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鹽 | 文

2016年，VR元年，世界上第一起虛擬性騷擾事件，發(fā)生在一款射箭VR游戲里。

受害人視角下，她被一位陌生玩家角色用手觸摸“胸部”，逃開后還被追上“抓捏”隱私部位。

此時不少人當成“新鮮事”來看待，得到的教訓是游戲玩歸玩，記得對他人要尊重就行。

2022年，元宇宙概念火熱，游戲交互效果更上一層樓的同時，目前作為“配套工具”存在的VR虛擬世界，儼然有了發(fā)展成“性犯罪”重災區(qū)的跡象。

前幾天，國內外主流媒體紛紛報道了一則新聞，稱Meta（改名后的臉書母公司）旗下的元宇宙社交游戲《地平線世界》發(fā)生了虛擬性侵事件。

21歲女玩家的虛擬角色被某位男性虛擬角色當面“活塞運動”，而且在場另一位男性角色全程圍觀，并和“嫌疑人”開下流玩笑。

事后女玩家發(fā)布了一段錄像，過程充斥性意味十足的動作和低俗的話語。游戲不那么逼真的樸素畫面，卻透出些許的魔幻和詭異。

你大概會和我一樣迷惑了。要知道，這些只是代碼驅動的虛擬行為，《地平線世界》的玩家形象甚至連下半身都沒有，活像懟空氣的泰迪。

但實際上，為保證基礎的交互效果，游戲又在用戶被其他玩家觸摸時提供了控制器振動。視覺的沖擊加上觸覺的感知，將令受害者獲得“恐怖的實感”。

受害者表示自己很快陷入了懵逼中，“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既WTF又真實”。VR游戲試圖給予的沉浸屬性，此刻反而成了性犯罪者的幫兇。

稍微回溯一番，便會發(fā)現這種現象早已不算罕見。我去搜索近半年的相關信息，看到光是被曝出來的性騷擾乃至更惡劣的“性犯罪”，就已經不下五六起。

例如去年底，一位女玩家身穿內置觸覺反饋的VR背心，玩游戲時被虛擬角色襲胸；還有女玩家聲稱遭其他四名玩家“VR輪奸”，他們拍照截圖的同時進行了言語騷擾；今年二月份，Meta另一款元宇宙游戲里，有玩家碰到別人對著自己抽搐并發(fā)出奇怪的聲音，似乎在模擬高潮...

而上個月，知名VR社交游戲《VRChat》（以下簡稱vrc）里也發(fā)生了玩家戴著VR頭顯睡覺時，虛擬形象被他人騎在身上擺動腰部的“VR強奸”。

記得去年我寫過一篇主基調是“vrc≈元宇宙雛形”的文章，當時里面提到了vrc玩家俯身看角色裙底、襲胸之類的操作。由于vrc相對友好和諧的社群氛圍，這些帶有性騷擾意味的行為并未被廣泛上升到嚴重的級別。

但隨著如今VR游戲里的同類事件增多，形式多樣化到了接近現實的性犯罪后，人們不免開始擔心，虛擬性犯罪的邊界究竟在哪？

一個具體的數據是，有人對媒體表示，在TA玩的元宇宙VR游戲里，一周至少親眼目睹三次以上“性犯罪”場景。而據相關機構統計，不光過半女玩家遭重，近四成的男玩家一樣難逃魔爪。

VR游戲將互動維度擴展到新的境界，同時讓負面交互的影響擴大了好幾倍。最身臨其境的第一視角，帶給玩家的可能是美好，自然也可能是夢魘。

那感覺像一個可視的幽靈在你身邊縈繞，對你動手動腳并言語騷擾，你產生幻肢般的不適，又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fā)生。

很可怕嗎？確實有點可怕。

對于這些行為，現在的業(yè)界除了像Meta那樣，給游戲實裝“安全模式”屏蔽周圍一米左右內親密互動的一類操作，別無他法。何況“安全模式”治標不治本，很多玩家記不得打開不說，更無法第一時間杜絕隔空的騷擾和猥褻。

網友的討論中，這些行為該不該被“上綱上線”，仍是個抽象的爭議。有些人覺得沒啥大不了的，又沒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有些人換位思考，認為對受害者來說，這些行為已經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心理陰影。

畢竟目前沒有法律劃定其為犯罪，虛擬世界的匿名性也在淡化負罪感。似乎，只要套上“化身”，人們就會覺得什么都可以做到——無關好的壞的。

就像rule 34是互聯網時代的鐵律，VR自誕生起其特點就決定，它必然成為人們釋放性欲的高級載體。

當時的VR行業(yè)為賺“快錢”，第一時間便想到用VR色色。谷歌搜索數據顯示，VR Porn的搜索一直以絕對優(yōu)勢領先其他VR關鍵詞?，F如今，某知名考研網站上專門分類的VR小電影也印證了數據的可靠。

而總被調侃“真會玩”“完蛋了”的日本人，在這方面更是當仁不讓。2016年，阿宅圣地秋葉原就舉辦了世界第一場成人VR節(jié)，活動因吸引遠超預想數量的游客，導致過度擁擠提前關閉了場地。

VR節(jié)上，人們戴著VR頭顯，把手伸進風箱感受不同風速帶來的柔軟體驗。

還有人通過簡陋的充氣模型，實現了與二次元美少女的負距離互動。這些場面當時看來一樣是充滿迷惑的，至少社死意味濃到炸裂。

然而不可否認，搞黃色為VR帶來了巨大的流量，是它能夠起勢的潛在重要動力。

說到好的一面，VR與性文化的結合雖被主流輿論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卻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很多難以啟齒的問題，從治療性障礙，增強信心到解決生理需求。當然，還能滿足那些花里胡哨的癖好。

此外，可互動的VR賦予人們重新認識性別、道德、同理心的空間，玩家從未被允許如此真實且低門檻的扮演另一個自己，或扮演他人。

記得之前看過一場實驗，說讓一男一女兩位實驗者戴上VR設備，然后進行高度同步的動作，如觀察和撫摸自己身體，將雙方的視角畫面?zhèn)鞯綄Ψ降腣R里?？上攵@感覺既奇怪又新奇，雙方最終都產生了自己變成對方的錯覺。VR技術的加持下，大腦被狠狠欺騙了。

技術從始至終都是工具，是探索新世界的鑰匙，槍不會殺人，VR和元宇宙的初衷本不是，也不該是圈熱錢割韭菜的噱頭。但這不阻礙人在一旁開始反復試探，并最終越過違法的邊緣。

或許現在，那些發(fā)生在VR世界的“奇葩”故事，還不是什么值得長篇大論的話題，但誰都沒法保證，伴隨相關技術逐步完善，“性犯罪”會不會陷入更加難以控制的亂局。

VR大概只是個開始，如果真等到了腦機接口、神經刺激、全感官反饋等各種虛實交融技術落地的那天，那么在這個世界里，詐騙勒索、恐襲、跟蹤...都將成為某種程度上的現實。

畢竟，卸下現實的枷鎖，漫游于技術締造的精神海洋，沒人敢確保能保持對他人尊重和體面。

這里還想說點不那么題外的題外話。

“性犯罪”顯然是虛擬騷擾中比較惡劣的形式，但在其中，還有許多其他形式的輕度騷擾，正在普遍困擾著虛擬世界的大批常住民。

舉個還算新，也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吧。

vrc的玩家中，多年前出現的極為小眾的“沉默者”，如今正慢慢演變?yōu)橄鄬χ髁鞯耐娣ㄐ问健：唵握f，“沉默者”的玩家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轉而以肢體動作和表情包進行交流。

對于一款主打VR語音社交的游戲來說，這樣玩明顯具有一定顛覆性。但變化背后，是因為游戲環(huán)境中充斥的大量雜音和噪音，正在上升為問題。

好比玩家密度大的vrc房間里，眾人七嘴八舌的大聲說話，會為部分玩家?guī)眍愃朴诂F實世界走在大街上，周圍的人們全在大聲說話的嚴重嘈雜感。想象一下，這有點讓人窒息，也給人的精神造成負擔。

更不用說，vrc中經常出現玩家會主動對你喊話，若沒收到回應，便會持續(xù)“騷擾”你的現象。于是，當無聲的“沉默者”登上舞臺，對比下他們不再聒噪，人畜無害，受到了很多玩家的歡迎。

但在我們接受沉默時，無意間已經和游戲的原本目標背道而馳了，無論怎么說，打字、或者用表情包的交流，和話語間的情感傳遞，并不能相互替代。所以實際上的體驗缺失，導致有玩家抵制“沉默者”，認為他們的存在破壞了游戲的“健康”生態(tài)。

想必你應該注意到了，和vrc大差不差，現在大多數元宇宙VR游戲走得都是社交路線，主打交流、溝通、互動，此類行為的理想根基是什么？

可以是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任，這個如今常出沒于互聯網段子的東西?！俺聊摺钡淖龇ㄆ鋵嵕褪墙档土藢λ说男湃魏?，最終保留的低限度交流。

人是好奇的動物，在VR世界的巨大新鮮感面前，關于“性犯罪”等一系列負面行為的模仿犯，將很難被杜絕。

這幾乎就是個矛盾拉滿的困境。

像《地平線世界》給出的答案，現在看來完全算不上兩全其美：倘若你開啟了“安全功能”，拒他人于你一米開外，你們便無法進行更親密的互動，握手、擁抱、搭肩。但關閉它，等于將自己全盤暴露在代碼世界的洪流之下，那些虛擬卻真切的惡意，將毫無保留的沖擊所有人。

虛擬世界用技術破除了人與人之間的物理空間距離，讓我們得以用代碼構成的身體相擁。但或許真的如很多科幻作品，尤其是流行的賽博朋克文化里對社會描述的那樣——

社會愈發(fā)疏離，人們的精神距離將永無止境的放大，我們離得很近，靈魂實際卻相隔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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