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985畢業(yè)生決定在垃圾堆里找人生

“做自己有什么難的,不做自己才難”
數百篇報道之外,武楷斯一種近乎完全自洽的真實生活:他有6個拼多多,全身上下的東西多半是撿來的,這種生活二手到一種令人咂舌的地步,他甚至會去餃子館吃人們沒吃完的餃子,這有講究,因為“餃子一個一個的,要更衛(wèi)生”;他至今住在小洲村,全廣州租房價格最低的地方之一,他用1500元租了一棟樓;他去了300多個城市,見過了大部分人都未曾看過的世界;舊物店的收入足以養(yǎng)活他,他這輩子沒有上過一天班。
“做自己有什么難的?不做自己才難?!蔽淇拐f。
武楷斯從冰箱里拿了一瓶玻璃瓶裝的汽水,坐在小凳子上,等待采訪開始。他還在喘氣,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但他說“沒事,你問”。
“機械式的”,他曾這么形容源源不斷的采訪。2016年至今,武楷斯已經接受了上百次報道,許多問題已經有了固定的答案。
他不排斥這些問題,但也不喜歡,因為“無所謂”。他說,他知道媒體為什么熱衷于找他做采訪,“讓大家看到一個985高校法學畢業(yè)生去撿垃圾,但這些矛盾不是我宣揚的?!?/p>
比想象中輕松得多。退出精英常見的上升通道、拒絕卷入現代競爭,過自由松弛的日子,沒有什么需要犧牲,沒有什么是必經的“代價”。
一
按照重復上百遍的敘述,他的故事還是從廣西開始講起。
2014年,學生武楷斯還在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讀書。去廣西桂林窮游,武楷斯在青年旅館認識了一個喜歡收集舊物的朋友。朋友說,可以帶他去當地的舊貨市場看看。
在桂林,他們花了兩個小時,找到那家隱秘的市場。最后,市場被找到,武楷斯花了5毛錢買了個酒瓶子,瓶子上寫著“老桂林”,年代并不久遠,2010年的。那是他買的第一個舊物。他想著回到廣州要找個切割機把“老桂林”這三個字弄出來。那時,瓶子“純粹是一個紀念品的意義”。

2015年,他又去了趟美國,發(fā)現美國也有舊貨市場,而且繁榮得多?;貒螅麌L試著找國內的舊貨市場,并在廣州發(fā)現了“天光墟”——只在凌晨出沒的鬼市。他開始喜歡上在舊貨市場淘東西,一點一點把東西帶回宿舍,頻率最高的時候,他可以一周7天都凌晨爬起來去天光墟,不知疲倦。
在《廣州鬼市大“暗訪”》里,武楷斯介紹了廣州12個天光墟的時間、地點與樣貌。他寫:“只有在天光墟你才能體會到那種討價還價的感覺,以及1塊錢買到來之不易的寶貝?!?/p>
收藏舊物就這樣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畢業(yè)那年,宿舍實在放不下那些年代久遠的“破爛”了,他在廣州小洲村租了一間廉租房,正式經營起了“永續(xù)舊物”,過上了收破爛的生活。
“20平到50平,然后到去年的300平,今年是兩個300平?!迸f物店的故事可以被這幾個數字串聯起來?,F在,永續(xù)舊物搬到了廣州廈滘的一個電商基地里,像個小博物館一樣被建立起來,從各地淘來的舊貨、廢品錯落地安置在兩層樓的空間里。每天下午和晚上,武楷斯就在這里守著它們。

他的語氣越來越低沉,音量越來越小聲,敘述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像是擁有了肌肉記憶,我開始擔心我的手機能否把他的聲音錄進去。這天之前,武楷斯剛剛接受了另一家媒體采訪,主題當然還是撿破爛;而就在上個月末,他還上了熱搜,話題是“985畢業(yè)生回應迷戀撿破爛”。武楷斯微笑著對著屏幕流暢地說起自己的故事。這之前,他剛剛吃完一個6元的華萊士漢堡。
這就是這個年輕人的全部嗎?沖突的,戲劇的,重復的。
二
采訪那天是個雨天,武楷斯開著卡車在廣佛之間往返送舊貨,他在朋友圈說,“咱就是說,開房車是沒問題了”。今年他在佛山又開了一家舊物店,于是他把廣州的舊物送到佛山的店面,再回到廣州。
等到他出現時已經略顯疲憊了。

讓我們從下到上打量一下這個“撿破爛”的28歲年輕人吧:一雙灰黃色的越野運動鞋套在腳上,看上去相當合適,但網面已經褪了色。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鞋跟的三個大洞——那里曾經是鞋子的氣墊,某種核心科技,如今已經因為泄氣而被摘取。
他的襪子因太長被堆積在腳踝和小腿之間,形成幾個層次的褶皺,有點像“堆堆襪”或者“足球襪”。但不是——他說這雙襪子是一個外國人穿過的,45碼的腳,他在垃圾桶撿的。他笑著把掛在腳踝上多余的襪子扯出來給我看,“你看,這個是腳跟的部分,但是襪子碼數太大了,腳跟都到這了”。
然后是粗糲的腿毛,野草一樣生長著。他身上最不值得說的是穿著的褲子和衣服,都是“撿破爛”得來的,無袖籃球服上印著一頭牛,因為尺寸偏大,胸毛凌亂外露。

連文身都是撿來的。那年廣州美術學院的一個學生搞文身,打出50元特價,他文了一串法語“C'est la vie”,意思是“這就是生活”。但學生沒有太多經驗,文完后馬上讓他起立拍照,他暈血了,“啪嗒”一下砸在紋身師家的冰箱。他為此在腦袋上縫了三針。
除了內褲是在拼多多批量購買的低價一手貨,其他全部是特價二手。這就是武楷斯身上的全部了。
三
雨還在下。
在武楷斯的舊貨店,他回溯起收集舊物前更早的事情。
“行南北,找東西,‘南北’要比‘東西’更靠前”,武楷斯說。事實上,武楷斯很長一段時間的標簽都是“窮游者”,他似乎也更希望人們跟他聊旅行。
2012年,武楷斯大一,他覺得“探索這個世界的最好的方式無非是讀書和旅行”。他給自己報了西班牙語班,“嘗試往外走”。
但那時候窮,去國外是不可能的,就從國內開始游。他高中剛畢業(yè),喜歡古詩詞。第一次旅行,武楷斯去安徽涇縣的汪倫墓,坐了30個小時的硬座。凌晨五點天微微亮,他醒來,火車正在穿越長長的隧道,“轟隆轟隆”地直響,黑暗轉瞬即逝,光亮向列車沖過來,武楷斯靠近窗看見整個火車處在云層中間,太陽在遠處慢慢升起。
“非常興奮,非常舒暢,非常震撼”,他連說了三個“非常”。
交通和住宿都要花錢,武楷斯能省則省。他計算好了,火車票學生票打5折,車票只要100多元。酒店也要省,第一次旅行,他訂了一個5、60元的酒店,但“五六十都算罪惡了”。

想去更多地方旅行,就必須省下更多的錢,花更少的錢游玩。
他很少買新衣服,學校的健身房200元能練一年;只吃學校飯?zhí)?,因為飯?zhí)帽阋?、有國家補貼,而且他從小就吃飯?zhí)冒 R驗閷W校飯?zhí)脻q價,武楷斯還聲討過學校:他對比了中大的雞扒飯和華工雞扒飯價格差異,洋洋灑灑寫了推文《華工人,你為什么不生氣?》。文章閱讀量達到了10w+,那之后,他成為了小有名氣的人。
一切都是巧合。那個時候,他和窮游、撿破爛這些標簽一律沒有關系,所做的只是符合一個省錢和憤怒的年輕人的直覺。

他去了更多城市,開始學會在旅行期間不提前訂酒店,而是在晚上打開地圖鎖定地點,給附近的青年旅館打電話:“我想睡你們的沙發(fā),不知道可不可以?”如果不行,那就再加一句,“我能給5元的洗澡錢和電費”。
怎么會麻煩和窘迫呢?武楷斯說那是新鮮的體驗,沒有掙扎過的自然而然的念頭。美好是實實在在的。在山東濟南的泉城廣場,他站著看廣場上的人快樂玩耍,撿了一束花送給不認識的路人,自己忍不住想哭。2014年,他聽說貴廣高鐵要開,就趁游客涌來之前把整條線的景點都去了一遍。交通方式是大巴車,一天坐十個小時,四處顛簸,“跑不了十幾公里”。
但他說這不痛苦,“旅行從來不是讓我痛苦的事情”。

到故事開頭的廣西桂林,那已經是武楷斯的第N次旅行。他在桂林的舊貨市場發(fā)現了那個老桂林的酒瓶子,攥在手里端詳。
他說,他去了200多個城市,沒有最喜歡的,因為有最喜歡的人一定沒去過很多城市。他還說,每個城市都有每個城市的特色,到一個城市,他就一定會去博物館、大學、菜市場,這些地方可以看見當地最有特色的東西。桂林讓他的清單上又多了“舊物市場”。
那時他才剛讀完大三,窮游、流浪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后來在他自己在一篇文章里寫“旅行的意義”:“在我看來,人類最沒有意思的事情就是追求意義。人類最有意義的事就是把各自的人生變得有意思。很多時候,我不過是想帶著年輕的朝氣和義無反顧的勇氣把自己的人生變得有意思些而已。”
四
2015年,武楷斯選中了國外旅行的第一站——美國。來回機票4400元,對一個窮游者來說有點貴,但省吃儉用攢下了一些錢,再說,還可以做代購賺回來些。
怎么規(guī)劃的路線?他說,從洛杉磯到洛杉磯?!白鳛橐粋€有經驗的旅行者,我從不為這個(沒有計劃)擔心,每天去哪里玩,我基本是早上起來才會去想。”

60天的旅程里,武楷斯沒有花一分錢住宿。他“蹭過搭訕來的沙發(fā)”、睡麻省理工的長椅,和流浪漢共居車站。還有一個秘訣:實在不行,可以睡城市的機場。每天吃subway的三明治,最便宜的意大利肉球,早上吃一半,晚上吃一半,如此循環(huán)。
武楷斯按照景點清單逐一游走:博物館、大學、菜市場、舊物市場。在美國,每個城市都會有大大小小的跳蚤市場,專業(yè)商販和業(yè)余賣家混雜在一起,各色人種摩肩擦踵。商品有50年前的,也有100年前的。武楷斯被震撼了,“那就是天堂”。

震撼他的還有先鋒的觀念。在二手市場,武楷斯第一次看見有人會把自己不要的冰箱放在門外,任何人都可以隨便拿。他發(fā)現,原來好萊塢的明星也會到二手集市去買二手的衣服,他們認為這是可持續(xù)時尚?!霸瓉碛羞@么多可延伸的內容,這個世界上還可以了解(的東西有)很多很多?!?/p>
關于舊貨集市的記憶太多了?!暗鬲z廚房……嗯,洛杉磯的玫瑰碗(舊貨市場),基本上如數家珍”。他開始回到那些日子,手上的汽水瓶蓋不斷翻轉著——土耳其人在買地毯,舊金山有很多華僑,他們在賣中國的陶瓷;而在芝加哥,有非常多的黑人,會賣非洲的木雕。武楷斯發(fā)現,原來這些稀奇的東西一點都不貴,自己也買得起。
他用1美金買了一個蔻馳包。10美金買到了后來在湛江博物館看到的一模一樣的煙盒。

他把自己從集市上淘到的東西放到網上搜索,看這件物品存在的歷史背景?!斑@叫‘格物致知’。”買到一件,又想著去買下一件,二手貨和老東西越來越多,他親手帶回中國,想著“我能不能展示出來,告訴別人這是我在哪里淘的?哪個年代的?用了什么技術?”他又想,“我可不可以出售它們可以賺錢,如果可以賺錢,那我是不是可以靠淘舊貨養(yǎng)活自己?”
2個月后,他帶著美國淘到的舊物回到廣州,他開始在國內尋找舊貨市場。在廣州,他找到了“天光墟”。
五
2016年,還沒畢業(yè),武楷斯在小洲村租了個30平米的地方,用來擺放他淘來的舊物,那是他的第一個“舊物店”。武楷斯回想起來,一整年,他只賣出去了四、五件東西,展示遠多于售賣。
他的舊物店從來都是這樣,大大小小的舊物凌亂擺放,一些舊物被標上了價格,一些舊物則沒有。很多人進門之后會問:“這個是賣的嗎?”意識里完全沒有把這個空間當作“店”,更像是一個“館”。

掙錢是問題,家庭也是問題。他和很多媒體說,父母對他所做的東西已經不支持不反對了,但實際上還是反對。他的父親在接受電視臺采訪時說,“我們是知識分子家庭”,但武楷斯告訴我,父母不愿意看見他“訴說自己的貧窮”,從事一種“底層的工作”。
傷害甚至會很具體。因為在破爛堆里撿破爛,武楷斯的眼睛曾經病菌感染。由于搬運布滿灰塵和細菌的舊物,他的手指甲縫隙布滿了黑色的污垢,繭和紋路就趴在他寬厚的手掌里。
沖突都是可以想象的,但一定有什么抵御了這樣的沖突。
離開美國后的一天,在湛江的廣州灣博物館,武楷斯看到1903年的鐵質煙盒,和他在美國跳蚤市場買的一模一樣。那種時空交匯的感受涌上心頭?!皬V州灣曾經被洋人占領過?!蔽淇拐f,那就是舊物收藏的樂趣所在。
從美國回來一段時間后,武楷斯一身扎進了廣州天光墟。第一次去的天光墟在人民北路天橋底下,站在那些攤販面前,他覺得和國外的相似程度已經非常高了:“大家用著落后的手機,用著過時的物品,但是理念卻那么先鋒?!?/p>
他找了資料,發(fā)現知網上關于天光墟的文章都已經是八、九十年代了。他認為有必要記下這一切。不久后,他寫下了《廣州鬼市大“暗訪”》。從此刻開始,武楷斯的身份和撿破爛掛鉤。

武楷斯曾在一篇文章里說,天光墟是個巨大的黑洞,把他吸引進去。那種吸引力關乎“工藝美術和其承載的歷史”。
2016夏天,武楷斯決定要把撿破爛作為事業(yè)了:他跑遍了東西南北中的舊貨市場,挖掘不被人知的隱秘集市:北京的大柳樹更注重玩,人們在集市里像逛街,有人在攤子上斗蛐蛐;杭州的舊貨市場已經做得非常高端,“把舊物作成美學”;成都的舊貨市場,西南地區(qū)保留的文化很完善,有藏族這樣的少數民族文化在;而柳州,他們的政府甚至騰出了個地方專門搭棚做舊貨市場。廣州的天光墟外,還有更大的破爛世界。

除了厚重的,還有脆弱,浪漫的。
去年,他在天光墟花100元淘了一疊被水泡過的信,信紙發(fā)黃,但字跡沒有模糊。武楷斯拿著信逐字逐句看:“祝敏,真想象不出什么才可以配得上你這美麗而聰穎的天使,只好挑選平凡而古老的禮物?!?/p>
信的主人是“祝敏”,86年中山大學外語系的學生,后來去了白天鵝賓館工作,“是開放前衛(wèi)的一代”。武楷斯把這些信的故事寫了小短句發(fā)在社交平臺,標題為“敏的信”。不久后,祝敏的朋友看到了帖子,幫助祝敏聯系到了武楷斯。一個周六下午,他把信交接,物歸原主。那個巧合完全地擊中了他。武楷斯回想起來只是重復地說“很感動”。

但你不能說武楷斯沒考慮過賺錢的問題。
聰明的小伙子在美國就發(fā)現了這是個高利潤的買賣,比如3元淘來的的書可以賣800元,一個撿來的木板可以賣1500元,盡管這種情況不常發(fā)生,但武楷斯說,“別人當作垃圾,我能找到能欣賞它的人,就可以賣到一定的價格”。他的熱愛最終反哺了。他把收破爛視作創(chuàng)業(yè),因為確實是一份事業(yè)?!叭仲嶅X,七分熱愛,我需要賺錢來支撐我的熱愛?!?/p>
對了,他在美國花1美金買的寇馳包,去年在國內賣了500元。這可是個正經事。
六
今年是武楷斯撿破爛的第6年。
接受采訪那天,武楷斯剛剛結束了他在佛山二手市場的活動,除了在現場賣零食以外,完全沒有其他收入?!拔抑牢沂琴嵅涣隋X,我有權做免費,擺攤免費,游客免費,全免費,因為我就是想在中國推廣二手市場。”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做這個事情了。“喜歡二手的,大多數人是因為二手便宜,他大概率不是有錢人,而這么一個窮人,能在一個城市的中心位置找到一個適合做市集的場地難上加難?!蔽淇褂衅毓猓袩崆?,不怕虧錢。他想把一個藏在尋常世界之下的東西搬到陽光下。

他給二手市場請了個做咖啡的朋友,“能不能再賣便宜一點?”他和對方協商,最終便宜了5元。一個女孩也來他的二手市場賣自己編的戒指,5元一個,“不會給人壓力太大”。
集市持續(xù)了4天。結束那天,他坐在我面前說他很滿足,那種成就感無法量化。他看上去已經很疲憊了,我提議一起去吃個晚飯,他說好。

就這樣,我們在廈滘的電商基地漫步,這里裝潢一股網紅風,武楷斯松垮的打扮讓他像是個異類。
“你明明是個撿破爛的,為啥租個全是網紅的地方?”“大隱隱于市”,他說。
但很快,我們進入了城中村的部分,他和這里融為一體。他步伐有些拖沓,時不時和周圍的人打招呼,保安或是路邊的燒臘店老板。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他給我看手機里的六個拼多多,武楷斯會換著號給東西拼單砍價。他有兩臺手機:都是二手的,其中一臺iphone屏幕的上半部分已經完全破碎,而這塊屏幕本身就是花80元買的瑕疵品——屏幕中間有一條綠線。最近這臺是閑魚上買的摩托羅拉,2050元被他砍到2000元,人家不讓,他給賣家發(fā)照片,“我午飯就是白米飯就辣條”。手機就這樣被他砍到手。他有些得意。至今,他還住在小洲村,享受廣州市內較低價格的房租,1500元租了一整棟樓——前提是他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

坐在舊物店門口,我問他是否有寫書的打算,他說有。我又問他,影響你最大的書是什么?他說是《意林》和《讀者》,“你是故意這么說的嗎?”我笑著問,“我是真這么覺得,他降低了閱讀門檻,讓誰都看得懂?!?/p>
一個散漫的,自由的,普通的年輕人。我心里想。
我再也找不到挖掘他的理由了。在焦慮時代里堅持撿垃圾,他那么自然,把二手和舊物作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賴以生存的理念。接受另一家媒體采訪時,他說,自己不焦慮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條賽道上根本沒人和他競爭。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不需要過多的理由。
武楷斯沒有追尋意義,他可能已經找到意義了。他說旅行給了他包容:在旅途中他看到了無數的人,無數種生活方式,無數種價值觀。撿破爛不過是其中一種。情懷或者事業(yè),這么活著是可以讓自己快樂的,因為喜歡?!白鲎约河惺裁措y的呢?不做自己才難吧。我喜歡二手,我(不能)偏要去買新的膈應自己?!?/p>
雨停了。
我和他回到了永續(xù)舊物商店。這下他徹底放松了,沒有了低沉的回答。他問我,“剛才我說話那么小聲你手機能錄到嗎?”但這下,他完全攤在沙發(fā)上,眼睛瞇瞇地,微微地笑。一切都在計劃之外,他從來不做計劃。
采訪到了尾聲,他已經睡眼惺忪。那天,他就在他堆積的舊物中間被懷抱著緩緩入夢。
作者??陳與鶩??|? 內容編輯??浪淘淘? |? 微信編輯??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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