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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 Astra Per Aspera

2023-08-29 19:27 作者:南十字站與捕鳥人  | 我要投稿

#1 見證

?? 弗里曼住在底比吉亞斯這樣一個小鎮(zhèn)里面。這樣一個地方,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存在著,也不知道在哪,也許名字也并非原名。

?? 這里的氣候很好,晨曦投進窗戶的時刻,空氣中總是有一絲微寒,濕潤的空氣進入肺部,也許是世界上最清澈的空氣,就好像吸入一半是液體的氣體一樣,使人覺得呼吸道受到了洗滌。

?? 弗里曼輕聲下床跑到林子里去看杉樹。麻繩和木片做成的鞋籠套在鞋子上,就能緊緊咬住崎嶇的石頭縫,抓住光滑的苔蘚叢。太陽還未升高,偶爾幾條光線穿過林冠,蜘蛛網(wǎng)被照成柔和的金色,并因為上面凝結(jié)的水珠,散射出各種顏色。絲線很細,光的筆觸在幾乎不可視的白色形體上勾勒出純凈的輪廓。

?? 盡管已經(jīng)開始在學(xué)院中同導(dǎo)師進修科學(xué),弗里曼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喜歡跑去林子里看著林子——誒,所謂的看著林子嘛,其實也不是非得看杉樹,只要他踏進去,什么東西都能成為一個景物。小溪都算不上的水流汩汩穿過林地。弗里曼覺得:萬物的運行規(guī)律其實就是精靈嘛!這一股小小的水流也許就是一個小精靈奔跑著的形態(tài)。

?? 松鼠一家今早并沒有出來呢,他心想。他練習(xí)了很久,能和動物對話,但是還沒有能和石頭、風(fēng)、水或者草木對話。也許是它們的精靈不愿意見人,要么就是精靈不能和人對話。一想到后面這個可能,弗里曼就會長嘆:真是這樣的話,也太令人悲傷了,沒人跟它們說得上話,那也太難受了,不是無聊死了!

當(dāng)然,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也去過外面的其他城鎮(zhèn)。他知道,只有自然世界是有智慧的,在外面的那些城市里就沒有了。也許是人們在各處生活,叫原本的自然世界就這么躲起來了,也許是人類把神話消退了,智慧都分給了人類、魔鬼還有天使,總之呢,自然的智慧就這么流走了。就連與世隔絕的家鄉(xiāng)也沒有幾個能同自然對話的人了。大家只把他們當(dāng)作詩人,就算他們自稱擁有這門技巧,大家也只會把那當(dāng)作“詩意的表達”。不相信人能同自然對話的人又怎么會像弗里曼一樣練習(xí)很久的和自然對話的技巧呢,當(dāng)然也就再沒有人學(xué)會過和自然對話了。

嘹亮的鳥聲穿過林間,弗里曼吹了幾下口哨,又尖聲叫喊了一下,像個頑童或者穿著文明世界衣衫的山中人。這是一種鳥類的簡單的不需要字詞的招呼語。一只鋼青色的鳥飛了下來,頸上的一圈藍色羽毛好像鐵板鍍鉻,又亮麗又堅挺。弗里曼心想,這只鳥真好看,但我卻不知道它的名字,等到去學(xué)院時問一問識鳥的老師吧。不過當(dāng)然沒過多久他就流連在樹林的每一處景色中,把這事拋到了腦后。

那只鳥卻跟著弗里曼,于是它輕輕地落在弗里曼的肩膀上,說:

“您就是弗里曼先生吧!”

“哎呀,鳥先生,您認識我?”弗里曼驚奇地回答,“該怎么稱呼您呢?”

“(啾啾)我喜歡吃魚,也喜歡柏樹(ZYPRESSEN),您叫我阿柏吧。”

“阿柏,可是我以前沒有見過您啊,您為什么認得我?。俊?/p>

“(啾啾)下次見面再說吧!你再不出發(fā),會錯過學(xué)院的課?。 ?/p>

弗里曼一拍腦袋,“是這樣,那下次再見!”他讓阿柏飛走,然后盡可能快地從森林里離開了。

?

學(xué)院在另一個大城鎮(zhèn)上,這個地方叫瑟琉拉。

因為學(xué)院是支持蓋大劇院的有錢人們蓋的,就蓋在了大劇院旁邊?!鞍ィ@個學(xué)院就在大劇院旁邊,也不能失色?。 彼詫W(xué)院就也修得很好:路面是純白色的石磚鋪成的,學(xué)堂的墻是看了感到很舒服的山楂紅。屋檐上掛著華美的旗幟,不同的學(xué)科院的圖案都不一樣,比如天文科是十字星,文學(xué)科是羽毛筆,植物科是葉子。整個學(xué)院是個漂亮的公園,還有很多供路人坐下的椅子以及照亮夜晚的燈呢。

“弗里曼,底比吉亞斯的農(nóng)作物長得還好嗎?”

“很好,教授!其實您不用每天都問我的,有了您的肥料,一定能長得很好的?!?/p>

“那就好,可是我還是每天都要問,哪一天突然多長了兩指節(jié)我卻不知道,就沒有辦法發(fā)現(xiàn)那種現(xiàn)象也沒法弄明白原因了啊!”

“我會把筆記給您的,再見,布里吉教授!”弗里曼告別植物科的教授,塞了一個面團進嘴,飛快地跑向科學(xué)科的學(xué)堂。

?

“. . . . . . .我們上一次說到,酒精是一種很好的溶劑,水沖不掉的東西,酒精很容易就能沖掉了,如果有辦法生產(chǎn)大量的純粹的酒精,就能把酒精當(dāng)作去污的藥品,不用使用污染水的化學(xué)藥品了,雖然酒精對水里的生物也有潛在的危害,但是大自然分解酒精的能力比分解化學(xué)藥品的能力要強很多,而且醉倒的魚也可以立刻撈上來賣掉或者救好了以后放回水里,不會因為藥品立馬就死掉或者在宰殺后人不能吃的。”

各位學(xué)生點點頭。弗里曼上節(jié)課也聽過一遍這段話,他盯著老師手里的瓶子,聽老師一講,他就覺得酒精其實比想象中還要澄澈,好像是液體玻璃一樣,當(dāng)然說不好是不是跟乙醚搞混了,當(dāng)然像這樣子想象的話,難怪可以有效地清洗污漬呢!其實另一些酸性的能溶化很多東西的液體,其實也都是很透明的,根本不是故事里講的巫婆的燉鍋里那些紅色紫色綠色的毒湯一樣。弗里曼想起硫酸銅,那么清澈美麗的像夏天的晴空或者海洋的冰沙一樣的天青色液體,其實也是很危險的呢,酒精也是啊,如果喝太多酒精,就會醉倒,還有可能就那么醒不過來了。

“那么,酒精還有什么用呢?”老師取了一根繩子,蘸了一點酒精,他點燃了繩子?!皼]錯,酒精是很好的燃料,只要一點點就能燒起很猛烈的火,當(dāng)然,像我這樣子做是很危險的??!”

弗里曼舉手提問:“可是,我們不是能燒煤炭嗎?”

“這就是我要講的。同學(xué)們,煤炭是埋在地下的,如果要生產(chǎn)一噸煤炭,需要工人挖上很久??!又累又苦,還會被埋在地下?!崩蠋燁D了頓,“可是酒精可以從酒里來,只要在地面上種上麥子再發(fā)酵就好了。而且,酒精在燃燒的時候也不會放出黑色的煙霧,非常的環(huán)保呢!”

弗里曼又舉起了手:“老師,可是為什么沒有人用酒精驅(qū)動火車呢?”

老師當(dāng)然也流利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想要生產(chǎn)純粹的酒精非常的難!雖然酒精是發(fā)酵得到的,但是不能直接用酒來當(dāng)燃料啊。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找到把麥酒當(dāng)成燃料的方法,對了,還有玉米和大豆的油??!如果用這些植物產(chǎn)生的燃料驅(qū)動火車,就不會再產(chǎn)生灰蒙蒙的天空,以后工人的手就不會弄臟了,你們要好好研究這些東西,這都是對世界有用的??!再說了,灰蒙蒙的天空,每個人要是看見了,心情都會很不好的?!?/p>

幾個同學(xué)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因為弗里曼一直提問吵醒了他們,還是老師情緒激動的演講吵醒了他們。當(dāng)然也有很多人漠不關(guān)心課程,眼神仿佛穿透了講堂的天花板飛進了天空,如果說他們是因為老師說灰蒙蒙的天空令人不開心而試圖抬頭去看今天澄澈的天空讓自己開心一下,那也倒說得過去。

老師再講解了一些關(guān)于酒精的應(yīng)用以及酒精燃燒的產(chǎn)物的東西,這節(jié)課就過去了。

?

今天的科學(xué)課是我拿手的化學(xué)和自然,要聽懂也沒什么難的吧!弗里曼伸了個懶腰,心里想道,今天的科學(xué)課都能明白,多少還是有些高興嘛。

其實,弗里曼本來是想主修文學(xué)和修辭科,之后當(dāng)一位詩人或者作家的,當(dāng)然了,能夠到處看遍大自然的農(nóng)學(xué)家和旅行者也不錯。據(jù)說詩人們都是劍客、哲學(xué)家、空氣動力學(xué)的大師,還會手風(fēng)琴或者口琴,文字能力一定也無人出其右吧。但是,大家都說他們是餓著肚子,靠風(fēng)還有朝陽生活的人,讓我去學(xué)習(xí)科學(xué),在設(shè)計局或者天文所靠發(fā)明、計算還有值班掙到錢。

可是弗里曼真的很不擅長數(shù)算和背東西,你看,那個樹林里的樹木一直都在那,要記下來名字也不麻煩,可是把一棵樹拆成好多科學(xué)名詞,他就背不下來了。弗里曼很喜歡觀察自然、描述自然,有時候他也想:哎,可是我要學(xué)習(xí)了科學(xué)才知道這是什么樹、那是什么星星啊,不學(xué)科學(xué)的話,我和自然好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好像也對不太起那么友好的大自然。當(dāng)然就算這樣,他也沒法讓大自然教會他這些東西啊,就算靠自己努力學(xué),最后還是沒有什么長進。

數(shù)算的測驗過后,弗里曼總是睡不著覺,每次失眠,他都會在黎明前的時候突然驚醒。

?

今天,他似乎起得早了一點。

提著酒精做的燈,他走出門外。

走著走著,不知道怎么地就走進了林子里。

直到感覺到茂密的林冠擋住了大部分的星月的光芒,他才意識到:“咦,酒精燈這么亮!”當(dāng)然,再怎么說這也是靠近黎明的夜晚,星星和月亮都要沉下去了,森林變得很黑暗,越是陰沉,酒精燈透過玻璃映出的淡藍色的光暈就顯得越發(fā)明亮。

?

“(唧唧)是啟明星嗎?!什么東西這么亮?”

“(喳喳)星星掉到地上來會有很大的相聲,肯定是人類的火炬,你這笨蛋!”

“(嘎嘎)沒有木頭爆裂的聲音,怎么會是火炬呢?依我看,不是火炬?!?/p>

“(喳喳)不管怎么樣,這個東西晃醒了我,我們看看去!”

“(嘎嘎)現(xiàn)在這么晚還要去嗎,你們這么大聲,我還打算回去睡覺呢!”

“(啾啾)你們不要再爭了!這是好先生弗里曼!”

弗里曼在眾鳥的爭吵中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聽得懂鳥兒的每一句話。

而且,前幾天遇見的那只鳥不也在這里嘛!

他小聲地問:“阿柏,是你嗎?”

“(啾啾)是我!對了,我們又見面了,這次我要和你說為什么我認識你了。”

?

“(唧唧)也同我說一說吧!”

“(喳喳)是怎么一回事呢?”

“(嘎嘎)如果是一個晚上還到林子里的人類的事情,倒也新鮮?!?/p>

弗里曼笑著說:“我也很想知道!但大家都不要吵,要聽故事可不能光坐在崎嶇又濕透了的石頭堆上面啊。阿柏,你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讓大家在一起聽故事嗎?”

阿柏就順勢回答:“好啊,現(xiàn)在正好,弗里曼先生來得還早,月亮還正掛在低一點的枝頭上不肯落下去,沒有林冠的林間空地長滿了青草,我想那里的星光和月影應(yīng)該正好。弗里曼先生,您把燈放低一些兒,只照亮地上的狀況,不要把光投在齊身處的霧氣上遮擋了眼睛。您跟我來,注意腳下!這樣的夜里,星月的銀光與您的眼睛看到的森林,也許比燈光里的更真實”

弗里曼照做了,他記得老師是講過這些,況且本來他也要這么做的。

“(唧唧)星星都在天上,林間一片光亮,銀河水傾倒下來,枝頭掛滿了糖霜!要不是這么晚起來,我還看不到這樣的景色呢。”

弗里曼點了點頭,他想了想,糖霜確實是像天光一樣又輕柔又夢幻的東西啊,他只有每年生日時才吃得到抹了糖霜的點心呢。

“(啾啾)夜鶯說的好,今天晚上確實是不一樣呢。”

“(嘎嘎)不對不對,我這只老渡鴉見過很多東西,飛去過西邊和東邊,反正有一邊的科學(xué)家說過,銀河水是真空溶媒,不能亂碰,連堅硬又純粹的鉆石石都會被溶化成水銀色的光芒呢!而且糖霜太多,會引來好多蟲子,動物們也會吃胖的?!?/p>

“(喳喳)很多蟲子,那很好啊,我喜歡吃蟲子。”

“(唧唧)銀河什么的,連鳥兒也飛不上去呢。”

眾人穿過銀色天光照亮的林子。漸漸地,弗里曼眼前的霧氣變重了。他的精神又清醒又迷糊。他的腦子一點都不昏沉,但好像是拒絕著理解一樣,開始懷疑眼前的景象。這里什么時候有這樣一片地方了,他問自己,當(dāng)然,沒有得出答案。

藍色與銀色的水霧使弗里曼感到有些冷,但清冽的環(huán)境色調(diào)也令他感到目的地近了,很近了。

宛如走進一個本不應(yīng)該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現(xiàn)實化的夢境,他的視野變得開闊??窗?,一片空曠的林中草地,銀河之光毫不吝嗇地照耀著每一株草,這真不可思議。露珠為草更添一絲光彩,地面星羅棋布也莫過于此了吧。

“怎么!在林子里居然有會不長樹只長草的地方!”弗里曼很驚訝。和腦子里許多史詩詩篇一起流過的,是眼中那些魔鬼發(fā)怒降下的詛咒、精靈獨自哀傷的殘思、傾頹王國的君主那白色的石像、偉大技藝造就的樓閣的殘垣、遺失百年的金冠或?qū)殑?、夢境中灰衣的神秘仙子,可是眨眨眼,那些神話的事物就確實像一灘水流走了,留下印象中朦朧的水漬。

只剩下風(fēng)聲、水聲、蟬鳴與心跳,自己的呼吸平靜而略為緊促。

鳥兒們并排在草地上坐下,弗里曼也手撐著地慢慢坐了下來,啊,好久沒有這樣子坐在草地上了,上次這樣子做,還是和媽媽在陽光明媚的山谷里野餐的時候,那是多么久遠而美好的記憶啊。

月亮稍微下去了一些,只剩下星星在天空中逗留,阿柏叫了兩聲,示意自己開始講了。

“誒呀,其實很簡單,弗里曼先生人很好,經(jīng)常在太陽升起來之前就到林子里,我跟著他,當(dāng)然就認識他了嘛?!?/p>

“(其余鳥齊鳴)弗里曼先生干了什么好事?”

“(啾啾)他為北邊的農(nóng)田施了新式肥,還記錄它們長得怎么樣,小麥們都說弗里曼先生人很好呢?!?/p>

弗里曼想了想:“是,是有這么個回事?!?/p>

“(啾啾)他走進林子里時,用麻繩和木片防滑,石頭和青苔都很感謝他,說現(xiàn)在的好多人都用金屬的尖齒和堅硬的拐杖戳它們,弗里曼先生沒有踩痛它們太好了?!?/p>

弗里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木頭和繩子便宜嘛!”

“(啾啾)弗里曼先生會吟詩,我給森林里的杉樹唱了一首歌,她很開心!”

弗里曼又驚詫地回答:“這樣說,木頭們有單獨的精靈嗎?”

“(啾啾)弗里曼先生不會點火炬,從來沒有燒著樹木的危險,也不會放出黑煙!”

一陣風(fēng)吹過,草地沙沙作響。

眾鳥用翅膀摸了摸鳥喙,都說弗里曼先生確實是好人。

“可是,我想問一個問題,木頭與石頭為什么不和我說話呢?你們又是怎么聽見的呢?”

“(嘎嘎)這顯而易見,木頭和石頭當(dāng)然不會自己說話,它們沒有聲帶啊。”

“(喳喳)你聽聽風(fēng)的聲音和水的聲音,不像一種話語嗎?”

“(唧唧)沒有聲帶,自然的要素之間就要互相幫助才能說得出話來啊?!?/p>

“(啾啾)弗里曼先生,您要豎起耳朵來聽,還要把皮膚也用上??!只有相信自己能聽到大自然的話語,才能學(xué)會如何聽到大自然的話語!”

?

于是他閉上眼睛,他知道,把那些聲音自顧自地構(gòu)造成自己潛意識內(nèi)的內(nèi)容是沒有用的,他開始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將周圍的一切以心象的素描的方式在內(nèi)心重構(gòu)為如實記錄下來的風(fēng)景,想象那些風(fēng)確實有聲音——但不要去思考它們說了什么。首先是要聽見,首先是要理解大自然的確擁有尚未流失殆盡的智慧,那之后語義自然就會浮現(xiàn)。

“(沙沙)人類的好人,不用火來燒我們!”

這是草在借助風(fēng)說話。

“(呼——)他聽得見鳥兒講話,來,再聽一聽風(fēng)給他捎來的葉片的信息!”

這是樹葉借助風(fēng)打了個招呼。

“(嘩啦)水也來拍打石頭了,石頭說,終于同人類也能講上話了啊!”

這是石頭在借助水問好呢。

“(沙拉——)樹木們很高興您的燈只放出二氧化碳,這是它們愛吃的一種氣體,煤炭的黑煙會導(dǎo)致酸雨,那是它們不愛吃的液體,您有它們愛的東西,它們愛您。云和雨在上面,不能同您見面,我替它們傳達消息:它們也謝謝您?!?/p>

這是樹木、云與雨通過風(fēng)表達了喜悅。

弗里曼聽著,感到耳中自然的聲音變得清晰,他仿佛在光芒和水霧中看見虛像與錯覺顯露的身形,灰塵也許也成為一種揭露信息的代碼與點位,好像那些精靈就這么漫步于自然之中,同萬物的運動在一起行走,從前上千年、上萬年亦如此,今后上萬年、上百萬年也許亦如此。啊,啟示得來的是如此突然和迅速,這片自己從未涉足的林間空地莫非真是新天地的幻境?

“我聽見了!”他高興地說,“我們現(xiàn)在也是朋友了,雖然早就見面無數(shù)次了,終歸是相聞恨晚啊?!?/p>

?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星星降到地平線之下,黎明前最寂靜的黑暗悄然降臨,其他三只鳥兒被困意帶了回去,只有阿柏留了下來。弗里曼自己也覺得確實有些困了。

“阿柏,你不走嗎?我也要回去睡覺了。”

“現(xiàn)在的星星很亮,您不去看一看嗎?”

“什么啊,都到這時候了,天空不正是最黑的時候嗎?”

“不是,您看呀,抬頭望就看得到了?!?/p>

“哦. . . . . .”他抬頭望去。

他將目光緩緩移至上方,克服困意睜開眼睛,挺起脖子。

他在那個瞬間意識到,自己即將見證什么。

?

于是,弗里曼眼中倒映出了一抹極其明亮的星光。

他從未在這個時候看過天空,因為他驚醒后從來只是倒頭就睡。誰會沒事在夜里最黑暗的時候,故意朝著最黑暗的天空看上一眼呢?啊,夜空很黑,寂寥的天空不再燃起橫跨天幕的星云烈焰,也不再呈現(xiàn)萬千星斗的長河宏圖,它就是黑色的,存粹地存在在那里。月亮早已離開,其他星星都已經(jīng)不再留戀這片天空,只有那一絲白色的星芒,滴落進弗里曼的眼眶,再從他的眼角滑落,那滴星芒在他臉上流淌時,就是一滴很簡單的液體,沒有反光,沒有顏色。

他舉起手比了一下。老師說過,星星們明明都是太陽般壯麗燃燒的“恒星”啊。

可是它多么渺小啊。

弗里曼的手指和視線在天空中劃過一條又一條軌跡在這樣的舉動中,他試圖找到星星間的連線,定位它在哪個星座??墒窃贈]有另一顆星星能夠回應(yīng)弗里曼的期望。他想往常那樣,想對自己的失算說一句“不應(yīng)該啊?”,可是他感到有什么好像鐵銹一樣的東西在喉嚨里摩擦,他哽住了,只能呼出一口氣,呼吸很快就融入無盡的夜空里消弭不見了。

好孤獨的星星. . . . . .啊。弗里曼默不作聲,他把手張開伸出去,想要抓到點什么,以前觀賞從入夜到深夜時間段的天空的弗里曼絕不會這樣做。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樣做,他想起了很多東西,可那些東西結(jié)成一團分辨不清,他握住視野里的星星,也沒有什么感覺,不像太陽,會在手心留下淡淡的余溫,會在眼睛里留下一個青色的余影。銀色的純凈輝光只是冷冷地投下,把他伸出的手臂的影子楔入草地。

真短,我的手真短。弗里曼嘆了口氣,把手垂了下來。

他只能望著這顆星星,因為在萬籟俱寂的森林中,他只要希望就可以將語言同大地分享,然而風(fēng)要怎么把思念傳遞給星辰呢?他不愿意扭頭,仿佛這顆星星才是夜空本身,那旁邊虛無的黑夜也并不算什么。

好遠啊,要有多少個我那么高,才能伸手感受到你的恒星之溫?要有多少個我的聲音那么響,才能在你的星光上激起波紋?

弗里曼思索著,那究竟是思索,還是已經(jīng)得不出答案而焦躁地徘徊著也很難說。

“這顆星是什么星?”他問阿柏。

“(啾啾)啟明星?!?/p>

阿柏飛走了。

?

在偌大的沉默之中,弗里曼隅步走回了家。他仿佛背負著一整片鋼鐵灰色的原野,原野上沒有星光,青色的草無風(fēng)自擺,只有不可穿透的氤氳云氣彌漫在原野之上,至暗的天空也被模糊,空蕩蕩的,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他自己漫無目的地走在原野之上,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只有一個東西緩緩升起,天邊啟明星的烈焰劃出一道痕跡,他看那道痕跡點燃了無邊的鋼灰色平面深淵,詩人和科學(xué)家也好,自己與老師與同學(xué)也好,樹林也好草地也好,什么都比不上這顆星星的光芒,可是,那顆星星也只是在那里而已。

被天體的那股引力拖拽著,弗里曼在原野上踏出一步又一步,可是離啟明星的距離一點也沒有縮短,反而世間的各種東西離他越來越遠。一種連他自己也為之驚恐的負重減輕的感覺出現(xiàn),可這種遠離旋即轉(zhuǎn)化為另一種負擔(dān),身體上開始凝結(jié)的冰凌逐漸將某種東西奪去,使得心臟一步一步地變重,空無而充實的感覺在腳底蔓延,如同行走在結(jié)冰的湖面之上。他從未覺得自己向前行走的欲望如此強烈,可是只要走一步,他的痛苦也增強一分。盡頭永不顯現(xiàn),一切的行進如同在棉花上沖刺。

他向前一伸手,房間門把手堅硬的觸感將他喚起,幻境迅速消散,巨大的疲倦隨之而來,在頭碰到不久之后,他便沉入夢鄉(xiāng)。

在依然不愿意放他離開的夢中,他踏入一片湖泊,詭異的靜止的水面形成一面水鏡,倒影和水面之上形成兩個世界。

他看到鏡中的自己在書房中埋頭工作。

而抬起頭來,啟明星在空中高懸。

如果現(xiàn)在跺腳踏出一個窟窿,自己就可以投身水中,真正入眠。

水中一定是自己醉心于窮極理論與學(xué)識的樣子,自己因為努力工作名利雙收的樣子,一個以真理為歸處,以飽暖為家園的科學(xué)家的樣子,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質(zhì)疑鏡子中那成為金色的道標的自己是否真實。

那也是內(nèi)心的一部分,只要跟隨它,我的欲望與我的命運將毫不吝嗇地為我揭示那條道路。

可是啊,啟明星在那兒。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悲傷地開口詢問自己:“可是,人怎么夠得著星星呢?”

這是夢,你可以飛的。

是誰提醒了他這句話?應(yīng)當(dāng)是他自己,因為啟明星只是冷冷地發(fā)著光,在那種冷徹而熾熱的恒星之芒中,并未含有任何訊息。

他擺出故事中騎士的姿勢,向前沖鋒,他手中沒有長槍、胯下沒有神駒,卻就這樣不停加速,雙腿中由于饑渴星光帶來的力量,甚至使他產(chǎn)生長出雙翼的錯覺,他艱難地挪動腳步,但堅毅地讓腳步跨越大地。無數(shù)人類試圖觸碰宇宙而敗亡的故事橫亙在他面前,透明的無垠之壁擋在他面前,他縮了縮脖子,可是手上的肌肉是如此緊繃,他便揮手一掃,擊碎了它們。他臉上悲傷而恐懼的表情,被一種野獸般的猙獰和無聲的吼叫替代。

他加速登上山峰,山脈和原野都變成一片片渺小的陰影。他記得在哪里有一座世界上最高的山,他于是就躍上去,再驅(qū)策自己,全力一跳——

然后他穿過云層——

在失去速度后——掉入深淵。

化作陰影的大地早已張開大口迎接他,那也好啊,如果讓我墜落,就讓我在山巖的刑架上殉道吧。

可是他掉入了一片水里,一切都回到了夢境的開始,他沒有感受到任何得以讓人解脫的沖擊感,只是向下沉沒。

在無限的時間之后,他醒了過來。

一聲鳥鳴提醒他天已經(jīng)亮了。全身的冷汗仿佛真的從湖里走了出來一樣,他感覺有點口渴和頭痛。那些被帶走的體熱,同樣也是冷卻的火焰,殘余的事物變成了某種更堅定、冰冷、不可動搖但又高懸空中的某些東西。

?

#2 迷茫

?

??? “弗里曼,你怎么不和同學(xué)分享你的詩歌了?老實說,那些你家鄉(xiāng)的東西不是挺有意思的嘛,讓人聽了就想去一去了?!蔽膶W(xué)科的教授叫住弗里曼,“哎,招呼都打了,我順便把這個也給你吧,多余的舊手稿,你要是看過了以后覺得有用就留下來吧,留給其他人也行?!?/p>

??? “謝謝. . . . . .”弗里曼支支吾吾地接過一摞紙。

??? 他哪里是不愿意分享自己的詩作,是再也沒法寫了。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 在那個晚上之后,他突然陷入一種空虛,在欣賞底比吉亞斯美妙天地的每一秒中,都有雙重視野疊加其上,無邊的黑暗和孤獨的星光,在潛意識里同周圍富有生命力的世界里互相排斥。心中的星芒無法以語言描述,因為自己的語言從未、將來也不能傳遞到星空彼端。你要怎么描述一個陌生的從未交談過的人呢?

在這壯麗而渺遠的雙重存在面前,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人類能以生命成就大地上一切的事,甚至付出它來抵達一些奇跡,可是,天宇中的啟明星,就算把人類挨個頭連尾疊在一起,大概也碰不到吧,那是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他痛恨這片只要存在著就證明了自己的無能與膽怯的天空,但是他也無法自拔地愛著這片美麗而深邃的星空。

他開始思考,思考人應(yīng)當(dāng)怎么樣做出這樣的事情或者那樣的事情,也思考自己應(yīng)當(dāng)以什么樣的形式存在,他思考著,把一切的問題的最終指向?qū)蛐浅健?/p>

可憐的弗里曼!他一抬頭重又望向星空時,又真正地明白了自己的思考,不過終究是對自己的修修補補而已,倘若有那么間鐵屋子,一個人在里面不會憋死,而又不會餓死,可是就這樣子活著,就算去捶打,也不過是回響一二聲敲打聲罷了,那么這個人就會想去尋找也許有一扇門,也許有一扇窗,也許在哪里有些什么道路,但是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并沒有那種道路,只是他不能阻止自己逃脫的欲望并清楚地持有對絕望境地的認識——可憐的弗里曼!

他的筆記上開始大段大段地出現(xiàn)思考、涂鴉與感慨,正常的大自然被拆分成意象,進入他的心中,而這些意象在筆記上組成的破碎字句,連他自己都快看不懂了,但是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樣子就真的不需要和別人打交道了,畢竟確實沒有人能夠看懂或關(guān)心他在說什么。

這樣子就好了。

他時常站在學(xué)院的鐘樓上,獨自思考很多問題。

生命力對他來說就像一根不肯停歇的鏈條,不斷產(chǎn)生著名為欲望的動力拉動意志的齒輪,驅(qū)動著肉體的前行。每天起來看到鏡子,都會產(chǎn)生一瞬間的驚愕,懷疑自己為什么是這個樣子。這副軀體也只有形象上同過去的自己相似,一扭頭,弗里曼留給自己的,只有背影,他不僅背對了世界,也開始背對從前。

那么,人的渴望是正確的嗎?

在啟明星的星光之前,自己的渴望好像都不算什么,但是它們一次又一次地來煩擾我。而在我面前的星星只是束縛著我的意志而已。生的這一側(cè)存在著許多這樣現(xiàn)實與理想的沖突,新生的美好與衰退的悲傷的對立、能力的匱乏與理想的遠大的困擾。

只要從自己所站的欄桿邊緣跳下去,我就會頭下腳上地以天空為站立點,并將從這些沖突之中解放吧,但是我不想死,誰能保證在我的頭顱碰到地面的同時不會感受到足以使我后悔的劇痛呢?假如那一瞬間的劇痛成為某種身后永久停留于一點的時刻的感受,永久地懲罰我呢?

自己真沒用啊,連簡單的跳躍也做不到,連這種覺悟也沒有的話,我大概也沒法登上天空吧。

大概也只有我了。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在身處人海之中時也感受到孤獨了,已經(jīng)會無時不刻地被自己的思考提醒自己無數(shù)的煩擾了,人不可能碰得到星星的不是嗎。

人從來不是自由的、從來都不能自由嗎. . . . . .

唉. . . . . .

為什么鳥兒就可以到處飛呢。

?

我的感覺如此清晰,隨便哪個時候,只要我愿意,就能將眼前的世界處理成美好的仙境與冰冷的地獄交織的圖像,我可以向你們描述我所見到的每一件事物,從本源出發(fā)為你們揭示它們的美好,也能向你們闡釋我見到的每一種現(xiàn)象,隨手就能摘出一條實際上真實又殘酷的道理??墒菦]有人需要這些東西,有時候我也會自己露出笑容,不經(jīng)意間想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把灰暗的光環(huán)籠罩在自己周圍,我可以隨心所欲地遠離他人了,我從別人的視線里面解放了。

可是為什么呢。

也許從前就是這樣了。

. . . . . .

自己果然那樣就好了。

?

弗里曼離開學(xué)院后,成為了天文局的人員。除了觀察天氣,他也寫劇本或者修改劇本,向劇院的經(jīng)理銷售,賺一點生活費。他再也沒有從睡眠中驚醒過。生活就像以前那樣,風(fēng)和雨露都依舊在,石磚依舊會被皮靴踩得嗒嗒作響。

只是,有一次,弗里曼為了讀一個劇本并加以修改,因此半夜起了身。

在動完筆后,那個內(nèi)心的冰冷的東西突然動了起來,提醒著他那次經(jīng)歷。

沒有來由地,弗里曼突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走出去,回到那片草地。因為這么久以來,自己都沒有特地為了看星星而半夜起來過。

弗里曼對自己說,我在害怕什么呢?一只鳥與另外幾只鳥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一種對于舊日朋友的懷念般的感覺戰(zhàn)勝了猶疑與恐懼。弗里曼找上了一些東西,從在天文局旁邊的小房子走到了林子里去,這是一條同從前去往林子的路所不同的路,這種新鮮感吸引他走了下去。

可是,那片能夠觀賞夜空的草地在哪里?從這條幾年未走的路走過去,弗里曼頭里沒有一點方向的思緒。

森林的銀色水汽和有毒的汞迷云一樣,幻惑著他的雙眼,他好像聽見整個樹林中的葉子在譏笑他的迷茫,風(fēng)在嘲諷他對自己的束縛。汩汩的流水詭異的響動,一切都不再是月光下澄澈的林地了。弗里曼甚至懷疑是不是有蝎子、蛇與猛獸在暗處埋伏,或者是有強盜準備攔路搶劫。

他想起瑟琉拉夜晚通明的燈火、干燥平整的街道,那些為了看他的作品愿意一擲千金的富人、登門拜訪的求得劇本的經(jīng)理、收到鮮花時向他致意的頭牌演。該死,我干嘛要大半夜出來呢,剛才就應(yīng)該趁著寫完劇本的疲憊洗個熱水澡后趕緊入水,他心想。

可是,雖然確實有些累了,但是周圍的環(huán)境意外地使他感到有種被水流裹挾的感覺,雖然難以把控方向,但他覺得某種東西也在沖刷身上的另一些東西。那種感覺不斷敲打著他內(nèi)心中的什么地方,令他并沒有真的極度疲憊。

他坐了下來,像以前一樣,就像跟一個老朋友在酒吧會面時先慢慢地添上一杯酒那樣,慢慢地坐下來。望向周圍,連綿的樹木伸出褐灰色的肢體,一動不動的監(jiān)視者,拒斥著弗里曼知曉它們的神秘。他這樣想著,感到十分失落。他掏出星象工具,決定靠觀察星星來計算回家的路,可是呢,他一抬頭就意識到了,林冠把天體投下的光線撕成了碎屑,他怎么瞇眼,也是看不清星光的。

而且,就算有那些六分儀、指南針又有什么用呢?不論往東還是往西、往南、往北走,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走出森林,會不會中途失去方向。弗里曼沒了招,只好熄滅酒精燈。不過一會兒,他就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燈的玻璃外罩冰涼冷卻,冷得十分透徹。

在這份靜默中,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兒童時代,那時候他既聽不懂自然的話語,也沒有學(xué)習(xí)過自然的科學(xué)。但是在天真無邪又澄澈的歲月里,清晨的每一聲鳥叫都是一種鐘聲,午間的每一聲蟬鳴都是一串音符,傍晚的每一聲蛙叫都是一陣韻律。這些曾為他稚嫩的頭腦中的思考與創(chuàng)作增色的事物,他現(xiàn)在重新以另一個身份又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萬物乃是天地舞臺的每一處布景。要怎么形容那種從中隨手抽出一條布景都可以將之解釋成一種精心安排的感受?弗里曼覺得那是一種喜悅,在這里被這些東西環(huán)繞,他慢慢地感覺到兩種交織在一起的熟悉感。

貓頭鷹的叫聲和流水的聲音似乎不再含有惡意,弗里曼試圖傾聽風(fēng)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因為疲倦而回到了原點的狀態(tài)中,他不再思考生與死,不再思考無力與怯弱,不再思考現(xiàn)實與理想,什么都不再需要思考了,不再需要質(zhì)疑了。他很累,但不能否認的是,萬物依舊在此,就在這里。

他很嫉妒,嫉妒得以自由而有活力地存在著的這一切,但嫉妒又能得到什么回答呢。弗里曼慢慢覺得,自己開始感受到一種與存在的共鳴,于是他也意識到,只要自己活著,也是天地的一部分。那一刻,他像是一個多年失明之人一樣重又拾回了視力,并開始責(zé)怪自己。

他確認了自己將前往何處,那個目的地不是在古卷中的地圖埋頭識別出來的,不是在象牙的塔樓中思考得來的,也不是天文局與劇院的工作帶給他的,他回憶起了星辰、天空,世界不應(yīng)該那么繁瑣,或者說他不應(yīng)當(dāng)屬于繁瑣的那一部分。

也許做一個膚淺的詩人,和鳥獸的鳴聲一同歌頌天地,就令他十分滿足了。

而且,不只是天空,如何把星星寫進詩歌里?他開始拋棄恐懼,拋棄自己的偏見,來思考這個問題。不能抵達又怎么樣,不能抵達難道就不能前進了嗎?想要描寫星星,必須抵達星星,想要抵達星星,先要邁出腳步。觀察、前進、尋找方法. . . . . .弗里曼認識到了未來他將要走上的是一條由無數(shù)艱難組成的荊棘之路,但是不走一走怎么行呢,如果要追求星辰,跟追求幸福是一樣的吧,自己需要的財產(chǎn)、名聲. . . . . .弗里曼堅信它們只是自己路上順帶獲得的東西,那些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他確信只要一直詰問沉默的啟明星,終有一刻會得到星光的指引,走出鋼灰色荒原,那一刻他也就翻越了人與星辰之間,命運所構(gòu)成的名為不可能的巨大沉默,也就得到了人企及星辰的方法。

這個方法不是質(zhì)疑自己、思考自己、窮極自己來的,給出自己那些無法解答的問題而裹足不前,除了無力、絕望與疲憊又能得到什么呢?不過是懼怕星星周圍的無邊黑夜,覺得那虛無是一種極度的遙遠而欺騙自己沒有力量與勇氣罷了。

只有他確信自身的意義,堅定存在的歸處,不斷地向命運索求、呼喊,向啟明星詢問,直面不解的難題,在愚蠢的挑戰(zhàn)中驗證,才能得到人觸及星空的方法。

他開始呼喚,呼喚自己,呼喚引路人,將他帶到能見到星星的林間空地去。

?

“(啪嗒)是誰在這里用大自然的語言喊救命?”

“(啪嗒)嗯. . . . . .反正石頭也不會睡覺,你應(yīng)該是沒有吵醒我們?!?/p>

“(呼——)看來有人需要幫助,風(fēng)和葉子很樂意為您傳信。”

“(嘩啦——)哎,這不是人類先生嗎,好久不見啊?!?/p>

“(數(shù)種聲音)確實是這樣啊,好久不見,這幾年您干什么去了?來講一講吧?!?/p>

?

不知什么時候,弗里曼開始大笑起來:“沒錯啊,的確是老友重逢,從走進林子里,我就該回憶起來了。這幾年把頭埋進桌子里讀書沉思,就這樣輕易地忘記了你們?!彼丫凭珶酎c燃,像從前那樣驅(qū)散黑暗?!爸辽佻F(xiàn)在浪子回頭,我自認為還不算太晚?!备ダ锫嗣掳蜕系暮?,應(yīng)該還不算太晚,自己的腿腳還有力氣,心底還有熱量。

“把頭埋在書卷里,眼睛沒有移出過城鎮(zhèn)一寸,對著天地也只會照樣臨摹、這算那算,要不就是坐在房間里苦思冥想,卻一點也記不起大自然里還有許多朋友,你們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真是慚愧!哎呀,本來想做一個詩人才去學(xué)習(xí)那些深妙的知識,到頭來卻把自己已經(jīng)認識的東西丟在了另一邊,真是不應(yīng)該啊?!备ダ锫嘈Γ拔也贿m合當(dāng)用知識蓋房子的工程師,也許更適合當(dāng)個用自己的見識澆澆花的園丁吧?!?/p>

?

弗里曼聽見老朋友的聲音,心里滿心歡喜,和大自然重逢,尤其是那幾只鳥兒,令他心中充盈著一種從牢籠里解脫的感覺?!芭笥褌儯覐南棺拥氖澜缋锘貋砹?!智慧的鏡片戴在眼睛上一動不動太久也會沾灰,這才想起來只要摘下來洗一洗就是了?!?/p>

要聊天的話,自然還是去之前的林地就好了吧,弗里曼這樣提議,和眾鳥一同前進,沒有任何負擔(dān),只需為了一場重逢的路途,是這么輕松,又這么地讓人難耐。

“(唧唧)又一次來到這里,感覺真奇妙。”

“(眾鳥)那么弗里曼先生,請您講一下您都經(jīng)歷了什么吧!”

“外面的事情啊. . . . . .”弗里曼喃喃自語,開始了講述。

他想起大城鎮(zhèn)里的日子,石頭的墻壁不能通過風(fēng)與水同他交流,他自己一個人孤獨地觸摸著紅磚的空隙、輕撫石壁的粗糙表面。那些事物就像鏡子一樣。他想交流,只能找到鏡子里的自己;他想辯論,只能和鏡子里的自己纏斗。有時候他會短暫地脫離塵世的束縛,偶爾抬頭,星星在眼眶中升起。然而自我的懷疑的鎖鏈是如此沉重,重力的感受總將他的脖頸又拉回地面。鏡子里的自己和站著的自己,似乎也開始相離。

他想起自己試圖打破這一境況的努力,他不相信世上沒有一個生命是自在的個體,但是他自己的確感受到了某種界限——的確,在理想中有那么一個完美的人存在,可那跟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越是將越來越多的東西傾訴出來,就越覺得自己的背后有一片積壓的黑暗,那是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黑暗,連回過去思考它也會不由自主地被牽引到其中。弗里曼知道自己的許多思考有著把更多事物拉進同樣境地的能力,但他已經(jīng)不想要這個能力了,他也不想再被這個能力詛咒了。

他反思,人為什么懷抱著對天空與星辰的渴望,卻仍然只在書房與鐘樓中思考那些完滿的存在呢?那樣子得出的東西,離某種方法不是相去甚遠嗎?那難道不是一種逃避嗎?

他在內(nèi)心謝謝大自然,大自然令他想起了這一切、思考這一切。畢竟,自然才是他的第一位導(dǎo)師啊。

一種全新的希望在他心底升起。

他有智者和自然兩種老師,也許嘗試一下,并非就沒有希望了。伊卡洛斯掉進海里,不也靠近過太陽嗎?

啟明星緩緩升起,和其他也同樣的明亮的孤星相比,它太特別了,因為在這個時間段,有誰會特意去觀測它呢?就連到處飛的渡鴉,也偶爾能夠見到朋友,但星星之間的黑暗,在弗里曼的手指比出的距離上,是無法想象的間隔。

星辰,那恐怕是銀河鐵道上的某個車站,也許是終點站的指示燈吧,因為全黑的夜晚就要結(jié)束了,在銀河虛無縹緲的真空之水被太陽蒸發(fā)干凈之前,末班車就要駛出了。在天文的距離上,也許那顆啟明星很快地移動著,也許那是末班車的車燈,也是一種可能。

無比遙遠的星辰,該怎樣飛上去呢?要怎么樣,才有可能摸到它的光芒?

也許需要乘坐星間的鐵軌,才能夠抵達彼端。

世界上沒有銀河鐵路嗎?有嗎?也許要去到哪個車站,必須沿著神話中連接各個世界的世界樹向上爬才行,也許要在世界上最高的山的峰頂振翅起飛才行,也許需要乘著神明般的鳥兒才行。

不行的的吧,那些東西,應(yīng)該都不存在的。

??? 但是也沒有人說過,那些東西不存在。只是應(yīng)該的東西,不一定就一定是那樣。

也許根本無法抵達。但弗里曼決定試一試,畢竟連大自然都會有和人類言談的方式,為什么銀河上就不能有往來的鐵路呢?

“(啾啾)只是有. . . . . .我也不知道?!?/p>

“但是有的話就行了吧。”

?

#3 追尋

???

“弗里曼,你這是要去旅行了嗎?怎么選在這種時候,連招呼都不打?出門是好事,說不定能見到很多東西,記得帶一份有很多氣孔的巖石給我啊?!碧煳木值木珠L把一包東西遞給弗里曼,“順手帶著,這個就當(dāng)臨別禮物給你吧,實在是沒法給你準備什么東西。有了這個你就不會迷路了吧,好好用,這可是我花了半輩子搜集來的東西啊?!?/p>

那是一份筆記本,地圖、星圖、氣候. . . . . .旅行者必須的大部分信息收錄其中。

有了這個,想要去到哪里應(yīng)該都可以吧。

“我出發(fā)了?!备ダ锫蛏砗蟮氖澜鐡]了揮手,同各位告別。

他先經(jīng)過底比吉亞斯的北邊,巨大夕陽在麥田的彼端落下,連成小丘的房屋和晚霞將這團火球夾在中間。落日沉入暮色,點燃一片天空,使得這幅巨大的軀體流出紫紅色的血液。鋪滿了天際的,是無邊無際的光芒。

映照著,映照著,云彩移動的程度沒有超過弗里曼的步伐,弗里曼的步伐也沒有超過云彩飄蕩的速度。鞋底踩上濕潤柔軟的泥地,秸稈和地上的草與葉發(fā)出清脆聲響。他看到農(nóng)夫們放下農(nóng)具,摸了一把汗,把腰間水壺里的水一飲而盡。炊煙與麥子的氣味一樣,都是香噴噴的,金黃色的海洋在殘陽的光照下燃燒起來,烘烤出成熟的氣味。農(nóng)夫守望著麥田,麥子守望著村莊,村莊守望著農(nóng)夫,太陽守望著一切,弗里曼望著太陽。

一排候鳥沿著他目送的方向飛去,穿過蒼穹中云彩、恒星與大地構(gòu)成的夾層。

煙霧裊裊而上。

亦有一絲橙色的柔和金光,為現(xiàn)實抹上一些美好的色彩,一切處于黃金般的時刻之中,現(xiàn)實和水洼反射的金光一樣,輕柔地搖晃著。

呼————

弗里曼心想,星星并非總是巨大而傲慢。

它們也可以是暖和而溫柔的。

弗里曼穿過田間的小路,遇到了熟人。原來是布里吉教授。

“這不是弗里曼嘛!好久不見,我最近開始嘗試種土豆了,我的肥料改良也成功更進一步了,今年作物長得很好,穗粒一定飽滿又高產(chǎn)?。 ?/p>

“那很好啊,如果可以的話,也要嘗試種水果和帶葉片的蔬菜呢?!?/p>

“看你這一身,是在外面旅行嗎?有了新目標?多出去外面走走也不錯呢。”

“老師,世界上有沒有一直長到天空上的樹啊?”

“這——那種東西只有傳說里有吧,據(jù)說東方有棵樹木曾經(jīng)把太陽當(dāng)作果子結(jié),那種樹木那么高,不是被人砍倒拿去制作了山脈,就是因為太重所以掉進海里變成了深淵了吧!這都是神話,再怎么施肥,樹木也不會長得那么高啊。你要去外面旅行的話,給你這個,這么突然得知你要出發(fā),沒什么能準備給你,剛好手上有,是村里人做的餅干,吃了以后什么饑餓勞累都會消失,是用這些神奇的麥子做的,多虧你以前幫我干了不少事情,我的肥料才能讓這些作物長得這么好。”

弗里曼于是繼續(xù)向下一個地方行進,繼續(xù)行進的話,就會去到瑟琉拉。

當(dāng)然,要去一下自己待過的學(xué)院。

學(xué)院的話,和往常一樣,石磚的建筑,依舊如一。

科學(xué)科的老師在學(xué)院外的路上見到了弗里曼,把他叫住了:“弗里曼,好久不見,這是要去哪里?”

“大概是銀河鐵路的車站這樣不著邊的地方吧?!?/p>

“雖然聽不懂,但是要讓火車開到銀河上,把一片海洋那么多的酒精燒光也很難做到吧?對了,你要去旅行的話,我就給你一個東西吧。你在這里等一會,我去拿來給你?!?/p>

科學(xué)科的老師跑回去,回來時帶著一個箱子。弗里曼接過箱子。

“這是用酒精驅(qū)動的機械鳥,要做出來這個東西可不方便啊?!?/p>

弗里曼揮手道別:“謝謝老師,我出發(fā)了。”

?

他四處游歷,四處詢問,怎么樣才能見到各種神話傳說中的東西,有的是道聽途說,有的煞有介事。在這個過程里,弗里曼就好像個吟游詩人,把各種故事和詩歌到處傳播,也有人稱他為觀星者,因為,他總是吟唱和天空有關(guān)的詩句。不少人還因為他的作品拜訪過他,希望求得詩句或文章。

也正是他無意中作為種子投下的無數(shù)字句的確有那么多,終于在某一日收獲了千萬分之一概率發(fā)生的奇跡的果實。

被弗里曼的文字感動的君主、賢者、魔法師,聽聞弗里曼的名字而來的巫婆、精靈以及魔鬼,都告訴他許多秘密。弗里曼感覺,某個他需要的信息正在靠近。

終于有一天,一個穿著粗麻布袍子的人敲響了旅舍的門,說是旅舍,其實弗里曼已經(jīng)買下了頂樓的房間。

“你就是弗里曼吧,我知道你想要問什么,你救了我一命,我來告訴你答案吧?!?/p>

他講述了他過去的經(jīng)歷,以及弗里曼的作品帶給他的那些東西,他向弗里曼指引了所謂不死的神鳥真正位于的地方。弗里曼半信半疑,他問這位穿著袍子,看不清臉的人,究竟要怎么做出保證。

那個人沒有說話,弗里曼眨了眨眼,他就不見了。

?

弗里曼于是踏上了前往世界最東方之處的旅途,據(jù)說在大地向東的盡頭,被砍倒的扶桑樹的枝條與落葉構(gòu)成了山脈、島嶼與河流,它落下的種子再度成長為巨大的樹木,啜飲由朝陽點燃的海水并延伸到天邊。不死的神鳥在太陽初升的地方借不朽而巨大的烈焰點燃自己的羽毛,或者重塑在永恒輪回中暫時變得腐朽的軀體。

渡鴉在荒原上盤旋,獅豹在草原上飛奔,弗里曼用砍刀砍倒樹林中攔路的棘刺,他踏上的遙遠旅途,充滿煙塵、暴雨、鮮血、黃沙。在豐饒的國度里,他曾在馬車顛簸的旅途中頌唱豐年稻麥的香氣,在戰(zhàn)亂的地域中,他也曾對饑民伸出援手,更多的時候,他在沒有文明的荒野上,擔(dān)當(dāng)著文明世界而來的使者,同大自然對話。這些經(jīng)歷,許多人不曾也無法想象。

于是當(dāng)?shù)謸躏L(fēng)沙的褐色衣裳終于履行完畢它一生的職責(zé)以后,弗里曼踏上了極東之域的土地。他在最后一次面臨沙塵暴,走進豐饒的極東之地后,將長袍一把脫下。眼前,河流與山川縱橫的大地,和西邊的家鄉(xiāng)大為不同。

大家出奇地相信弗里曼的旅途的目標確實存在,但也沒有一個人鼓勵他繼續(xù)旅途,這片土地上的許多人也許親自見證過奇跡,但是奇跡并非毫無代價。

對于這些人來說,代表著奇跡的代價的,就是流傳已久的那些歌曲。英雄們?nèi)绾螄L試登上巨樹殘軀的頂端,卻因為傲慢與無知被點燃,最后成為灰燼,或是一具具在水中沉眠的尸體的故事,在歌曲中存留,以至于沒有人再試圖復(fù)現(xiàn)走向大地盡頭的壯舉。久而久之,不滿意命運這種無聲的嘲諷的行徑才是愚蠢。

但是,這種禁忌與傳說,并不能束縛一個從未聽說他們的異鄉(xiāng)人。

?

經(jīng)歷了數(shù)年之久,自己的第一個目標在幾個月內(nèi)也許就能完成,弗里曼決定先暫時停下腳步,恢復(fù)精力。這里的時間和自己路過的地方的時間相比,仿佛流動地更慢,他有了很多時間去學(xué)習(xí)腳下的花草的名字,有時間去觀察候鳥的形貌。即使最后自己一樣成為灰燼,弗里曼也覺得這里作為終點似乎并非壞事。就在這里,云霧、傳說、自然都是觸手可及的。

回飛的烏鴉提醒他,他應(yīng)該從花園里的椅子站起來,放下茶杯,開始為自己在閑暇時間里創(chuàng)作的畫作添上點睛之筆了,比如,為它們添上一顆星星。

所以現(xiàn)在該起身了,整理好行裝,帶上靈活的皮甲,準備好工具、金錢、防身用的匕首,還有繩子與許多許多,扎緊皮靴。最后套上嶄新的避風(fēng)長衣,也就代表自己已經(jīng)煥然一新,有著十足的力量和信念了。

?

不知道是因為幸運還是命運,他在路程上意識到,自己所知的“不死鳥”的居處,和傳說中所講述的事情都不一樣,也許通過另一條路,他就能避免被太陽的烈焰點燃的結(jié)局。

最終,在穿越巨樹殘軀的那些已經(jīng)存在數(shù)萬年,由自然的力量長久作用形成的路徑后,他遇見的,卻是潮濕的、陰暗的巢穴,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比起世上其它地方都要更加純潔,沒有腐朽的氣味,只有清新的空氣,在巨大如城鎮(zhèn)的巢穴中來回,苔蘚和蘑菇發(fā)著微光,表明著自己的生命力。也許只要某個存在的一個想法,這里就能變成極不一樣的地方。這里不是一個皇宮,是一個庇護所,是某個避世者為自己建造的神廟,與外界的世界是完全分開的。如果讓英雄們斬開荊棘并來到這里,應(yīng)當(dāng)會對一片既沒有財寶,也沒有神明的地方感到失望吧。

只不過,弗里曼聽得見某種東西:一種如同浪潮般的呼吸聲,席卷周圍的整個空間,一種連同自然一起,包括弗里曼在內(nèi)的生息的共鳴。他能感受到海綿般放縮的生命涓流,能感受到巨樹的根部如同從生命力旺盛的海洋中汲取力量,這里僅僅分到一點點朝陽帶來的巨大能量,卻足以維持同東方晨曦色調(diào)完全相反的一片秘境。

他可以歡欣喜悅地同這里的自然交談,但是他只是閉上了眼睛。

等待。

等待下一次呼吸、又一次呼吸,只需要呼吸,存在的意義就能被找到,某種意義上,他意識到了生命的簡單,意識到了傳說的終點,也許就是這樣。

?

他睜開眼睛,見到一只巨大的鳥類生物蜷縮在自己面前。

不需要開口,弗里曼就知道了它傳達給自己的信息是什么意味,那是一種默許:

“我的烈焰與速度是為了征服大地上方的虛空而存在,如果你不怕被燒成灰燼,那就呼喚我吧,我將把你送到超越天空的地方。去尋找鷹中的王者吧,它才是你們凡人為了滿足升空的欲望應(yīng)該尋找的對象?!?/p>

然后,它就消失了,只給弗里曼的口中留下了某種味道。

那味道究竟是佩服呢,還是驚奇呢,又或者一種平和、避世的味道呢。弗里曼覺得,不能僅僅這樣形容,這是一種自己的詩歌、文章或者繪畫都無法準確描述的味道。

也許傳說被人尋找了太多次,連傳說自己也快厭煩自己作為傳說的生活了吧,可是,卻有一個人為了遙不可及的夢想,放棄了自己作為傳說的親歷者揚名天下的機會,于是傳說把一次機會默默地給予了那個人。

?

在這段時間內(nèi),“瘋癲的弗里曼”已經(jīng)在西邊傳開來了,如果你聽說一個人為了觸碰星星走遍了全世界,你也會覺得他是瘋子的,你的生活又不是浪漫的冒險故事,顯然某個人去摘星星的故事顯得很愚蠢。

?

然后又是兩年過去了,在西方的高山上,連草都無法生長的絕峰上,弗里曼找到了鷹王

的巢穴,這巢穴由石頭與樹木構(gòu)成,超越了人類力量所及,是由神話中那些生物的神奇力量構(gòu)造的,否則在這片只有山巖的灰色崎嶇峰巒之間,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巢穴。這些生物:巨鷹以及很多其他神秘尚未消退的奇異生物,或許是血脈并未斷絕的曾經(jīng)一度在史詩中盤旋振翅的巨龍的強大后代,又或者是祖輩神靈的名字已經(jīng)被漫漫時光之塵掩蓋,在人類的時代到來后和自然與野獸的名號相融的生物。

弗里曼身披已經(jīng)變成灰色的防風(fēng)長衣,手持一根登山的權(quán)杖,在鷹王降落的狂風(fēng)面前巍然不動。

他隨鷹王進入山脈間的巢穴,在任何人都會避而遠之的幽暗地域里,群居著許多奇妙的生物,由真菌組成的大型智慧生物、由晶體構(gòu)成的可以對話的石簇,如果這里的景象由某個人傳播出去,也許就會有人為了見到這些奇景一眼而付出純金的代價。的確,這里的金屬礦物生長地好像植物與它們的枝條,都是由這里的奇異力量抽取地底的那些元素組成,古老的間歇泉泵動熔巖,在一些地方生成天然的火爐,而一些水脈富含礦質(zhì),也就在微光下呈現(xiàn)奇特的顏色。任誰只要見上一次這之中對生命致命的那些地方,就會覺得其美麗遠超許多陽光之下已經(jīng)被見慣的美景。在那些漆黑的石窟中,人們?nèi)绻矣谔剿髂切┌l(fā)悶與積水的危險地域,見到的就會是最偉大的工匠也無法造出的廳堂。

但是,弗里曼并不是為了見到這些東西而來的,他來是為了求得鷹王載他飛向天空的機會。

鷹王為他的意志震懾,因為從來沒有凡人會為了觸碰星星這樣遠不可及的愚蠢愿望,放棄這些美景,這些能與天上繁星相媲美的景色。它感到這個凡人的靈魂已經(jīng)成為某種薄如蟬翼的金屬,只留下了必要的那些部分,但是堅不可摧。也許這就是為什么自己的大風(fēng)不能使得這個人倒伏,他已經(jīng)如此輕薄,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東西能再干涉的了他了。

但是,意志再堅強,弗里曼以凡人的肉體游歷世界這種事情,也并未超出人類的極限,甚至對于鷹王來說,也不過一日的功夫而已。鷹王決定給予他呼喚自己的機會,如果那時候弗里曼已經(jīng)證明自己的能力的確超越人類,躋身它們這些奇異存在的行列之中時,它便認同弗里曼,載著他前往任何地方。

巨大的鷹王用一片巨大的羽毛作為約定,這是人類從古至今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得以立下的誓約。

?? “去找那個同人類一樣活著的巨梟吧,他同你們一樣,喜歡做不切實際的夢。往南走就能到達那個巨梟的王國,一只和我們一樣的大鳥居然試圖和人類一同維持那么大的國度,你不妨去看一看?!?/p>

??

??? 就在這人類與自然真的共生的國家,弗里曼又感到一種別樣的美妙——純粹。即使用人類的語言溝通,鳥也能回答(而且這里的人居然不吃雞肉)。這片大陸與其他地方都不相連,對于弗里曼來說,幾乎可稱得上是新世界。

??? 令弗里曼感到驚訝的是,自己手中的地圖,居然也有這一片區(qū)域的信息。也許給他這本筆記本的局長,年少時也是個四處游歷的冒險者吧。他毫不費力地就見到了巨梟。

?? “讓我載你一程,毫不費力,可是你太重了,你也要有一雙翅膀來飛行,不然我會支撐不起你,或者把你甩下去,如果你有一個萬一,對我的王國會造成名譽上的影響。這樣吧,如果你有一雙翅膀的話就呼喚我,我會大方地把你送到我能飛到的地方去的?!?/p>

弗里曼哭笑不得,人類哪里能長翅膀啊,這只巨梟國王的口氣,的確有些特別。

怎么,自己因為不是只鳥,就要和夢想訣別了嗎?

他想到自己那些許久未見的鳥類朋友,它們是否也有在望著星辰呢?

也許他可以試一試......尋找一個愿意為他的愚蠢夢想打造翅膀的工匠。

?

同樣的,世界上也偏偏有那么些不正常的工匠,這一個就是例子:他不要錢,不要名聲,只要和他的手藝一樣精巧的東西,偏偏他又自視甚高,某個國家第一的鑄劍師打造的寶劍,也入不了他的法眼,至于他本人的技巧,卻又如同謎題——在他的家中,沒有一件他自己的造物。

弗里曼將金錢、歌頌、人脈關(guān)系等等方式威逼利誘,但是工匠依舊緩緩搖頭。

見此等鐵石心腸,弗里曼本想發(fā)怒,卻回憶起來一直放在包底的某件東西。

?

于是,機械的小鳥在房屋內(nèi)盤旋三圈后,平穩(wěn)落地了。

?

工匠在一個與后抱著一雙幾乎透明的羽翼拜訪了弗里曼:“這是玻璃鳥的羽毛,乃是舉世珍稀的材料,正因為你向我展示了超越我手藝的工藝品,我才能獲得靈感為你打造足以將一個人帶上天空的翅膀?!?/p>

他如實證明了自己的技術(shù)。

?

弗里曼捧著這幾乎沒有重量卻充滿無限力量的羽翼,輕撫其羽脈,指尖傳來的是某種氣流有序流動的觸感?!耙苍S,這些手藝的價值已經(jīng)遠遠超過世界上最珍奇的珠寶與貴金屬了?!彼底愿袊@。

有了一雙翅膀,他便想起有只鳥兒曾告訴他的話。

在那極北的高山上,也許有足以觸及天空的高峰,倘若能夠站立在那里,或許就能將其當(dāng)做抵達星辰的跳板。

“極北邊的確有一座高山,但是山脈坐落的荒涼高原環(huán)境十分惡劣的,從來沒有人完整地考察過那一片區(qū)域,就算動員許多人構(gòu)成的組織,目前為止的考察進度也要以年為單位推進。我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币晃挥忻拿半U者將地圖遞給弗里曼。

到了這里,弗里曼已經(jīng)不能獲得人力所及的任何幫助了。他同所有人分別,等到將所有該寄的郵件寄出,所有該收下的郵件收下,所有該答復(fù)的郵件答復(fù)之后,他清點所有該帶在身上的東西,就著晨曦啟程了。

?

向上、向前的路艱難而遙遠,弗里曼再度穿過草原與沙漠,將暴雨、颶風(fēng)、炊煙與燈光都盡收眼中,城鎮(zhèn)在身后成為地平線下微小的記憶,越往北走,人類文明之外的景象就越來越廣闊,占據(jù)了弗里曼視野的全部。

在如此荒涼的世界中,正因為弗里曼懂得同自然對話,所以他才能堅持得下去,風(fēng)為他指路找到水源,動物為他指引果實,而他也可以同食肉動物爭奪獵物,無論是用拳頭還是舌頭。取于自然,行于自然,在同純粹的生命進程融合的同時,他的靈魂也變得越來越純粹,意志變得越來與堅硬,如果將其比喻成水晶,那么水晶中將會搖曳著不滅的火光。

終于,他爬得很高很高,在大地結(jié)霜的灰色原野上,和他一樣保留了顏色的,只有那些在偶爾的暖天里生長出來的植被。在這里,他的行走變得越來越困難,在這個海拔與溫度下,他又冷又難受,就算身體靠近燈與營火,也難以取暖。

他翻了翻背包,只剩下布里吉教授的那些餅干,它們已經(jīng)成了碎屑,卻從來沒有變質(zhì)。

弗里曼只能將這些碎屑就著冰雪融化煮沸的水吞下,保存一點熱量,保住一線生機。

??? 自從這樣子進食開始的第十天,弗里曼覺得自己的身體中有一種新的東西在生長出來,原先肉體的力氣迸裂開來,從中抽枝發(fā)芽的是一種由精神驅(qū)動的力量。他感到有陽光灑落在了他的臉上,好像每個深秋的傍晚,暮日的余溫將麥子照成金黃色的那種感覺。他的四肢發(fā)芽了,重新變得有力起來,肺部好像長出了葉子,開始貪婪地呼吸,為身體供給能量。他的雙腳十趾長出了根,能夠抓住巖石。

不知過了多久,弗里曼感覺自己的葉子將要掉光時,山頂就出現(xiàn)了。

?

啊,我快到了。

弗里曼平緩地嘆了一口氣。

?

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發(fā)出呼喊,呼喚那些同他立下約定的巨鳥了,就在這山峰,離一切的極點都無比遠的位置,他的叫喊已經(jīng)虛弱到不能傳達到那些地方去了。

一陣風(fēng)吹過——弗里曼突然覺得有些熟悉。

黃昏之后,月光在萬里無云的高原之夜里,將一束光投射在山峰上。

他感到有些熟悉。

“(呼——)這里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風(fēng)可以向所有地方吹拂?!?/p>

“(嘩——)云、雨、風(fēng)、雷都可以從任何地方來到這里,又到任何地方去?!?/p>

“(轟隆——)如果我們四兄弟要比快,當(dāng)然還是雷電最快”

“(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聲音)你如果要傳信的話,完全沒有問題。快快動起來吧。”

于是這邊一串風(fēng)推動了不知道哪里的云,云乘著風(fēng)下了雨,雨云中翻滾的雷霆一響,便將弗里曼心中的呼喊傳到了更遠的地方。

一股風(fēng)隨之將穿上了翅膀的弗里曼拖到空中,為他重新輸送力量。

弗里曼到達再也不能繼續(xù)向上的地方后,在心里大喊:“巨梟啊,我已經(jīng)有了翅膀!”

一陣撕破空氣的尖聲傳來:“我來了,你竟然有了一雙翅膀,這在人類身上可不常見,好吧,你現(xiàn)在這么輕,就讓我把你送到云層上方吧!”

巨梟就把弗里曼送到了云層上方。

等到巨梟再也不能撲騰雙翅以后,它說:“我只能送你到這么高了?!?/p>

于是弗里曼就吹起口哨,將巨大的羽毛從背后取下,大喊:“鷹王啊,快來載我!”

于此同時,一團云霧從西方過來,巨鷹的輪廓從消散的云彩之中顯露,隨后彈射而出,在剎那間接住了弗里曼:“我如約而來了,你登上了這樣的高峰,這是人類英雄中也罕有的成就,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也不會有人再爬這么高了吧!我就認可你的實力,載你向上吧?!?/p>

巨鷹扇動雙翼,看哪!云層霎時間變幻了,為了可以隨心所欲地翱翔,大鷹可以隨意生出大風(fēng),世界各地觀測天空的人如果愿意跋涉到北方去,在高原下面的地區(qū)也能看見高遠天空中異常的景象,那是一片擠壓的云海,如同被外力拉扯著向天空奔去。而云霧中那一道如同撕扯般的痕跡,其速度可以說是向天空墜落。

弗里曼感覺到他長久以來的夢境此刻化作了現(xiàn)實,這一次,天空觸手可及。

又飛過不知道多少距離,巨鷹說:“我只能載你到這么高了!再往上的空氣就變得又冷又厚重,我會因為低溫而不能操縱它們,并因此殞命的?!?/p>

于是弗里曼在這個空氣稀薄的地方擠出自己肺部中的全部力量大喊:“不死鳥啊,送我最后一程!”

一陣轟雷炸開,火紅的流星飛來,劃過的軌跡無比閃亮?!拔医拥搅死茁暯o我的消息,我也就跟雷鳴一同回來赴約了!看你已經(jīng)來到這里,是準備好了放棄自己的生命了吧。”

不死鳥接住弗里曼已經(jīng)半數(shù)成為冰塊的身軀,僅僅一瞬間那副身軀便解凍了。

“向上啊,向上?。 备ダ锫呀?jīng)接近意志能堅持的極限,只能發(fā)狂般地大喊來維持神智。

于是,這顆火紅的流星刺入天空,也許所有人都能見到這一幕。

不死鳥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奇怪,弗里曼,你怎么沒有燒成灰?”

弗里曼笑著開了口,雖然全身燃燒著,但他的形體依然保持著完整:“誰知道呢?”

他已經(jīng)變得透明、閃亮,和澄澈的那些東西——風(fēng)、水、空氣、酒精、水晶、玻璃、冰、天空、星光——一樣了。

“你已經(jīng)成為幽靈了!”不死鳥驚訝道。

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不死鳥的身子突然一抖,弗里曼的靈魂就這樣從不死鳥的身軀中穿過,徑直掉了下去。就算在這一刻,弗里曼依舊被重力束縛。

?

但也就是這一刻,弗里曼閉上了眼睛:“從今往后除了天空,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前往任何地方了?!?/p>

就在最后一聲嘆息之前,有個東西拖住了他。

鳥叫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怎么可能?。俊备ダ锫篌@,他回憶起了一切,那就是那群鳥中的一只,阿柏。

啊,原來是阿柏?!它的羽毛從鋼青色變成了恒星與磷火般的藍色,脖子上的一圈羽毛好像星環(huán)的冰與巖石的顏色,并且那些羽毛都正閃閃發(fā)光??!

“我是翠鳥,今天終于有機會前往夜鷹之星的身邊了,就是那個一路飛到太空,死后也燃燒的鳥啊,他是我的哥哥。弗里曼,你既然已經(jīng)是靈魂,我便順路送你一程吧!”

弗里曼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夜鷹星的童話里,被夜鷹拋下的那只翠鳥啊。

?

永恒的時間過去了,弗里曼從空無一物的夢中醒來。

周圍的景色美極了,地上是水晶般的沙子,這些小沙粒的每個面的光芒交響輝映,產(chǎn)生令人震撼的絢彩。遠處,銀河的河水緩緩流淌,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水好像什么也不是,連色彩和存在也沒有了。對岸就好像和童話里說的一樣,真的有很多三角標矗立在虛空的原野上。在虛無畫布上,有很多紅色、紫色、白色的燈點起的烈焰,也有很多發(fā)著光的五彩的卵石,在銀河水中滾動呢。

一位老者走過來。

“陌生人,這里是天之原野,你在這里干什么呢,這里是四次元的原野,你來到這里一定有很多弄不明白的景色吧?!?/p>

弗里曼剛想開口,就被老者打斷了:“不用著急,這里的景色對于哪個次元來說都很美啊?!?/p>

天之原野,那不就是宇宙嗎?流淌的河水果然就是銀河吧!弗里曼拾起一把沙子,從指縫流下的卻是火光的瀑布,這些純凈的沙子每一顆都被星光照耀了數(shù)十億年,已經(jīng)成為了有了恒星雛形的星塵。

遠處,燃燒的光芒拖著冰塊和石頭的尾巴飛走了,那就是在星海中游弋的彗星劍魚,尾巴上的恒星巨大地放著光芒的,是天蝎座。弗里曼問那些紅而黑的坑洞是什么,老者說,那是黑洞,然后老者就閉上嘴不說話了。算了,管那個干什么呢?

他走了很久,把南十字座、織女星和牛郎星、仙后座、射手座、獵戶座和半人馬座都看了一遍。想了想,時間也過去地夠長了,他同翠鳥星和夜鷹星告別,回到了銀河旁。老者撿起一塊石頭,扔到河對岸。

“您這是在干什么呢?”

“創(chuàng)造星星?!?/p>

弗里曼向他詢問怎么到達那些星辰中的某個。

“走過銀河就到了吧!不過,銀河的水是真空的溶媒,什么活著的東西、死掉的東西,進去了也只會被冰凍成一塊冰塊之后蒸發(fā)地不見蹤影,有的也直接被溶化了也說不定。不行的啊,太空中沒有上下左右,可沒有飛過去的概念吶。”

?

弗里曼頭也不回地,踏入了銀河,真空的水果真就把他溶解了。

只見他的手腳化作了澄澈的晶體,拉長了十億倍吧。多像撕裂星空的白色光帶啊,玻璃般的絲線,就這么散開來。他的身子繼續(xù)浸入河水,燃起透明的烈焰,被化作更多的液體水晶,比空氣還要輕上十萬倍,正在向銀河河水的重量接近了。

很快,弗里曼消失不見了,人,走到這里已經(jīng)夠了,人怎么可能夠得著星辰呢?

弗里曼靈魂化作的玻璃絲線不斷向前延伸,對抗著彼端天堂而來的風(fēng)暴,對抗著銀河水在四次元中溶解一切的力量,就好像要抓住星星一樣,弗里曼不斷向自己曾見到的星辰而去,向夜明之前為自己啟明的星辰而去。

可是,再怎么伸、再怎么拉長,也夠不著對岸。

就在這時,線開始變形,成為其他什么東西。倘若有人見到那個場景,一定會明白,它正變得無限細,無限細的線成為一張無限細心的網(wǎng),試圖攥住星辰的一絲光芒。

并在最后,夠到了一絲星光。

于是,絲線纏繞著,消失了,和它試圖握住的星光合為一體。

順著星光走上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甚至上億年的光之軌道,這些靈魂之線終有一天將抵達星辰。

?

就在某個夜里,許多觀星者都觀察到了一次奇象。

有人想起來有個人叫弗里曼,似乎是個追尋星辰的瘋子或傻子,唯一能證明他的偉大的證據(jù),就是許多人見到世界最高峰上空那一日發(fā)生了許多神秘的天象。

啟明星的光芒也許無比暗淡,但對于那個時間點觀察天空的人,依舊會認為那顆星星十分亮。他們還將看見,在那顆星辰的旁邊,將會有一圈光帶。

誰也不知道,那個光帶的起源究竟是什么。

也許,要經(jīng)歷數(shù)十個文明消逝的歲月,那些光帶才會聚攏在一起,成為一顆小小的伴星,而或許在同樣的時間過去后,在三次元中的光芒才能把這些信息傳到有文明在的星球上。只有在那時,這顆新的星辰才會被人銘記。在天文尺度上,這個變化是肉眼不可見的。在靈魂之光跨越宇宙空間,匯聚在一起的無盡時間中,弗里曼的故事毫無疑問地會被徹底遺忘,而這個光帶般的現(xiàn)象將會被一些新生文明認為是長久以來便存在的。而那顆主體星辰,在這么長的時間內(nèi),甚至都不會知道有個叫弗里曼的靈魂跨越四次元的空間,觸及了宇宙。

可是,總會有那么一天,伴星將成形,它的引力將使星辰注意到它。能同自然交談的弗里曼,也終于得到了與星星交談的機會。他將會用恒星才能放出的光芒來表達那些話語。

在那一刻,星星將通過引力的波蕩交相合鳴。這樣的共振將傳過星間,在三次元的銀河河水中,這股波動將不會被溶化,在四次元的銀河中,它也將蕩漾起一圈波紋。神明也許也會銘記這一刻。

而對于弗里曼,只要他的靈魂行駛在抵達那顆星辰的路上,他就是幸福的。

因為從始至終,他的名字都是弗里曼(Freeman)。

再見,弗里曼。(仍在大地上的所有聲音如是道別)

再見,所有人(弗里曼如是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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