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幫了大忙了，謝謝?！被垡粽f，“終于有時間去收拾孩子們的宿舍了，以前光要上課就要一天時間。”

“我現(xiàn)在是體會到了當(dāng)老師是多么不容易?！蔽艺f。

阿求坐在我旁邊輕輕笑出聲，她可能以為我剛才的那副姿態(tài)是累出來的。我不理會，只管講怎么照顧那些小學(xué)生，上課時候三番五次命令回到座位，看到我這個新老師后油炸鍋似的驚呼和不盡其數(shù)的問題，小兔崽子，屁股上跟長了刺似的這么坐也坐不住，什么大事小事都些心事要下位看看，心火攻心了我還得勸自己不能跟小孩一般見識，要出什么意外幫我擦屁股的可是慧音，打死也不能連累別人，靠~

“上課完全就聽不下去，三節(jié)課里面聽的最認真的時候是我講外界是什么樣的時候，唯獨那時候才有了點學(xué)校里的學(xué)習(xí)和討論氣氛?！蔽野粗栄?，一上午頭疼的大腦都難以恢復(fù)。酒精和小孩?！拔腋揪蜎]有講課的才能，跟那些家伙講課你得跟講童話故事似的，吸引他們注意力，否則連成為耳旁風(fēng)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用恐嚇?！蔽覈@了口很長的氣，或許有昨晚沒消化完的酒精味，“虧我小時候還極其嫌棄老師這個行業(yè)，覺得這是個虐待狂和剛出獄的人干的活?！?/p>

慧音的辦公桌上，黑色的鋼筆，陽光直射，亮晶晶的。

“你真是嘴上不留情啊?！卑⑶笳f。

“那時候我小時候的價值觀，老天爺，累死了?！蔽矣檬治婺?，手上一股粉筆的石灰味。

慧音這時候準備好了茶果，深紅色的茶水倒在我眼前的黑色茶杯里，竟有一點紅酒和吸血鬼專用的杯子的感覺。熱氣向上翻滾。

“人工作都要先累三天，然后就習(xí)慣了。外界不是有個說法，一個人要習(xí)慣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或完全接受一個新的理念，需要...二十一天，不是嗎？”

“沒聽說過?！?/p>

熱氣騰騰的茶水咽下，嘴唇感覺到燙，熱感從口腔到食道再到胃很快削弱。純天然的茶葉，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有經(jīng)受過任何現(xiàn)代科技產(chǎn)物的觸碰，是自然最淳樸的味道。似乎這種話我以前也說過，在我吃飯的時候。我們躺在守矢神社后面的草叢上，就像《海蒂與爺爺》里的天空，深藍的天空，在冬天逐漸渾濁。草叢茂密，不嫌棄的人可以將其認為是一床暖被。草叢茂密，淹沒這個世界就好了。

她那一頭長發(fā)相融在里面，我把她托起，放在我的胳膊上，我的手臂感受著她的脖子，避免她被青草的箭頭刺到。她給了我一切。說起來真簡單。她的手恰到好處的溫暖而柔軟，摸著我，親切著我，她的眼睛與我相視。我初來乍到，對任何事物都有些戒備。而她，她把自己親自做的甜點蛋糕喂進我的嘴里，一口帶有異帶風(fēng)情的美味，柔軟，甜蜜，粘的牙齒黏糊糊的。

我我我

I me mine ,I me mine,I me mine[1]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2]

來自走神意識里的美好回憶，是個人就需要時?；貞涍@些東西，然后繼續(xù)自己的本分。在回憶退場后，慧音對阿求說：

“那她現(xiàn)在在忙什么呢？要拓展業(yè)務(wù)嗎？”

“小鈴早就想這么做了，”阿求吃著花生說，“昨天就以此為契機去請求授權(quán)，最終有了發(fā)售電影票的權(quán)利?！?/p>

“難怪她最近都沒怎么和我們聯(lián)系，原來在忙這個?！?/p>

“是啊，小鈴是做什么都盡量親力親為的人，尤其是自己的東西面前，以前還私藏過妖怪書呢?！?/p>

“妖怪書？天哪，那是，多少年前的東西了啊.....”

“反正最后被發(fā)現(xiàn)，差點就傾家蕩產(chǎn)了?！卑⑶笳f著撅起嘴唇，表示自己的笑意。

“《文文新聞》也在鈴奈庵發(fā)行吧？”

“是啊，靠這個給自己打了個廣告，電影票賣的飛快，人跟潮水似的，猛地來了一陣又猛地走了?！?/p>

慧音帶有無可奈何意味的笑著搖了搖頭，“真有她的，小鈴以前可不擅長這個，不是嗎？”她此語暗指阿求。

這句話全無敵意，只有調(diào)侃，好友之間帶有善意的嘲諷是常見的。阿求耍著把戲的把花生米扔在半空，張嘴接住，逗笑了慧音。這種傳達樂趣的方式是非常微妙的，只是一個挑眉，一個媚笑，一個手勢，就可以傳達出豐富的信息。這種默契讓我想到間諜電影。

我低著頭，聽著幻想鄉(xiāng)式的家常話，得益于我也勉強算是她們生活圈里的一份子，與她們相處，讓我能夠明白她們在說什么。不像外界，我根本聽不懂大人嘴里所謂有意思的事，中年人嘴里無不是工作和孩子，老年人嘴里的疾病與死亡。

我知道交換情報已獲知信息的重要性，可惜，或許是我閱歷不夠，實在難以擅長與人交往，這種使人連接一起的手段，人們把自己能理解的人事物畫成一個圈子，在其中生活。社會關(guān)系總和的一種。

阿求捂嘴打了個哈欠。

——————————

對于昨夜最后的記憶：

我忘了是什么時候開始喝的酒，但因為當(dāng)時的氣氛實在是讓人頭暈?zāi)垦＃旨又覜]有拒絕的權(quán)利，所以當(dāng)有人遞給我一杯雞尾酒后，我?guī)缀跻伙嫸M。然后，更混亂的就來了，所以說酒精害人。用我現(xiàn)在的腦子想想，在能準確地描述前，我一次又一次的被遞過來各種顏色的酒精飲料。誰能想到彌生把電影院影廳的門連接著自己狂歡派對的門口。也是妙極。

沒有人跳舞，我原本期待看見像《周末夜狂熱》和《油脂》里的約翰屈伏塔[3]似的人舞蹈，但對這場狂歡的主旨來說，似乎太“文明”了，就連音樂也是這樣，我聽不明白堀茲姆利巴樂團在演奏什么音樂，因為在我耳朵里四個人完全在演奏四個調(diào)，唯一的相同就是都在拼命的吹拉彈。

腳下的玻璃酒瓶叮當(dāng)作響。要是眼前的兩個再不停手，讓這場狂歡結(jié)束的唯一方法就是讓場地堆滿酒瓶碎片。

我只管喝酒，被一眾人推來推去，節(jié)奏快的和瓜迪奧拉時期的巴塞羅那球員腳下的球沒有兩樣，最終被傳入球網(wǎng)，球網(wǎng)呢？有人在抽煙嗎?怎么有煙霧，非要給這個晚上來點火藥味兒。

我逐漸覺得，這個拋棄了一切道德和規(guī)則的，充滿享樂本能的狂歡，所有亂舞的人，都變成了難以比喻的奇妙世界，人們不再是電視上來回宣傳的鮮花，而是一頭頭回歸本能的野獸，在享受著自然原本的嗜血的世界。

我終于再次抓住了一個人向我伸來的手，也是一個戴著面具的女人，但不是八云紫，而我也沒有精神力去辨認她是誰。她的身體緊緊貼服著我，明擺著誘惑我，她摟著我的脖子，向我的耳洞吹著熾熱的氣，不時地咬下耳垂和臉頰。我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回應(yīng)著她，事實上是我因擔(dān)心放手后我又會陷入之前的無處境地。

正當(dāng)我因她的行為而愈發(fā)火熱，一股力量即將要觸碰到我的紅線時，她大笑了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會出這個樣子?。俊蔽医K于認了出來——東風(fēng)谷彌生。我抬起頭，頭頂上來回蕩悠的秋千早就在我將雞尾酒一杯杯灌下肚時消失不見。

“悠著點，少年，這里人還很多呢~”

“對不起，我...”

“沒問題的，別緊張，現(xiàn)在只管跳舞就好了，不管你會不會跳舞，跳就好了?！?/p>

有人在我們身邊大笑，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一個小時了。

“生日快樂。”她說。

“謝謝，那個蛋糕?！?/p>

“怎么樣，那可是我親自設(shè)計的，這場派對也是，全都是為了你哦，爽嗎？”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架勢，還是為我?！?/p>

“再過一會兒，你可就十八歲了啊，十八歲是個奇妙的年紀啊，離成年只有一年，是最后一個還可以享受未成年待遇的一年，也是要逐漸學(xué)著去學(xué)習(xí)成年人作為的一年。真好啊，我也想十八歲?！闭f完，她抱得我更緊了。

“總感覺你這話說的，像從一個古稀之年的老太太嘴里對過往歲月的感嘆?！?/p>

“沒這感覺好嗎？純粹是你自己胡謅！”以示懲戒，她用力咬了我的耳垂，我感到刺疼。

十八。這個詞語對我來說并無多大影響，但要加入在我身上，我竟有些不可思議。我已經(jīng)有些時候沒注意到自己的年齡對自己造成的影響了，從初中升到高中，所認為的原因就是時間到了這么一回事。小學(xué)時那盼著長大的心情自然是再也撿不回來。不管怎么說，我還沒成年，這就是我當(dāng)時的認知。

“我當(dāng)年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感覺一點也不舒服?！睆浬f：“爸爸不在家，媽媽有要忙的工作，只有我妹妹和祖父，明明馬上我就要去上大學(xué)了...那天晚上，早苗給我唱生日快樂歌，祖父雖然不會唱歌，但還是很積極的拍手。我?guī)缀醢训案舛甲尳o了早苗，我不是很喜歡吃奶油，她也是，但她吃一口就觀察我有沒有吃，所以我們就玩，玩紙牌什么的，誰輸了臉上就被抹上剩下的奶油.....”

“至少，聽你這么說，感覺也不是特別糟。”

“但我還是心里不好受，感覺這么重要的生日，應(yīng)該熱鬧些，再熱鬧些，把一切都掀翻的架勢，所有人都該盡興，我平常就夠累的了，至少讓我在自己的生日派對上好好發(fā)泄下，這沒有什么問題吧？這可是，這可是我的生日.....”

“理解，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希望自己的生日派對也熱熱鬧鬧的，好好高興一把。”我說。

“人就這么長大，換個年齡數(shù)字就要被加上各種義務(wù)責(zé)任，身邊的人都一個個靠近你，離開你，真是荒謬?！彼吭谖业募绨蛏?，看來已經(jīng)累了。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身邊的人至少又喝了五杯酒，導(dǎo)致我每走一步就踢到一個酒瓶。我只好滑行，以免踩到酒瓶不幸摔倒。酒喝到這地步，有人開始發(fā)瘋耍彈幕也是不意外的，然而沒有。向我這里投過來的視線逐漸變多了起來，她們一直在觀察我們。

我被四處向我射擊的視線弄的不安，原來用來烘托瘋狂的音樂和黑暗此刻又成了令我害怕的藥劑。我摟著皮膚纖細，青春的腰肢，想找個能放她躺下的地方。周圍人群又開始移動，這次是為我讓路。

我找到了兩張酒紅色的沙發(fā)，把她放下去，然后自己也累得不行，倒在了另一個沙發(fā)上。生日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時間也走過午夜。人們開始離去，我每一次閉目養(yǎng)神之后都會注意到有人不見，離開的人就跟打地鼠游戲里的地鼠一樣消失。我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彌生到底把人間之里的什么地方改造成了這個樣子？

我放松手腳，悠閑地打著酒嗝，酒氣直沖我的鼻腔，我開始思考彌生的這場派對。去滿足她。滿足個屁，只要東風(fēng)谷彌生想，她完全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想要派對，那就有派對，她想要蛋糕，那就有蛋糕，今后也是，她想要什么，都能信手拈來，而且她看起來，算是，挺高興的。至少到現(xiàn)在。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知道她到底需要（need）什么，這場派對，我陰隱隱感覺這不是她想要（want）的，生日派對也不是，聽她說的話，她聽起來相當(dāng)渴望一場能讓自己真正盡興的生日派對，然而她說這場派對是為我設(shè)計的。

“我是，這場異變的中心。”

是的。八云紫說。

這就是以我為中心的異變嗎？

孩子們當(dāng)然不會專業(yè)的踢足球，沒有陣型和具體的分工，對他們來說，不會踢球的去守門，在門衛(wèi)旁邊留一兩個做后衛(wèi)，其余的全部壓上就可以了，偉大的荷蘭隊。跑得快的優(yōu)先待遇，給你個前鋒的名號。我看著場地中間一些孩子擠在一起，說是在玩橄欖球也差不了多少了。

比較意外的是，孩子們身上穿的衣服顏色都差不多，一群人圍在一起，大家還是能準確地找到自己的隊友。寺子屋不像外界有專門的校服，孩子們身上的衣服普遍都是大而寬松的深色為主色調(diào)的衣服，深藍色，深灰色，諸如此類，難有他樣。果然小孩子也有大人難以察覺到的智慧和方法不成？我終于繼一無所知后，對這些吵鬧的小孩子有更多的羨慕之心——活力。

我小學(xué)時肯定也參加過不少體育運動，但和我玩的人的面孔大都已經(jīng)被蒙上厚厚的灰色，難以看清，但記憶里，這些事情都不壞；上了初中后，縱使體育活動還在，但我也感覺到周圍同學(xué)的熱情開始削減，女生們每次抱怨能不能留在教室，男生在難得的自由活動時，也是進行著，把球踢打到遠處，這種無規(guī)律的純宣泄運動；到了高中，所有人就跟機器一樣了，除了進行本分外，其余毫無意義。

下午仍然不得省心，在第一二節(jié)課時來回叫醒睡覺的人，一遍遍問他們中午為什么不睡覺，得到的回答大部分是：“爸爸媽媽說小孩子要多睡才好。”有時候家長對于孩子們的愛話會成為孩子們偷懶的理由，甚至更糟。

第三節(jié)課是自習(xí)，那時他們已經(jīng)全無睡意，一些有心的孩子趴在桌子上寫著我布置的作業(yè)，我走過拍拍他們的肩，提醒他們正確的寫字姿勢；我還時常下去走走，把紙飛機，小紙條扼殺于搖籃之中。雖然對于新老師他們大多好奇，但老師的稱謂還是在的，老師這個稱呼對他們有天然的震撼感。

下午五點半，放學(xué)時間。

我和慧音以及其他教課的三個老師站在學(xué)校門口，護送著站成一排排的孩子們回家，家長們不多，所有人都牽著手，除了我；因為人里幾乎零犯罪率和寺子屋離很多孩子家近，一些家里忙的家長選擇將家門鑰匙給孩子，讓他們自己學(xué)著回家，順便培養(yǎng)些許獨立精神。真是方便，可孩子嘛，總會給你整出些亂子。

天已經(jīng)黑的差不多了，寺子屋門口一盞白燈鮮明的亮著，把門口所有都照明。

我?guī)缀踅┯驳恼驹谠夭粍訌?，不知所措，上我的課的孩子們從我身邊和我打招呼，統(tǒng)一的老師再見，然后奔走。我沒見到幾個小孩子在慢悠悠的走，幾乎都迫不及待的回家。

“我提前告辭了?！蔽覍垡舸蛘泻?，日結(jié)的工資已經(jīng)在放學(xué)時領(lǐng)了，在我的褲兜里，慧音提醒我說這不是個放錢的好地方。

“今天一天謝謝你了?！笔遣皇俏业腻e覺，慧音對我笑的很奇怪？有點漫畫里的味道.....但我被折騰的不想多思考，她還能愛上我不成？切~

溫度和昨晚差不多，但因為今天真的有點累，所以有些意料外的熱。腳步聲啪啪的響，故意的。

看見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都會照常旋轉(zhuǎn)，但人不一樣。永無止境，無窮無盡?，F(xiàn)在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不透明的方便袋當(dāng)中，被困住了，去看見，不自己去看見，那就等她來到你的面前！

“喵~”貓叫。

“小乖乖好可愛，一點不怕人呢?！?/p>

在離阿求家不遠處的路燈下，一個綠頭發(f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兩只手抱著一只流浪貓，把臉都埋進去了，好家伙，不怕臟的嗎？我還沒有閑情取管一個不回家的小女孩，但如果是貓的話——一只白貓。

我站在女孩面前，渾身凝固，全身的細胞被不可逆的強大力量阻止，不得分毫自由。不遠處傳來有軌電車的叮叮叮。早苗？早苗...早苗！同我想的一樣，東風(fēng)谷早苗：綠油油的長發(fā)，青蛙與蛇的發(fā)飾，她的的確確正在我面前蹲坐著。

這個世界終于出BUG了，我首先想到的是這個。

[1]?出自披頭士同名歌曲

[2]?出自經(jīng)典情歌《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的歌詞

[3]?好萊塢著名歌舞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