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案】[少于無]齊澤克:科學、數(shù)學之于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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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來自齊澤克《少于無》第14章第1節(jié)
一、量子力學對哲學的挑戰(zhàn)
過去幾十年來,實驗物理學的技術進步開辟了一個新的領域,即"實驗形而上學", 這在經(jīng)典科學領域是無法想象的:"以前被認為只是哲學爭論的問題,現(xiàn)在已被納入實證探索的軌道。"霍金在其暢銷書《大設計》的開頭就得意洋洋地宣稱:"哲學已死。"他聲稱,隨著量子物理學和宇宙學(M 理論)的最新進展,所謂的實驗形而上學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當然,仔細一看,我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幾乎是,但還不是。
此外,通過證明霍金本人與哲學的相關性,我們很容易否定這種說法:霍金依賴于一系列他認為理所當然的方法論和本體論預設。在宣稱"哲學已死"之后僅兩頁,他就將自己的方法描述為"依賴模型的現(xiàn)實主義",其基礎是 "我們的大腦通過建立一個世界模型來解釋來自感覺器官的輸入。當這種模型成功地解釋了事件時,我們傾向于賦予它……現(xiàn)實的品質";然而,"如果兩個模型(或理論)準確地預測了同樣的事件,不能說其中一個比另一個更真實;相反,我們可以自由地使用哪個模型最方便。”
這種基于常識的 "依賴模型的現(xiàn)實主義"太弱了,根本無法為解釋量子物理學悖論提供認識論框架:量子力學的悖論與常識本體論是不相容的。
然而,盡管存在這些問題,我們還是應該承認,量子物理學和宇宙學確實具有哲學意義,它們確實是哲學面臨的挑戰(zhàn)。
巴迪歐說科學、藝術、政治和愛情是哲學的四個"條件",我們也正應該從這個意義上解讀列寧的論述:隨著每一次偉大的科學發(fā)現(xiàn),唯物主義的定義都會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今天,需要哲學反思的科學發(fā)現(xiàn)是量子物理學——我們如何在解釋其本體論含義的同時避免陷入膚淺的實用主義經(jīng)驗主義和蒙昧主義唯心主義("心靈創(chuàng)造現(xiàn)實")的雙重陷阱?
首先要摒棄將具有完整結構的物質現(xiàn)實視為我們思想之外的唯一真實現(xiàn)實的天真觀念。唯物主義的最低限度定義是承認謝林所說的 "存在"與 "存在之基礎"之間存在著差距:在完全存在的現(xiàn)實之前,存在著一個混沌的非"所有"的原現(xiàn)實,一個不完整的現(xiàn)實的前本體論的、虛擬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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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主觀即現(xiàn)實,表象即客觀
任何嚴肅的辯證唯物主義者都必須摒棄這樣的前提:不存在“客觀”的現(xiàn)實,每個視角的現(xiàn)實都已經(jīng)是超驗地構成的。它并不是我們無法把握的本質,只有通過扭曲視角中才能接觸它;相反,“現(xiàn)實”正是分隔不同視角的鴻溝。所謂“真正的現(xiàn)實”并不是無法觸及的X,而是扭曲我們對現(xiàn)實的看法、阻止我們直接觸及現(xiàn)實的原因或障礙。真正的困難在于將主觀視角視為"現(xiàn)實"本身。
必須記?。含F(xiàn)實中的每一個形象都扎根于一個既有的立場。我們知道"現(xiàn)實"在青蛙或鳥兒眼中是多么不同:每個生物都感知(并與之互動)自己的 "現(xiàn)實"。
不僅如此,我們還應該將這一見解推向笛卡爾式懷疑的極端:我們怎么知道我們的銀河系不是另一個宇宙中的一粒塵埃?也許外星人已經(jīng)在這里了,只是大到或小到我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對方。如果我們從太近(或太遠)的地方觀察自己,那么我們的行為就不會看不出任何意義或思想可言;就連我們的大腦,從不合適的角度來看也只是一塊微?。ɑ蚓薮螅┑纳镔|而已。
所有的現(xiàn)實都是超驗地構成的,與主觀立場"相關",而走出這個“相關論”怪圈的方法不是試圖直接到達"自在存在",而是將觀點貫徹到底,將這種超驗的相關性銘刻在"物"本身之中。從表象通向真實要穿過主觀的鴻溝,因為表象本身恰恰就是"客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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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通過回溯聯(lián)系科學和歷史
科學知識和歷史真理能還原為另一種知識嗎?難道不能把黑格爾的前提定義為所有知識最終都可以從真理中產(chǎn)生嗎?黑格爾試圖克服康德的 "圖型主義"——將超驗的形式與其異質的偶然內容相分離的不可還原的鴻溝——方法是對它們進行全面的"中介",即把客觀知識還原為辯證真理的再統(tǒng)一或自然化的表象形式。
科學對此的標準批評是,這一還原是有限度的。愛因斯坦的理論取代牛頓的理論時,沒有人會聲稱這反映或記錄了自然本身的變化。愛因斯坦所做的只是提供了一種更深刻、更充分的自然科學理論。自然界并沒有因為量子物理學的興起而在本體論上變得不確定;"不確定性原理"的發(fā)現(xiàn)意味著自然界本來就是這樣的;盡管資本主義競爭是達爾文理論的歷史必要條件,但這并不意味著它也是進化論本身為真的條件。無論這些科學發(fā)現(xiàn)有多么強烈的"歷史中介性",它們都是指歷史進程之外的某種現(xiàn)實。
那么,如果科學知識和歷史真理都不能還原為另一種知識,該如何思考二者之間的關系呢?
當我們考慮辯證過程的回溯性時,"演繹"本身就變成了對偶然過程的回溯性建構。例如,我們無法通過對理論進行"內在的"辯證思考來調和相對論和量子物理學,問題本身成為了它自己的解決方案。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偶然的科學突破--只有到那時才有可能回溯性地重建這一過程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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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數(shù)學的“真無限”
在任何時刻,一支飛箭都占據(jù)著空間中的某一點,那么它什么時候運動呢?這就是芝諾悖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胡塞爾從布倫塔諾那里取用了意向性的概念:以某一時刻的兩支箭為例,其中一支處于靜止狀態(tài),另一支正在飛行;雖然每支箭都占據(jù)了空間中的一個確定的點,但它們占據(jù)的方式并不相同,因為它們各自的意向性不同:第一支箭的意向性為零,而第二支箭的意向性是正的,并且具有給定的方向。運動的這種潛在性是物體現(xiàn)實性的一部分:如果我們要描述一個物體的全部現(xiàn)實性,我們就必須把它的意向性包括在內。
我們在微分學中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研究微分學的主要動機是切線問題:對于給定的曲線,如何找到在給定點與曲線相切的直線的斜率?當我們試圖確定在給定點的曲線的直線斜率時,難道我們不是在試圖確定該點的空間方向,即它的向度嗎?
在普通形而上學中,將無限與有限區(qū)分開來的極限是外在于無限的,因為對有限的否定并不是絕對者特性的一部分。相反,對數(shù)學而言,無限并不是有限數(shù)列之外的東西,而是這個數(shù)列本身的無限性。將無限與有限區(qū)分開來的極限是與有限同在的——甚至可以說,數(shù)學上的無限就是這個極限。
在微分學中,這個極限本身變得獨立了:當我們計算給定點與曲線相切的直線斜率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計算空間長度被無限縮小為零的東西的空間方向。這就是說,在微積分的結果中,我們有直線和曲線之間的數(shù)量關系,而直線和曲線的數(shù)量被化為零;也就是說,我們有一個數(shù)量關系,這個數(shù)量關系在關系中的兩個數(shù)量被取消后仍然存在;微積分的悖論在于,它的結果中表達的數(shù)量關系起著質量的作用:“所謂的無窮小表達了比的兩邊作為量的消失,而剩下的僅僅是它們的量的關系作為質的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