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正午時分落了場太陽雨,聲勢浩蕩。天空的燦爛在傍晚才褪色,像是被雨澆在紙面上,把黯淡鋪了開。秋分后的每天似乎都是這樣,驕陽不耐心,郁燥了大半白天后就是淅淅瀝瀝的雨水,潮濕的不像秋天。
我指望著七夕是個萬里無云的夜晚,能看見月亮或者是繁星,好像下意識認為鵲橋的背景應(yīng)當(dāng)是皎月作點綴。我思索著乞巧望秋月,像在揣度愛情。
可我沒有經(jīng)歷過愛情。不單指自己短短二十余載的青少年時光,還有家庭上下幾十年,我從相冊、口述、生活中探尋的細枝末節(jié)。很多時候我對愛情的概念來自我高中時期閱讀過的書籍,那時的我苦于枯燥的學(xué)習(xí)生活所以什么都看,從女生間流傳的言情小說,到厚重的歷史傳記,我將一切或熾熱或平靜或和煦的情感代入到我的生活與家庭中,卻只覺得手足無措。
我抬起手,和母親干杯。杯中不是酒,是我剛剛下單的檸檬紅茶,我們的面前擺著兩大張披薩,她看著嘖嘖稱奇,抬起手機,變換角度,按下快門。這是她頭一次來必勝客,我驚異于這件事,便任由她將我拽出了房間。我想問她為什么不和父親一起來,沒等我開口,母親便笑呵呵地說要是和父親提這事,一定會斥責(zé)她做這種浪費的行為的。我語塞,沒有再多說話。其實我知道反過來也是一樣的,一次打折的披薩在他們眼里總是不如一桌家常菜,如果我不在家,母親也不會起這種心思。我的家里鮮有一桌整齊的晚餐,父親在家時母親仍忙于工作,母親有空時父親也未必安閑,而多數(shù)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和爺爺奶奶吃晚飯,相看無言,黑白相間的家犬蹲在門口,不常抬頭。我在家時,母親在下班后喊我,她坐在小沙發(fā)上,門外是夜晚已經(jīng)黢黑的天,她和我談工作,談賺錢,談我不知在何方的女朋友,談生活中的儀式感??晌抑?,我不在的時候,她在夜晚歸家,點燈滅燈,父親回的更晚,點燈滅燈,開開關(guān)關(guān),又是一日。新鮮是陳舊生活的毒藥,他們似乎已經(jīng)沒有推陳出新的熱情。我時常想著父母似乎是兩位砌墻師傅,在房子的兩面給生活添磚加瓦,你抹水泥我搬磚,默契十分;可我四處張望,不過蒼黃土地,荒涼貧瘠,我想在土壤里尋找花朵樹木,或是一切從這里孕育的東西,找尋許久,才知道一對兄妹,已經(jīng)是家里最大的碩果了。
秋月不在,我望不見它。烏云滿天,秋雨不像夏日里的雨云反復(fù)無常,但是綿綿不斷,它來時,便又是漫長潮濕的一晚。我突然想找些記憶里的書來看,品一品生活外的愛情。仔細想來,我第一次徹底的將虛擬與現(xiàn)實分開,大概也是在我沉迷于言情小說的時候,做了些貽笑大方,卻總是會懷念的蠢事。
雨該停了,停了下來,我才有些機會去將枝條修修剪剪,再去種點因。
天階夜色涼如水。等不及經(jīng)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