一一點(diǎn)不同的是，作為「獵物」的女孩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

? ? 保持在第一只前方數(shù)米的地方，為不讓集團(tuán)散開而不斷調(diào)整著自己的身位。在同一地方繞了數(shù)圈

? ? 「吶戴德，這應(yīng)該就是全部了吧」

? ? 「應(yīng)該、不會再增加了、我覺得」

? ? 我將鐵管搭在肩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環(huán)顧周圍，并沒有再發(fā)現(xiàn)僵尸化了的死者

? ? 也就是說，這地國里所有因法伊的生命力而僵尸化了的死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集中在了這里

? ? 「那么，差不多可以帶進(jìn)那里面了吧？」

? ? 「OK」

? ? 法伊的前進(jìn)方向變?yōu)榱怂{(lán)色房子里面

? ? ——嗶、嗶、嗶

? ? 打著輕快口哨的法伊從我面前經(jīng)過

? ? 十秒左右，僵尸們也開始陸續(xù)進(jìn)入房子內(nèi)部

? ? 我若無其事地用鐵管將僵尸整成一列

? ? 然后在僵尸全員都進(jìn)到四角房子里后，我關(guān)上了門

? ? 不必說，法伊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

? ? 法伊在緊閉著的窗戶對面看著擠成一團(tuán)的僵尸群，輕噓一口氣

? ? 「成功了呢」

? ? 「嗯」

? ? 「這樣就算發(fā)生天地歸還他們也不會飛到天獄去了」

? ? 「嗯」

? ? 「雖然他們要這樣擠上一段時(shí)間」

? ? 「這點(diǎn)、還請他們?nèi)倘贪伞?/p>

? ? 平時(shí)，在臨近天地歸還的死者們都會提前呆在自己家里，為了不會飛到天獄因人類的生命力而僵尸化

? ? 但現(xiàn)在有一定數(shù)量的死者會因法伊的生命力陷入癲狂，失去判斷力。要是就這么下去，有相當(dāng)?shù)乃勒邥驗(yàn)樽帆C法伊而飛到天獄去

? ? 我希望盡可能避免這樣的事

? ? 因?yàn)閷λ勒邅碚f，天獄絕不是我們所期待的地方

? ? 于是得到了法伊的助力，利用她對他們的強(qiáng)烈吸引力，將僵尸化了的死者關(guān)進(jìn)房子里。連同我的摩托一起。

? ? ————也就是說，這就是我對法伊的請求

? ? 「真的這樣的事就好了嗎」

? ? 「嗯」

? ? 僵尸用頭槌擊破了窗戶玻璃，我一邊用鐵管將他們頂回去一邊點(diǎn)頭

? ? 擊倒、敲碎，我對他們做了許多無情的事，出于我自身的意志

? ? 但他們不一樣

? ? 他們襲擊法伊，是出于無法拒絕的本能，而并非他們自己的意志

? ? 所有，我想至少讓他們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情況下迎來結(jié)束

? ? 這就是，為了我而對法伊的請求

? ? 「戴德真的很溫柔呢」

? ? 「這不是溫柔、只是軟弱」

? ? 沒錯，軟弱，無論對什么事都

? ? ————其實(shí)我對法伊別有所求

? ? 但我并沒有傳達(dá)出去，只因我清楚那是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愿望

? ? 但就算我覺得那是不合理的，法伊也一定不會這么說吧

? ? 溫柔的不是我，是法伊

? ? 要是看見愿望無法實(shí)現(xiàn)的我，現(xiàn)在的法伊一定會心痛吧

? ? 所有我便像這樣選擇掩蓋自己的感情

? ? 為了彼此都能笑著告別，為了不要讓法伊傷心

? ? 我對法伊隱藏了真心

? ? 「戴德才沒有軟弱，不是一直都在勇敢地保護(hù)我嗎」

? ? 「法伊……」

? ? 這份信賴刺痛著我的內(nèi)心

? ? 「我才沒有那么出色！」我有種如此吶喊的沖動

? ? 就像要沉浸在她的溫柔里一般

? ? 「吶，戴德」

? ? 法伊在身后呼喚起我的名字

? ? 那是至今為止聽到過無數(shù)次的，也即將不會再被呼喚的名字

? ? 我僅僅回過了頭

? ? 「…………真的……不打算來天獄嗎？」

? ? 法伊雙手在背后十指交叉，用帶有一絲難過的表情向我看來

? ? 我的內(nèi)心動搖著

? ? 「…………去、真的好嗎？」

? ? 如此這般的問答在過去也發(fā)生過

? ? 那天我沒能給出答復(fù)

? ? ……但，要是，法伊如此希望的話

? ? 萬一，法伊還想和我在一起的話

? ? 「…………法伊？」

? ? 法伊緊咬牙關(guān)，像將即將說出口的話強(qiáng)行吞下一般

? ? 然后，輕輕地，悠長地，吐出一口氣。

? ? 「那肯定，不可能吧」

? ? 法伊蜷縮著肩膀露出笑容

? ? 「只是，你看，就是，想著一定會是這樣，就試著問問」

? ? 「這樣啊」

? ? 要是法伊覺得這樣就好的話，我便也能認(rèn)為這樣就好

? ? 說不定法伊還覺得我是必要的——什么的

? ? 這種像玩笑般的事情我就自己想想，然后讓這份不切實(shí)際的期待腐爛在心里吧

? ? 我們互相體面地笑著，用這種輕率的對話為兩人的關(guān)系劃上句號

? ? 然后，「那個」開始了

? ? 在地面響起「轟隆隆隆隆隆隆」的聲音的同時(shí)，世界搖晃了起來

? ? 這是天地歸還的征兆

? ? 「……開始、了」

? ? 響聲增大，震動也隨之劇烈起來、就連站著也開始變得困難

? ? 天上的世界時(shí)鐘中閃耀的碎片已全部落到底部，開始向滿月的中心流去

? ? 在那世界時(shí)鐘旋轉(zhuǎn)過九十度時(shí)，天獄和地國間的引力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 ? 這次輪到天獄的引力勝于地國了，地國所有「在外的東西」都將飛升到天獄

? ? 繼續(xù)這么呆在外面的話我也會飛去到天空的彼方吧

? ? 「……那么」

? ? 我翻身躍入「人」頭攢動的房間

? ? 然后用身體堵住被打破的窗戶

? ? 這樣法伊就能安全回到天獄——回到她應(yīng)該回到的地方

? ? 「……戴德……迄今為止真的……謝謝你……」

? ? 在一眾有著藍(lán)白色面孔的僵尸中法伊找到了我——不是其他，是名為「戴德」的我。向我露出笑容

? ? 只是看到這張笑顏，我便感到了莫大的滿足

? ? 明明、本該如此

? ? 「…………法伊……」

? ? 為什么我胸口有著什么東西在喧鬧著？

? ? 為什么她現(xiàn)在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 ? 這是不可能的，現(xiàn)在正是法伊所期望的結(jié)局

? ? 之所以會這樣，只是因?yàn)閽熘@副表情的是我，只是因?yàn)槲业谋瘋谒耐字械褂吵鰜砹T了

? ? 在法伊離去后，我的心大概也會碎一地吧

? ? 失戀與失去兩重情感交織在一起，一同向我襲來，會一直折磨我下去吧

? ? 但是，這樣就行了

? ? 不存在像我這樣的死者，對她來說一定是種幸福吧

? ? 我的愿望，就是她能獲得幸福。為此我受的傷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將我切成千段、萬段，我也能痊愈。終有一天，再次復(fù)蘇

? ? 「……………拜拜，戴德……」

? ? 然后——世界逆轉(zhuǎn)

? ? 漂浮感瞬間將我包裹

? ? 繼而，眼前的光景顛倒

? ? 不對。顛倒的是我

? ? 身為死者的我在引力逆轉(zhuǎn)的瞬間以驚人的速度向天花板砸去，全身潰爛。再以站在天花板上的姿態(tài)再生

? ? 所有物品在一瞬間飛起，就像世界顛倒了一般。是我習(xí)以為常的光景。背后的僵尸也像我一樣站在天花完成了再生

? ? 透過窗戶看到的，是法伊漂浮在空中的身姿

? ? 就像被牽引著地，她升向了天空

? ? 腳趾尖經(jīng)過我的眼前，向著我的脖根繼續(xù)飛去

? ? 沒有聲音，四下寂靜

? ? 慢慢地，她將會落到夜空的彼岸

? ? 從地國、從我在的世界

? ? 法伊慢慢遠(yuǎn)去

? ? 「…………真的……不打算來天獄嗎？」

? ? ——如果，法伊真的如此期望的話，我應(yīng)該就能點(diǎn)頭吧？

? ? 我應(yīng)該就能飛出這個房子、向她伸出手、和她一起去天獄旅行了吧？

? ? ————不對，不是這樣的

? ? 「戀慕著的人的手，別這么輕易地給我放開啊！」

? ? 在完全看不到法伊身姿的瞬間，我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 ? 「有想要守護(hù)的東西的話，就去戰(zhàn)斗吧！」

? ? 明明法伊想要探尋我的真心

? ? 然而我卻，向她傳達(dá)了無論與是我還是法伊都沒有直接關(guān)系的「請求」，從法伊率直的感情中移開了目光

? ? 「………喂，那個會說話的僵尸，話語，是也能用來騙人的喲？」

? ? 為了不傷害法伊——什么的

? ? 我用聽起來像回事的話語欺騙著自己。比起法伊的感情，我優(yōu)先保護(hù)起了自己的內(nèi)心

? ? 但，即使感情可以隱藏在稀松平常的對話中

? ? 我也不愿將胸中的這份思念埋藏

? ? 我應(yīng)該做的是————

? ? 我應(yīng)該傳達(dá)的是————

? ? 就算被法伊拒絕也————

? ? 「為了心愛的女人，去燃燒你的心吧！」

? ? 為了法伊也好

? ? 為了我自己也罷

? ? 我應(yīng)該好好地

? ? ————將「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傳達(dá)給她

? ? 「啊」

? ? 要是我望著她，率直地說出這個愿望，法伊?xí)恢备以谝黄饐幔?/p>

? ? 在地國也好，在天獄也罷，哪怕在世界的盡頭。還會再與我相會嗎？

? ? 我應(yīng)該向法伊尋求答案的

? ? 應(yīng)該用鮮明的語言向她傳達(dá)這份感情的

? ? 應(yīng)該將這份位于「喜歡」之上的心意，好好地說出口的

? ? 「…………法伊……！」

? ? 就算我清楚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我卻還是拼盡全力往窗外追尋起她的身影

? ? 然后

? ? 就像要考驗(yàn)我的覺悟般的，神明大人準(zhǔn)備了一場時(shí)間的騙術(shù)

? ? 在窗戶外側(cè)，法伊就顛倒漂浮在那里

? ? 并非比喻，也不是幻覺

? ? 法伊就倒立漂浮在我伸手可及的距離

? ? 之所以無法看見她的腳尖，正是因?yàn)樗诳罩袑⒆约荷舷罗D(zhuǎn)了個向

? ? 「————」

? ? 「————」

? ? 我和法伊的視線交織起來

? ? 法伊的眼中倒映著一臉震驚的我，我的眼里也倒映著同樣表情的她

? ? 世界正在被慢慢壓縮

? ? 法伊向我伸出了手

? ? 那只手——法伊這一存在——慢慢遠(yuǎn)去

? ? 我們漸漸離開了彼此

? ? 「……」

? ? 回過神來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向窗外探出了身

? ? 往天花板上一蹬，踏著窗沿，向她伸出了手

? ? 然后——兩只伸出的手——重疊在一起

? ? 我的身體被從立方體的房子里拉出

? ? 穿過小小的窗戶，投身進(jìn)廣袤的星海

? ? 「————戴德！！」

? ? 「————法伊！！」

? ? 我們的手緊緊相連

? ? 法伊受到的對人類的引力，與我受到的對死者的引力

? ? 兩者相混，我們向空中破風(fēng)飛去

? ? 沒有快到會使人害怕而嘗試停下，也沒有快到會因摩擦熱而將身體點(diǎn)燃

? ? 剛好，以我們開著摩托在地國奔走般的速度向星空飛去

? ? 「戴德！對不起！我……！」

? ? 以牽著的手為圓心，我們在空中旋轉(zhuǎn)著，法伊眼里卻流出了淚水

? ? 流出的淚滴在夜空中劃過猶如流星般的軌跡

? ? 「因?yàn)槭谴鞯?，我知道要是伸出手的話你一定會不顧自己地抓住我的手……所以，明明已?jīng)決定了一定要放棄的……！明明已經(jīng)決定絕不會說那樣的話的……！」

? ? 僵尸、房子，都在慢慢變小

? ? 平坦的地國大地漸漸遠(yuǎn)去

? ? 死者的世界漸行漸遠(yuǎn)

? ? 「我……還不想、離開你！」

? ? 法伊的金色長發(fā)在夜空中舞動著

? ? 四周散落的星粒照亮著她的臉龐

? ? 「我、想要一直和戴德在一起??！」

? ? 以近乎嘶啞的聲音，法伊對我說道

? ? 我無法理解

? ? 為什么，法伊?xí)冶в幸粯拥南敕?/p>

? ? 是我喜歡法伊

? ? 因?yàn)槲蚁矚g法伊，所以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 ? 但是，法伊她————

? ? 「我，喜歡戴德??！」

? ? 我一時(shí)語塞

? ? 被搶先道歉

? ? 被從未期待過的告白

? ? 我的思考速度變得比僵尸還要遲緩，最終停止了下來

? ? 「…………唉？」

? ??

? ? 所以說！在不知不覺間，我好像喜歡上戴德啦！」

? ? 「…………為、什么？」

? ? 「我也不知道??！」

? ? 被胡亂地說了一堆，我總算稍微理解了一些

? ? 我也不知道……這也是當(dāng)然的吧

? ? 就連我，也無法說出究竟喜歡法伊哪里

? ? 但是只是，全部都喜歡

? ? 「像你這樣會挺身而出保護(hù)我的——像你這樣會認(rèn)真聽我說話的——在天獄我從來沒見過。包容我的任性也好，被我打后也會笑著原諒我也好。戴德……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的人了！」

? ? 怎么辦，我感到困惑

? ? 明明應(yīng)該感到高興，但卻因?yàn)樾那樘^高漲而冷靜了下來

? ? 驚喜、驚訝，諸多感受一同向我襲來，讓我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才好

? ? 「但是，我……是死者哦？」

? ? 「我還是人類呢！你不也沒意見嗎??？」

? ? 我完全想不出話來反駁

? ? 跨過人類與死者的差異，率先墜入愛河的是我

? ? 容易害羞的、充滿浪漫色彩的、溫柔的、有著動人眼眸的法伊

? ? ————現(xiàn)在我也，無可救藥地戀慕著她

? ? 「這就是回答！」

? ? 「唉？」

? ? 「三周前，你對我的告白的回答！」

? ? 「…………啊啊」

? ? 說起來，我第一次向法伊傳達(dá)心意是，姑且，是沒收到回復(fù)的

? ? 當(dāng)時(shí)的我認(rèn)為那只是她「不明確拒絕的溫柔」

? ? 但，這樣啊

? ? 法伊一直都在，思考著那天的回復(fù)

? ? 「戴德呢?。俊?/p>

? ? 「唉？」

? ? 「所！以！說！戴德你怎么樣？難道說……經(jīng)過這些日子，果然還是覺得我聒噪麻煩！？總是出手打你、調(diào)戲你，你覺得膩煩了??？」

? ? 這么說著，法伊躲開了我的視線

? ? 她害怕聽到回答

? ? 就像害怕遭到拒絕的我一樣

? ? 「…………法伊」

? ? 我還沒能整理好情緒

? ? 高興、吃驚、慌張等各種情緒在我心中喧鬧著

? ? 但是，至少

? ? 要將‘我的感情是是絕不會變的’再次傳達(dá)給她

? ? 「…………我也……一如既往地、喜歡……」

? ? 多虧了這段時(shí)間的相處，我能看見許多法伊以前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 ? 一旦害羞就會不自覺對我出手、在那之后會認(rèn)真道歉也好

? ? 大膽又不失合理的思考方式也好

? ? 會像孩子一樣描繪美好的想象也好

? ? 捧腹大笑的動作也好、偶爾會露出的成熟笑容也罷

? ? 每當(dāng)見識到她這不為人知的一面，我都會再次迷戀上她

? ? ————我，喜歡法伊

? ? 「因?yàn)椋鞯率撬勒邌?？?/p>

? ? 法伊直勾勾地看著我

? ? 這是過去被同樣問起過的問題。明明清楚答案，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無法回答

? ? 「我不一樣哦」

? ? 法伊這么說著

? ? 「我是人類，在這之后會經(jīng)歷各種事情，會知曉更多地事物，與形形色色的人類相遇。然后外貌、思考方式、就連心中的夢想都會發(fā)生改變。就算如此，我也能斷言，我喜歡戴德的這份感情，是絕對不會變的！」

? ? 法伊的眼睛，無比真實(shí)地反映著她的心意

? ? 凜然且澄澈地，將這份心意傳達(dá)給我

? ? 其中沒有一絲的虛偽與不安

? ? 法伊將自己的心與我縮短到了最短距離

? ? 「戴德呢？」

? ? ————我。喜歡著身為人類的法伊的，身為死者的我

? ? 死者沒有未來，死者不會變化，所以死者的感情絕不會發(fā)生改變

? ? 但，怎么說呢？

? ? 自從與法伊相遇，我的心里一直像這般滿溢著各式各樣的情緒

? ? 即使稀松平常的事情也會在內(nèi)心掀起波瀾，無休止的感情在心中猛漲猛落

? ? 即便如此，對法伊的感情也未曾改變

? ? 這份名為「喜歡」的感情從未褪色

? ? 我試著忘記、試著拉開距離，但還是無法離開她

? ? 想要像這樣伸出手、與她一同飛向天空的彼方

? ? 所以，不對

? ? 我不是因?yàn)樯頌樗勒咚圆畔矚g人類

? ? 我不是因?yàn)樗懒怂愿星椴粫l(fā)生改變

? ? 我不是定義上的無名死者

? ? ————我是「戴德」

? ? 「…………我是、戴德、是就算獲得重生也喜歡法伊的、戴德」

? ? 這就是我的答案

? ? 是一直想要傳達(dá)的真實(shí)

? ? 要是被人懷疑，那就用時(shí)間來向他們證明好了

? ? 我名戴德。因愛的力量不會僵尸化的，不可思議的生物——戴德

? ? 「————很好！」

? ? 露出潔白的牙齒，法伊笑了起來

? ?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笑得比以往有些粗魯，趕緊用手掩住了染上了緋紅的臉

? ? 看見這樣的她，我再次，變得更加喜歡她了

? ? 「哈………」

? ? 像有些疲勞地，長噓一口氣

? ? 「……我還想著要是你說討厭我該怎么辦呢」

? ? 「才不會、說的」

? ? 我怎么可能會討厭法伊

? ? 并不是因?yàn)槲沂撬勒?，而是因?yàn)槲沂恰复鞯隆?/p>

? ? 「能鼓起勇氣伸出手，真是太好了……」

? ? 多虧她那份勇氣，讓我不再留下遺憾

? ? 多虧了法伊，我們有了「接續(xù)」

? ? 所以要再遇到重要的十字路口，我想憑借自己做出選擇。不將判斷交由他人。像法伊那樣保持自己的意志

? ? 「但是，戴德……之后該怎么辦？我可沒有接下來的計(jì)劃哦？」

? ? ……這不，機(jī)會來了

? ? 現(xiàn)在，我們正升向夜空

? ? 越過群青——向比世界時(shí)鐘更加遙遠(yuǎn)的天獄奔去

? ? 在那里，死者與僵尸被混為一談

? ? 即使是不會僵尸化的我，也會被他們恐懼

? ? 在那之前，我也無法保證見到除法伊以外的人類是我不會發(fā)生僵尸化。愛的力量無法遍及所有人類，我也沒有那么充盈的愛。雖然想著就算沒自信也要試著努力，但我根本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努力

? ? …………之后…………該怎么辦…………？

? ? 「…………一起、面對吧」

? ? 總之，無論發(fā)生什么，只要我和法伊一起面對就好了

? ? 只要能一起面對，萬事總會有辦法的

? ? 「……嗯」

? ? 法伊深深點(diǎn)頭，然后用一臉凜然地對我說

? ? 「就像戴德從其它僵尸手中保護(hù)我一樣，這次輪到我從人類的誤解中保護(hù)你了」

? ? 「嗯」

? ? 終于

? ? 頭上的月亮與我們相當(dāng)接近

? ? 能看見世界時(shí)鐘的全貌

? ? 天空的顏色也逐漸淡去

? ? 群青慢慢轉(zhuǎn)變?yōu)楸∽?，繼而隱約能在遠(yuǎn)處看見幾分赤紅

? ? 那是從未在地國見過的色彩。是光明與黑夜的交匯。就像一條線般分開了世界的淡薄與深沉。在那盡頭便是——清晨

? ? 「…………好、美」

? ? 「是呢。雖然上次落到這里時(shí)內(nèi)心充滿這焦躁與不安，但像這樣看的話，總覺得很夢幻呢」

? ? 像這樣——兩人牽著手看的話

? ? 「看，戴德。是月亮與世界時(shí)鐘」

? ? 在聽到她話之前，我早已注意到

? ? 在地國只能看見下半部的——月亮與世界時(shí)鐘的全貌

? ? 「…………好、圓」

? ? 如圓盤般的——滿月

? ? 平日不斷盈虧，如今完全變成圓形的發(fā)光體。其表面看不到一絲傷痕與瑕疵，就像一顆被人珍藏的寶石。只是那大小實(shí)在無法塞進(jìn)口袋

? ? 「簡直就向玻璃一樣……卻無法倒映出我們的身姿呢」

? ? 世界時(shí)鐘——具象化的世界真理

? ? 有著兩個燒杯上下對接的形狀的它，正在月光的映照下慢慢回轉(zhuǎn)。堆積在底部的閃耀的碎片在其中漂浮，隨著時(shí)鐘的上下顛倒開始向另一邊流去

? ? 這一切，就在我們頭上進(jìn)行著

? ? 「…………吶，戴德。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離它好近？」

? ? 世界時(shí)鐘無法被觸碰

? ? 無論是對天獄的人類抑或是地國的死者來說這都是常識

? ? 但如今，我們卻離世界時(shí)鐘這般接近

? ? 「…………難道說，像這樣……！」

? ? 「怎、么了？法伊」

? ? 「戴德。還記得我曾說過我研究世界時(shí)鐘的事嗎」

? ? 「嗯」

? ? 「當(dāng)時(shí)我提出的毫無根據(jù)的假說被說是妄想，對此我無法反駁。但是姑且，是有這種可能的」

? ? 「擊倒、神明？」

? ? 「沒錯！」

? ? 法伊牽手的力度增強(qiáng)了幾分

? ? 我也緊握住她的手以準(zhǔn)備迎接沖擊

? ? 不知為何，不允許萬物靠近的「真理」今天似乎為我們打破了規(guī)則

? ? 就這樣，我們在不知不覺間突破了斥力地帶，身姿與滿月重疊

? ? 「做到了??！」

? ? 法伊拉著我的手?jǐn)[出了勝利的手勢

? ? 「戴德！其實(shí)世界時(shí)鐘啊————」

? ? 就在法伊這么準(zhǔn)備說些什么的時(shí)候

? ? 似乎有些什么在我們被照亮的頭上投下了陰影

? ? 在毫無遮蔽的天空，只有世界時(shí)鐘，在前面等著我們

? ? 距離不斷縮短，照這個速度撞上的話，我是問題不大，但法伊絕對會受很重的傷

? ? 所以、我

? ? 「————危、險(xiǎn)！」

? ? 手臂奮力向前一推，推開了法伊的身體

? ? 同時(shí)，「嘭」地發(fā)生撞擊

? ? 「啊……」

? ? 我的手臂與世界時(shí)鐘重重相撞，輕易地從我身上脫落

? ? 視線的前方，是握著我脫落的手啞口失聲的法伊

? ? 一瞬的目光相觸

? ? 在下一瞬間，我和法伊越過滿月的中心，向著月外落去

? ? 剎那間的失重感

? ? 緊接著的是強(qiáng)大的引力

? ? 與法伊斷開相連的我的身體在星海中燃燒起來，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同時(shí)以駭人的速度向天獄飛去

? ?? 「————法伊！」

? ? 我本想如此叫喊，但用來呼喚名字的嘴已經(jīng)和臉一同被烈焰吞噬

? ? 在一瞬間會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破壞與再生

? ? 我呼喚法伊的聲音也斷續(xù)地消散遠(yuǎn)去

? ? 「————」

? ? 透過火光最后看到的，是向我伸出手的她的身影

? ? 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傷

? ? 法伊沒事，我便也安心了

? ? 就像眼睛的開關(guān)被不斷關(guān)上又打開一般，視線在明暗之間不斷反復(fù)

? ? 在灼熱中看到的世界顏色發(fā)生了改變

? ? 終結(jié)黑夜，晨曦來訪。周圍像火焰一般染上赤紅。在我落到月亮邊境俯視起它時(shí)，我斷開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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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CV24629538

第一章：CV24274487

序章：CV242744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